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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无漪何澜生 作者:尘烟一殁

    第11节

    何澜生抱着双臂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恐怕无漪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宅邸很大住的人加起来也没二十,深秋的夜里凉,何澜生走了没几步就觉得冷却一时没地方去。十几年间她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唐朝的土地,住处颇多可能说家的地方一处都没有。无漪在的地方便是家,如今……何澜生抽了抽泛酸的鼻子,只好往偏房去。

    “夜了,跟娘回去睡。”何无漪从暗处走出来,手上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何澜生闷着声跟她回去了。反正她早在她面前丢尽了脸面,这点事还算什么……再说她是她娘啊,哪怕就算再丢人,无漪也不会嫌弃她的。何澜生心里就这么一想,顿时五味杂陈。

    “我,我去偏房睡,。”何澜生半路还是停了下来,回去了又能如何,回到前几日不清不楚的关系大家装聋作哑什么都不说么,还是无漪继续宠爱她宠到甚至……就算无漪能忍受她都受不了也做不得,那是糟蹋了无漪和她的感情。

    “澜儿想去?”何无漪问道,路上没灯何澜生也看不清她的神色,硬着头皮回道:“于礼应该的,夜里凉娘早些回屋吧。”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又伤了她。

    “澜儿,跟娘回去。”

    “娘不是说我喜欢的都依着我……”何澜生说到一半实在说不下去,她懊恼的想把话收回来可何无漪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何澜生抱着外衣孤零零的站了会还是没追上去,冷得打了个喷嚏才往偏房去。

    许是太久没人住偏房的被子一股怪味,夜了何澜生也不太愿麻烦人将就的躺下了,好半天好像闻着什么味,困得也没想太多合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她睡过去才一会门就被打开了,何无漪仍穿着刚才那身衣服进来,屋子里的气味让她蹙了眉头走到床边见何澜生缩成一小团更是沉沉的叹了口气,“大了就学会跟娘犟了,你这傻孩子……”

    她把手放进被子里摸了摸后,掀开被子将何澜生抱了起来,直接抱回了她们的屋子。何澜生睡着了也往她怀里钻,何无漪瞧着她的小模样捏了捏她的脸颊,才搂着她睡了。

    何澜生一觉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奇怪,昨晚怎么可能睡的那么沉?往自己身上闻了闻果然是无漪的味道,她一时怎么都收不住笑容可一会又跟要哭出来似的。

    无漪她怎么可以这样!

    何澜生一颗心纠结了半天,干脆装聋作哑的起来,叫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打算住下了。夏雨带着一批人走了药铺的事情就一件不落的传过来,何澜生忙了一会关掌柜又传信过来有要事相商,她只好换了衣服出门。

    “一家药铺”在扬州重要的路段几乎设都有店面,一手占了扬州大半的药材生意。关掌柜约的是总店,店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何澜生穿着件寻常人家的衣服进去,关管事就迎了上来:“这边请。”

    何澜生颔首随他过去,做事的人好奇的问了问:“那姑娘是谁?”

    “我也没见过,没见管事的那么客气肯定是贵客。哎,客人叫你取药呢,那是咱能知道的事么?”

    何澜生跟着他进了里屋,关掌柜忙递上一份账册:“小主人,库里剩下药材比往年还少了两成。”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何澜生查看了下里面各类药材的库存,有几类缺了不少。

    “今早查对仓库时才发现不对的,秋后江宁发洪水用去不少,后续收上来的哪知道还是不够,这事也怪我糊涂总惦记着您要过来。马上过冬了我急的也没办法,您看看能不能从别处调些?”

    何澜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关隶庭会在这事上糊涂?但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都这时候了,别处就算是有也早调度好了。我往附近的州问问,实在不行再想其他法子。”

    “小主人的意思是往别家问问?”关管事想了一会摇头,“咱们这些年挤走了好些店,这事恐怕难。”

    “先去打听打听的情况,生意不都是谈出来的。”何澜生一说,关管事脸色就不好起来,“小主人别打趣我这老骨头,内人管的严酒桌上的生意我万万不敢沾。”

    得,这□□管严还理直气壮起来,何澜生无语道:“你这偌大的扬州,没一个会谈生意的?”不过想这么就糊弄她,也太小瞧人了。

    “嘿嘿,咱明人不说暗话,这几年药铺生意稳而不前,小主人没这个意思?”他张开五指缓缓握成拳,何澜生了然却摇头道:“树大招风。”

    “那小主人的意思是?”

    “这些年做的够多了,过几年我也随…我娘回谷里。”何澜生将手里的账册还给了他。关管事疑惑不解的翻了翻账册,却发现里面被撕开了好几张,花了半宿心思做的假账竟给毁了。转念想了想顿时一个激灵,心道妙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要做得隐秘谁会知道全天下的药材生意都握在他们手里。

    他两眼发亮的瞅着何澜生,何澜生点了点头。往后皇帝们若想对药谷下手,那她也能让他们的皇位坐的不那么稳当。

    “嘿嘿,时候不早了,小主人随我去庆春楼里吃点?”关管事搓了搓双手道,见何澜生点头忙给她开了门,“听说被夏雨关在府里没出来,小主人可少了好些乐子。”

    “爹。”屋外一少年见着关管事喊了句,“这位姑娘是?”

    “不懂礼数,见了小何姑娘这么冒失!”

    “在下关卓文见过何姑娘。”少年彬彬有礼的道,眼神却一直偷瞧着何澜生。

    “关公子仪表堂堂,关伯也是好福气。”何澜生笑着赞扬,余光一晃好像见着无漪了,她往四周找了找结果被人拉进了怀里。

    “主……何大夫。”关管事半天吐出一句话来,见何无漪脸色不好忙拉了自家儿子说,“内人喊我回家吃饭呢,庆春楼的菜品不错何大夫可以带何姑娘去吃吃,我等就先行告退了。”

    “爹,娘不是”关卓文还没说完就给关管事给拉走了,心里暗自嫌弃自家儿子没眼力,没见主人和小主人吵架了么,女人间的事情哪里是他们男人能插足的。

    “去吃饭?”何澜生站好说,何无漪却来了一句:“我不喜。”

    “嗯?”何澜生一时没听明白,何无漪却拉着她出了药铺,“去吃饭。”

    “……”何澜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第五十一章 时日

    ?  “去哪里吃,怎么来铺子里了?”何澜生脸上带笑的问,连步子也走得比早上轻快了不少,心里虽鄙视自己就被三个字收服了,可昨晚无漪都抱着她睡了,回头一想就她在瞎闹似的。

    “娘来抓药的,咱们回去吃可好?”何无漪转过身来问,素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柔。何澜生的手指头钻进她的指缝里与她十指相扣,见何无漪没挣开便又问了句:“不生气么?”想着她该是生了气的,手里又扣紧了些。

    “还能和澜儿置什么气。”何无漪把她拉近了些,“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轿子,轿子走过了……”何澜生想起来早被遗忘在角落的轿夫有些发窘道,忙回头拉着她去寻。等进了轿子里与何无漪并排坐着,偷偷看了她好几眼,等何无漪被她看的失笑的时候才赌气的说:“方才还说了不喜欢,这会又不认了。”

    “那,娘认了就是。”何无漪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

    “这么简单……”何澜生失望的收回目光,什么拉开距离的话哪里还说的出口,只好靠着她捉了她的手玩。何无漪目光静静的看着她,许久伸手覆上她的手心:“别和娘闹了,澜儿,澜儿……”声音柔柔的带着些颤音,听得何澜生的心早就快化了,想着这几天伤了她多次更是心疼,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她生怕她声音里再带出点哭意来。

    抱得紧了何澜生才发现靠的太近,一抬头就能亲到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何澜生脑子里想到的是上次轿子中沉迷的吻,有些不自在的偏开了视线,可总感觉无漪的目光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不由连着身体也往后挪了挪。想用话来扯开仿佛粘滞的空气,开口的却是:“我不是闹脾气。”

    她说不清楚,最早或许是伤心是介意,她确定那天无漪吻她时分明不是一般的情愫,可无漪心里却揪着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追根究底最早是她自己逼着无漪走的那一步,哪怕就是一个吻,亲人间和情人间截然不同。她不曾想开弓没有回头路,而这条路上无漪的心思她越猜心便越慌。

    “那就不是。”何无漪哄着她说,“是娘和你闹脾气。”

    还不是明着说她在瞎闹么。何澜生别扭的不理她,何无漪就笑,笑靥如花晃何澜生眼睛都痴了。何无漪眸子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凑上前唤她:“澜儿。”

    何澜生呼吸一紧,心里竟有些期待起来。可何无漪凑近了却只是单纯贴着她的面颊,“澜儿,娘是在和你闹脾气。”

    何澜生疑惑,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想问洗马桥就到了。念心开了门迎她们进来,看着两人和好如初脸上堆满了笑:“回来了正好,刚做了一桌子好菜我还愁没人吃呢。”

    “所以无…”何澜生话到一半顿了下,何无漪便接了过来:“我就带着澜儿赶回来了。”拉着何澜生就往厅堂去,念心半悬着颗心跟着也搞不懂这两人到底如何了。

    何澜生看着她反倒问了句:“没和夏雨去?”

    “她能出什么事,我还想着和少谷主多待些日子呢。”刚说完何澜生就被何无漪拉进了怀里,连张脸也不给她看。念心苦了脸,谷主哎……这般护得紧,少谷主不想多都难啊!

    吃饭时何澜生颇不好意思的坐在那,何无漪时不时又给她夹一筷子菜,碗里都堆成了山包,顶着何无漪的压力念心三两下吃完就跑下桌了。何澜生红着脸瞪了何无漪一眼:“无漪,好好吃饭!”

    话说出来何无漪侧头笑着瞧了她一眼,低头就亲她。何澜生躲都躲不及,被她亲了个够才给松手。

    瞧着她一张小脸又红又滑,还油光铮亮的,何无漪笑的开心:“澜儿,你叫娘什么?”

    “何无漪,以后不许再这样!”何澜生咬牙切齿的说,指名道姓反让何无漪笑眯了眼睛,“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也是你惯的。”何澜生才不信她会生气,转而又叹了声道:“无漪,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嗯,什么心急?”

    “反正下次别胡乱亲我了。”她才十三岁还等得起,再说都等了这么多年着急也逼不出什么来,这人性子就这样,哪里舍得真心伤了她。

    “那般么…”何无漪敛了笑容,许久才道,“娘是喜欢的。”

    何澜生狂喜的惊住了:“你…你喜欢?”

    “嗯,喜欢的很。”何无漪点头说,眼神有几分晦涩难明地对上何澜生发亮的眸子,“你还小……”

    何澜生憋屈,喊着说:“我不小了。你之前还说我长大了这会又说我小,寻常人家连孩子都生了!”算起来明明是她要大她十来岁,可说不得。

    “嗯,那又如何?”何无漪捏了捏她的脸颊,“傻孩子。”

    何澜生完全愣了,迷迷糊糊的还真傻了似的,生意场上的精明像是全部都拿去喂了狗。

    下午何澜生又在书房忙,何无漪没出门就在一旁看书,房间沙沙的翻书声此起彼伏,念心在旁转了几圈实在没事做就去把刚打扫出来的偏房锁了,还不忘叨咕了声瞎折腾人。这事结了吧?念心摇了摇头不明白,可谷主那人她自小服侍就没明白过。若是真的成了呢?她心里打颤不敢再多想。

    “过两天得去曹府赴约,无漪记得腾出日子来。”何澜生半路想起这事来,停下笔说。何无漪眼也没抬的应了声,她只好继续提笔,刚写了两个字却听何无漪说,“咱们许久未去洛阳了。”

    “开了春你想我们就动身。”

    “不了。”何无漪摇头继续看书去了。何澜生没了心思办事就搁了笔挨着她坐了下来,“是有事?”

    何无漪见她过来就放了书,靠在椅背上叹了声:“娘是记起长孙姑姑为洛阳人士,偶有所想。汝南回了封地,景庭也长年在外游历……姑姑她一别,娘也不想再往那边去了。”

    “不想去我们就不去。无漪,你还有我呢。”何澜生拨开挡在她额前的发,才看见她眼睛有些红,倾身就亲了上去,唇瓣贴着眼睑细碎又温柔的亲着。何无漪更往后仰了仰,伸手将何澜生抱得更紧了些。午后的斜阳照进来,给拥在一起的两人镀上了一层光晕。

    何澜生的心才真正静了下来,无波无澜,只想就这么被她抱着,一辈子都好。

    心情好了起来做什么都高兴,何澜生甚至扔了手头的大事,跟着何无漪走街串巷去了。关管事来了两天都扑了空,第三天早早地就守在了何府门前,进府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的看着何无漪拉着何澜生上了马,去曹府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拦啊!

    “咱们非得去?”何无漪抱着她没甚心思赶马,小云还配合地晃晃荡荡的迈着步子,赶得巧还往菜农的箩筐里揪上一口菜,悠悠地吃得好不自在,完全不管何澜生在那赔了笑脸又贴钱。

    “你还笑。”何澜生接了何无漪的手上马来,“你都说了下次登门,我们不好失言。”何无漪不高兴的放了缰绳也不管小云又去干什么混事了,何澜生大呼头疼。两人拖拖拉拉的到了曹府,还没进门曹姝妤就过来了。

    “何姐姐让我好等,何澜生你怎么又在?!”

    “曹大小姐,进门是客。”

    “哼,何姐姐快来,爹爹和娘亲都等着呢。”她对着何澜生一番横眉冷目,却笑着把何无漪迎进去,过来的曹鹏征看了严声道:“姝儿,不得无礼。”

    “是是是,爹爹。”

    “何大夫多年不见,来扬州数日曹某适今才尽地主之谊实在有愧,快里面请。”

    “何姐姐你别听我爹说的好听,就是拉了人到了桌上喝几口小酒。”说完对着曹鹏征吐舌头。何无漪一听神色也有几分怀念,对着曹鹏征点了点头。

    “姝儿。”曹鹏征老脸挂不住正要教训女儿,屋里走出一风韵妇人,何澜生瞧着她眉眼间和谁有些像,一时没想出来。“你们父女都歇歇,别让何丫头看了笑话。”说着对何无漪点了点头,“多年不见,你这丫头的样貌还是没变。旁的是你女儿吧,也是大出息了。”

    何无漪敛了笑容细看了回妇人,上前捉了她的手探脉,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夫人借一步说话。”

    曹鹏征和曹姝妤脸色大变,见何无漪眉头深锁心都慌了。

    “何大夫,内子身体有漾?”

    “何姐姐,我娘身子一直很好,是不是错了?”曹姝妤拉着何无漪问。

    “等等,容无漪诊了再问。” 何澜生头疼的挡住他们,曹姝妤气的吼道,“不是你娘,你又不着急!”

    “姝儿,好好说话,曹郎我就随何丫头叙叙。”曹夫人好似心里有底了般,曹鹏征拉过曹姝妤点头道:“行。”

    两人进了里屋,何无漪直接开口道:“夫人可认识潭烟?”

    “寻欢楼的谭烟,全扬州恐怕无人不知。”曹夫人摇头叹道,“何丫头真是好眼力,我娘家也姓谭,她是我叔父的女儿。叔父一脉早年在扬州置办了家产,随后不知何事家破人亡,曹郎到扬州上任后才寻到了她,念她孤苦伶仃本想给她找个好人家……”

    何无漪听完却是说:“夫人和潭烟患了同一种病,症状尚轻暂且无事,潭烟时日无多了。夫人娘家其他人身体如何?”

    “家中仅剩两个哥哥在外当职,妹妹十五就夭了。其他叔伯家的女儿多不命长。你今日一说起来,我就想到了。”

    “原来如此。那还请夫人劝潭烟一句,身体要紧切莫任性妄为。”

    “还未出阁就和女人厮混,连谭家的声名都给她败了,她哪里还要命!”曹夫人一提就气得不轻,“可我的姝儿,何大夫你要好好给她看看!”

    何无漪忙扶住她说:“曹姑娘身体安好,夫人放心。”

    “那就好。看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我也就这么个盼头了,往后我和她爹走了她也有个依托。”她一双秀目含泪地拜托何无漪,“这事何大夫千万要瞒着她。姝儿性子急,一说她指定受不了。”

    何无漪点头,沉吟半响也没再提潭烟,只是说:“少则需半月问诊一次。我近日都待在扬州。”

    “好,有何大夫在我还能多活上几年。”她笑着应道,何无漪也不多说就开了门出去。曹姝妤立马就迎了上来:“娘,娘你没事吧?何姐姐你也回句话呀!”

    曹夫人忙不迭的应道:“问了些旁的事,你娘身体好着呢,不信你问问何大夫。”

    “夫人有几分像一个故人就问了几句,身体并无大碍仅是有些虚乏罢了,可有纸笔我开张方子。”何澜生听着何无漪说这些,却明显觉得她不高兴,后面果然推辞了曹家人的挽留直接出来了。

    “怎么不高兴?曹夫人我看得长得有些像潭烟。”何澜生还是后面才想起来,想必无漪谈的也是潭烟吧。

    “是堂亲。澜儿,娘想搬去寻欢楼住一段时间。”

    “不行!”何澜生坚决拒绝,去寻欢楼还不知道会看到些什么瞎眼睛的东西。“你要给潭烟治病?我把她请到府里就是,她要是不来我叫沙丘绑了她来!”

    “那去绑吧。”何无漪点头赞同,“现在就去。”吹了声口哨抱着何澜生就上了马直奔寻欢楼。

    何澜生扶额,她还没和沙丘说呢,单就她们俩能把潭烟绑回去?一路上又是鸡飞狗跳,何无漪却一言不发。何澜生渐渐也沉了脸,她这样想必潭烟没多少天了。心里不由噎的慌,生命实在太脆弱,昨天看着还好好的人明天可能就没了。

    她已经不想再看无漪努力后却还要亲眼目睹病人痛苦死去的面容了,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失败…

    ?

    ☆、第五十二章 倾斜

    ?  “哟,何大夫又来了?”‘轻怜’阁里潭烟倚在床上问,水红色的纱帐隔着她平日娇艳如花的脸,藕臂半遮半掩从纱帐内垂在外面……本该是香艳异常的景,却被屋里弥漫的苦药味抹的干干净净。

    何澜生进的屋来就看到打翻在地的汤碗,药汤撒了一地也没个人收拾。她弯腰将药碗捡了起来,褐色的药汤流到脚底,何澜生的脸色沉了下去。无漪的心血就这么被她糟蹋了,真的不想活了么?“潭烟,你什么意思?”

    “药太苦了,我就是一失手就给打了,何大夫莫怪。”潭烟笑了笑扯开纱帐身子照旧半躺着,没半点起来面客的意思。何澜生见她面色不错就是瘦了些,看样子没想象的严重,不由放了心。她这一出神,何无漪已走到床边搭了脉。

    “何大夫可诊出什么来?我这日日扎针喝药的,人都不往我屋里头来了。”她懒懒的问,舔了舔发干的唇瓣说:“桌上有水没,麻烦何姑娘倒一杯来。”

    念着她是个病人,何澜生就给她倒了杯。潭烟接过没几下就喝完了还跟没解渴似的,何澜生只好再给她倒了一杯,心里头却奇怪起来。“无漪,可断出什么来?”

    “是消渴病。时日一久恐气阴两伤,气血逆乱,难以救治。”何无漪收了手问潭烟:“曹夫人讲潭家女儿多早夭,你可清楚?”

    方才还算镇定的潭烟脸色一僵,诧异的问:“何大夫说潭家人得的是消渴病?”她怔怔的想了一会,连手里的茶杯摔了出去都没顾及,何澜生心里虽是疑惑却也不好插嘴问。

    “曹夫人脉相已有征兆,病发只是时日。此地多有不便,谭姑娘可否移步何府?”

    潭烟神色渐渐冷了下来,连平日里肆意的娇笑都敛尽了,那双桃花眼眸里散了平日的暧昧竟显露出些许冷艳感来:“何大夫的好意潭烟心领了,秋雁送客。”

    潭烟突然变脸让何澜生惊了下,还未说话何无漪就走了出去。她见潭烟执意如此,只好劝了句:“潭烟,你不想治那当初寻无漪作何?既然看了断没有中途不看的道理。”

    “何姑娘,病看是不看姐姐我说了算。”她施施然的笑着,丝毫不顾何澜生的气黑的脸色,“不如何大夫满足下人家,我再考虑考虑~~”就那么一会功夫又变回了寻欢楼的潭烟。

    何澜生甩袖子走人,心道夜里让丘沙敲晕扛走了事。待她出来却见流霜笑盈盈的从她身边过去,那笑容无端端的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念一想莫不是无漪当真住了下来?她忙拉住流霜问:“何大夫呢?”

    “哟,这就等不及了啊,现在的小姑娘还真让姐姐我”

    “她在哪?!”何澜生哪有功夫听她调笑,流霜无趣的指了指后院,“被秋雁带去后院了。”何澜生忙往后院去,正巧遇着送被子的秋雁,忙问:“人呢?”

    “何大夫方才还在屋里呢。我说你们不是往这里来的人,何必往里淌呢。”

    “潭烟近些日子还接客么?”何澜生在身上掏了颗金豆子给她,“后院别来人了,若是不够你们再提。”说着闻了闻被子,料子一股脂粉味直接让何澜生呛了好几声,“别拿过去了,我会叫人送来。”

    被如此嫌弃秋雁的脸色也拉了下来:“寻欢楼脏,还请何姑娘好生住着!”说完抱着被子走了。

    何澜生噎了下,暗道这姑娘脾气还挺大。回头见何无漪站在那看她,还站了好一会。眼神静静的,墨黑的眸子好似一汪深泉何澜生不由跌了进去,痴痴缠缠的越陷越深。

    “哎哟,我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流霜甩着帕子捂嘴笑,何澜生才收回了眼神,“何事?”她虽然装的淡定,可平日里白皙的脸蛋此刻红云缭绕,如何也抑制不住。她忍不住去瞧无漪,结果她云淡风轻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气恼的咬了咬嘴唇。

    “何姑娘好大的手笔,一人就要了整个后院,可你让我们楼里的姑娘住哪去?”

    “寻欢楼还缺住的地方?”

    流霜眨了眨眼睛道:“这前面可不是睡觉的~”何澜生脸色一黑,只好道:“夜里不要闹事。”

    “那就谢何姑娘体谅了。”她暧昧的瞧了眼两人,满脸笑容的扭着腰身走了。何澜生拉着何无漪回何府,念心一听说要去寻欢楼住如何也不肯,何澜生心里也不同意便没说话连手里收拾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谷主唉,那地方夜里吵闹去了也不得安心看病,白天日日往那去邻里四周都说闲话了。”

    何无漪无动于衷的翻着医书,念心又道:“再说少谷主还是个不知事的姑娘家,哪有往勾栏住的。”心道少谷主定是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给带坏了。

    “澜儿不去。”何无漪抬眼回了句,何澜生哪里又放心,“我去也好照看下,夜里又乱还是带丘沙去,省得被不干净的人缠上了。”

    念心忙点头:“要的要的。”

    “那就这样说好了。”看念心那么配合何澜生无奈的结了话,“念心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去准备午饭吧,我下午还有事与关管事商量。”

    念心不情愿的去了,哀叹这上头没人管得住谷主,她更是个不顶事的。

    “澜儿事情忙不必跟着娘。”何无漪放下医书说,“娘去几天就回。”

    “我晚上不放心,你自个决定住下了也不和我说声,我若不去你不会……”何澜生脸颊又忍不住红起来,咬了咬唇索性豁出去了,反正依无漪的性子更是不会说的,“不会想我么?”

    何无漪笑着夸道:“澜儿好乖,娘自然想的。”何澜生挫败的想撞墙,哼了声不打算理她了,没料想她却把她抱到了腿上。何澜生来不及又脸红心跳,她又拿起医书继续顺带还束了她的腰肢说,“别闹,陪娘好好看看书。”何澜生只得哀叹无漪真心是不解风情的医痴。

    人命关天治病要紧,何澜生只好靠在她怀里陪着一起看,念心喊她们吃饭时,看到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左思右想都不放心决定还是和谷主好生说说。可能谈出些什么来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又怕她对夏雨的心思早被谷主看透了去。

    下午念心给她们准备完东西,在药房见着何无漪在出神,迟疑的上前道:“谷主?”

    “忙完了?”

    “都收拾好了。”念心斟酌了半天才问出口:“少谷主前几日的事,不知谷主放在心上没?”

    何无漪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道:“有的。”

    “少谷主年纪小不懂事,谷主,谷主不能随着她的性子胡来。念心斗胆说一句,谷主心里该清楚您是做娘的,心里该有分寸。”

    “我清楚。”

    看着何无漪点头,念心就松了气,只要谷主心里有底,她也就不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何无漪却是神色复杂的又说了句:“你与夏雨是何种心思?”

    念心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何无漪面前。“婢子知错。”

    何无漪扶了她起来,摇头道:“回去吧。”也不听念心说什么就背过了身去,念心心头冒出不好的预感来,可她如何敢深想只能盼自己想太多了。

    何澜生赶在天黑之前带着做好的饭菜进了寻欢楼后院,无漪还在熬药,许是药味太难闻,来去没见个人过来。何澜生放下食盒唤她吃饭,何无漪看着炉子说:“娘等会再吃。”

    “等会得凉了,楼里寻不到个煎药的人?”何澜生端了饭碗给她,何无漪接过吃了几口说:“澜儿做的。”

    “嗯,味道不对?”她忙尝了尝。

    “好吃。”何无漪笑着说,“下午很忙?看你衣服都脏了。”

    “厨房碰着点灰,待会就换了。潭烟的病情怎么样?”何澜生拿了个凳子挨着何无漪坐下,至于满屋子的药味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连日娘换了几种药也不见好转,谭姑娘的身子拖不得几日。”何无漪说起来连筷子都停了下去,一个人又开始出神。何澜生忙唤她:“吃饭要紧,吃饱了再想。药她都喝了没,你没问其他人,说不定她以前也都倒了呢。”

    “倒的多喝的少。”

    何澜生有些生气的说:“她不打算治了?”要不是顾着无漪的心思,何澜生断然不会上门给她治病的更别说她还这种态度,可真要何澜生看着她死,她又做不到。说起来就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如若执意求死,娘又何必来救。”

    何澜生只好收了话,给何无漪碗里添了些菜。两人吃完饭让潭烟喝了汤药就早早睡下了。前楼的欢歌笑语多少传了些到耳朵里,连空气中都冒着股脂粉的浓香,合着酒味熏得何澜生鼻子不舒服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是没见停,何无漪抱着她将被子捂拢了些。何澜生埋进她的怀里鼻尖贴着她的里衣闻着熟悉的药味才好了些。

    过了半响,何无漪出声问:“还没睡?”

    “睡不着。”何澜生赖在她怀里蹭了蹭,脸蛋滑过上好的丝绸感觉得到她暖暖的体温。许是蹭的有些痒,何无漪笑着就挠上了她的胳肢窝,何澜生怕痒地扭着身子躲,不由笑出了声。那声音干净清脆好似溪水流过一般,在满是娇声软语中听得人耳目一新。路过的人不由伸长了耳朵暗想是哪位姑娘。

    何澜生没力气的摇头,“别闹了,不玩了。”何无漪笑着亲了亲她:“那好好睡。”脸颊上是她软软的唇,何澜生想了想还是咬着被子闷头睡觉。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子一凉,何澜生顿时醒了,一把抱住了坐起来的何无漪。

    “娘出去看看,前面出事了。”

    “潭烟?”何澜生半睁着眼睛问。

    “是她。”

    “我陪你一起去。”何澜生说着也坐了起来,拿过衣服就开始穿。“别听念心的,我不是不知事的孩子。”

    “你啊,多大了还是娘的孩子。”何无漪拿过她的衣服帮她系上,何澜生抓着她的手道:“我知道的。可你…”

    “嗯?”何无漪给她穿好衣服抱着她直接奔出了房间,一路就听的潭烟道:“各位都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不知道寻欢楼里狗与男子不得入内?!”

    “好厉害的一张嘴!别说是一间寻欢楼就是十间我也买得起!”说话的是个发福的中年男子,何澜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扬州的盐商姓贺,长兄在长安做官才给他谋了个好差事。眼神转向其他人,也是有些背景的。

    “不卖!”流霜道,“这生意我们不做,秋雁送客!”

    “哼,我今个还非得尝尝潭烟的滋味,我家婆娘睡的,我睡不得?!”说完他自个大笑起来。潭烟跟着大笑道:“贺老爷,是我睡了你女人。”

    “哈哈哈哈……”其他人哄堂大笑,那人恼羞成怒便要用强。何澜生打了个响指,姓贺的迎面一坛酒就砸了过来,吓得他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什么人躲在后面,给我出来!”

    “大家眼里都看得清清楚,哪里有人!”潭烟笑道:“贺老爷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引得小鬼缠身啊~”

    “这可是谭家的老宅,五年前谭家满门都亡了,说不定啊有几个认识贺老爷的。”潭烟装神弄鬼的说,恰巧她身后的大堂里冒出个飘忽的黑影,来来回回一摇一摆像是悬在那高梁上,不知是谁应景地尖叫了声:“鬼啊!”

    刺耳的尖叫把那姓贺的一群人吓得脸色发白,贺老爷强作镇定的:“休得胡说,谭家与我有什么干系!这里不干不净的,我们走!”

    谭烟还是潭烟?何澜生留了个心眼,可既然是老宅更不能拿来开青楼啊。何澜生不由问了问旁边的姑娘,“这寻欢楼还有什么来历?”

    “就是谭家的老宅,名字嘛我比较喜欢青柠姐姐说的那句话:世上无尔,何处寻欢。青柠姐姐书读得可多了,和我们讲那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求得卓文君和他私奔,到头来得了官位还不是嫌弃人家人老珠黄了,男人啊真不是个东西!”

    “世上无尔,何处寻欢……”何澜生跟着念了句,才惊觉这名字和她起初想的差了太多。可男人们灰溜溜的走了,这里依旧还是笙歌艳舞哪里有谁为谁伤心难过?何澜生受不了潭烟肆意的样子,对无漪说:“我们回去吧。”

    “哦。”何无漪点头。何澜生听她竟不反对不由奇怪的问道:“无漪不去看看潭烟,这样她的身子受得住?”

    “娘说过了。”何无漪远远的看了眼潭烟那边,不少做男子打扮的女子与寻欢楼的姑娘们调笑,或拥或抱耳鬓磨腮。她偏头见何澜生也望向那处,不高兴的抱着她走了。

    何澜生更是疑惑的问:“怎么了?”

    “潭姑娘说她在做她应做的事,做了娼妇还要立什么牌坊。”

    何澜生一听更是黑了脸,潭烟都对无漪说些什么鬼话,遂是不愿再多留半步。

    潭烟从高处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手里把玩着何澜生付的那颗金豆子:“流霜你说何姑娘是个什么人物,我自诩看人的本事不差这次却走了眼。”

    “小小年纪是个有主见的,怎么你又看上了她?小姑娘逗逗挺有意思的,我劝你一声别动那些心思。”

    “哦?”潭烟喝着杯中的美酒,眯了眯眼睛,“你还有什么新鲜说法?”流霜回头见她手里的酒登时变了脸色:“何大夫交待了你不能喝酒、你真不想活了,那成大家往后都散了!”

    她话一出,身旁的人都静了下来。潭烟也冷了脸:“流霜你又胡说些什么,扫了大家的兴致。”

    “还玩些什么,你真想死在那屋里就去!”流霜气红了眼睛囔道。厅里客人本就不多,前头走了不少当下两人闹起来也陆陆续续都走了,剩下些姑娘们拉劝两人。潭烟一脸无趣的挥了挥手:“都散了回去睡。”

    何澜生回来还没睡着便听着不少人过来,絮絮叨叨地说些有的没的,何澜生听了一会困意就上来了刚要睡着,隔壁的人又闹了起来。女人压抑的呻吟一阵一阵的钻进耳朵里,何澜生睡意去了大半想说话却硬生生卡在半路。说什么话都不合适,更何况无漪是个大夫,她们在做什么怎会不清楚。何澜生大半夜里红着脸还是做了鸵鸟拱进了她的怀里。

    何无漪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哄着说:“好好睡,这样就不吵了。”隔壁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何澜生听得耳根发热侧头便吻上了何无漪手心。手心的肌肤细腻而温暖,她忍不住用舌尖允了下,何无漪就抽回了手。

    何澜生心里失落闷闷的背对着她不说话。和好了无漪就不怎么亲近她了,最多也就是蜻蜓点水的碰碰脸蛋,还不如以前呢。

    隔壁的声音渐渐消了,四周又安静下来,何澜生耳边的热意也散了,细想想刚才的举动才觉得有些孟浪了,忙转回来磕磕绊绊的说:“我,我方才一时就…下次不会了。”话落唇边便贴上了柔软的唇瓣,何澜生一惊忽然又反应过来,闭上眼睛有几分动情的回应着。

    虽然何澜生压抑着乱了的呼吸,隔壁贴着墙壁偷听的人还是听到了些细微的动静,彼此对视一眼俱是得意的偷笑起来。“我说了吧,她们根本不是娘俩。用这招一试就试出来了~”

    “嘿嘿…有情人谁还忍得住,阿花姐好主意。”

    “什么阿花,说了多少遍叫秋华姐。”秋华不和她说,耳朵往墙上一贴居然啥声音都没了,啧啧了两声回去睡了。

    房里何澜生因何无漪一时停下来怔忪了片刻,轻声唤她:“无漪……”何无漪在夜里眨了眨如若幽潭的眸子,将身下的何澜生抱进了怀里。好一会才听她说:“澜儿夜深了,睡吧。”

    “嗯。”何澜生想来日方长,就乖乖的睡了。

    ?

    ☆、第五十三章 不甘

    ?  何澜生这些天很忙,早出晚归的也顾不上潭烟的事情。治得好就是活治不好便是死,何澜生从小就见多了。而潭烟几乎自寻死路的放荡生活她更是极其不喜欢,若不是无漪要救以她的性子……还是得救的。

    无漪说她首先是大夫而后才是个商人。凭自身喜怒做事是医家大忌,何澜生记得很清楚。午时的空闲,将丘沙召了过来问问。“坐着说吧,这些天辛苦你了。在寻欢楼听到些什么没?”

    丘沙也不推辞,冷若冰霜的脸上没半分表情的坐下。她依旧一袭红衣,头发半散遮住了大半的左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何澜生打见她就这副样子也没觉得什么,除了第一次看到她左脸的伤疤被吓到过。好好的瓜子脸被腐蚀坑坑洼洼犹如沙丘,五年前她不过双十的年纪被人用草席裹了扔在荒郊,无漪见她还有口气就救了回来,从此就跟了她们。

    寡言少语神出鬼没,只认无漪不认她的钱。何澜生曾对此很糟心,差点以为多了个情敌。

    “轻怜死了。”丘沙的回话一如既往的简洁。何澜生愣了会才想起来潭烟门口那两个字—轻怜。乖乖巧巧的字迹一看就不是潭烟写出来的,是她喜欢的人?可想着那天屋里传出的那种声音,她扯了扯嘴角,潭烟做得也就太过了些,难不成是仇人?何澜生不得不示意她说下去。

    “人死了心也死了,之外没什么事。”沙丘说完就要走,何澜生这还一头雾水忙叫住她:“说明白点。”

    沙丘一记冷眼横过来,何澜生脸色如常,她又不会武功对煞气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仔细讲,事关潭烟的病对无漪很重要。”不然她才不会费心思坐在这。

    “潭烟为谭府嫡幼女,自幼与侍女轻怜相好。到二八年纪都未出阁传她与女子日夜厮混,谭家暗中处理了轻怜。后谭家生意失利又遭仇家报复满门被屠。五年前潭烟在谭家旧宅开了寻欢楼,夜夜笙歌。”

    丘沙不带感情的回话硬邦邦跟背书似的,何澜生听得皱眉,爱人被亲人所害接着家破人亡期间潭烟这位嫡幼女怎么走过来的,想了会又问:“她哪里来的钱财?”

    “接客。”

    何澜生一时沉默了,难怪潭烟说她做了娼妇还要立什么牌坊。可她这样还不是作践自己么!下午何澜生就坐不住早早地回了寻欢楼,后院无漪不在她只好去前楼找,半路却遇着青柠拿着本书在看。何澜生无意瞧了眼竟然是《战国策》,很是诧异不由问了句:“青柠姑娘看这种书?”

    “啊……闲来无事。”她遮了遮书页说,“何姑娘找何大夫吧,她和潭烟在西苑里下棋。”

    闲来无事会看《战国策》,何澜生才不信。心里叹声可惜了,有才有貌却沦落至此。许是目光里的惋惜太直白,青柠脸色渐渐白了哀声道:“让何姑娘笑话了,我这种女子也是自不量力。”

    “谁说女子不如男,都是世道所逼。”何澜生叹道,青楼接男客是接,接女客又有什么不同,好好的女子都被糟蹋了。

    青柠竟是浑身一颤,握住何澜生激动道:“何姑娘说的没错!谁说女子不如男啊…何姑娘小小年纪能说出这句话来,青柠自愧不如。”

    何澜生讪讪一笑,她不过是在未来多活了二十几年。“我也是听说的,青柠姑娘别看轻了自己。”

    “澜儿。”

    何澜生听得何无漪的声音忙应道:“我在这。”青柠见她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便不作久留先告辞了。她捧着书,青绿的衣摆匆匆消失在回廊处。何澜生眼里只顾看着何无漪也就没发觉青柠脸色不对劲。

    “来得挺早,和青柠姑娘谈了些什么?”

    “她在看《战国策》,我好奇就问了几句。潭烟情况如何,丘沙今天和我说了些她的事。”

    “不太好。”

    无漪说不太好的,那寻常大夫就是无能为力了。何澜生心里有些闷,半天才问道:“潭烟还不配合么?”

    “和往常一般。”何无漪摇头,“她心里有事过不去便无所谓的拖着,娘和她谈不来。”

    “我去劝劝。”何澜生说着拉了何无漪去寻潭烟,何无漪含笑的跟着她去了。何澜生无意间对上她的眸子竟看到了满满的欣慰,颇不自在的说:“无漪别这么看我。”

    “澜儿懂事了,娘高兴。”何无漪拉着她笑,“小时候你可不懂事了,娘都不知该如何教你。”

    “我,你说的我都记得。”医术、书法、骑术围棋……连她身上的衣服如何穿的都是向她学来的,何澜生想想小时候无漪几乎包了她所有的事情,手把手一直把她教出来的。“我虽记不得所有,医术也不算好……”

    “胡说,药草学的很好。师兄还想说等你有时间商议编本药学书。”何无漪拉着她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又说了一遍,“你这般,娘很高兴。”

    何澜生被夸的脸色通红,喏喏的拽着她的手不说话,心里却是甜丝丝的。无漪的医术太好,药谷的老辈们说三百年来天赋无出其右者,她作为唯一的弟子还去做了个商人,药铺开得虽好私下还是有不少人惋惜的,无漪她不说何澜生心里也介意。可要说让无漪去收新弟子,何澜生如何也不答应。

    论谁遇上了她的温柔,都会被俘虏的吧。这世上只要她一个人知道她的好就够了。

    两人再去西苑潭烟还在,何澜生再见她才发现就十几天的功夫瘦的差点脱了形,单看那张脸还是极美的,柔弱娇媚病如西子。病入膏肓的人见过不少,但她这般闲情逸致忙着解棋局的还是少数。

    轻怜死了便死了心么?若非丘沙说了她如何也不信潭烟会是个痴情人。

    “何姑娘好些日子没见。”她笑着打招呼,身子一时没稳住弄乱了棋盘,一旁的秋雁忙扶了她坐好。

    何澜生见她这样有些难受,蹲下来捡棋子:“我这些天忙,今个有空就过来看看。”何无漪将捡上来的棋子一一放回原处,潭烟看了大赞道:“何大夫好记性。”

    “天色晚了风大,你早些回去。”何无漪放好后说,“我管不得你心里的事,你的身子已拖不得了。”

    “生死由命,活不活的我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她娇笑着劝何无漪,“何大夫想开些,想的开了就不必难为自个,与你家澜儿好生快活才是活一场呢!呵呵……”

    何澜生才不听潭烟的歪理,说:“什么才算快活,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我活着快活便好了,何姑娘看不惯不如遮了眼去。世上看不惯我潭烟的多了,又与我何干?”

    “你……!”何澜生噎的不行,何无漪抱住她好生安慰道:“澜儿,各有各的身不由己,别恼了。”

    潭烟的目光停在两人身上,悠远地似在看其他人。何澜生并未察觉直问潭烟:“因为轻怜死了?”

    潭烟一愣,突然笑道:“她死了不是好事么?活着也逃不过的。”

    “如此逞强又是何必,她若是知道你现在这般,死了又能安心?”

    “笑话!她都走了还管我作甚!”潭烟道,白皙的脸蛋因情绪激动而涨红,她似是魔怔了说:“她独独自个去了,留着我在这世上受苦,我为何还要念着她!”

    秋雁忙扶着她略带担忧的说:“何姑娘别再说了。”

    “左右我也快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谭家是我败的我愧对谭家先祖,可我到死了也不能原谅她!阴曹地府遇着她了我也要问问她,她口口声声说爱我当年何不等等我……”潭烟声声如泣,瘦成皮包骨的手捶打椅子腿……

    爱有多深怨有多沉。

    何澜生却一点都不想听了。世上无尔,何处寻欢……“无漪,无漪。”她挨着何无漪唤她,担心一眨眼何无漪就没了似的。何无漪握着她的手应着她。潭烟从她们身边走过点了点头:“何大夫好生让潭烟羡慕呢,呵呵……”

    那笑竟是像哭出来的一般,何无漪垂着眼睑说:“路是走出来的,怨还好恨也罢,谭姑娘到头来还不是苦了自己。”

    潭烟摇头:“何大夫若失了你家澜儿恐怕就说不出这番话来吧。”

    何无漪眼神一惊,神思复杂地沉默了半响只是抱紧了些何澜生,潭烟看着她们眼底隐隐有些湿意低头便走了。何无漪最终没拦着她,没劝她,她最后想怎么过都随了她。

    夜里照旧是那个风姿绰约的潭烟,把酒言欢好不肆意。何澜生也往前楼坐了一会,只是一会却觉得心里泛着苦。谭家成了寻欢楼,潭烟守着那块牌子过了这么多年,寻欢寻欢这么放荡的名字后面,竟是伤的千疮百孔的心。

    当初若不是谭家人逼死了轻怜,也就没这么多事吧。可世人眼里女子相爱逆乱阴阳,这小小的寻欢楼,在她的眼里也是快肮脏地……何澜生抽了抽鼻子喝了口酒,苦的。

    潭烟没熬过那个冬天,腊八下葬何澜生和何无漪去送了她一程。谭家祖地关陇,潭烟却只能收了副棺材往扬州城外的荒地葬了,据说当年轻怜就葬在那,可连个坟头都没有是与不是也没人说得清。

    来送的人都是女子,认识的与不认识的都聚在在她的墓碑前骂,骂她没良心。骂着骂着便哭了出来。大冬天荒郊的风刮的又烈,那群女人们却哭的泪涕横流。何澜生她们中途走的,来来往往也没见着曹夫人甚至曹姝妤都没见着。

    后来何澜生听说曹姝妤去了趟,指着坟头骂她不是谭家人。

    潭烟死了,寻欢楼也要散了。何澜生听说了流霜打算卖了楼便想和无漪商量下,哪知何无漪已经先她吩咐关管事买了下来。何澜生哭笑不得的应了,去看院子时恰巧寻欢楼的姑娘们一个个拿着包袱要走,忙叫住她们:“你们要去哪里?”

    一人没好气的回道:“还能做什么,有人要自然是找人嫁了,在不行去别的楼里也能混口饭吃,往后……”

    何澜生想了想,问:“你们可会什么活计?”

    “琴棋书画那些又不能当饭吃。”

    “……那可愿意学?药铺开张也需要人,你们若是想留下来都可以。”何澜生说了却没几个信,看到一身素衣的青柠心里一动说:“青柠姑娘还记得我们谈的话,你可愿留下?”

    青柠转身回头,何澜生被吓了一跳。她那绝世的容貌居然被划花了,伤疤肉往外翻毁的可谓彻底。她笑了笑说:“何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模样,我就做。”

    “那无碍。只是你为何如此?”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貌,何澜生看着都觉得疼。

    “谁说女子不如男呢?可世人看的都是我那张脸,我不愿做那以色事人的事,毁了也好。”说着她放下了包袱,走到何澜生面前行礼道:“何姑娘若不嫌弃,往后承蒙您照应了。”

    “青柠姐姐?”其他人见她答应了都看过来,何澜生忙说:“想留的都留下,填上本名回头我去退了你们的娼籍。”

    “何姑娘当真如此?”

    “你们不信我也该信无漪,她买下的楼我自然会好好相待大家。”何澜生心里嘀咕道这赔本生意还没人过来真是稀奇事,哪里知道是她年纪太小没人敢拿她的话当回事。站在一旁的关管事就咳了声说:“在下是扬州一家药铺的管事,小主人的话说到做到各位姑娘请放心。”

    “我留下。”流霜率先应道,看了眼人群中个子娇小的何澜生,不由心道潭烟说的没错,大家还真看走了眼。

    “那成我也留下……”

    何澜生松了口气,将摊子留给关管事就赶着回去了。寻欢楼她待的太久,久了怎么也待不下去。往后这里也不会再有笙歌艳舞,恍惚的一刹那心里陡然明白了无漪她不愿久留一处的心思。

    无漪……分开就那么一会就想的紧了,何澜生撩开帘子向外张望,眼前却飘过几簇雪花,叹道:“下雪了,又是一年啊……”

    ?

    ☆、第五十四章 住店

    ?  开了春何无漪打马离开了扬州城,那十里繁花的锦绣城一眨眼就被小云甩在了后面,何澜生再回头看去,唯见城外依依杨柳,千丝万缕绿意正浓。而去年来时的种种恍惚已经过了好久。

    “无漪,记得下次再来得去看场琼花宴。”何澜生仰着小脸说,过了个冬天就长高了不少,坐直腰来脑袋都能磕到她的下巴了。

    “好,澜儿想看下次咱们再来。”何无漪拍了拍马背小云就撒开蹄子跑起来,她看着何澜生没坐稳倒在她的怀里,便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在大好的春光里,好看的迷了何澜生的眼。

    至于路要往里走,就是小云的事了。

    丘沙赶着马车远远的跟在后面,戴着顶黑色斗笠将整张脸尽数遮了,依旧是一身红衣好不诡异。路过的人看都不敢看自行给她让出道来,生怕触了这个煞鬼。

    小云哒哒的一路往西南而去,大城里不缺大夫不缺药铺她们也不多待,渐渐就偏了官道越往小路上去。走走停停好些日子后,老天爷断断续续下起雨来。好不容易等天晴,何无漪前脚从客栈出来,后脚天就阴了。

    “看样子又要下雨,无漪到最近的村子还有多久?”何澜生抱着包袱惴惴的问,她们在客舍里窝了五六天了算起来这是第三次出门,前两次都是半路天阴了不得不退回去。

    “往西的村子要半个时辰的路。”何无漪想了下就垮了脸,“小云方才往南边拐了……”

    “……”何澜生没忍住伸手往马背上揪了根毛,揪完了马上抱住何无漪才不管小云怎么踢踏。何无漪忙抱住她:“小心摔了,瞎闹。”

    “又说我,你都不管管它的。”何澜生不服气的说,何无漪听了就笑她:“还能和小云比么,傻。”

    何澜生实在说不出她在吃小云的醋,轻哼了声问:“那要下雨了,我们怎么办?”

    “前面有间屋子先去看看。”何无漪说着催马前去。荒郊野地的何澜生担心出事正要劝呢,头顶上就轰隆一声小云跑的更快了。她只好摸了摸随身带的匕首和药粉,就怕出什么事。

    近了何澜生才看清楚那是间破庙,看着没一处完好的连匾额都踩碎了。到了门口何无漪下马来:“娘去看看,你在这等等。”

    “我也去,待在马上没意思,说不定小云一会就甩了我下去。”何澜生说着就跳下马来,何无漪伸手抱了个满怀,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重了不少,娘快抱不起了。”

    “那就不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何澜生小声抗议着,却搂着何无漪不撒手。何无漪笑着应了:“是我的澜儿~”

    何澜生脸又红了,啄了她一口才从她怀里跳出来。淡青色的衣摆在眼前溜过,何无漪伸手抓住那调皮的衣角,抬头,何澜生含情的眸子就闯入眼帘,就拉了她的手柔柔一笑:“快下雨了,还闹。”

    何澜生自是乖乖的依着她进去,她转而又低头瞧她,眉目中满满皆是柔情。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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