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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与君缘 作者:若花辞树

    第18节

    而后转身回房。

    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揉散重装过一遍一般的酸疼,刚刚那几步便让她累得慌,别说今日,接下去三日恐怕都好不了。暮笙忍不住叹道,果真是美色误人!

    她还没说正事呢,就被陛下蛊惑了。

    下回绝不能这般了。

    另一边,皇宫中却也掀起轩然大波。

    早朝后,孟脩祎召了宗室中德高望重的王与君来,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朕要立后。”

    众人欣慰点头,陛下老大不小了,终于肯收心了,终身大事不可耽误啊。点到一半,一群宗室便如被人点了穴般停住,面面相觑。

    陇西王颤颤巍巍道:“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朕要立后!”孟脩祎重复道。

    不是应该册立皇夫么?怎么变成立后了?陇西王眼睛瞪得大大,满是不敢置信,其他人皆是如此。

    “陛下,”另一侧的北海君说道,“不论如何,不该耽误子嗣大事。当年承平帝……”她年纪大,是经历过承平帝那一场的。那时她还年幼,承平帝最终无可奈何地放弃谢相,册立皇夫,谢相在承平帝大婚当日挂冠而去,隐居山野。

    孟脩祎脸色冷下来:“朕不是承平帝,朕之所爱,不论男女,必要与朕堂堂正正相爱!”

    众人皆摇头,只当皇帝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毕竟是年轻人,总是难免冲动。

    “任谁都重不过社稷。陛下,莫当孟家罪人!”神色肃穆的齐王说道。

    其他人连连点头。唯有淮安君一直低头不语。她没想到陛下会做到这一步。想到渐渐变得与以前一样阿琳,她心中酸涩,又难掩难堪。

    孟脩祎是做好了准备才开口的,此事,她是势在必行。缓缓道:“与社稷何干?不过朕私事!”

    “天子无私事,天子事皆国事!”一向软弱的平林郡王也踮着脚喊了一句,引得长辈赞许目光。

    好似现在,谁都能她头上踩一脚了。孟脩祎冷笑,瞥了平林郡王一眼,平林郡王缩了缩脖子。

    “王叔元妃是怎么没的?朕可知道得清清楚楚,锦衣卫那里都记录在案。”孟脩祎沉声道。

    一提到锦衣卫,方才还在叫嚣的诸人都找回了理智,平林郡王更是埋着脑袋不敢再说。

    威慑住众人,孟脩祎再下猛料:“朕无子,今生也不会有子,太子之位不可久缺,来日便在宗室选取智慧佳儿。如此,不怕后继无人。”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显出意动来。平林郡王更是不改贪婪本色。孟脩祎扫过诸人,将这几人记在心里,将来选储君,这些人家的孩儿不能要。

    殿中一片静默,齐王见此,怒道:“怎可混淆正统血脉!”

    “朕之祖母,便不是承平帝亲生!”要混淆,早混淆了,“混淆正统血脉的罪名,朕可背不起!”

    她的祖母是齐王的母亲,齐王再强硬反对,也不能涉及自己的母亲,他噎得满脸通红。

    孟脩祎缓下语气,柔声道:“何况,都是孟家血脉,说什么混淆不混淆?宗室中也不乏聪慧之子……”

    能让自己的血脉继承皇位,后世天下便是自己这一支的了。皇位诱惑,何其巨大?谁能不心动?

    见这群衣冠禽兽都见利忘义,齐王气呼呼抖着胡子道:“我家孩子笨,不敢得陛下青眼。”见皇帝笑吟吟的,一点不生气,又问:“狐狸精是哪个!”

    说到这个,众人精神一振,直统统地望着皇帝,皇帝哪儿肯告诉他们,尘埃落定前都不肯说的。

    跟这群宗室打了几个时辰机锋,齐王与其中几位最德高望重的长辈说什么都不肯松口。事关皇家颜面,孟家,丢不起这个人!

    孟脩祎也不急,好声好气地留他们用了晚膳,与他们说道:“此事,关乎朕终生,望诸位密之,勿外传。咱们来日再论。”

    齐王几乎要吐血,这里这么多人,能密的下来么?

    众人也做这般想法,只口上唯唯。

    待众人一出宫,孟脩祎便直奔薄府。

    暮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宗室,谁都不知。此事涉大利,宗亲们出宫,皆在家庭内部议论,对外,却是格外一心的一字不泄,故而,朝臣们见这些宗室近日都神神秘秘的,却完全探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对淮安君冲击极大,她整个过程不发一言,脑海中却不断地在想承平帝与谢相的旧事。这是一段秘史,百姓是不知道的,唯有皇家知晓。

    谢相挂冠离去后,便与承平帝彻底断开,后来不知怎么,此事让皇夫知晓,皇夫生妒,亲去将放弃权势、失去所有荣光的谢相鸩杀。如此,自瞒不过承平帝。承平帝大怒,一日之间派人杀光皇夫全族,连她与皇夫生下的亲子,都废为庶人,永不相见。

    那个孩子,彼时尚在襁褓,之后怎么了,谁都不知道,恐怕是活不下来的。

    兴许也是因这前车之鉴,陛下才会下决心将上卿册立为后,要堂堂正正地与她相守。

    那么她与阿琳呢?

    孟幼舒回到家中,便看到孟幼琳坐在树下晒太阳。听到她归来的脚步声,孟幼琳转头一笑:“姐姐,你回来了?”

    心,想被什么扎了一下,痛意尖锐。她突然觉得无法与阿琳相见,即便她已与之前一样,不再强颜欢笑,也不再说那些话,好像真的看开了一般,也许就是是真的看开了。可孟幼舒就是觉得无法与她相见。

    她转过身,快速地走开。

    ☆、第八十一章

    孟幼舒来了又去,孟幼琳都知道。

    她没有说话,没有动,仍在太阳微弱的余晖下坐着,只是因孟幼舒归来的那抹灵动的欢喜,荡然无存。

    她每日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等她而已。

    过了片刻,外面快步走来一名婢女,婢女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小姐,君上在宫中用过晚膳了,您自去用吧。”

    孟幼琳点头,摸索着拿到自己的玉竹,并不要人扶,一步一步地往用膳的厅堂走去。她没有问孟幼舒去了哪里,也不准备问,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她是一个妹妹,只是一个妹妹,千万不要逾越,让姐姐为难。

    安静地用过晚膳,孟幼琳便回到自己房里,她喜读书,自己看不见,便每日都让认字的婢女读给她听,今夜亦是如此。

    两个婢女轮流着读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就寝的时辰。孟幼琳自去沐浴,卸下头上绾发的玉簪,摆到台上,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拼命的去想象倘若有一日,阿舒能为她绾发,阿舒能为她画眉,该多好。

    到底还是放不下吧?哪怕每日都催眠一般的暗示自己,仍旧还是存留了一丝希望吧?孟幼琳苦笑,不可再这样了。

    在梳妆台前呆坐了半个时辰,孟幼琳方起身,脱去身上的衣物,迈入浴桶中。

    当念完书,给浴桶中加满热水,婢女们便都退下了。孟幼琳沐浴时不喜有人在旁,从来都是她自己来的。

    幸而这些日子天气况起来了,即便耽误了许久,水也没有凉透。孟幼琳仔细洗净自己,摸索着站起身,扶着浴桶边沿小心地跨出来。接着,又摸索着到了放浴巾的地方。

    只是这回,手摸过去,被一个身躯给挡住了。

    孟幼琳险些失声惊叫,幸而她很快便发觉了这人是谁,猛地咬住了舌头,将惊叫咽回到肚里。

    阿舒?她何时来的,为何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想到自己眼下是不着一缕的境况,孟幼琳红了脸,惊慌地想要寻衣物遮蔽。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浴巾被无声地送到她手边。

    孟幼琳羞得要命,大脑都凝固了,简直不知道将手脚往哪儿搁,她忙接过浴巾,幸而浴巾够大,挡在身前,便将该遮住的都遮住了。

    这才稍稍自在了一点。

    鼻息间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孟幼琳揪着胸前的浴巾,不安地问道:“姐姐,你饮酒了?”

    “嗯。”孟幼舒漫不经心地应道。上前了一步,浓重的酒气喷洒在孟幼琳的耳畔,让她的耳朵顺间便如充血般通红。

    孟幼舒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迷迷糊糊地回府,脚下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阿琳的住处,而后便走了进来,外室没有阿琳,她听到有水声。水声像一根细长牢固的线,牵引着她往里。

    她听从自己的心意,走到里面。

    在水雾弥漫中她看到了阿琳,不着一缕,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阿琳。孟幼舒控制不住自己,脑袋是混沌的,眼前是迷茫的,她的眼睛只看得到孟幼琳,她的脑子只能想孟幼琳。

    感觉到孟幼舒越来越近,孟幼琳不安极了,她揪住挡在身前的浴巾后退,背后却被一只同样微凉的手挡住,那只手抵在了她光洁的背上。

    孟幼琳一颤,她张大了眼睛。那没有焦距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可怜极了,也动人极了。孟幼舒觉得浑身发热,她又向前逼近了半步,身体几乎要与孟幼琳贴到一起。

    “姐姐……”孟幼琳怕得厉害,她看不到,就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处境,看不到孟幼舒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是以怎样的目光看她。

    只是很快,她便再也无法去想,孟幼舒贴上了她的唇瓣。双唇一相触,原本还是试探的孟幼舒急切的咬住那诱人的唇瓣,吮吸,舔舐,她急切而用力,抱住孟幼琳,将她贴向自己,口上已侵入了孟幼琳的檀口,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却凭着本能,疯狂的吮吸,仿佛要把孟幼琳吃到肚子里。

    口鼻间都是阿舒的气息,包裹着浓重的酒气。这突如其来的掠夺,孟幼琳怕极了,却从心底舍不得推开,她松了手,凭感觉攀到孟幼舒的肩上,浴巾滑落,她的美好都展现在孟幼舒的眼底。

    孟幼舒亲吻着她,沙哑地唤她。

    孟幼琳知道,她知道阿舒是饮醉了,兴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根本不知道她在对谁做这事。可是,如果今夜阿舒占据了她,她占据了她,那么,情况是不是会有所不同?哪怕只是出于愧疚,阿舒是不是也无法再理直气壮地将她做妹妹,她是不是就可以得到阿舒的温柔,得到她的呵护?

    哪怕知道明日醒来,阿舒必后悔,孟幼琳也不愿放弃这次机会。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邪恶的人,算计对她疼爱有加的亲姐姐做这种违背伦理的事,她岂止是恶毒,这样的人定是无法善终的。可是她顾不上了,只要一想到能和阿舒在一起,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纵然今夜是最后的狂欢,明日一早她就要死去,她也愿意。

    她愿意,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泪水顺着孟幼琳的眼角滑落,满是苦涩,但她的心却是甜的。她想要勾引孟幼舒,奈何并不懂如何去做,只得努力地挺起自己的胸脯,强忍着愧疚,强忍着羞耻,去磨蹭孟幼舒的身子。

    孟幼舒身子一顿,紧接而来的是更为剧烈的索、取,她推着孟幼琳到榻边,双唇仍旧不舍的分开,津液交换,孟幼琳被推到了榻上。

    她知道她就要成功了,至于明日,阿舒恨她又何妨,那个时候,她就成了阿舒的女人了,她不会后悔。

    “阿舒……阿舒……”孟幼琳一声接一声的唤她。

    孟幼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脑混沌得看不清事物,但她知道她潜意识中是喜欢这样的,这是阿琳,是她的阿琳。

    吻从唇上滑下,到雪白的脖颈。那细长如玉的颈项,还有淡青色的脉络,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孟幼舒痴迷地吮吸着,亲吻着,一手抱着孟幼琳,一手无师自通地覆上她的左胸房。

    “啊——”孟幼琳呻、吟出声,忙又咬住下唇忍着。孟幼舒不安分地揉捏算不上丰满的乳、房,一下一下,一下比一下重,她的唇还抵着颈项在亲吻。这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改温吞的脾性,变得急切而暴烈。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欲、望施加在这具年少纤细的身体上。

    疼,还有种无法述说的渴望沿着她的胸、房扩散,直到下腹,直到那羞人之处。孟幼琳忍得辛苦,她低声唤着:“阿舒,阿舒……”她有点怕,她也想阿舒能唤她的名字。

    但是没有。

    孟幼舒只想夺取,只想将这人的每个地方印上自己的印记,只想把世俗把伦理都扯去,她想把阿琳吞食,她想让她们变成一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想了很久了,直到现在,完完整整地拥有她,孟幼舒才知道自己渴望很久了。

    气息变得沉重,二人的身体交缠,孟幼舒揉捏的力道越发大,她的唇到达另一边的乳、房,就像充满诱惑的仙果,她噙住那枚粉红的果实舔舐轻咬。

    “嗯……”

    越来越难奈,越来越想要的多。孟幼琳禁不住弓起身,底下已是一片湿润。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渴望,孟幼舒终于舍得放开少女的胸房,朝下面更为神秘的地方探去。

    淡淡的毛发还很稀疏,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是她的妹妹,这些都是平日里让她望而却步的事,但此时,孟幼舒却顾不上,只凭着渴望,摸了摸那里,湿的,还很温暖。

    “啊……阿舒……”孟幼琳痉挛一般的颤抖,只要阿舒碰一碰她,她就很快活。

    但这样的快活怎么够?孟幼舒摸到那一点缝隙,她知道,里面更能使人疯狂。这样的好地方,为什么不要?要了,阿琳就是她的阿琳了,任谁都分不开她们。二指并列,没有半点犹豫的一通到底。

    “嗯!”孟幼琳闷哼一声,撕裂般的痛意席卷了她的全身,但不是就此而已,下面的动作越来越快,痛意越发尖锐,像凌迟一般撕裂她娇嫩的密、处。快速地进出就如割裂一般,孟幼琳痛的几乎要蜷起身子,但她仍将自己定在榻上,把身体展开,把自己给孟幼舒。

    底下那紧致的花、心不断的收缩,紧得无法动弹。孟幼舒停了下来,她茫然地看了看孟幼琳。突然停下让孟幼琳慢慢从剧痛中缓过来,她抱住孟幼舒:“真疼,可我很高兴。疼才证明你在拥有我,对不对?”

    身下的动作又继续,孟幼舒还用拇指压了压那颗湿漉漉的小珍珠,花、心更加湿润,简直泥泞不堪,娇嫩的少女颤了颤,快、感随即代替了疼痛。

    孟幼琳身躯起伏,在情、欲间起起落落。

    她是阿舒的了。陷入睡梦前,这是她最后的一个念头。

    ☆、第八十二章

    脑袋疼得几乎要裂开。

    孟幼舒睁开眼,按住猛烈跳动的太阳穴,她撑起身起来,入目便是一架精致的屏风。

    她认得这屏风,这是三年前,她亲自挑选,放在阿琳内室用以隔开浴房的。

    脑海仍旧混沌着,她茫然地转过头,便看到躺在内侧的孟幼琳。孟幼琳睡得正甜,她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衾。通过露出来的玉颈与锁骨那处滑腻的肌肤,可以想见锦衾底下是何等美景。

    吸引孟幼舒目光的不是这个,而是那柔嫩白皙的肌肤上斑斑点点红紫。

    斑斑驳驳,密密麻麻,落在孟幼舒眼中,是无比的触目惊心。这副糜乱的景象,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幼舒睁大了眼,胸口剧烈地起伏,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手指上还残留了淡淡的血液。

    心陡然间沉到心底,胸口想被猛烈的打了一拳。

    孟幼舒目瞪口呆。

    她竭力回忆昨夜,却只记得她外出饮酒,因那巨大的压力,很快便醉了。而后她回府,接着她……似乎是来了阿琳这里,再后面呢?再后面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孟幼舒看自己,她身上衣衫齐整,但都皱的不像样。

    酒后的她对了孟幼琳做了何等残忍的事已经很明显了。

    孟幼舒痛苦地闭上眼,对自己的亲生妹妹做出这种事,她真是,禽兽不如!

    “姐姐……”身旁传来怯怯的轻唤。

    孟幼舒睁开眼扭头,便见孟幼琳已睁眼,正仓皇不安的抿唇。她的双唇很干。孟幼舒坐起身,下榻。

    “姐姐!”孟幼琳慌了,忙去摸她,正好抓住她的衣袖,“你,你……”

    “别急,我去为你倒杯水来。”孟幼舒低哑地说道。

    孟幼琳惶然摇头,手上的力道越发大起来:“我不要水,姐姐你别走。”

    “我不走。”孟幼舒垂眼,看到那只因用力而骨节分明的小手,她苦笑,“阿琳,对不起,我做错了事……”

    “你还记得昨晚的事么?”孟幼琳问道。

    “我……不记得了。”孟幼舒愧疚地不敢看她。

    哪怕已有了准备,听到她不记得昨夜,孟幼琳仍失落不已。只是,这样,也好。孟幼琳垂下眼睑,她密长的睫毛微微的颤着,诉说着她的不安:“你没有做错事。昨夜,是我引诱的你……”

    孟幼舒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孟幼琳。她的脸色一片煞白,贝齿紧咬着下唇,她还那么小,尚未及笄,她说着这样的话,心中分明是怕的。孟幼舒不觉得生气,她只觉得悲哀,不管是谁主动,那件事情,就是发生了。而她年长,是她的错。

    孟幼琳闭上眼,无望地决绝:“你知道,我对你一直……昨夜你饮醉了,我便……你本不肯,只是意识不清,加上我坚持,便糊里糊涂地要了我。这件事,不怪你,你不要自责。我也,并不难过,这正是我所求的。”

    不是没有想过借着阿舒不记得昨夜的事便将一切推到她身上,让她懊悔,让她愧疚,从而出于责任,答应她永远在一起的请求。但她做不到,她已经那般无耻地引诱了阿舒,怎么忍心让她背负那般沉重的责任,怎么舍得让她为她的过错而自责。哪怕知道,这些话说出口,她就变成了一个不折手段的人,也许连做阿舒妹妹的资格都没有了,她仍是说了。

    久久没有回应。孟幼琳默默低下头。

    到底是什么将她不知忧愁的妹妹逼成这个样子?是所谓的爱么?

    指尖的血红触目惊心,孟幼琳纤嫩的肩膀不盈一握。孟幼舒看着她,阿琳坐在那里,身上披着轻薄的寝衣,锦衾还围在她身上。孟幼舒突然想,这寝衣,是她为她穿上的,还是她自己穿上的。

    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她给了她,她也收下了,现在,还要抵赖么?

    可是,阿琳是妹妹,是她同父同母的妹妹,她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孟幼舒微扬起头,苦涩的泪溢出,在她蜷长的睫毛上。她合上眼,进退两难的境地,爱而不可的拉锯,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姐姐……”孟幼琳开口了,她低着头,慢慢的说道,“我想搬出去了。”

    孟幼舒心一颤,强烈的不舍让她面色煞白。

    “不要担心我,我虽然看不见,但毕竟是你的妹妹,没有人敢欺负我,你也知道,我不爱出门,总在家中待着,总能有条不紊的活下去。”孟幼琳叹息:“昨夜,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太想让自己属于你,我控制不住自己。阿舒,你不爱我,所以你不会知道,那种渴望,哪怕明知道会让你厌恶,都无法止步。”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让自己变成阿舒的人,让无边无际的后半生纵然只有一人,也能温暖的过下去。

    到了这步,她们还能若无其事么?不行的,阿舒的心中会有疙瘩。她甚至摸不准,阿舒一想到发生了那种事,会不会厌恶得连看她一眼都觉作呕。

    她们是姐妹,她一直都知道。

    “我走,对你我,都好。”孟幼琳望着眼前厚重而无尽的黑暗,勉强弯了弯唇。

    她越来越成熟,与往日毫不相同,孟幼舒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推手,逼迫着阿琳成长,逼迫着她自立。

    而今,她终于要走了,她却连开口留她的勇气都没有。孟幼舒从未这般恨过自己,恨自己软弱!

    “嗯……”她低声应道。

    孟幼琳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她突然想到,她不知道阿舒现在是什么模样,她只记得小的时候,阿舒半蹲在她的榻前,含着笑意,用一只玉葫芦,逗盘坐在榻上的她。这是她记忆当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可是现在,阿舒长成什么样了?

    她多想亲眼看一看,多想抚摸她的脸庞,用掌心感触她的轮廓。

    再没有机会了。

    孟幼琳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她直起身,不想让阿舒觉得她又想赖着不走,孟幼琳摸索着榻,摸到边沿,慢慢地顺着下去。

    她竭力做得熟练,以示她能照顾好自己。

    锦衾随着她的动作被拖开,榻上刺目的一滩血红映入孟幼舒的眼帘。那是,阿琳的童贞。就像有一把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喉咙紧得发疼,如刀在割。眼泪刷的留下。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阿琳的背影,看到她越走越远。嘶哑的喊声先于她的理智冲出:“别走!”

    孟幼琳停住。

    “别走!”孟幼舒大步跨上前,走到孟幼琳的身后,看着她纤弱光滑的后颈,道,“让我照顾你,我能照顾你一辈子。”

    此时说出的照顾,与从前的显然是两意。

    孟幼琳的双眸倏然间点亮,她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弥漫在心底的是一种可怜的悲哀,那悲哀被喜悦隐藏,那喜悦瞬间又被忐忑替代,那忐忑终究化成了一种自责一种逼迫自己视而不见的内疚。

    求仁得仁。

    这已足够了。

    自那日后,孟脩祎便再未召见过宗室。

    但宗室当中已自乱阵脚。下一代帝王从宗室子中出的诱惑实在太大,哪怕当日坚决不肯答应的一些老辈,回府后,与家人一议,家中自有心存高远的少年,轮番拼命游说。说得那些老宗亲也动摇起来,人活一世,到了老了,不就为了后代福荫?

    风声终于掩盖不住,传到朝中。

    大臣间一下子炸开了!

    陛下荒唐至斯,这还得了!

    可偏生皇帝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每日照常上朝下朝,不提一字关乎立后,让大臣们想谏都无从谏起,陛下一句空穴来风就可打回谏疏。

    比大臣们更坐立不安的是宗亲,刚知道他们那一支兴许也能坐拥天下,可陛下突然又不提了,简直就像一场梦,一场让人不愿醒来的美梦。如平林郡王那般的宗亲便以为是那日,陛下被拂了颜面,心下不虞,干脆凑到一处嘀嘀咕咕,是否要主动上一道奏表请陛下立后?

    可这事前所未有,实在不知从何下手。

    这世上便是有那么一群人,毫无底线,毫无坚持,迎利而上,如闻臭而来的苍蝇一般令人讨厌。

    但这回,孟脩祎还就是要借这群讨厌鬼的力。

    此事谁出头,必遭攻讦,那奏表实在不好上,那些宗亲便在底下议论,又“恰好”让一些路过的大臣听到,大臣必与其争论,宗亲便大义凛然道:“此我孟家家事,干诸位何事!”

    皇帝要册后还是要立皇夫,说来说去,都是他家的家事,历代强势的帝王,娶妻是不看大臣脸色的。

    如此嚣张言论,大臣自是不甘,反口驳道:“天子无家事,家事即国事,我等有劝谏之责,岂可坐视不理!”

    就这么一来一回地争论起来。孟脩祎还没发声,底下便引经据典地争了一回。

    她便坐在建章宫中含笑听着各处传来的消息,顺便指使锦衣卫寻一个根本站不住脚的由头将那反对得最响亮的几位下了诏狱。

    ☆、第八十三章

    能在朝堂中屹立多年而不倒的,绝非什么蠢人。

    陛下口上不说,行动却非常诚实地说明了立场。大臣们都很生气,陛下这样真是太不像话了!众臣纷纷找上了原为御史大夫,现今已位居五相之一的汲盎。

    汲盎深得御史之精髓,最敢犯言直谏。往日陛下倚重他才能出众,且忠心可鉴,非但不曾怪罪,每每都是虚心纳谏,乃至将他提到了丞相的高位。

    众人相约赶到汲相家中,正逢汲相要出门。

    众人见他脸色不好看,便预备长话短说,将来意道来。谁料才一开口,汲相便打断道:“诸位之意,老夫已知,老夫这便是入宫,匡正圣上!”

    众臣大喜。

    此事一出,让他们深觉危机,那些投入诏狱的大臣连个罪名都找的马马虎虎,如此随便,谁知下一个回不回轮到他们?再且,女帝立后闻所未闻,真让陛下做成此事,大晋还有什么风气可言?

    这些老臣哪儿看得惯这般,势必要阻止陛下犯错不可,只是残酷无道的锦衣卫在那杵着,且陛下看来颇为坚决,有几位大臣便不大敢直谏,倒是也有几位大臣要与汲相同去的,又恐这么多人一同前去,有损陛下威严,到底是皇帝,劝谏是一回事,太过冒犯是另一回事。

    几下计量之下,最终只吏部尚书随汲相同去。

    吏部掌天下吏选,吏部尚书被人称作“天官”,可见其重要。由吏部尚书陪同汲相一同觐见既不会显得是他们在逼迫圣上,也不会显得没分量。

    二人气势汹汹冲到建章宫,孟脩祎正在苦思明日要用什么法子将暮笙留在家中,外面这大风大雨的,太危险,还是待风平浪静再让暮笙出门的好。况且,她这回做得的确有些过分,也挺不折手段,暮笙未必喜欢她这样。

    正想得入神,便听宦官来禀,汲相与吏部尚书求见。

    孟脩祎坐正了身子,正色敛容道:“宣。”

    这间皇帝用做书房的殿宇,吏部尚书也来过多次,却从未有哪一回是如此次这般肃杀。皇帝端坐在御座上,神色平静却暗隐汹涌杀意,仿佛一言不合,他们就将到诏狱去待着。

    “二位爱卿免礼。”待二人行过礼,皇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来,赐座。”他们来做什么,皇帝自然清楚,这是他们第一回就立后一事进谏,若不狠狠打回后,往后只怕还没完。

    吏部尚书亦步亦趋地跟在汲相之后。

    汲相大大方方地坐下,秉着玉笏奏道:“臣等,为陛下所做错事而来,望陛下允臣直言。”

    孟脩祎稍稍朝前倾了倾身子,“哦?”了一声,便郑重道:“卿为丞相,辅佐于朕,朕有过,自当指出,卿但说无妨。”

    汲盎低首望着玉笏,语气不偏不倚,极为正直:“锦衣卫近日捉了几位大臣下狱,不知陛下可知此事?”

    孟脩祎颔首:“锦衣卫听命于朕,朕自然知晓。”

    “那么,不知那几位大人所犯何罪?能劳动天子亲军?”

    “自是有人密告几人素行不端,为朝堂风气,朕理当问个明白。”

    “那么眼下,陛下可问明白了?再者,是何人,敢告朝廷重臣,且能将话递到陛下耳中?所谓素行不端,又是如何不端?”汲盎如他往日一样,切中要害,从不客气。

    孟脩祎一笑:“既是密告,朕岂能说他名?至于如何素行不端,待锦衣卫审过,便有分晓,汲卿不必太过着急。”

    汲盎皱眉,腾地直起身,顿首道:“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今有人密刺朝臣之过,行为何其阴暗,陛下却与此人保护,几位大人乃重臣,素来敢于直谏,事陛下至恭,未尝有过一丝不敬,陛下不问是非黑白,便将人下狱,未免有失公允,令臣等寒心!”

    吏部尚书听他这话说得着实厉害,不由心下颤颤,然见其顿首,也未曾犹豫地一同伏首,以示附议。

    那一点笑意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孟脩祎冷声道:“朕何曾滥杀无辜,丞相多虑了!”

    汲盎倏然抬首,瞪眼道:“人已在诏狱关着,生死不知,这还是多虑?陛下所言素行不端,臣不知,然陛下欲滥杀无辜,已是人赃并获!”

    “汲盎!你放肆!”孟脩祎拍案怒起,“你是嫌外头□□逸,也想到诏狱里头待着去么!”

    汲盎望着对他多有倚重,从不曾疾言厉色的君王,心头是一片痛楚,他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陛下要册后还是要立皇夫,于他而言,是两可之间,虽说从古至今从无先例,可陈规就是用来打破的,否则世人何以用墨守成规来讽刺人不知变通?

    让汲盎心痛,不能接受的是,他英明的陛下,为达目的,不折手段。那些大臣,不过仗义执言罢了,本为能臣,今却在诏狱,而庞中直,酷吏耳,今大受重用。

    汲盎平静道:“倘若昏君当道,臣宁可在诏狱中,至少心安。”因谏获罪,他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读书人的风骨!

    孟脩祎盯着汲盎,怒意如火在烧。吏部尚书几乎要吓死了,他忙膝行向前:“陛下,汲相太过忧心圣上方口不择言,他是一片忠心,望陛下莫要怪罪。”

    孟脩祎扭过头,看着连连叩首的吏部尚书,道:“你可赞同汲盎?”

    此时说赞同,说不定就要陪汲相一同去诏狱了,可若说不赞同……吏部尚书并未多犹豫,坦然顿首道:“臣赞同汲相所言。”

    孟脩祎花了大把的心力与时间剔除了朝中的蛀虫,留下精明强干之臣,这吏部尚书平日里是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实则心中有一杆秤,涉及底线,寸步不让,当初,她就是看中他这点端方不失圆滑,方让他入主吏部,掌天下吏选。

    眼下看来,倒不如选几个真正的应声虫,到底耳边干净!孟脩祎越想越恼怒,她盯着吏部,森冷道:“卿不惧死乎?”

    吏部尚书回道:“臣惧死,更惧于心不安。”

    话都说到这份儿,孟脩祎怎么忍心让这两位忠心耿耿的大臣不得安心,她已怒极,正要开口让他们到诏狱里蹲着去,便见有宦官一路小跑着来到她耳畔说了句话。

    说毕,宦官便低眉顺眼地退下。

    孟脩祎闭上眼,压下满腔怒火,平静了会儿心气,方缓缓道:“朕会放人,非因朕以为所行有误,只因公等良苦用心。”

    这是皇帝让步了。

    危机解除,吏部尚书舒了口气。

    汲盎干脆利落道:“陛下英明。”

    “卿家可还有事?”

    “无事,”汲盎所行目的达到,近日来一直处于忧患的心宽了不少,陛下到底顾忌着他们忠心,她并非真的任性到不管不顾,对大臣而言,这便是最好的答复,恭恭敬敬地施礼:“臣告退。”

    孟脩祎一点头,汲盎便直起身,后退几步,而后转身离去。吏部尚书目瞪口呆地望着汲盎潇洒的背影,心下直呼,汲相,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了?还没乘胜追击,规劝陛下立后的事呢!

    “卿还有事?”孟脩祎强忍着烦躁问道。

    刚才惹恼了陛下,再单枪匹马的往枪口上撞一次,吏部尚书万万不敢,惶惶道:“臣告退。”

    孟脩祎挥挥手,目光随意落在一处,眼神如在笼中挣扎的困兽,焦躁不安。

    待吏部尚书也退下,孟脩祎起身,往后殿去。

    适才宦官来报,上卿来了。

    碍于暮笙,皇帝不得不忍耐住了自己涌动的暴戾。

    她知道,暮笙不会喜欢看到她如此对待大臣。她要册她为后,是想能光明正大与她携手,也是要给她惊喜,若是因在过程之中反倒惹得她不快,岂不是舍本逐末?

    孟脩祎是皇帝,大权在握,因她的身份,她对生命有种矛盾的看法。她爱民如子,天下苍生她皆多有爱护,竭力为百姓谋利;但,就因她的目光是放在整个天下,她有一种谁都比不上的大局观,故而,在面对某些人的性命之时,即便明知他们无辜,但为大局计,牺牲在所难免。

    这回,虽非为大局,为她个人之事,她亦是如此。强势的帝王大多不喜大臣染指他私事,她要立后,是她的事,与人过一生的是她又非大臣,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大臣不会这样想,皇后为一国之母,担当的是皇家颜面,岂能有误?

    矛盾便在于此。

    孟脩祎是铁了心了要做成这件事,不计得失。但,暮笙不知便罢,若是知晓,势必不会安心地在那里等着,坐享其成。

    走进后殿,暮笙站在那里,看到孟脩祎进来,她跪下,行了一个郑重大礼。

    孟脩祎看了看她,什么话也没说,弯下身,欲扶她起来。

    暮笙摇了摇头,纹丝不动:“陛下,臣有话要说。”

    “先起来,再说。”孟脩祎固执地搀住她的手臂。

    暮笙垂眸,道:“陛下,收手吧。”

    孟脩祎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她苦笑:“连你都这样说,那我又为的什么?”

    暮笙心下一酸,她自然知道陛下为的什么,可是,这何其艰难?世人奉行的是阴阳相合,千百年来从未有变,人伦如此,所需如此,常人要变都不易,何况是万众瞩目的皇帝?

    她想要软声劝几句,便听孟脩祎温柔地在她耳旁说道:“是我操之过急了,缓缓的来,必能成的,我要你能在天下人前站在我身旁。”

    说到此处,孟脩祎顿了顿,她目光坚毅:“若是与所爱坦荡相守都做不到,我何必再当这个皇帝!”

    ☆、第八十四章

    说服宗亲,这事便已成了一半了,大臣再反对,到底是外臣。

    暮笙退却,是因不愿皇帝名声受损。

    皇帝不肯退,既是从心底想做成这件事,也是不能退。一旦退了,紧接而来的便是议立皇夫,到时,她就会极为被动。

    承平一朝的悲剧,绝不能在她身上重演。

    皇帝想着自己太过激进,太想快速将这事定下来了,这强势的态度反惹了大臣不悦,如此,正该缓下态度才是。只是,必得着手去办,不可搁置。拖得越久,越助长大臣的气焰。朝堂上,不是臣强主弱,便是君贵臣轻,她哪儿能容得下大臣对她的私事指指点点。

    暮笙仍在犹豫,皇帝抬手,落在她的肩上,语气轻快:“不必害怕,我说能成,必是能成的,大臣们不过口上坚决罢了,这事,实不与他们相干。”

    隔日早朝后,孟脩祎召汲盎建章宫议事,经暮笙那一犹豫,她已彻底倦了与大臣们玩捉迷藏的游戏。将此事拿出来,摆上御案,光明正大的商议。

    先召汲盎,再召另外几个丞相,一个一个的来,她决定逐个击破。

    之所以从汲盎处着手,是因汲盎虽寸步不让的请她释放逮捕官员,但从头到尾只字未提册后之事。往常亦如此,汲盎所谏皆国事,从未再她私事上指手画脚,这也是皇帝看重汲盎的原因。

    汲盎一到,孟脩祎便请他坐下,而后开诚布公地将事情道来。

    汲盎也利落,未曾有丝毫犹豫,拜道:“此陛下家事。”

    昨日陛下允他所请后便立即下命释放了羁押官员,并未再寻由拖延,这令汲盎大为欣喜,以为陛下也只是一时心急糊涂了,到底还是圣明天子,故而,再提起立后,汲盎便再无犹豫。此人思想质朴得很,皇帝最要紧的便是治国,只要陛下心怀天下,立后不立后的有关系?

    得到他肯定,孟脩祎大喜,但她知道,汲盎不反对,是因性格使然,旁人就没那么容易说服了。

    又隔一日,孟脩祎再召一相。这一位老大人姓顾,出身河内顾氏,老人家出身高贵,品性亦高洁,很得人称道。只是年纪大了,难免固执,又出身世家,便难免有些死板。皇帝一开口,便立即道:“此事荒唐,臣万不敢答应。”

    皇帝真心诚意地说道:“公何以不应。”

    “古来未有。”

    “古来未有,自吾而始。”

    顾行之抬了抬眼,道:“陛下,莫使天下人议论。”

    “但凡新事物,总难免惹人议论,习以为常后,便如一饮一食,平凡而已。”皇帝道。

    “皇家为天下典范,一言一行,为世人准则,陛下任性,世间秩序便乱了。”顾行之望着皇帝,苦口婆心,“若是旁的,兴许还有遮掩,可这事……,女帝立后,这世间哪有这个道理?”

    皇帝坐直了身,她与顾行之面对面跪坐着,以示亲近,这会儿便叹息了一声:“说不可行,无非无先例可依罢了。”以前没人做成这件事,现在她来做,困难重重。

    “朕登基至今,兢兢业业,夙夜奉公,可曾有一丝懈怠?”孟脩祎话头一转,忽然问道。

    顾行之正声道:“陛下勤勉,严于律己,是臣与苍生之福。”

    “朕已年长,常日在这宫里,难得见一女子,心生爱慕,今欲册其为后,就近侍奉,已解朕平日间忧国忧民之疲劳,这也过分?”她兢兢业业的治国安民,很辛苦,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喜欢的女子,就当奖励她这么勤勤恳恳了。皇帝已将语气放得很软了。

    顾行之道:“女子,不行,若是男子,皆由陛下。”

    “女子男子,于卿何干?横竖不是卿家女姪便是!”皇帝也有点恼了。

    顾行之面不改色:“此为礼法,与是否是臣之家人无关。”

    他坚定得很,看来是行不通了。

    占据了大义的大臣,是不会轻易让步的。

    孟脩祎又相继召见余下三相,皆不肯答应。情形严峻至极。

    孟脩祎只得拿出礼法中没有不许女女成婚这一条说这是两可间的事,大臣自不买账,仍是坚决不肯应。

    倒也有答应的,太常卿为迎合圣意,乃至从上古刨出了一套先例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又纠集了一帮人与坚决不肯答应的那些大臣相抗。

    孟脩祎看的急死了。

    她忍了数日,朝臣仍旧不肯退让。孟脩祎生气了。

    正当此时,庞中直密奏昌乐郡守顾铭之纵民行乱。

    这是一件大事。纵民行乱,什么乱?当民与乱二字连到一起,往往与“反”相关。这位昌乐郡守顾铭之,恰好是顾行之族弟,若是定罪,可连坐满门。

    礼也礼过了,都不肯听,按照步骤,下面也该是后兵了!

    孟脩祎将密奏掩去姓名公之于众,举朝哗然,相对立后,这关乎社稷安定的更是大事。顾行之不得不避嫌,告假在家。朝上便由他之亲友顶着。

    皇帝道:“光是一封密奏,不好判定真假,便由锦衣卫驰往查探虚实,若是真,调集当地大军平叛,将顾铭之押至京城待罪!”

    又是锦衣卫!

    众臣闻锦衣卫之名而色变!事情放到锦衣卫手中便不好控制了,谁不知庞中直好大喜功。暮笙站在众臣之首,看皇帝阴晴不定的神色,便知她的想法了。

    于众臣而言,锦衣卫之名使人毛骨悚然,于陛下而言,锦衣卫易于控制。

    也许,这是一个突破点,能迫使众人答应。

    这段时间,大臣们除了一门心思的或反对或迎合皇帝,还分出了不少心神去猜那位“有幸”博得陛下芳心的姑娘是哪位,因陛下与顾行之所说话语,众人便以为当是一名博闻强识又俱内修的女官。

    只是宫中女官众多实在不知是哪一位。

    孟脩祎有意保护暮笙,自然是似是而非的故意泄出点东西来,足以让大臣脑补。

    只是因此,暮笙也不好与她太无顾忌了。

    是夜,暮笙留在宫中,协同陛下一起做好外派锦衣卫的几条任命,待将一条条任命都分派下去,已是子时。

    暮笙告退,孟脩祎看了看快要燃尽的烛台,叹息一声,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道:“不要担忧,不管什么境况,我都不会弃你不顾。”

    这段日子来,她总是会说一些让暮笙安心的话,温柔而细致。暮笙垂首,不敢看她,低声“嗯”了一声。

    孟脩祎扯了扯唇角,道:“今晚就不要走了,偶尔在宫里宿一晚也是无妨的。”幸而过去她们虽没刻意掩藏,到底不张扬,加上无人敢窥视帝踪,故而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上卿大人留宿宫中的时候,是睡在皇帝寝宫的。

    暮笙答应了,她始终没敢正视皇帝。皇帝也没有不悦,与她往日的暴躁不同,这段时日,她对暮笙表现的极为耐心,也极为包容。

    如此,反倒让暮笙很愧疚。

    “你是要回政事堂去,还是就在这里?”孟脩祎问道。

    暮笙抬眼看了看她,低声道:“往日陛下不是非要将我留在你身边?”

    孟脩祎一笑:“我已身处外患,总不能再陷内忧,先让让你,听听你的意见。”

    说的暮笙忍俊不禁。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松快起来,陛下总安慰她一定可以做到的,但从未逼问过她是否赞同她这样做,她知道她的内心矛盾,一方面不忍心让她身处进退不得的窘境,一个不好,此事便会成为终身污点,可另一方面,她也在害怕。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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