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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快穿之小攻不是一条狗 作者:温家九公子

    第7节

    颜砚披散着长发,只着中衣,揭开帘子走了进来。晕黄的灯光照在紧实的肌肤上,反射出冷玉般的光泽。深邃的五官、乌黑的发丝,一眼望去,恍然若天神。

    “都下去。”

    “是。”

    热水一寸一寸的漫过肌肤,右腿处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颜砚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出口气,双手搭在木桶的边沿处,似已半睡半醒。热水氤氲出的热气,暖和了他略显冷硬的五官。

    细微的响声从窗笼处传来,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脚步声在屏风外响起,一道影子,绕过缠丝雕花紫檀木屏风,停在木桶前。

    光线被影子挡住,颜砚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露在光线下。那影子越凑越低,几乎要与木桶里的颜砚重合。看似已经睡着的颜砚,猛地张开双眼。

    “!”一对上那双幽深的眼,影子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陛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颜砚皱眉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朱铭玟。他穿着一身乌色锦衣,衣领和袖口用金线勾勒出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紫金玉冠,俊美的脸颊有些清瘦,双唇紧抿,显得固执又倔强。

    侯府上下安插的探子,果然不少。颜砚神色微敛,就是不知道,今晚的事,朱铭玟知道了多少。他试探性的开口:“劳烦陛下在外厅稍等片刻,臣此刻衣冠不整,不易见驾。”

    朱铭玟望着眼前人劲瘦结实的身躯,喉咙一阵发紧:“不必惊动其他人,朕一个人来的侯府。”

    看来是偶然到访了,颜砚暂且放下心了,他想起小皇帝会武,而且武功是贺之靖亲自教的。能独自一人深夜出宫,朱铭玟怎么可能是一个被权臣挟制之人?他心里思量几分,隐下眼底的探究。

    “朕想你了,之靖。”朱铭玟的视线在颜砚赤|裸的身体上逡巡,目光停留在他隐入水面的腹部。那里有一条伤疤,从肋骨下一直横亘至肚脐下一寸的位置,即使早已结痂了,却仍能看出当初的凶险。

    “臣以为,臣之前的话说得很清楚了。”颜砚注意到他的视线,眉头皱的更紧了。同为男人,他自然能看明白对方眼里的欲|望。干脆从水里站起身,跨出木桶,朝屏风旁放着衣服的地方走去。

    顾不上擦掉身上的水珠,颜砚刚把里衣穿上,就感觉到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

    “松开!”

    “不!朕死也不!以前是朕想错了,从今往后,朕死也不放你走了。”

    颜砚神色冷了下来,右手抓住朱铭玟的手腕,轻轻一扭,身体一错,便离开了对方的怀抱。

    虽然只用了三分力道,但颜砚的反关节擒拿,又岂是那么好抵挡的,朱铭玟顿时疼得脸色发白,却突然笑了起来,一边喘息一边说:“之靖,你身上的伤,当年比朕现在还疼吧!”

    颜砚脸色稍缓,松开了手,从屏风上拿起披风披上:“陛下私自来此,于礼不合,早些回宫。”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

    “朕忍了快两年,朕忍不下去了,既然你不进宫找朕,朕就来找你。”朱铭玟执拗的盯着他,垂在腰臀的长发润湿了颜砚身上的里衣,形状美好的锁骨在雪白的衣领下若隐若现,“朕要留你,天也不能忤逆朕的意愿。”

    颜砚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止不住冷笑一声:“是了,臣现在是陛下亲口御封的‘留侯’。贺之靖何德何能,一无开国辅运之德,二无封疆裂土之功,却被陛下凭空封侯。只要陛下深夜到访侯府几次,将来佞臣传里,必定有贺之靖的一席之地。来日后人提起贺之靖,皆会赞一声‘大雍第一嬖臣’。”

    “你放肆!”朱铭玟被他的话一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紧了牙关,“朕的情意,在你眼里成了什么?你就那么不稀罕?来日谁若敢非议,朕灭他满门。”

    “呵!这天下悠悠之口,陛下堵得上?”颜砚懒得跟他废话:“陛下若是心里当真为臣好,便早早回宫。”直接弯腰行礼:“臣恭送陛下回宫!”

    “贺之靖,你好!你好的很!”朱铭玟一摆衣袖,哐当一声,一脚踹翻屏风,怒气冲冲的走向门口。刚打开门,想起一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往身后一丢:“御医研制出的新药!”头一摆,走了。

    颜砚伸手接住小瓷瓶,打开塞子,一股清幽的药香从瓷瓶里飘出,望着满室狼藉,他摇摇头:简直跟个孩子似的。门外的脚步声愈远,他松了口气,将托盘里的衣物穿戴整齐,推开窗户,月光下,之岚动作轻手轻脚的,像个猫似的,从颜砚的手肘下钻了进来。

    “刚才那个就是皇帝?”之岚一脸好奇的问。

    颜砚点头,关紧了窗户:“那几个人怎么样?”

    之岚一五一十的道:“我跟他们说,三日后的事,事关重大。侯府不能再留他们,那几个人当即表示离开。”

    “我躲在暗处看了,李二和吴五两个趁着夜色,偷偷从侯府后门溜走。走出巷子没多远,就上了一辆停在巷口的马车。我怕被他们发现,没敢跟上去。安王派来的那几个暗士跟了上去。”

    “其余的人呢?”

    “胡徹说,他们打好包袱就入睡了。”

    没多久,几个暗士回来复命说,马车停在了赵廉在郊外置办的别院里。

    颜砚闻言放下手里的茶盏:“廉王那边怎么说?”

    一个暗士跪在地上道:“廉王殿下说,已经跟几位御史大人联系好了,明日早朝,会尽量附和符大人。”

    颜砚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暗士悄无声息的退下。

    第二日早朝,大理寺卿符锦上奏吏部尚书赵廉强占民田,硬是将千亩良田说成沙田,贱买不成,便私自纵容家丁行凶,于月前打死了陆家庄的乡坤陆正。并当场拿出了陆正夫人的血书状纸,与陆家庄村民的口供。

    符锦刚一说完,御史就上前,弹劾赵廉卖官贩爵,滥用手中职权,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将内阁当成他的‘一言堂’。

    站在文官之首的赵廉闻言只是不屑的瞅了符锦和御史一眼,心里暗暗盘算怎么把符锦从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弄下去。上次让贺之靖回京,他就对这位大理寺卿一肚子不满了。

    说来奇怪,以往赵廉也遇到过这样的弹劾,但结果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这次不知为何,龙座上的朱铭玟不痛不痒的斥责了赵廉几句后,竟然让小太监从符锦和御史手中接过了折子。

    天生的警觉让赵廉坐立不安起来,他下朝后立马去了位于西巷的平南侯府。

    ☆、第十一章

    次日,圣谕,吏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赵廉,纵容家奴枉法乱纪,为夺良田,打死乡坤陆正一案,证据确凿。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上下令,暂夺赵廉内阁大学士之位,责令其在家闭门思过半年,以正法典。

    早朝刚过,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吏部侍郎、户部侍郎诸人从太极殿出来,于皇城外相互望了一眼,纷纷乘坐官轿,直奔赵廉府上。

    正午过后,一队人马从赵府后门出发,十几个黑衣人装备齐整,动作矫捷,骑着健硕的大宛马,先经过平南侯府,半刻钟后从南门出京,尘土飞扬间,直奔距离京师最近的安阳镇。

    靖平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初晨时分起了大雾,雾气氤氲,浓雾似云,皇城内外皆是白蒙蒙的一片。大街小巷偶闻鸡鸣,隐隐绰绰间,只零星的几个早起赶集的商贩。

    留侯府

    魏公公坐在大厅,手中的热茶刚喝了半盏,便听见身后珠帘攒动,随后是稳健的脚步声。他放下茶盏,脸上挂起惯常的笑容,站起身,微微弯腰行礼道:“侯爷。”

    来人一身华贵的鎏金纹绣暗红色朝服,朝服正中绣着一只墨青色腾云麒麟,袖子和衣摆处用金线勾勒出水纹,腰间一条银色玉带,头戴八宝紫金冠,身姿笔挺,长发如瀑,墨色的眉峰入鬓,五官深邃端丽,正是这留侯府的主人,前镇国辅政大将军贺之靖。

    颜砚挑眉,脚步顿下,颌首道:“劳公公久候了。”

    魏公公望着男人的容颜,想起他和皇帝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心里一时感慨,道:“陛下一早就在太渊殿侯爷,陛下是真心”

    颜砚截断他的话:“公公的意思我明白。”他抬脚越过魏公公,朝门外走去,“不必再多说,有什么,我自当亲自与陛下交代。”

    贺之靖这样天生傲骨的人,陛下这般行事,也不知是对是错?魏公公叹了口气,跟在颜砚身后出了大厅。

    “将军!”颜砚正打算上马车,之岚从府里追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件大裘。

    “今日雾气浓厚,将军小心些。”之岚将手中的黑色大裘递给颜砚。

    颜砚接过披上,半张脸隐在风帽中,他对之岚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车轴吱呀声衬得街道两旁十分安静,两个带刀侍卫在前开路,一先一后两辆桐油木马车驶过宽大的官道,车轮滑过尤带雾气的青石板路面,留下两道淡淡的印痕。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后一队身穿铠甲的御林军从浓雾中走出。

    两个侍卫翻身下马,与领头人说了几句话,那领头的御林军点头,跟着两个侍卫朝当头的一辆马车走去。

    其中一个侍卫站在车外敲了敲车壁,短暂的安静过后,魏公公从马车里探出头,低头在他耳边低声汇报:“是卫大人,说是奉圣令出城办事。”

    魏公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大清早,圣上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派遣御林军出城?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后面的马车,难不成是跟这位有关?

    “公公。”卫大人上前几步,抱拳行礼。他声音有些嘶哑,正说着话,就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顿了下,方继续道,“皇命在身咳咳咳,属下不便久留,还望见谅。”

    魏公公见他虽是对着自己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向后面紧闭着的马车,知他心中所思,眼中闪过一丝同情:旧主回来了,替身自然没了用处。这位卫大人,只怕是动了真情。

    眼瞅这位卫大人略显苍白的脸颊上难掩失落,魏公公轻轻地咳嗽一声,笑道:“大人既然有事,便去忙吧。”忍不住又提点了一句,“老奴见大人脸色不大好,要多注意身体。这人啊,活一辈子,只有身体才是自个的。”

    卫大人神色一僵,自嘲道:“属下晓得分寸。”抱了抱拳,转身上马,带着御林军离开。

    魏公公摇了摇头,挥手让侍卫继续赶路,放下帘子,又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拐过前面的一个拐角,便是主道了了。

    “公公。”魏公公正想着事儿,猛然间听见有人在车窗外叫他,掀了掀眼皮,道,“怎的?又出了什么事?”

    侍卫见他面色不虞,硬着头皮道:“后面的马车,停了。”

    魏公公抬起头瞅他:“是侯爷?”

    侍卫点头,将帘子拉开一点,意示魏公公朝外看。

    魏公公定了定神看去,街道的拐角处,一颗老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颜砚身披大裘,伸着手臂,似是在折着什么。他随手折了一支,看了一眼,像是不大满意,摇摇头,犹如一只大鹞,飞身而起,蹭蹭蹭,蹬着树干,几步跃上树梢,仔细挑选着花枝。

    淡淡的清香伴着雾气涌入魏公公的鼻腔,烈而不浓,是腊梅的香气。他愣了下神,望着颜砚隐在雾气里的黑色身影,想起早几年时,尚未决裂的少年天子和青年将军,大雪天里在御花园赏梅的旧事。自打贺之靖被流放,御花园里的那几株腊梅也因无人打理,渐渐衰败,正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半是感慨的低声道:“何苦呢?”却是不知在说谁。

    “公公?”侍卫不解的望向魏公公。

    一阵冷风吹来,魏公公缩了缩脖子,收回思绪,重新坐回车厢,淡淡吩咐道:“等着吧。”说完双手拢回衣袖里,微微的阖上双目。

    侍卫一头雾水,放下帘子。却看见同伴和跟着颜砚的少年一道,弯着腰不知道在地上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他忍不住问道。

    “小兄弟说侯爷身上戴着的东珠掉了。”大雍礼制,帝王冠配十二颗东珠,王爵八颗,侯爵六颗,依次递减。

    侍卫点点头,心里奇怪御制的冕冠质量竟然差。他视线随意扫了扫,眼角猛然间瞅见墙角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气里发亮,忙指着墙角道:“那是不是?”

    两人闻言眼睛一亮,忙过去跑过去,蹲下身将东珠捡起。

    树上的颜砚也选好了花枝,修长的手将腊梅枝折下,小心的放入怀里,再从树梢上轻轻一跃,稳稳的落回地面上。黑色的大裘将他的身形遮掩大半,淡淡的腊梅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

    “找到了。”之岚握着珠子,欢快地道:“多谢了两位侍卫大哥,有空请两位喝酒。”他说完,快步跟上颜砚朝马车走去的身影,一起上了马车。

    留下两个侍卫在原地面面相觑。

    马车刚驶进宫城没多久,之前奉命办事的卫大人便骑马追了上来,这次除了跟着他一起出城办事的御林军外,还压着十几个衣衫凌乱的人。

    卫大人嗓子不好,刚开口说话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魏公公的视线扫过卫大人身后被押解的十几个人,审视般的望了眼青年将领,摆了摆手,道:“卫大人先请吧。”

    卫大人抱拳,示意对方先行。

    魏公公不再多言,两队人合成一道,一起入了皇城。

    庄严肃穆的宫城在浓重的雾气里半隐半现,当值的御林军手握长枪,一动不动的站在宫门两侧,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动静。平日里大开的宫门今日却紧闭着,往来巡逻的御林军比往日里多了一倍不止,巡逻的时间间隔也频繁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像是暗处隐藏着一只噬人的野兽,无端地让人心里发慌。

    马车从浓雾里显身,巡逻的御林军停下了动作,所有人将视线移向从马车中出来的人。当看清来人后,他们才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副统领领着几个御林军上前,朝魏公公抱拳,简单的解释道:“有密报说,叛军作乱,皇上下令严查来往人马。”

    魏公公神色一紧:“叛军?”下意识的往身后望去,难怪之前御林军统领行色匆匆的出城,回来时还押解了不少人。他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随即想起还在太渊殿等人的皇帝,不由得压下怪异感,道:“圣上正等着,让他们动作快点。”

    副统领点头道:“属下明白,还请公公见谅。”挥手让几个御林军上前检查马车。

    几个御林军将车帘掀开,大致扫了一眼端坐在马车里的两人,放下车帘,又仔细的两辆马车前前后后检查了一圈后,朝副统领摇头,表示一切正常。

    副统领的视线从马车上移向骑在马背上,被头盔挡着了半张脸的卫大人,瞳孔不由自主的微微收缩,片刻后,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朝身后的御林军道:“放行。”

    吱!朱红色的宫门被缓缓地推开。马车再次发动,驶进了宫城内。

    ☆、第十二章

    悠长的宫道笔直地延生至远方,几个灰衣小内侍弯腰低头,拿扫帚仔细地清扫着宫道。马车经过时的轱辘声,在这幽静漫长的道路里,带着几分肃杀式的惊心感。

    天气阴沉地有些诡秘,浓雾尚未散去,天色却已暗淡。目所能及,皆是一片灰惨惨的朦胧之色。

    卫统领等人于宫门口便和魏公公分开了,压着二十多个形容狼狈的叛军朝左拐,去了校场。魏公公乘车则朝右边的太渊殿方向驶去。

    马车驶过冗长的宫道,停在宫道的尽头,内外墙的拱形门处,,接下来的一段路是皇宫内墙,按照规矩,除天子特赦外,任何人不得在内墙里骑马乘撵。

    靖平元年,朱铭玟初登基后,曾特赦贺之靖宫内墙中骑马的权力,只是贺之靖向来守礼,在皇宫内墙,从来都是步行,只除了一次。

    当初为了绊倒贺之靖,赵廉四处网织他的罪名,其中有一条便是说他矫忠实奸,骄嚣狂妄。新帝登基之初,于内墙私自纵马,不将天子放在眼里。

    魏公公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刚站起身,打算下马车,就见一个小内侍从太渊殿的方向,远远地跑了过来,边跑边高声道:“陛下说吉时要紧,不必下车,让公公尽快带着侯爷去太渊殿,勿要耽误了吉时。”

    魏公公稍一愣神,便明白了朱铭玟的用意,这是专门做给朝中文武百官看的:即使没了兵权,贺之靖在皇帝眼里,乃至在天下人眼里,也该是尊贵无匹,独一无二。

    刚停下的马车,只得再次开动起来。

    太渊殿地处皇宫西北角,是皇家历来举行国宴、封赏功臣的场所。琉璃瓦装饰的宫殿端庄肃穆,雕梁画柱,飞檐入云,汉白玉阶长得看不见尽头,尽显皇家的尊严与华贵。

    此时薄雾初散,阳光穿透层层雾气,照在琉璃宫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辉。庄严肃穆的太渊宫高高地矗立在皇宫内墙之中,远远望去,如同传说中烟雾缭绕的蓬莱仙阁。

    “公公,”小太监低低地喊了一声。

    魏公公转过身,瞥了小太监一眼道:“何事?”

    小太监跟进两步,凑近魏公公耳边道:“公公,圣上口谕,让您先行一步。”

    魏公公不疑有他,转身交代了两句,跟着小太监抄近道,先行了一步。

    魏公公一边思索小皇帝的用意,一边跟着小太监沿着回廊左拐右拐。他正想得入神,猛不丁走在他前面的小太监突然停了下来。

    魏公公一阵恼火,张口便欲骂人,却见小太监一脸歉然的看著他。

    “你”魏公公张了张口,后脑猛地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劳烦各位大哥饶他一命!”小太监眼见几个穿着侍卫服的男人扛起昏迷过去的魏公公,便要离开,不由得忙道。

    领头的独眼男人扭头瞅了小太监一眼,笑出一口白牙:“放心。”

    九百九十九层汉白玉阶铺在乾清殿前的广场上,早朝刚开始,文武大臣按顺序,陆陆续续进了大殿。

    符锦身着绛红色官袍,只身站在空荡荡的广场前,微垂着眼,神色默然,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行身穿铠甲的人骑着御马,从宫门方向走来,停在符锦身前数米的地方。

    领头之人动作敏捷的翻身下马,朝符锦走去。两人迅速的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一同朝乾清殿走去。

    乾清殿内

    数位朝廷大臣,面面相觑的望着大雄宝殿上空空的宝座。

    赵廉清了清喉咙,询问掌管乾清殿的大太监:“陛下呢?”

    那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回禀大人,奴才不知。”

    赵廉当即发怒:“现在都几时了?陛下不上朝去了哪里?”

    “大人何必动怒。”身穿亲王礼服的廉王轻笑道,“陛下的行踪,岂是他一个奴才能知道的?”

    赵廉微微眯眼,打量着这位一年有半年的时间不上朝的廉王,道:“这么说,廉王知道陛下何在了。”

    廉王笑得温文尔雅:“不巧本王刚见过陛下。”

    赵廉道:“陛下在哪里?”

    廉王收起笑容,不急不缓的道:“陛下现在正在祖庙。”

    赵廉一惊,追问道:“陛下跑去祖庙做什么?”

    “因为他有愧于江山社稷!”人群中一人突然拔高了声音道。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犹如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扭头看向说话之人。

    “宁王,你此话何意?”赵廉一手指向宁王,质问道。

    宁王缺少血色的脸上不辨喜怒,淡淡道:“赵大人,这是你对朝廷亲王应该有的礼节吗?”

    赵廉冷哼一声道:“只要宁王殿下回答本官的问题,本官自然遵守该守的礼节。”

    宁王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毫不理会赵廉的质问声,望了站在赵廉身后的廉王一眼,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推开人群,缓缓地踏上宝殿的台阶。

    一步、两步、三步。

    宁王站定身体,慢慢地转身迎向神色各异的朝廷大臣们:“因为当今圣上有愧于我朱氏皇族!诸位大臣可还记得当初□□立国之本是何?”

    众大臣不明宁王话中的含义,相互看了一眼,一位官位不高的翰林修撰上前一步,道:“如果下官没有记错,应该是‘善’。善天下之民,善苍生万物。”

    宁王点头,又问:“不错,那么,何为善?”他看向脸色渐变的赵廉,一字一句道:“本王记得民间有一句俗话,叫做‘百善孝为先。’”

    宁王扫视了一圈纷纷点头的众人,将矛头对准赵廉:“赵大人,本王说得可对?”

    赵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五官扭曲,抖动着嘴唇,死死地望着宁王,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

    宁王丝毫不惧赵廉无声的威胁,接着之前的话道:“若是一人连自己的生父嫡母都不能善待,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他能‘善天下之民’?”

    ☆、第十三章

    宁王的话犹如一颗石子落入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波浪。善天下之民!这世上能用‘善天下之民’来形容的,只有皇帝!殿中的大臣刹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全都给本侯闭嘴!”平南侯江夏从武将中走出,暴喝道。他话音刚落,几个跟随在他身后的武将相互对视一眼,迅速地朝大殿的各个出口处移动。

    江夏眯起眼打量了宁王一阵,脸色阴沉的望着宁王:“宁王,诽谤圣上,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那起兵谋反是什么罪呢?符大人,你来告诉江侯爷。”低沉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

    众人纷纷往殿外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男人,穿着禁卫军统领的黑甲服,领着几个穿着铠甲的侍卫,正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来。而他口中的符大人,显然就是跟在他身边,穿着绛红色三品官袍的大理寺卿符锦。

    不等几人靠近,赵廉惊呼道:“卫霖,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里?赵大人。”男人将头上的铠甲取下来,露出一张俊雅无双的面容。

    “你你你!”赵廉被惊得后退一步,指着眼前的男人道,“贺之靖!”

    颜砚勾唇一笑:“正是本侯。”说完不再理会赵廉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转身面向从他一出现,便一言不发的江夏:“江侯爷,我还没来得及恭喜您高升呢!”

    江夏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两年的苦役并没有使男人变得颓废,除了在男人向来英俊的过分的脸上添上一丝沧桑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改变。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眼前的男人格外的受上天的眷顾。明明都是昌乐十五年中的进士,明明后来一同入得兵部。凭什么贺之靖后来就可以一路高升?而他却只能在朝中四处看人脸色?若是当初被派去平乱的人是他江夏,他相信他能比贺之靖做得更好!

    呵!说什么同窗之谊,除了将他从兵部调成他的手下外,贺之靖哪里还记得他们的同窗之谊?

    可惜呀!就算你贺之靖爬得再高,后来还不是被抄家发配,成了丧家之犬?

    江夏压抑着胸腔中不停翻涌的情绪,脸笑肉不笑道:“客气。”

    颜砚话锋一转:“续完了旧,咱们来谈谈正事。”

    符锦接口道:“按照大雍条令,起兵谋反,罪当,”他语气徒然一凛,“连诛九族。”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颜砚轻拍手掌,道:“带上来。”

    几阵闷哼声过后,十几个侍卫压着两个形容狼狈的将领,连带着之前堵住大殿出口的武将一起,进了大殿。

    颜砚看向江夏道:“江侯爷,这两个人你可认识?”

    江夏定睛看去,只见那二人穿着大雍总兵的官服,正是驻守在安阳镇的正副两位总兵。

    那两位总兵一见到江夏便开始死命挣扎起来,颜砚示意侍卫将二人口中的布条拿下来。

    “侯爷,救救下官!下官是按照您的指示,才带兵连夜从安阳镇赶来的。”其中一名将领冲着江夏道。

    面对那将领的指控,江夏望着颜砚,不急不缓道:“我不过是让他带兵来勤王,依我看,真正想起兵谋反的人,是你贺之靖吧!你无旨带兵入宫,还假扮成禁卫军统领的样子,是何居心?”

    “正是如此,”赵廉跟着高声道,“本官前日接到密保,贺之靖跟宁王、廉王三人勾结,打算趁着今日举行册封大典之时谋反逼宫!所以才通知江大人连夜从安阳镇调兵,就是为了防止尔等作上叛乱。”他指着宝殿上的宁王道,“尔等今日一反常态,大放厥词,妖言惑众不说,还公然带兵入宫,陛下定是被你等胁迫囚禁了起来。”

    ”是吗,”颜砚轻笑起来,他虽然在笑,眼底却毫无笑意,“赵大人好口才,本侯倒是不知道,江侯爷什么时候有了能调动驻军守卫的权力。将领无故领兵进京,其罪当诛!至于本侯今日是来干什么,廉王殿下以为呢?”

    “清君侧。”廉王一手放在背后,紧握成拳,望了大雄宝殿上的宁王一眼,见对方浅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彩,终是下定决心,高声道:“暗卫。”

    一条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跪在廉王面前。

    “把人带上来。”廉王下令。

    暗卫领命下去,没过多久,领着一个满脸伤疤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扫视了大殿中的众人一圈,颤颤巍巍的跪倒在颜砚面前,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流出,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乾清殿光滑可鉴的地板上。

    老人哽咽道:“没想到老奴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您,贺将军。”

    颜砚亲自动手将人搀扶了起来,他可不想折寿:“李公公,你这是”

    这句李公公一说出口,不少有资历的大臣都忙朝老人细看起来,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这李公公是先帝在世时的首领太监,先帝去世后,他本该去守帝陵。后来卢太后怜他孤苦无依,下旨特赦他在宫中养老。

    李公公执拗地跪在地上,朝颜砚磕了个头后,才继续哽咽道:“老奴有愧先帝所托,老奴有罪呀!”

    “原本先帝驾崩后,老奴就该跟着去地府里伺候他老人家。只是太后心善,才留了老奴苟延残喘。老奴想着多活两年也好,来日也好向先帝说说这天下之事,让他老人家能够安心。谁想到当今圣上竟然做出这等弑弟杀母之事!”

    李公公的一双眼里满是痛恨:“可怜卢太后那样善心的人,竟然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活活烧死了!”

    靖平四年慈宁宫的那场大火,一直以来都是朝中众人口中的禁忌。卢太后死后,皇帝曾下令退朝三日,天下素缟。当时天下之人无不称道皇帝的孝心。

    李公公说完后,整个大殿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若是皇帝只是杀死了亲弟,来日史书中不过记上一笔残暴嗜杀,但放火烧了嫡母

    嗒、嗒、嗒,颜砚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响亮,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集中在他身上。他每踏出一步,众人的心脏便不由自主的一阵紧缩。

    颜砚踏上大雄宝殿,与宁王擦身而过,最终站在龙椅前。跟在他身后的符锦将手中的红漆木盒子递给颜砚。颜砚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信,展开。微微泛黄的纸上,鲜红的玉玺印亮的刺目。

    “这是”一位大臣望着信上熟悉的字迹,不可置信道,“先帝的字迹!”

    这位大臣是昌乐朝的老臣,只是向来明智保身,从不多言,所以才没在贺之靖倒台后,被赵廉一党贬谪外派。

    颜砚点头,将反手信交给符锦。符锦看了他一眼,语调缓慢地将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朕自知大限将至,遂将身后诸事托付于君。纵观朕之生平,虽无大错,亦无功绩,若皇长子德行有亏,上不敬天,下不治民,君当替朕清君侧,废昏君,另择圣贤之人辅之。”

    符锦将信念完后,赵廉知道大势已去,早已控制不住双股颤栗,瘫坐于地。江夏不可置信地望着符锦手中的御信,踉跄着回退两步,反身便往宫门外跑去,却被廉王的暗卫拦下,连同赵廉一起,被五花大绑,压了下去。

    ☆、第十四章

    之岚推开太渊殿内阁的大门时,朱铭玟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发呆。他的眼底,有着浓重的乌青,消瘦俊美的脸庞上,似悲尤喜,细看起来,竟如痴了一般。

    之岚暗暗吃惊,偷眼朝那副画望去,只见那画笔法稚嫩,上面仅有一株墨色的腊梅,旁题:江山依旧云空碧。字体苍劲有力,有一股冲破云霄般的豪气。

    “怎么是你?”朱铭玟回过神来,冷冷地看着之岚。

    之岚深吸一口气,道:“将军有事让我回禀陛下。”

    朱铭玟神色微动:“你说。”

    “将军在前面的碧梅轩等着陛下。”之岚道。

    朱铭玟蓦地睁大了眼,腾地一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朕这就过去,不许任何人跟来。”

    碧梅阁位于皇宫西北角,因园中栽种着碧如翡翠的绿梅而得名。当年□□有一宠妃,名唤潋滟,□□曾言,潋滟之美,如绿梅初绽,因而宫中之人又把绿梅称为美人梅。

    先帝时,贵妃钟爱莲花,宫中之人为讨她欢心,四处挖渠栽荷。太液池中更是芙蕖便地。只有这碧梅阁,因地处偏僻,才幸免于难。

    朱铭玟登基后,曾几次想下令命宫人整修碧梅阁,都被贺之靖制止了。那人的理由翻来覆去也不过那几个“陛下才登基,不易劳民伤财。”“黄河水患,陛下当勤俭节约,为天下众人表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陛下万不可开此先例。”

    后来终于没人在耳边唠叨了,他却再没了那个心思。思来想去,他之所以想重修碧梅阁,也不过是因为年少之时,常与那人在碧梅阁中相见,兼之觉得那人性情高雅,如雪中绿梅罢了。

    远远望见碧梅阁中一片碧水如洗,朱铭玟的心不由得碰碰直跳。他放慢了脚步,如同赴一场一生一次的约会。

    微风吹落树梢的花瓣,梅花簌簌落下,落在他的发上、肩上。他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先皇还在世的时候,贺之靖在碧梅阁偷偷教他剑术。有一天中午的时候,他来晚了,进来时那人正背对着他赏梅。远处绿梅潋滟,那人一身白衣,乌发如墨,只一眼,他便如同入了魔般,再也无法一开眼了。

    现在想来,只怕当时,他对他就不仅仅是单纯的仰慕了。

    “陛下。”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朱铭玟身体一颤,慢慢转过身来。

    一人华服玉冠,伴着徐徐清香缓步而来,正是颜砚。

    朱铭玟的眼中满是期待,上前两步道:“怎么突然想起约我在此次相见?”

    “临时起意罢了。”颜砚晃了晃手中的酒坛,“陛下今日可愿与臣一醉方休?”

    朱铭玟吃惊道:“这是?”

    颜砚点头:“数年前与陛下一同埋下的女儿红。”

    朱铭玟的眼神募得变得柔软起来:“好,今日不醉不休!”

    碧梅阁外

    之岚捅捅胡澈:“哎!你说贺大哥干嘛不直接在碧梅阁外设下埋伏,将皇帝佬绑了带走算了,还辛辛苦苦的将人灌醉。”

    胡澈摇头晃脑道:“这在兵法上,叫做先礼后兵。”

    独眼李撇了两人一眼,摸摸下巴,猥琐的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将军的“美人计”能不能成功,俗话说得好,酒能乱性……”话还没说完就转为一声痛呼:“哎呦,你小子踩我作甚?”

    之岚狠狠地瞪了独眼李一眼,用嘴呶呶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眼神冰冷的符锦。

    独眼李摸摸后脑勺,尴尬的嘿嘿一笑:“我开玩笑,我开玩笑呢!”他可是怕了这位大理寺卿,不说别的,这位爷动不动就冻死人的眼神,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符锦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碧梅阁的出口。他五官冷峻,长长的睫毛半掩住眼底波涛起伏的情绪,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一场酒,两人一直从早晨喝到中午才算喝完。

    颜砚拍了拍小皇帝的脸,见对方瘫软在地,豪无反应,完全醉死过去,这才将自己的袖子从朱铭玟手中扯了出来。

    他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散了散了酒气,让大脑清醒了下。抬脚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从怀里拿出之前采的那枝腊梅。

    “反正已经摘了,别浪费了。”颜砚半蹲下身,用花枝戳戳对方沉睡的脸道。

    朱铭玟在睡梦中微微皱起眉头,眼睫眨动了一下,嘟囔了一句道:“之靖,别走。”翻了个身,再次沉睡过去。

    颜砚将腊梅放进朱铭玟怀里,轻拍了三下掌:“出来吧。”

    两道黑影无声无息的树林里跃出,跪倒在颜砚面前:“贺将军。”

    “你们殿下怎么打算的?”他问。

    “殿下说,离皇城不远处的元安宫,是个修养身心的好去处。”其中一个暗卫道。

    元安宫地处京师西北边,是历朝历代用来囚禁犯了大罪的皇族的地方。

    颜砚想了片刻,点点头:“告诉你们殿下,看好人。”

    “是。”两个暗卫见颜砚没有其他吩咐了,便走上前,将半倚在树干旁的朱铭玟抱起。

    眼见暗卫带着朱铭玟消失在梅林深处,颜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离开,眼角余光瞥见在阳光下舒展着身躯的绿梅,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身影。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脚下一蹬,翻身飞上树梢,衣衫翩飞间,一支精致的绿梅便落在了他手中:“借花献佛也不错。”

    “贺大哥!将军!”颜砚刚踏出碧梅阁,听见两道声音一起响起。他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符锦:“走吧。”

    “咦,绿色的梅花。”之岚好奇的望着颜砚手里的梅枝。

    颜砚抬手朝他脑门弹了一下:“这可不是给你的,想要自己摘去。”

    之岚捂着头:“不许敲我脑袋,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又对着颜砚撇撇嘴:“切,不就是一朵花吗,还是绿色的,送给人家姑娘,人家也不要,我才不稀罕呢。”

    颜砚作势又要敲他,之岚吓了一跳,忙捂着脑袋躲到胡澈后面去了。

    众人见此一阵哄笑。一行人说说笑笑,一路朝宫门口走去。

    “你们先到前面等着我。”眼见出了午门要与符锦分开,颜砚突然出声对之岚三人嘱咐道。三人只道他与符锦有事要商议,于是领命先行了一步。

    “咳,那个。”颜砚摸摸鼻子,将手里握了一路的绿梅递过去,“送你了。”

    符锦定定的看着他,幽深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光彩:“为什么?”

    颜砚一愣:送花还有为什么的吗?情商低下的颜少将完全没想过,送花给个男人,又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说,在他认为,之前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摘腊梅送给小皇帝,跟一时兴起,送花给符锦,没什么两样。而且对方今天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即使知道符锦是为了帮他这具身体的‘原身’,但他还是很感谢对方。

    符锦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也没再追问,垂下眼伸手接过颜砚手中的花,道了声谢。

    颜砚笑了笑,道:“是我要多谢你今天鼎力相助才对。”

    符锦的手顿在半空中,片刻后,缓慢而又坚定的道:“不用,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感激。”

    只是因为你是颜砚。他在心里默默地将最后一句接上,因为某种原因,他不能让颜砚知道他其实不是他,而是他。

    颜砚心道:是为了所谓的知己之情嘛。本少将好歹也跟颜妍那小妮子一起看过八点档,这种经典的对话我还是知道的。他一脸感叹地拍了拍符锦的肩膀:“我知道,是为了我二人之间的情谊。贺之靖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个知己,值了。”

    符锦:“”

    ☆、第十五章

    昭狱地处午门之外,与大理寺仅隔着一条街,向东是京师最繁华的集市,向西是直通外城的官道。

    关于这昭狱的地理位置,有这么一个故事。开朝之初时,曾有一位来大雍进贡的番邦外使,瞧见离昭狱不远处就是最繁华的东市,吃惊的问道:“贵国的监狱为何与市集建在一起?”

    那位奉旨随行接待的官员指着从眼前经过的囚车道:“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砍头一定要在人多的地方砍。放眼望去,整个京城再没有比集市人更多的地方了,因此昭狱设在市集附近最方便。”

    新上任的镇抚司指挥将颜砚引进昭狱的大门后,便在对方的示意下退下了。

    北边的房子一般是坐北朝南向,而昭狱里的监狱却是东西向的,再加上牢房建的低,窗户少而小,因此不敢外面的天气如何,昭狱里一年四季都十分的潮湿。

    长年不见光的牢房,时不时窜出来的蛇虫鼠蚁,花样百出的刑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这样的环境,在很大程度上能摧毁一个人的神智。

    漆黑的过道里,颜砚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让人惊心。两旁牢房里的犯人,或面无表情、或目光呆滞的望着他。死气沉沉的眼里,唯独没有平常人该有的好奇与生气。

    对于这个地方,颜砚其实并不陌生。当年贺之靖被关押的地方,就是这昭狱。

    那时的镇抚司指挥使是江夏的人,即使皇帝当时严令禁止对贺之靖动私刑,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底下的人若是要做手脚,再多的旨意也没用。

    牢房选最潮湿的地方,饭菜送馊了好几天的,时不时再来几句精神攻击反正人没死没伤,就算事后追查,也是查无对证。

    “你要见我?”颜砚让牢头打开牢门后站在一旁,自己走了进去。

    江夏盘腿坐在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上,指了指对面空着的地方道:“坐。”

    颜砚挑了下眉,望了他一眼,也在意自己身上新做的大裘,坐了下去。

    没打算拐弯抹角,颜砚直接道:“想知道你为何会败得这么彻底?”

    江夏点头,问:“那两个去赵廉府上通风报信的人,是你的人吧!你故意让他们告诉赵廉,你要谋反,然后等着赵廉那个蠢货心急火燎的去找我借兵。等我们的人到达京城后,利用调虎离山之计,用我们的人,将禁卫军从皇宫里引出来,然后借着清晨的雾气遮掩身形,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兵马,混进了皇宫。这样一来,我们的人无法及时赶到皇宫,同时皇宫里的守卫变得薄弱。坐山观虎斗,一箭双雕,贺将军当真是好计谋!”

    颜砚对他话里的嘲讽不可否置,淡淡道:“不,那两个人不知道我的计划。他们只是用来吸引你跟赵廉视线的人,从他们踏出侯府的那刻起,他们就已经是弃子了。”

    “所以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谋反?”江夏反问。

    颜砚闻言笑了下,清亮的眼睛里满是俾睨天下的霸气:“名不正言不顺,叫谋反。而能明正言顺的换掉皇帝,这叫清君侧。”

    江夏被他的话噎着,过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的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连禁卫军统领卫霖都成了你们的人。要知道,卫霖当初不过是个出生贫寒的三等侍卫,要不是赵廉提拔他,他怎么可能能当上禁卫军首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要不是他,他们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颜砚摇头:“他不是我们的人,。”

    江夏吃惊的睁大了双眼:“那他为什么要帮你们?”要知道,颜砚等人清君侧能成功,其中很重要的环节就是他带进宫的人制止住了江夏的人。

    “卫霖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副统领却是我们的人。”他看向江夏道,“你觉得卫霖的容貌如何?”

    江夏细想了下,觉得除了比一般人五官端正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这样想着,眼神不经意的扫过眼前人的脸,顿时恍然大悟道:“他……你……”

    “他跟我长得有几分相似,”颜砚继续道,“但我二人的声音却相差很大,但凑巧的是,卫统领几日前,‘不小心’得了风寒,声音变得沙哑。所以,即使是常跟他见面的魏公公,一时也难以分辨出来。”

    “既然连魏公公也难以察觉,更毋论其他人了。”江夏明白了,“禁卫军统领领旨出城了,守在宫门口盘查自然就是副统领,再加上他是你的人……”

    他自嘲般的摇了摇头:“我以前只知道你深谙兵法,却从未料到,你竟然也懂得宫廷斗争。”似叹非叹道:“亏我还以为自己对你了如指掌。”

    颜砚神色平静,淡淡道:“贺之靖确实不懂宫廷官场里的斗争,不然也不会被你们害得发配千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贺之靖那样的人,太过于刚禀正直。他适合在边疆冲锋陷阵,却不适合弯弯曲曲的官场。当初老皇帝将后事托付给贺之靖,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便是看中了他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人不会趋炎附势,不会争名夺利,更不会为了权势而讨好君主。殊不知,到头来反而害了贺之靖。

    江夏只当他是在谦虚,安静了片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皇帝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知安阳镇驻兵有变,并且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迅速下令让禁卫军出城拦截。”

    这个问题,让颜砚沉默了片刻,直到离开时,他才说道:“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有相信你们。”

    所以会在江夏和赵廉身边安插密探,所以会在得知江夏命人带兵入京后,毫不犹豫的下令派兵。

    自古以来,为帝者多疑,而朱铭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既然连亦师亦友,爱了多年的贺之靖都能怀疑,更何况他人呢?

    江夏听见颜砚的回答,愣怔住了,然后突然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嘶声:“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

    这岂非是最贴切的答案,又岂非是最让人寒心的答案?

    他江夏虽然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但自认从未想过背叛过朱铭玟。何曾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他半分信任。

    当真是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颜砚披着大裘,缓步走出阴森森的大牢。身后江夏诡谲笑声,弄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称不上兔死狐悲,只是同样是为帝国工作的人。颜砚在一定程度上能明白江夏心里的悲哀,之前即使是到了最后一刻,江夏仍旧坚持为朱铭玟正名,纵使是因为朱铭玟倒台后,他跟赵廉也不会好过,但何曾不是因为在江夏心里,朱铭玟是他效忠追随的君王?

    虽然帝国里的政治制度与这里不同,就算政党之争失败,也不至于涉及生命危险。但对一个政客来讲,政党之争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人生的失败。因为政党之争的失败,而后半生穷困潦倒,或者郁郁而终的政客,并不少见,更甚至,还有可能被心怀报复的对立党买凶暗杀。

    要知道,为了使自己的党派当政,在竞选的时候,不同党派的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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