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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快穿之小攻不是一条狗 作者:温家九公子

    第8节

    他手里虽然有兵,但难保不会有那么一天。

    想到这里,颜砚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想在帝国里长盛不衰,并且最后能在党派之争里全身而退,要么是会左右逢源,奉行中庸之道要么就是像安德烈兄弟那样,身后有那样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做后盾。

    “贺大哥!”眼见颜砚出来了,之岚忙从地上站起身,拿着马鞭,牵着两匹马迎了上来。

    颜砚接过马缰,摆摆手道:“不骑马,走回去吧!”

    ☆、第十六章

    日头渐西,东市里的街道上,行人却不见减少。各式各样的店铺鳞次栉比,屋檐下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大门开敞,客人进进出出陆续不断,店小二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于这些平民百姓来说,前几日朝廷的巨大变动,似乎如同风吹水面一般,除了给他们增加些饭前茶后的谈资外,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颜砚好奇的望着人挨人,人挤人的市集,问道:“这几天街上的人好像格外多一些。”

    听见他的话,之岚的表情比他更吃惊:“今儿都二十七了,过两天就该是除夕,贺大哥你竟然不知道?”

    “春节?”颜砚咳嗽一声,道,“又没有人提醒我,我怎么知道?”

    之岚望着他,一副‘我就知道你忘记了的表情’:“就算没有人提醒大哥,贺大哥你就没注意到管家这几日脚不沾地的忙着买年货,府里的丫鬟姐姐们也在忙着给大伙儿做新衣?”

    颜砚回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他道:“我还以为是最近来送礼的人多了,管家忙着变卖成银子呢。”

    之岚:“”谁能告诉他,他英明睿智、洞察世事、料事如神、神勇无比的贺大哥去了哪里?

    “咦,前面那是?”正在之岚默默吐槽时,耳边传来颜砚的疑惑声。

    之岚忙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前面拥挤的人群里,一前一后两人显得分外明显,因为人群在经过两人时,都会不自觉的绕开他们一丈之外走。于是,那两人的周围就如同一个屏障一样,将拥挤的人群隔绝开来。

    “符大人!是符大人!”之岚看清了走在前面之人的长相后,惊呼道。

    颜砚此刻也看清楚了,他不确定的道:“后面那个,应该是刘管家吧!”

    就在此时,对面不远处的两个人也看见了他们。原本神色冰冷,一脸黑气,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符锦,脚步顿了顿,加快了速度朝颜砚二人走来。

    跟在他后面的刘管家,提着大包小包,一边叫着:“少爷你等等我,马上快好了。”一边健步如飞,左闪右闪,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穿过人群,紧紧地跟在符锦后面。

    颜砚:“”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刘管家其实是个武林高手。

    “出来买东西?”颜砚望着脸色初霁的符锦,主动打招呼道。

    符锦摇头,想了下,又点点头。

    “贺将军,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刘管家满头大汗的追了上来,他眼角余光瞥见符锦明显变得和缓的脸色,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要是再单独跟他家少爷相处,保不齐还没等到回府,他就被自己少爷的寒气冻死了。

    呜呜,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家少爷一觉醒来,就突然从温雅风流的公子变成了一个寒气逼人的大冰块?刘管家觉得,这一定是他最近偷懒没去给早死的老爷和夫人上香的缘故。

    “你们这是,在买年货?”颜砚望着刘管家手中的大包小包道。

    “不是。”

    “是呀!贺将军。”

    符锦望了刘管家一眼。

    “是。”

    “不是!”

    颜砚好玩儿的瞧着主仆二人:“到底是不是?”

    刘管家偷偷瞥了符锦一眼,见对方只是看着颜砚,缺乏表情的五官看不出喜怒,于是壮着胆子道:“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那次的宫变后,为了彻底将江夏和赵廉的同党一网打尽,符锦这几日一直忙着在大理寺翻查档案,搜集罪证。虽说之前这具身体的原身为了扳倒赵廉一党,已经整理了不少的东西了,但为了更彻底将对手置之死地,不留任何后患,那些是远远不够的。

    为此,符锦已经好几天没回过自己的府邸,直接睡在大理寺的府衙内了。

    要看就要过年了,自己的少爷还在不眠不休的工作,连家也顾不上回。刘管家顿时心疼起来,于是今日一大早,他特意跑到大理寺,以采购年货的名义,将符锦拖了出来。

    也是刘管家倒霉,现在占据符锦的身体的这个人,也就是邵柏英,骨子里就是半个工作狂,刘管家去的时候,他正在查看一个以前偷偷的贿赂过赵廉的大臣的资料,正进行到关键截断的时候,刘管家来了。

    被刘管家一打断,符锦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但他家教极好,就算心里火气再大,也不会冲着老人发火,更何况别人也是为了他好。

    真正让符锦变了脸色的是,他们出来没多久,竟然遇见了梅韵!符锦当下转身就走,也不管刘管家提着大包小包在后面追他了。

    刘管家顿时傻眼了,他只知道梅小姐家就在这个街道附近,但哪里能想到这么巧?他来不及暗喜自己少爷跟梅小姐就是有缘,就看见向来对梅小姐温柔体贴的符锦扬长而去。他也顾不上跟梅小姐打招呼了,忙一边追在符锦后面,一边跟他解释这真的不是他事先安排的!

    可惜,鉴于他的前科,无论他怎么解释,符锦也不相信他事先不知情。

    “贺将军你说,我除了没告诉少爷梅小姐家就在附近外,什么也没做呀!”刘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

    颜砚默默地投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你是说,梅韵就住在附近?”符锦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他就说,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呃我刚才说了什么?少爷见谅啊,老奴年龄大了,记性有些不好。”刘管家顶着符锦眼里的冰刀子,一脸伤怀的感叹道。这件事他打死也不会承认的,除非他真打算找死!

    “咳,”颜砚咳嗽一声,打断了符锦对老人家的精神残害,“光站在这里也不行,一起走走?”

    符锦点头。

    收到自家少爷眼神的刘管家十分有眼色的立刻道:“老奴还得去继续置办年货,您跟我家少爷去就行了。”然后不顾之岚的反对,把对方一起拉走了。

    “哎,你去买东西,为什么要把我拽上?我还要跟着贺大哥呢!”

    “哎哟,我说你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忍心让我这老人家独自拎这么多东西吗?”

    “忍心!哎,你给我站住!你那里像个老人家了?比街上的壮汉跑的都快!”

    这边儿的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笑意。

    “刘伯真是老当益壮呀!”颜砚将之岚的马缰递给符锦,率先朝城外走起。

    符锦接过马缰,两人一同牵着马,走出人潮拥挤的闹市。

    “比一场?以城外的百子湖为界。”颜砚翻身上马,兴致勃勃的望向地上的符锦道。

    符锦直接用行动来回答他:“什么彩头?”

    颜砚想了想,道:“”

    “好。”

    两人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一甩马鞭,胯|下的骏马立刻撒开蹄子,扬尘而去。

    风声呼啸,两旁的景物急剧后退着,颜砚领先一步,骏马高声嘶鸣,四蹄飞扬,马踏飞花,驮着他在官道上狂奔。

    符锦不急不慢的跟在他身后,颜砚加速,他也跟着加速,颜砚放慢速度,他便随之放慢,如跗骨之蛆般,任凭颜砚如何动作,都甩不掉他。

    颜砚的好胜心完全被他挑动了起来,虽然他并不是特别擅长骑马,但好在贺之靖武功底子不错,又常年在马背上过活,骑术不是一般的精湛。

    他握紧手里的缰绳,深吸口气,整个人慢慢抬起,如同凌空架在马背上一般。马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减轻了,长叫一声,跑得更欢了。

    符锦黝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他突然放低了身体,上半身紧贴马背,双腿紧夹马肚,一拉缰绳,马后腿紧绷,猛地从地上腾空跃起,一个大跨步,落回地面,然后飞速的追赶前面之人。

    听见耳边的马蹄声越发紧促,颜砚偏过头看去,正好看见符锦骑着马腾空在半空,他的眼中顿时满是异彩,忍不住大喝一声:“好!”

    他虽然不是行家,但也看得出符锦刚才那一手实在是精彩,对方的骑术,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若是有行家在这里,就能立刻看出,符锦刚才的动作,是专业赛马者才懂的动作,而且如果没有练习到一定的境界,就连一般的赛马运动员也做不出来。

    ☆、第十七章

    “你赢了。”眼见符锦已率先一步到达终点,颜砚干脆利落的认输。

    “承让。”符锦难得笑了起来。

    “说吧,要让我做什么事?”颜砚抛下马鞭,站在湖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夕阳的余晖照过他的身体,在地面上留下一道优雅的剪影。

    符锦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摇头道:“不用。”

    “真的不用?”颜砚眨眨眼,凑近他道,“暂时想不到可以留着,反正我也不会赖账。”前提是,他还在这个世界。

    由于刚刚运动过,符锦的脸颊变得红润起来,额头上微微起了汗渍,由于他的靠近,黝黑的眸子如同湖水般,荡起层层的涟漪。

    颜砚不觉瞧得愣神,停下了动作。

    对方纯男性的气息带着些许的汗味扑面而来,那双向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睛,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符锦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偏过头侧开了对方的视线。

    晚风夹杂着湿气,从百子湖面徐徐的吹过来,太阳的余晖渐渐散尽,完全沉入西山之下。天黑了。

    “回去?”长久的沉默后,颜砚突然出声道。符锦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骑上马,往城内走去。

    临近城门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个满脸尘土的士兵,一手高举着令牌,一边疾呼:“速速开门,边关告急!”

    战争,爆发了。

    宁王和廉王二人踏进侯府的时候,之岚正在安排下人收拾行李。他拉住忙得团团转的之岚问:“你们将军呢?”

    “书房里!”之岚从百忙中抬起头,瞅了他一眼,一边指挥着一个下人将大衣放进箱子里,一边道。

    明亮的书房里,巨大的大雍疆域图悬挂于墙上,上面用极细的笔,勾勒出边疆一带的山川河流,一人站立于地图前,手里拿着一只朱笔,将其中的几处地方特别圈了起来。

    颜砚端坐于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信,正在细细研读。他看见两人进来,没有起身,对二人随意点了点头:“宁王,廉王。”

    二人见他神色平静,毫无大敌压迫的紧迫感,于是受他感染,进门前的紧张缓解了几分。

    “边关告急,蒙古人打过来了!”宁王开门见山道,“贺将军可有什么退敌对策?”

    颜砚伸出手指,对着宁王晃了晃:“稍安勿躁。”说话间,他将信的最后一部分看完,然后递给站在地图前,背对着三人的人:“你怎么看?”

    那人听见颜砚的问话,转过身来,眼神黝黑、眉目疏朗,正是符锦。

    “诱之以利、远交近攻、釜底抽薪、各个击破。”符锦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词。

    颜砚眼睛一亮,击掌道:“正合我意!”

    独留宁廉二王面面相觑,满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符锦往左走了一步,将墙上的地图露了出来。颜砚站起身,用食指指着地图上被符锦圈起来的一处,道:“看这里。”

    宁廉二王忙凑上前,看去。

    “这儿是大雍边境最大的草原——蒙科尔草原,是蒙古人的大本营。这里的大部分地区的土壤适合牧草生长,而且地势开阔,有利于行动敏捷的骑兵的训练。因此蒙古人的骑兵非常厉害。但大雍却没有这种先天优势,再加上重视不够,在骑兵这一块,是远远不及蒙古人的。”颜砚指着圆圈中的一大片片空白道,“而这里,”他指尖一转,指向离这里不远的另一个红圈:“是大漠与草原的边缘地带,居住着一群鞑靼人。由于生存的环境恶劣,鞑靼人几乎全民尚武,天性凶残而好斗。”

    “再看这里,”他指尖划过地图上一条狭长的地带,“这是达瓦江,顺着达瓦江往上,是蒙古人的地方,往下,则是鞑靼人的地方。沿着达瓦江这一带,水土肥沃,十分适合于放牧。为了争夺地盘,两族人常常发生冲突。”

    “贺将军的意思是,与鞑靼人结盟,一同对付蒙古人?”廉王想了想道,“但如果‘前驱狼后进虎’将蒙古人赶走了,鞑靼人不走了怎么办?”

    颜砚肯定道:“蒙古军撤退后,鞑靼人一定会跟着撤退。”

    “为何?”宁王插嘴道。

    “因为到时正值三四月份,是草原上最适合放牧的时候。鞑靼的现任可汗,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且目光短浅、唯利是图。为己为利,鞑靼人绝不会将达瓦江拱手送于蒙古人。”符锦缓缓道。

    “不错。”颜砚点头,他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信,接着道:“而蒙古人之所以选择临近年关的时候攻打大雍,除了为获得过冬的物资粮食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老可汗死了。”

    他的嘴角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死之前,却没有留下任何的遗书,确定下任继承人,导致蒙古的三个王子为汗位争斗不停,直到三天前,从暂时达成约定,当着王族众人的面,定下起誓,谁先攻入大雍,谁就是下任继承人。”

    “那釜底抽薪又作何解释?”廉王问道。

    颜砚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除了三个成年的王子之外,蒙古还有一个小王子。据说是老可汗生前一个十分宠爱的妃子生的,这位妃子生下儿子后就难产去世了。老可汗因爱生恨,对这位害死生母的小王子不理不睬。但掌握着蒙古三分之一兵权的左贤王,却似乎十分喜爱这位小王子。”

    “你是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正是如此,”颜砚道,“那位左贤王曾让人给黄怀士带了封信,委婉的表示,如果大雍能够帮助小王子夺得汗位,他愿意代替新可汗,接受大雍的册封。”

    沿着街道往西走,穿过两条街,再经过两条巷子,就到了位于京城西南角的鼎元山。被用来幽禁宗室罪人的元安宫,就处于鼎元山上。

    此时边关告急,京城里的百姓顿时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起来,年关的喜悦被战争冲淡,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足不出户。

    因此一路行来,颜砚几乎连一个人也没见着。

    人烟稀少的鼎元山,在这深冬时节,显得格外冷清。一眼望去,黑乎乎的岩石□□在地表之外,山上树木稀少,草色枯黄,连山间小道,也因为缺少人烟,变得模糊不清。

    颜砚独自一人,沿着山道缓缓地走着。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符锦已于三日前,押送粮草去了边关。

    其实以符锦的身份,就算情况紧急,他也实属没必要亲自动身。更何况他是个文官,从京城到边关路途遥远,一路车马劳顿,连一般的武将都累得够呛,更何况一介书生?但他主意已决,任凭别人如何劝说,也毫不动摇。

    颜砚想起那日商议好对策后,符锦对他说得话:“很早就想跟你并肩作战,此次得以一偿心愿。”

    于是,颜砚什么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这是贺之靖欠符锦的一个承诺,哪怕他不是真正的贺之靖,也容不得他不偿还。

    三日前的清晨里,他站在城楼上,目送着符锦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恍惚感。

    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见刘管家想哭不敢哭的表情,颜砚大笑着拍拍刘管家的肩膀:“刘伯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会让他活着回来。”

    刘管家擦擦眼角的泪,道:“贺将军一向一言九鼎,这次也不要食言呀!一定要保护我家少爷的周全。”

    谁都没料到,颜砚终究还是食言了。

    “宗室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刚看见元安宫的影子,颜砚便被巡逻的士兵拦住了。

    他将令牌从怀里拿了出来,拦住他的士兵立刻跪倒在地:“贺将军恕罪!”

    话音刚落,刷刷刷,前前后后几百人跟着跪下。

    看来廉王是将一半的禁卫军都调来把守元安宫了,颜砚望着眼前齐刷刷的人头,心道。

    “本将要见皇上。”

    “将军这边请!”

    宫变之后,朱铭玟以弑母杀弟的罪名被幽禁,囚于元鼎山的元安宫。廉王以皇太弟的身份,与皇叔宁王一同摄政。

    昨日,廉王派人告诉颜砚,朱铭玟要见他。颜砚不清楚廉王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但他不日便要出征。此去大约不会回来了,他想着有些东西,当面交给朱铭玟也好。

    破旧的宫墙上,朱红色的漆掉的七七八八。推开门,一股霉味伴随着轴旋的吱呀声一同传来。

    “说了这是最后一点银子了!你们这样苛待圣上,就不怕廉王到时候怪罪?”魏公公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看清楚来人,他

    惊得张大了嘴,随后愤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着?还想要我主仆二人的命不成?”

    不过短短的时间没见,魏公公苍老了一圈,圆圆的脸迅速的削减了下来。

    听见他的质问,颜砚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吗?难道你们主仆二人的命是命,贺之靖的命就不是命不成?当初将贺之靖发配边疆时,可不见你这么愤怒。”

    ”你!”魏公公的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是臣,陛下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呵!”颜砚冷笑道,“别忘了,你家陛下很快就不是‘君’了。那到时,新任皇帝一道命令下来,朱铭玟是不是就该欣然赴死?”

    “老魏,你出去看看暖炉来了没有。”门内的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魏公公狠狠地瞪了颜砚一眼,领命下去了。

    昏暗的屋子里,朱铭玟靠窗而立。斑驳错乱的树影从开着的窗子里照了进来,落在他脸上,让人一时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颜砚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株枯萎了的树枝。

    朱铭玟眼神温柔的看着手里的枯枝,良久,才抬头问颜砚:“蒙古人打来了?”

    颜砚点头。

    “你又要出征。”朱铭玟似叹非叹道,“可惜这次不能去城楼上送你了。”

    “没有必要。”他不是真正的贺之靖,所以也不需要朱铭玟来送他。

    闻言,朱铭玟神色一冷,似乎想发脾气,但又立刻忍住了:“好。但我会等你回来。”

    可惜你永远也等不到贺之靖回来了。颜砚在心里补充道。借着从窗户里射进来的光线,他注意到朱铭玟的手有些泛红,骨节变得浮肿,于是他道:“你的手冻伤了?”

    朱铭玟点头:“这里没有暖炉。”

    颜砚哦了一声,很随意的接了一句:“边疆一年四季用冷水洗漱,手脚冻了又好,好了又冻,是常有的事。”

    朱铭玟双唇紧抿:“当年我在昭明殿的日子,也不比今日好多少。”昭明殿是朱铭玟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

    颜砚点头:“我知道陛下是能吃苦的人。”他肃正了颜色,慢慢道:“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能吃苦是远远不够的。”

    朱铭玟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道:“我知道!一个合格的皇帝,必须得明白贫穷的真正含义,才能治理好天下。除此之外,还的施仁政、轻徭役,不能穷兵黩武。”

    颜砚道:“知道不行,你必须得做到。”

    “因为我没做到,所以,你要废了我?”朱铭玟神色莫明道。

    听见他这样说,颜砚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看着他,直到对方承受不了他的打量,调转开视线,他才点头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朱铭玟皱起眉头问道。

    颜砚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从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玉佩,递给朱铭玟。

    朱铭玟望着这枚做工粗糙的玉佩,愣住了,半响,才道:“你还留着。”

    颜砚道:“贺之靖舍不得。”哪怕是在最恨朱铭玟的时候,贺之靖也没想过丢掉它。

    朱铭玟突然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只好愣愣的看着颜砚。

    颜砚将最后一件事交代清楚:“半个月的辰时后,拿着这枚玉佩,到二里巷七十六号,找一个叫贺六的人。暗号是‘你登场来我谢幕,翻云覆雨转眼间。’记住,是半个月后的辰时,多一个时辰都不行。”

    “你一心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他最后道。

    ☆、第十八章 (终)

    靖平七年腊月二十五,蒙古大军大举进攻大雍,大雍上下,举朝哗然。

    靖平八年元月初三,大理寺卿符锦自请监军,押运粮草至边疆。

    同年元月初七,镇国辅政大将军贺之靖,领十万精兵,入边疆抗敌。

    元月十五,贺军抵达边疆,以军机营的神机大炮做先锋,与蒙古骑兵初次交锋,首战告捷。蒙古军败退十里,退出宁远。

    三日后,蒙古军半夜偷袭攻城。

    宁远城内,彻夜灯火通明,嘶吼喊杀声不断。第二日,血流成河,积骨成山。两军皆元气大伤。

    九日后,蒙古军三路军汇合,以铁浮屠做先锋,再次攻城。宁远紧闭城门,只于高台上发射火器,贺军上下无一人应战。

    靖平二月十二日,宁远城北门失守。二日,东门失守,三日,蒙古军突然全军撤退。

    靖平二月二十日,鞑靼偷袭蒙古军后方,蒙古猝不及防,急急后撤。当日,蒙古军于狭峰岭惨遭贺军伏击,死伤惨重。

    靖平二月二十三日,蒙古大王子被俘;二十四日,蒙古二王子逃亡途中,被乱兵杀死,尸骨无存。

    靖平三月初七,三王子领着残余的一千部众北上,越过楼兰边界,消失于戈壁之中。

    “贺大哥!”之岚满脸惊恐地望着鲜血不断的从颜砚身上流出,没过多久,将马背都打湿了。他回头往军营的方向大声疾呼道:“大夫呢?大夫呢?”

    乱战之中,他的声音很快被厮杀声盖住了。

    过多的失血让颜砚一阵头晕目眩,他咬了下牙根,强自挺直腰背,手中□□一紧,在空中划过半个弧度,反手将一名骑兵从马上挑下。那骑兵刚从马上掉下来,瞬间便丧命于马蹄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口中的鲜血咽下,对之岚道:“我没事。”说话间,他手执长鞭,身体突然□□,躲开蒙古骑兵砍来的大刀,手腕猛力一震,长鞭犹如毒蛇般缠上蒙古骑兵的脖子,一声大喝,直接将蒙古骑兵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他这番动作下来,体力终于完全透支,眼前一黑,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将军!”不远处的独眼李听见之岚的声音,挥舞着大刀骑马赶了过来,正好接住颜砚下坠的身体。

    他对之岚大声道:“大夫就在后营,这里让黄将军先顶着,你我先护送将军回去!”

    帐篷里

    老大夫颤颤巍巍的将手指搭在颜砚的手腕上,片刻后收回,对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另外两人摇摇头:“贺将军的身体沉珂已久,再加上这两年又没有好生调理。现在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只怕是,回天无力了。”

    他说完,两人呆立当场,之岚双眼瞬间通红,上前扯着老大夫,嘶吼道:“不可能!贺大哥身体这么好,除了腿疾,这两年在边疆,他从未生过病!”

    老大夫叹了口气:“便是这般了。贺将军身上旧伤不少,这些年来,他又强撑着,病气积郁而不得发散,于是越积越多,到最后,只能熬坏了身体。”

    他们说话间,床上的颜砚眼睫轻动,醒了过来。

    “现在,我给你二人下最后一条军令。”颜砚靠在床头,一字一句,吃力道。

    之岚擦掉眼角的泪,跟独眼李一同用标准的军姿站立:“是!”

    “在大战结束之前,谁都不准将我的病情说出去!违令者,斩立决!”颜砚严厉道,他说话间,眼神扫过站在一旁的老大夫:“至于邓大夫,你这几日就不要出军帐了。”

    被他凌厉的眼风吓到,老大夫忙保证道:“老朽自当在军帐内随侍。”

    “之岚,不要哭。你一个男孩子,整日里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颜砚费力的伸出手,抚了抚之岚的头。

    “我没哭!”之岚红着眼睛道,“谁说是哭了?”

    “没哭就好。”颜砚笑了笑,“等我死后,你不必跟着黄怀士护送我的遗体入京。”

    “我不!贺大哥你不会死的!”之岚倔强道。

    “我还没死呢!你就不听我的话了?”

    “我”

    “你听我说。”颜砚将声音放缓了下来,“当年朱铭玟登基前,贺之靖曾答应卢太后,卢家如果日后有难,无论如何,也要帮她给卢家留下一条血脉。”

    “当初贺之靖本想将你送至老家,但没想到,还没开始动作,便差点被皇帝察觉。无奈之下,只好暂时通过符锦,将你混入流放的犯人中,以保全你的姓名。”

    之岚低下头,盯着地面上的小洼:“我不姓卢!我信贺!你说过的!让我跟你姓。”他是卢家一位少爷在外面的私生子,直到贺之靖找到他之前,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自然也对所谓的卢家没什么感情。

    “这样也好。”颜砚望着少年倔强的眼神,缓缓地点头。贺之靖身前没有娶亲,这少年说是叫他大哥,其实贺之靖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现在,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颜砚嘱咐他道。

    之岚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立刻照做了。

    “从现在起,你不能再叫我大哥。”颜砚道,他不顾之岚的骤然色变,继续道,“从此之后,你便是贺之靖的义子!等我死后,你不必北上,直接带着我的书信去湖北贺家,入贺氏族谱。”

    这样,就算将来朱铭玟察觉到之岚身世,也不能明着对他下手。贺之靖为国捐躯,哪怕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也不会对贺之靖的义子下手!

    说完这么一长串话,颜砚便有些精神不济了,他不由得靠在床头休息起来。

    “符大人来了!”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听见之岚在和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对话,但对方具体是他,他却无法准确判断。

    “你先出去。”那个人对之岚吩咐道。

    之岚犹豫地看了看神色匆忙、满身尘土的符锦,想了想,终于还是退下了。

    “我很想告诉你我是谁。”颜砚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张了张嘴,想问对方是什么事,却连睁开眼都无法办到。

    “可是我不能破坏规则。”那只手缓缓地下移,停在颜砚的唇上。

    “我、喜、欢、你。”意识的最后时刻,颜砚唇间一热,几个模糊的字眼,从相贴的唇齿间溢出。

    眼前一阵阵的黑暗袭来,颜砚呼吸一顿,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尊敬的客户,由于本产品系统升级,导致客户在本世界的部分记忆会变得模糊,对此,我们是否抱歉,并衷心希望您能谅解。”

    颜砚的意识刚回归现实,便听见甜美的机械女声在耳边响起。他眼角一抽,忍不住飙出一句:“!”

    一手摘下‘虫洞眼镜’,随时丢在床上,站起身,出卧室吃饭去了。

    这次的体验,差不多用了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颜砚虽然没有渴感或者饿感,但他还是决定去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

    废话!虽然‘虫洞眼镜’能通过血管,在运行过程中将一定的营养注入使用者体内,但这种类似于营养剂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味道,鬼才会喜欢!

    “赢了!我们打赢了!”之岚猛地将帘子掀起,兴奋道“贺大哥,我们赢了!”

    闻言,符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将颜砚身上的被子盖好,从床边站起身,神色平静道:“告令三军,全军素缟,镇国辅政大将军贺之靖,逝世。”

    他说完,从之岚的身边走了过去,跨过门口时,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符锦先天不足,是不满足月出生的遗腹子。生前,大夫曾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所以要他戒大喜大悲,便是唯恐他有一日为情伤身,落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与贺之靖一般,符锦的身体旧疾不断,新伤再添,再加上大起大落之下,也跟着去了。

    靖平八年二十四日,镇国辅政大将军于追击蒙古军的途中,病逝。同日,大理寺卿猝死于军帐之中。

    廉王到元安宫的时候,朱铭玟正站在院子里的一株老梅下。荒凉破败的小院子里,除了这株病怏怏的老树,便只有些杂草。

    “陛下。”他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唤道。

    “摄政王今日怎么有空到朕这个小地方?”朱铭玟转过身,看着廉王道。

    廉王闻言苦笑道:“皇兄就不要取笑臣弟了。”

    朱铭玟见他眉宇间暗藏忧虑,不由得脱口而出:“边关战时有变?”

    廉王忙道:“一切都在贺将军的掌控之中,陛下不必忧心。”他见朱铭玟松了口气,接着道:“朝中赵江二党,已清理的差不多了。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回朝主持大局?”

    朱铭玟不答反问:“你说,贺之靖是不是早知道了朕的计划?”

    廉王立刻道:“不可能!除了你我二人,天下绝没有第三个人知晓陛下的计划。”

    朱铭玟神色幽幽,道:“可他出征前,曾交给朕一件东西。”他从贴心的怀里,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掏了出来。

    “这是?”廉王看着眼前做工粗糙,玉色普通的玉佩道。

    朱铭玟嘴角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似乎进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道:“这是朕亲手做的。”然后送给了贺之靖。

    “他是什么意思?”廉王问。

    朱铭玟神色困顿道:“他让朕明天辰时,去到二里巷七十六号,找一个叫贺六的人,拿一件东西。”他顿了顿,接着道:“他说,那是朕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

    廉王满脸不解,道:“先帝遗书,贺之靖不是早拿出来了吗?”

    朱铭玟似笑非笑道:“为了幽禁朕,他才肯拿出来。廉王,你说,如果不是朕提前做好了布置,他是不是决定回来后,就将朕废了,扶持你登基?”

    听见他这样说,廉王身上立马起了一层冷汗,他咚的一声,跪下道:“皇兄明鉴,臣弟绝无此等不臣之心。”

    “当真?”朱铭玟直直的看向他眼底。

    廉王咬咬牙,举起两根手指发誓:“臣弟在此发誓,若我有一日起了这等心思,便叫我今生今世都得不到朱钰的回应。”

    朱铭玟神色放缓,他亲自扶起廉王:“好兄弟,朕信你便是了。只是,”他略带几分不解道:“朕不明白,为何你一定要让朕将皇叔从宗室除名。”

    廉王道:“那皇兄为何一定要将贺之靖困在京师?为何一定要将除去他的兵权,把他发配边疆?”

    “原来,你我兄弟二人,骨子里竟是一样的人。”闻言,朱铭玟淡淡道。

    因为喜欢,所以要折断对方的翅膀,让对方永远无法离开自己。

    廉王的眼神晦涩:“皇叔一生执着于皇位权势,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只有让他从云端跌入泥沼之中,他才能看见我。”

    “你不怕他恨你?”

    “怕,但我更怕他一辈子都无视我!”

    “陛下。”魏公公从贺六手里,将黑匣子拿过来,递给朱铭玟。

    朱铭玟将匣子打开,里面放了一封信,上书:贺卿亲启。他将信封打开,里面是先帝写给贺之靖的一封信。

    朱铭玟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他抖动着手指,拿起信。

    “卢氏执掌后宫以来,多年无所出,且生性善妒,实不堪国母之位。朕与多番宗主大臣商议,终决定废去卢氏皇后之位然料卢氏虽无功劳,亦无苦劳,遂没有将此旨意颁布。若来日,卢氏胆敢牝鸡司晨,卢家尾大不掉,妨碍新帝掌政,卿可将此旨意拿出”

    朱铭玟伸手探入匣子里一阵摸索,他指尖触碰到一处凸起的地方,轻轻一按,匣子的内底竟从中间裂开,一道明黄色的宫娟放在暗格之中。

    他拿起一看,果真是先帝废后的旨意。

    靖平八年二月十五,朝会时,‘称病’两个多月的熙明帝出现于朝堂之上,当众宣读先帝废后的遗旨。自此,熙明帝弑母杀弟之事,不攻自破。

    二十六日,熙明帝使出雷霆手段,下旨将赵廉、江夏腰斩于市,其家人皆秋后处斩;二十七日,下令凡是赵、江二党之人,轻者发配边疆,家族之人永不录用,重者斩立决,其家族凡十岁以上者,皆秋后处斩,十岁以下,充入官妓。

    如此一来,整个大雍朝,将近一半的官宦被问罪。值得称道的是,自此,将近百年的时间内,大雍朝都无胆敢公然结党营私的大臣,也没有再出过如同赵廉、江夏一般的贪官权臣。

    后世有史学家曾这样评价熙明帝:用三年的时间来隐忍,纵容出两个旷古烁今的大奸臣,然后利用这二人,将整个大雍朝的蛀虫找出,最后将之一网打尽,换来大雍近百年的政治清明。

    而对于熙明帝与贺之靖之间的君臣关系,则有人这样猜测:一开始,他们亦师亦友,后因政见不合分开。庆幸的是,这场君臣不合,只是君臣之间演得一场戏。而他们用这场戏,给大雍带来了一个空前的盛世。

    一切的真相,随着时光的淡去,掩盖在了名为‘史书’的遮盖之下。

    千古风流,帝王将相,到头来,终不过,一杯黄土。

    ☆、第30章 番外(一)

    “殿下,别看。”他的眼被海棠捂住,耳边传来杜鹃凄厉的惨叫声,刺鼻的血腥味让他的胃一阵翻涌。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想将海棠的手扒下来。

    “求你了!殿下!”海棠死死的抱着他,声音里满是焦急。

    “为什么?海棠,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你们是我的人,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皇子?”他愤怒的问,杜鹃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尖利刺耳的笑声掺杂其中。

    “殿下,奴婢希望你记住。如果没有权势,哪怕你是皇子,在这宫里,也不如一个得势的奴才。”海棠的声音渐渐远去。

    眼前变成了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但他并不感觉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他还知道,杜鹃之所以会惨死,不过是因为,她不愿意跟贵妃身边的一个太监做对食夫妻;而海棠,也在三日后,被人发现‘失足’死在荷花池旁。

    其实呀,那些人都不知道,海棠是南方人,她会浮水呵!海棠错就错在,不该多话,让本该‘意外’受惊的皇长子躲过了这一劫。这宫里,向来容不下多余的善心更容不下多事之人。

    他从黑暗中醒来,空荡荡的大殿里,没有点灯。今晚没有月亮,整个大殿寂静的如同死一般。

    他赤脚从龙榻上走了下来,硬邦邦的青石板,反射出微弱的青光,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一直延伸至心脏。冷得如同昌乐二十一年的那个冬天,冷到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雪地里。

    咚!咚!咚!

    大殿里是这样的安静,仿佛没了任何的活物一般。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像是在证明,他还活在这个人世。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当年贵妃死后,父皇躺在病床上说得那句话:“皇儿,有一天,当你成为了天下的主人,那时,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孤家寡人。到那时,全天下都是你的了,你却永远不能是你自己的,连一刻钟,都不能。”

    想来,当年父皇的心情,大抵是他相同的。天下间没了那个人,再美好的东西,也没了去欣赏的。于是,只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衰老,然后走向死亡。

    但他终究不是他的父皇,做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他不能!

    他不能抛弃这么多年的隐忍,他不能放下心里对权力的渴望,他不能让那人这么多年的期望,毁在他的手中。

    太多的不能,所以他只能熬,熬出身体内最后的一滴血,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以此,换来一个短暂的太平盛世。

    “娘,”母妃形如枯槁的躺在病床上,他死死的拽紧母妃的手,却无法阻止生命从她身上流逝。

    “陛下”微弱的声音,从母妃口中断断续续的吐出。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下人们的阻拦,朝殿外跑去。

    母妃,你一定要等着我!

    外面在下雪,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好冷!可是他不能停,他不能让母妃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哪怕他其实对那个名义上的父皇没有任何的感情,哪怕这么多年来,那人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

    可惜他还没进入乾清殿,便被侍卫拦了下来。也对,他不过是不得皇上宠爱的皇子,是宫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他们怎么会让他进去见那个男人?

    他没有办法,只能跪在雪地里,希望以此来打动那个男人。冰冷的风掺杂着雪花,从他的衣领里灌了进来,他的双腿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可是为了母妃,他不能放弃。

    很久之后,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从他到达乾清殿开始,那个男人便知道他来了,更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但直到他跪的昏倒过去,那个男人也没出来。

    那个男人说:“朕不能对不起贵妃。”于是为了不辜负他心爱的女人,他宁可辜负天下的任何其他人。

    呵!多深情的男人。

    不知道跪了多久,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跟母妃一起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时,贺之靖出现了。于是他一生中解不开的结,伴随着风雪,与那人温暖的体温一道,就这样出现了。

    贺之靖将他亲自送回了昭明殿。那人将他护在怀里,替他挡住了风雪,在那一刻,似乎他所经历过的痛苦与折磨,都已远去。

    母妃终于还走了,带着她对那个男人的思念,走了。到最后,她心心念念的陛下,都没来见她最后一面,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葬礼都吝啬于给她。

    本该随着母妃一同沉寂下去的昭明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因为,当今的卢皇后,向皇上请命,怜他少年丧母,要收他做养子。在这样等级森严的宗室里,一个宫女的儿子,与一个皇后的养子,其中的差距,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卢太后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说话温声细语,对他也很好,该有的东西,从来不少给他。哪怕当年贵妃宠冠后宫,面对出身显赫的卢太后,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从一个人人可欺的不得宠皇子,到大雍朝真正的皇长子,一切来得太快,太虚假。哪怕宫中众人处处对他阿谀奉承,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他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一切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脆弱到不堪一击。如果有一天卢家倒台了,他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

    在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里,唯一让他觉得高兴的,便是跟贺之靖在碧梅阁见面的时候。他不清楚贺之靖为什么会教他习武,就算他成了皇后的养子,身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不见得能入了这位少年高位的将军眼里。

    在宫里这么多年,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分量,从不会过分高估自己的价值。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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