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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倾杯 作者:流鸢长凝

    第14节

    这是一道深埋在每一个萧家皇室身体中的血契,是每一个萧家皇室想要摆脱,却又不得不屈服的血契。

    阿翎以为,她可以摆脱,她定能彻底摆脱,却不想到了此时此刻,能够护她平安的居然是这只小小皇蛊。

    “我们死不了了,臭丫头,只要我不死,你便不会死!”阿翎从左臂上扯下一条布带,缠紧了左臂上的伤口,转身想要将子鸢扶起,可手指才触及子鸢的后背,却惊骇无比地缩了回来。

    指尖是一片猩红,阿翎骇然将子鸢搂入了怀中,这才发现,方才在岩壁上的一连串腾飞,终究是扯开了子鸢右肩上的伤口。

    “抱着我,若是疼了,就抱紧我,可听见了!”阿翎心头一酸,扯开了子鸢的衣襟,露出了子鸢沁红了鲜血的右肩纱布。平日里定能听见子鸢的呼痛,可是此时此刻,阿翎只觉得子鸢的身子冰凉得厉害,似是不管她如何手重,这个臭丫头也不会再呼一句痛。

    “醒醒,醒醒啊!”阿翎凄声呼唤,可是怀中的子鸢依旧一动不动。

    阿翎只觉得眼眶一热,竟忍不住哭了出来,“臭丫头,你不是总说自己是祸害么?祸害是可以活千年的,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没用的走了?”

    阿翎摇了摇子鸢冰凉的身体,这一瞬间,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一把冰刀一直在绞着,又痛又凉,“醒醒!醒醒!不要睡了,好不好?好不好?”

    子鸢还是一动不动,呼吸也开始渐渐冰凉起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听到了没有?我萧栈雪没有开口,就算是阎王也不能把你抓去!”阿翎突然一手捏住了子鸢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完,四下瞧了瞧,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子鸢怀中摸出了那块苏折雪赠她的汗巾。

    阿翎用嘴先咬着汗巾的一角,右肩抵住了子鸢的胸口,腾出了双手,急急地解开了子鸢右肩上的纱布。

    伤口撕裂,鲜血汩汩,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阿翎湿着双眸,吸了一口气,对着头上盘旋的那只皇蛊吹了一声口哨,只见那只皇蛊在空中盘旋而下,落在了子鸢的伤口附近。

    阿翎右手扶住子鸢的右肩,抬起左手猛地扯下自己的好几根发丝,颤然递向了那只皇蛊,口中又一次吹响奇异的哨声。

    皇蛊似是通了灵性,咬住了其中一根青丝,爬到了子鸢的伤口边,触角猛地刺穿了肌肤,皇蛊将青丝的一端穿入了皮肤,就好像是一支梭子,现下正用青丝缝着子鸢的伤口。

    缝了片刻,皇蛊身上的金色又渐渐淡去,动作也渐渐慢了下去。

    阿翎急忙伸出了左手中指,皇蛊看准了指腹,狠狠地咬了一口,吸了一口鲜血,又似是来了生机,继续缝起伤口来。

    良久,伤口终于缝好。

    阿翎连忙将汗巾压在伤口上,紧紧扎好,又将子鸢的衣裳拉好,四下瞧了瞧,无论如何,是再也上不去了,唯有……唯有……

    阿翎看到了浅滩的尽头,似是有一隙石缝,不知道通往何处?

    “臭丫头,我带你回去,你可千万要争气,别让我小瞧了!”阿翎挣扎着站起,拖着子鸢负在了背上,几经尝试,才终于将子鸢背起,一摇一晃地朝着那一隙石缝走去。

    皇蛊不断缠飞在阿翎周围,若是寿命将至,又吸上一口阿翎的鲜血续命,那些不甘心的骨蛊瞧见皇蛊一直不死,一时只敢远远跟着这两个活人,也不敢靠得太近。

    月光在山涧下本就黯淡,这石缝之中更是昏暗,阿翎几次三番险些滑倒,生怕又撞到子鸢哪里,每次都是狠狠撞到了石缝壁上,才稳住了险些滑倒的势子,一来二去,只怕双肩已满是青紫的淤血。

    “姐姐……”

    子鸢的呢喃声响起,阿翎怔然落泪,微微侧脸,两颊相贴,是不曾有过的温柔,“想想折雪,她还等着你安然回去,你不可以就这样走了……”

    更不可以留我一个人……

    后面这句话,阿翎强忍在了喉间,她凄然一笑,仰头看着那一隙石缝漏下的淡淡月光,“祁子鸢,我只想你活着……”

    ☆、第五十八章 为君染蛊深

    夜色渐浓,前路茫茫,石缝尽头的光亮对阿翎来说,似是永远都到不了,她只觉得双腿一片酸麻,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滴答……滴答……滴答……”

    隐隐可听见水声叮叮作响,阿翎脸色一沉,连忙将背上的子鸢放了下来,焦急地检视着子鸢的肩伤——

    视线昏暗,阿翎几乎是贴近了子鸢,才能够看得分明。

    那块汗巾虽然已经沁红,紧压伤口处,阿翎轻轻地用指腹摸过,指腹却没有沾到任何腥热的液体,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那些叮咚作响声并非是子鸢滴血的声音。

    “嗡——”

    那只皇蛊依旧在阿翎鬓间缠绕,却不似方才离阿翎那么近。

    阿翎这才发现,那些阴魂不散的骨蛊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现在只剩下那只皇蛊还在缠绕不休。

    阿翎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几乎五个指头都被这只皇蛊给咬过,如今上面满布血丝,肿肿地让人觉得害怕。

    “臭丫头,醒醒,我可是从来不伺候谁的,这剩下的路,该你自己走了。”阿翎无力地坐倒在地,推了推依旧一动不动的子鸢,“别装睡啊,你说过的,不管这个噩梦再可怕,也至少还有你这个猪头的……”声音微微一酸,阿翎伸出了手去,搓揉着子鸢冰凉的双手,不时呵了几口热气,想让子鸢的双手温暖起来,“祁子鸢,你听见没有,醒过来,醒醒!”

    “咔嚓!”

    突然响起一声碎石之声,阿翎警惕地循声瞧去。

    石缝尽头,一盏橘色灯笼立在那儿,淡淡的光晕依稀衬出了一张苍老的面容,那人宛若黄泉三生桥上的孟婆,正等着她们走过去,忘却今生。

    阿翎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护住了子鸢,“你别过来!”

    “咻!”

    只见那老婆婆猝然从袖中放出一支金针,金针落处并不是阿翎与子鸢,而是阿翎附近的那只皇蛊。

    飞舞的皇蛊被金针贯胸刺过,钉死在了石壁上。

    老婆婆极为缓慢地提灯走过来,身上淡淡带着一丝药香味儿,只见她提灯眯眼,瞧了一眼阿翎又瞧了一眼子鸢,眸底满是惊愕,“你们竟能活着走到这里,啧啧,真是奇怪,奇怪啊。”

    阿翎一时分不清这老婆婆究竟是敌是友,便不去接任何话。

    只见老婆婆弯腰俯身,伸出手去,似是要去触摸子鸢。

    阿翎连忙伸手,想要推开老婆婆的手,不让她轻易触碰子鸢,生怕她会对子鸢下手,“不许动她!”

    老婆婆猝然抓住了阿翎的左手,瞧清楚了阿翎左手的肿胀,脸色一沉,急问道:“姑娘,你不要你的手了么?蛊毒若是入了经脉太深,你可只有死路一条啊!”说着,便将阿翎扯了起来,“走,跟我回去,还来得及救你。”

    “不!放开我!”阿翎挣扎开了老婆婆的手,吃力地将子鸢抱在怀中,“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小子已经没了半条命了……”

    “她必须活着!”阿翎笃定地摇头,眸底泪光闪烁,她硬生生地憋在眼眶里,不让泪水流下一滴,“你若可以救我,就肯定能救她,是不是?”

    老婆婆冷笑道:“你这姑娘可真是得寸进尺啊!救你,是我见不得你死于蛊毒之下,你若不领情,我还不想救呢!”

    “慢!”阿翎瞧这老婆婆转身欲走,突然喝住了老婆婆。

    老婆婆愕了一下,定定看着阿翎,“怎的,现在想要求我救你了?”

    只见阿翎突然跪在了地上,颤声道:“我这一生,从未求过谁,现在我求你,求求婆婆,救救她!”

    “救他?”老婆婆颇为惊愕,凉凉地笑道,“我没有听错,你要我救他,而不是你?”

    阿翎重重点头,嘴角虽然含笑,可眸中却没有一丝的暖意,“救她!”

    “这世间男儿,多是负心薄情之辈,你这个小姑娘如此为他付出,他日这小子若是负了你,你今日的牺牲岂不是白费?”老婆婆摇头轻笑,言语之间,尽是沧桑。

    阿翎只是凉凉地一笑,却说得坦荡,“我从来都不稀罕她用心待我,我只是见不得她死。”

    “好一句见不得他死!”老婆婆嘲然一笑,提灯背过了身去,冷冷道,“我这一生最见不得你这样痴心一片的蠢女人,你要我救他,可以!你若能背着他一路跪到这石缝尽头,我就救他!”

    “你……”

    “我只是要你明白,这样傻傻的付出,他日的路就如今日你跪走的这条路一样,痛而不易!”说完,老婆婆叹了一声,“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一言为定!”阿翎倔强地将子鸢背好,再次跪了下去。

    石缝小道上,满是零碎的石子,这一跪下,远比方才跪下求这老婆婆还要痛十分。

    阿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咬牙望着石缝尽头,艰难地挪动起双膝来。

    “傻姑娘!”老婆婆恨声摆袖,转身缓慢地朝着石缝尽头走去,“我倒要看看,你可以撑多久!”

    “只怕会让婆婆你……失望了……”阿翎嘴角噙起一丝强笑,她微微侧脸,瞧了一眼子鸢,“祁子鸢,我没有放弃救你,你也不许放弃自己的性命,可听见了?”

    子鸢还是纹丝不动,宛若从此就不会醒来。

    阿翎将子鸢的双臂紧紧环住了自己,几乎是拖着子鸢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挪动,来自双膝的阵阵钻痛让她才走出三步,便疼白了脸。

    “傻姑娘,莫要逞强。”老婆婆声音比方才软了许多,她提灯立在石缝尽头,忍不住劝道,“女子莫要太过坚强,否则,这世上就不会有人疼你了。”

    “没有人疼,便自己疼,我从不稀罕别人的怜悯!”阿翎努力撑住身子的重心,笑道,“这世间许多女子总是期望男儿来疼,可等到的疼惜的时候又得到了几分真心,又或者能被疼惜几日呢?”

    老婆婆眸光一黯,没想到这个姑娘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做到了……”

    说话间,阿翎已背着子鸢扑倒在了石缝尽头,只见她用力撑起身子,正色道:“你若耍赖,必会付出代……”

    “小小年纪,说话如此狠,我都一把岁数了,说话岂能不算?”老婆婆走上前来,从阿翎背后吃力地拖起了子鸢,伸指探在她的右腕上,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阿翎,“她……她分明是……女子……你为何……”

    “女子就不能舍命去救么?”阿翎冷冷一笑,艰难地站了起来,“救她,你不会白救。”

    “你……你们……”老婆婆现下无法想明白这两个姑娘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更想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非要做男儿打扮,不过想了想,既然两个都是姑娘家,救了也算是行善,当下道:“我也不稀罕你的答谢,你们两个都争气点,别死在我这儿变成冤鬼便好。”

    “放心,绝对不会。”阿翎应了一声,与老婆婆一起将子鸢的一臂架在了肩上,抬眼瞧向前路,才发现这条石缝的尽头竟然藏了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虽然说现下已不是桃花胜放的季节,可是这里的依旧有许多桃花绽放枝头,远远瞧去,只能依稀瞧见一角飞檐探出桃林,想必那里必是这老婆婆的居所。

    阿翎一路蹒跚,走了一刻,终于来到了这个老婆婆的居所——一座简陋的小木屋立在桃林之中,只在檐下简单地悬了两盏橙色灯笼,随着夜风轻轻飘荡。

    “到了,你先把这姑娘小心放在榻上,我去准备救命的东西。”老婆婆带着阿翎走入了木屋,目光往木榻上瞄了一眼,示意阿翎照做。

    阿翎点点头,抱住了子鸢,艰难地一瘸一瘸地将子鸢平放在了木榻上,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将子鸢的身子微微侧了侧,把枕头垫在了她的后脑下,这才无力地坐倒在了木榻边。

    “祁子鸢……子鸢……”阿翎抬手轻轻地为她拂开贴在面颊上的乱发,喃喃道,“你放心,只要你活过来,你跟折雪都不再是我的棋子,我要你们都好好的……”说着,黯然一笑,“我的路,该我一个人走,与你们都没有干系。”说完,抬起了左手来,呆呆看着上面的血丝,心底升起一丝后怕来,“还好这只皇蛊不是雌虫,否则我真要成了皇蛊繁衍的母体了。”

    子鸢无声,面上血色全无,依旧昏迷不醒。

    阿翎微微蹙眉,忽地只觉得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双手撑地,左手落处,竟在地上印出了一个血手印,阿翎这才发现,她紧紧压住左臂伤口的布条已不知所踪。

    “我不能……不能……死在这里……”阿翎只觉得眼前一黑,突然倒地昏死了过去。

    小木屋外,老婆婆缓缓走到一口水井边,将水桶扔下了水井,略微吃力地打上了半桶水——月光之下,隐隐可见水中有两条幽蓝色的龙影流光一闪而逝。

    老婆婆叹了一声,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木屋后的两座无碑孤坟,复又沉沉一叹,“长生之水你我饮了那么多,终究还是不能厮守白首,你怎能这般狠心?”说完,老婆婆提着半桶水缓缓绕向小木屋门前。

    ☆、第五十九章 桃源锁长恨

    清晨,明媚的阳光从叶隙间透下,淡淡地洒在桃树下。

    “嘶——”子鸢霍然从榻上坐起,来自右肩伤口处的剧痛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她才回过神来,仔细瞧了瞧这小屋,“这是在哪儿?”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子鸢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不知被谁换了一身干净白裳,不由得惊叫了一声,“不好!”

    “咯吱——”

    小木屋门突然被推开。

    子鸢警惕地瞪大双眸,定定看着这进来的人究竟是谁?

    “你醒啦?”老婆婆提着木桶颇为艰难地走到子鸢榻边,低头从木桶中舀出一勺井水,喂向了子鸢,“喝了它。”

    子鸢接过木勺子,完全没弄明白情况,“婆婆,这是哪里啊?”

    老婆婆仔细打量了子鸢一眼,“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就问我这是哪里?”

    子鸢干咳了两声,将木勺中的水喝完,连忙赔笑道:“老婆婆莫怪莫怪啊,我只是……只是……”子鸢努力回想着关于昨夜的一切,当记忆的画面来到她与阿翎同时坠落山涧,子鸢惊声问道,“老婆婆,你可瞧见一个姑娘,跟我差不多大,但是总是冷冷的,不爱笑……”

    老婆婆瞪了子鸢一眼,“见是见过,只是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子鸢摇头道:“我……我叫祁子鸢,”说着,抓住了老婆婆的衣角,“她不可以有事,婆婆,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不好?”

    “看你如此关心她,她也不算白……”老婆婆话音突然停了下来,她缓缓走到了衣柜边,从衣柜中找出了一套干净衣裳,放在了床边,“你想见她,就自个儿换了衣裳跟我来。”

    “好!”子鸢连连点头,急忙抓起衣裳,便套在了身上,没有发现右肩的伤口没有方才那般疼了。

    老婆婆瞧她这急切的模样,忍不住在门口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与那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竟如此在意她?”

    “额……”子鸢突然被这样一问,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唯一知道的是,若是自己保护不好阿翎,便是陷姐姐于不义,况且,若是阿翎因为昨日的通风报信而丢了性命,那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老婆婆看她半天都答不出来,冷笑道:“不必答了。”

    子鸢怔了怔,忍不住问道:“婆婆,昨夜是你救的我们么?”

    “算是……”老婆婆带着子鸢沿着桃林小路走到了一条小溪边,指了指远处那个低头捶衣的女子,“她在那里。”

    “阿……”子鸢刚想开口唤她,忽然硬生生地忍住了,只见她蹑手蹑脚地悄悄走了过去,侧头瞄向了她手中正在捶洗的衣物,不禁呆在了原处。

    “啪!”

    突然,阿翎手中的洗衣棒在子鸢腿弯处轻轻地打了一下,阿翎扬起脸来,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受了伤就好好休息,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其实……这些我可以自己动手的……”子鸢心头一暖,在阿翎身边蹲了下来,伸出了手去,想要去洗自己那身染血的蓝色劲装。

    阿翎拿着衣裳缩回了手来,瞪了子鸢一眼,“同样的话,我可不想说两遍!”

    “那个……我的衣裳……是你换的吧?”子鸢凑过了脸去,小声问了一句。

    阿翎面色染霞,“是又如何?你有的,我也有,你没吃亏,我也没占什么便宜。”

    子鸢摇头道:“怎能算是我没吃亏啊!我又没瞧过……”

    “你想瞧么?”阿翎定定看着子鸢,嘴角含笑,笑意却森森地让人觉得莫名的凉,“溪水冷,你有伤就多休息,若是落下什么病根,折雪又要泪汪汪的了。”

    “我的身子哪里有那么弱?”子鸢拍了拍胸膛,不服气地说完,声音突地柔了起来,“倒是你,从那么高跌下来,有没有伤到哪里?”说着,子鸢伸出了手来,握住了阿翎冰凉的手,将阿翎拉了起来,上下瞧了瞧阿翎,目光最终落在了她左臂包扎好的伤处。

    “你自己不也有伤,衣裳我来洗,你才该好好回去歇息。”子鸢满是歉意地说完,松开了阿翎的手,俯下了身去,开始自己捶洗起衣裳来。

    阿翎怔怔地看着子鸢认真洗衣的样子,只觉得胸臆间一片温暖,暗暗道:“原来这呆子关心起人来,是这般温暖……”

    “阿翎,你是怎么知道孤鸿山涧下面有骨蛊的?”子鸢一边捶打,一边问道。

    阿翎淡淡道:“你忘记我是哪儿的人了么?”

    子鸢仔细想了想,恍然道:“看来以后你得多教教我关于……咦……”子鸢说到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侧脸问道,“姐姐送我的汗巾……”

    “在这里。”阿翎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子鸢的右肩,“知道你在意这件物事,所以索性就用它来缠你的伤口。”

    子鸢安心地笑道:“没丢就好。”

    阿翎黯然一叹,转过了身去,“衣裳你自己洗,洗好了便回来,我去问问婆婆,这里可有出去的路?”

    “哦。”子鸢应了一声。

    阿翎似是不放心,又瞧了一眼子鸢,这才朝着老婆婆走去。

    听着阿翎与老婆婆渐渐走远,子鸢突然停下了捶洗衣裳,在内裳中找了又找,这才摸出了那块紫玉佩。

    溪水淙淙,依稀倒映出此刻子鸢脸上的凝重。

    “七哥,无论如何我定要弄明白,为何你会舍得对我下杀手?”

    手指紧紧捏住紫玉佩,子鸢沉沉一叹,脸上不复再有那个贼兮兮的笑容。

    这边阿翎与老婆婆走入桃林小径,一路无言,直到走到了小木屋前,老婆婆才略微停下了脚步,往小木屋后凝重地看了一眼。

    “你们再喝几日神仙井中的井水,待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便可以离开这儿了。”老婆婆沉声先下了逐客令。

    阿翎惑然问道:“你是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这儿?”

    “来来去去,终究是过客,一个人,两个人又有什么区别?”老婆婆的声音略带嘶哑,似是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怨愤。

    “这屋后……”阿翎好奇地往小木屋后走了几步,当视线中出现了两座无碑孤坟,心头的疑惑更加浓郁,“这……”

    “一个是我娘……”老婆婆如是介绍,可只说了其中一个,便没了后话,陷入了沉默。

    阿翎满眼疑惑地看了看这片桃源的布局,“另一个是你的爹爹么?”

    “我的爹爹……呵呵……也不过是个过客……”老婆婆满眼哀伤,她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了桃林边那面高高的石壁上,“自从他沿着石壁上的蔓藤离开了这儿,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阿翎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终究问不到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老婆婆侧脸瞧向了阿翎,“我倒是有一事不明,分明是你求我,我才肯救那丫头,为何你一醒来便嘱咐我,不要说是你救的她?”

    阿翎淡淡一笑,“不稀罕。”

    “不稀罕?”

    “我不想让她觉得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她欠我什么,如此而已。”

    “你这姑娘,倒是有趣。”老婆婆摇头一叹,“最难还的,果然是这人情债,最难过的,也莫过于情债错付,最终一无所有。”

    眸光一沉,心底那些永远都忘不了的往事,又翻上心头。

    她还记得,当初她们一家在这个世外桃源,是那般地恬静。可是爹爹总想着外面的世界,于是有一天,他承诺娘亲,他出去看看便回来,于是,他走了,直到娘亲满头白发,都没有回来。

    终有一日,这片桃源变成了她一个人的世界,娘亲也走了,这里的安静让她觉得无比地可怕,也无比地寂寞。

    直到有一天,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男子闯入了这里,颤巍巍地将怀中的宝物拿了出来,哀求她,“救救我……我愿把这个宝贝给你……只要你救救我……”

    她与他的缘分,起始于一个交易,所以她与他的缘分,最终也终于一个交易。

    石缝尽头,长了许多骨蛊最怕的药草,其实只要有命冲到这石缝的尽头,那些骨蛊便要不了这汉子的命。

    可是,她还是欢喜地想要这个陌生男子欠她一份救命之恩。

    于是她用娘亲教她的针法,为这个陌生男子止血治伤,为的只是——他日能用这个救命之恩留下一个陪她说话的人。

    男子的伤势渐渐好了起来,他也开始爱笑起来,他的笑对于寂寞多年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她觉得,这一世的寂寞终于有了终结,她把所有的柔情,所有的好,都给了这个男子,换来了许多她不曾听过的好听的话,欢喜的笑。

    却不想,终有一日,男子还是厌倦了这儿的宁静,想要出去看看。

    “你会回来么?”她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娘亲。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宝物,笑着回答说:“我出去把这个卖了,便回来带你出去过更好的日子。”

    “可是我不想出去,你留在这儿陪我可好?”

    男子皱眉,“外面的世界可比这儿好太多了,你该跟我出去看看!”

    “我……”她走到男子身边,从男子手中拿过了宝物,一边把玩,一边心酸地问道,“那今夜不走可好,明日我跟你一起走?”

    男子笑然伸手,覆住了她把玩宝物的手,“好,我们一起走,找个好买家,卖了这个宝物,你跟我下半辈子可就只剩下享福了!”

    第二日,当男子兴冲冲地从榻上坐起,却没有看见平日里安然熟睡身畔的她,他下意识地去摸昨夜睡时放在枕下的宝物,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你……”

    她突然推门而入,嫣然一笑,“我们可以出发了。”

    “宝物呢?”男子关心的终究是宝物。

    她黯然回答,“我把宝物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若是外面的世界不好,我们还可以回来,继续在这里长久厮守。”

    “你……没有了宝物,我为何还要出去?”男子气急败坏。

    “那不出去也好,留在这儿,就你跟我,好好厮守……”她坐在男子身边,偎依入男子的怀中,幽幽说出她的害怕,“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你只有我一个,若是我们都出去了,你就有好多好多人了……”

    “你这个疯女人!疯女人!”男子猝然将她推倒在了榻边,“我是个活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想才逃出一个陵墓,又踏入一个陵墓等死,你明白么?”

    “陵墓?”

    “日夜与同一个人相处,是件很可怕很可怕的事,就像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棺椁之中,不管你怎么呼喊,回应你的永远是同一个人,这样的日子,我受不了,受不了!”

    “可是……你没来之前,我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所以你才会变成一个疯女人!”男子说完,突然将她扯起,“你把宝物还给我,还给我!”

    她委屈地含泪道:“你说过,只要我救你,你便把它送我的,你也说过,我比那宝物还珍贵……”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自然你的东西也是我的东西,我有权决定带什么走!”

    “你一定要走?”

    “我死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男子的眸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冷漠与愤怒,“你永远都不懂我的痛苦,永远不懂!”

    “你宁可死……也不愿意留下?”她的心宛若被凌迟了千刀,已经近似麻木。

    男子笃定地大吼,“我不想留下!不想每天只对着你一个女人!”

    “你若愿意留下,那宝物跟我,都是你的……”

    “宝物本来就是我的!”不等她说完,男子已打断了她的话。

    “你若一定要走,便……留下你欠我的性命吧……”

    金针入穴,是脑后致死大穴,当男子冰凉地瘫软在了她的怀中,她强忍的泪水终究决堤,“我们日夜喝着长生水,必可长命百岁,你我日夜厮守不好么,为何你非要跟爹爹一样的想出去看看?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待我,为何要逼我……杀你……”

    当所有的哭泣到了最终,当所有的爱全部都变成了恨,她的心底只剩下了最后一句话,“这一回,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第六十章 老妪怒逐客

    日暮时分,暮光洒在桃花枝头,金灿灿地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子鸢杵着下巴坐在小木屋中,出神地瞧着小木屋外,似是在想着什么。

    “好了,把衣裳换了。”阿翎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子鸢才一回头,便瞧见阿翎将那身白底蓝纹的劲装递到了眼前。

    子鸢颇为惊讶地接过衣裳,翻了翻衣裳上的针脚,不禁笑道:“我可没想到,阿翎你的针线活儿竟这般厉害!”

    阿翎白了子鸢一眼,淡淡道:“折雪的针法师从于我,你觉得我会差到哪里去?”

    子鸢似是听到一个惊天大消息,连忙凑近了阿翎一些,“当真?姐姐的针线活儿都是你教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这双手只会杀人,不会捻针绣花?”阿翎冷冷地应了一句,挑眉问道,“你就不想早些离开这儿?你别忘记了,你现在可是堂堂大云都尉,突然失踪一日一夜便已很难圆谎了,若是再消失多几日,只怕想破你那个脑袋你也想不出如何圆话!”

    “自然想早些出去啊。”子鸢正色点头,将补好的衣裳穿了起来,笑眯眯地回头道,“阿翎,你有没有发现伤口不那么疼了?”

    阿翎点头,沉声道:“确实如此。”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本来上面应该满是咬痕,却在她醒来之后,只剩下一个一个的小红点。

    “那婆婆给我们喝的神仙井水定有神奇所在!”子鸢眨了下眼,“不如……”

    “看看也好。”阿翎岂会不知子鸢的心思?

    两人瞧了瞧这小木屋内外,那老婆婆不知去了哪里,独独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井在那里。”子鸢看到了井口,朝着阿翎招了招手。

    阿翎警惕地看看四周,确认没有老婆婆的踪影,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走到了井边。

    子鸢探头在井口处看了又看,无奈这井下一片昏暗,与其他井水并无异常,不由得医生道:“奇怪啦,这井没有哪里不一样啊。”

    阿翎仔细嗅了嗅源自井底的淡淡药香味,摇头道:“或许是我们多想了,这位婆婆定是洒了什么药物在井中,是以井水才能有治伤的奇效。”

    “也是,外面有那么多吃人的虫子,若是没有药物克制,这里又怎会这样宁静安然?”子鸢笑然点头,突然定定瞧着阿翎,一动不动。

    阿翎瞪了子鸢一眼,可这丫头并没有半分收敛,反倒是那灼灼的目光让阿翎觉得心跳快了一拍,不禁低头嗔道:“你再这样瞧我,当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子鸢吐了下舌头,更是肆无忌惮地探出半个身子,在阿翎颈边仔细地嗅了嗅,“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是啦!就是这个香味儿!”

    阿翎猝然出手,手指掐住了子鸢的喉咙,“你老这样没大没小的,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咳咳……饶命!饶命……”子鸢连连求饶,苦笑道,“我今日瞧那婆婆提桶水都走得甚是吃力,既然这里有井水,她也不会一个人去外面打水,而我们又是从外面进来的……”说着,子鸢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我可是一掉下来就没知觉了,你是怎么把我扯到这里来的?”想到这里,子鸢不禁有些后怕,“不对啊,我们后面明明还有好多虫子,不可能那些虫子一口也没咬到我们……”

    “……”阿翎突然被子鸢说中了心事,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她。

    子鸢突然伸出了手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仔细地瞧了瞧,“右手没事……可这左手……这些红点……难道是……你方才给我缝衣服戳到的?”

    “你……放肆!”阿翎骇然站起,双颊通红无比,就好像是此刻晨光下的桃花,那般灼眼。

    子鸢正色道:“阿翎,谢谢你。”

    阿翎背过了身去,“你好好活着便好,我不需要谢……”话音突然中止,阿翎只觉得背心处一片温暖传来,等她回过神来,子鸢已从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记得这个淡淡香味儿……三年前,姐姐救了我,三年后,你也救了我,所以,我是欠了两条命的人……”子鸢微微一笑,微微抬起脸来,瞧着那满树桃花,“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我不需要……”阿翎的声音微颤,她却发现自己是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的,“这盘局,你要活着离开,折雪也要活着离开,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总是这边倔强……

    子鸢的嘴角忽地勾起一抹贼兮兮的笑来,她松开了阿翎,侧身斜斜地瞄了阿翎一眼,“阿翎,我突然想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呢?”

    “我的?”阿翎愕了一下。

    子鸢认真地点了点头,笑道:“你总是说不需要报答,不需要感谢的,我只有安然出去之后,弄个恩人牌位把你给供起来,日夜跪拜。”

    “……”阿翎脸色一沉。

    子鸢摇了摇她的身子,“就告诉我一个字,一个字就好!”

    “雪……折雪的雪……”阿翎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

    子鸢恍然道:“怪不得你总是冷冰冰的,原来名字里面就有个冷冰冰的字啊,不好不好,不如我给你取个新名字?”

    “……”阿翎的眸底出现了一丝凶色。

    “不如……你叫阿桃如何?”

    “阿桃?”

    子鸢笑然点头,“你瞧,这里桃花灼灼,让人看了就欢喜,你若叫阿桃,以后就会多笑笑,就不会总那么冷冰冰的了!”

    “我名字里有雪字就冷冰冰的,那你总叽叽喳喳的,难不成本来名字叫乌鸦?”

    “唉!错啦,我想我本来的名字应该不叫乌鸦。”子鸢笑然摆手,跳到了阿翎面前,做了一个鬼脸,“我才不要做什么什么乌鸦,多不吉利,还不如叫吱吱,人人喊打,也打不死的老鼠吱吱,哈哈哈。”

    “噗……”阿翎终究忍不住笑了出来,扬起了拳头,打了子鸢一下,“你以为你真的死不了么?”

    “啊!我死啦!”子鸢突然捂着被阿翎捶打的地方倒在了地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喂!臭丫头,你别装了啊,再装我真的动手啦!”阿翎的足尖轻轻踢了踢子鸢,可是子鸢还是一动不动,她不禁沉了脸色,暗暗回想方才她动手捶她那一下究竟用了多少力道,可是伤到了她?

    “醒醒……”阿翎伸手摇了摇子鸢的身子,却猝然被子鸢抓住了手,扯着并肩倒在了地上,“你……”

    “嘘……”子鸢睁着眼睛,含笑看着天上的赤色霞光,“其实这里很不错,若是姐姐也在这儿,我们三个干脆就不要出去了,多好。”

    “……”阿翎怔怔地看着满天红霞,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子鸢的掌心熨入她冰凉的掌心,前所未有的宁静感在心头回荡着。

    “但是呢,出去还是要出去的,像你说的,我若再不出去,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圆谎啦。”子鸢从地上翻坐起,笑道,“以后,你要多笑笑,姐姐也要多笑笑,那些烦心的事,都交给我吧。”

    “不……”

    “又是不需要?”子鸢打断了阿翎的话,眨了下眼,“你也是女子,我也是女子,老是那么坚强,终究也会累垮的。”

    “我……”阿翎也坐了起来,双臂抱住了双膝,后背靠在了井边,“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不疼惜自己?”子鸢蹙了蹙眉,叹道,“你跟姐姐一样的,都是不懂得疼惜自己,让人心疼。”

    她会心疼她……

    阿翎怔怔地看着子鸢的侧脸,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双颊上的红霞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灼艳丽。

    “……”子鸢侧脸瞧了阿翎一眼,却忍不住浮起淡淡的笑意来,“你笑起来,确实好看。”

    “我不稀罕!”阿翎羞然站起,背过了身去,嗔道,“你等着,回去我定要折雪好好收拾你!”

    “啊?”子鸢惊声道,“你确实好看,我没有说假话啊!”

    “哼!”阿翎重重一哼,朝着小木屋快步走去,“天色要暗了,少在外面喂蚊子!”悄悄地,她抬手捂住了砰砰跳动的心口,哑然失笑,脑海之中,只剩下了那一句话——

    你笑起来,确实好看。

    “臭丫头!”阿翎甩了甩头,将木屋小门给关了起来。

    子鸢轻咳了两声,走到了小木屋前,沉声道:“阿翎,我认错还不行吗,你这里说不要我喂蚊子,这里又把门关了,这是……”

    “两个聒噪的小丫头,今日都给我走!”突然,一声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子鸢惊忙回头,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老婆婆猝然将一个水葫芦塞到了她的怀中。

    “我要清净清净,你们今日就给我离开!”老婆婆似是动了怒,气急败坏地缓缓走到木屋门前,踢开了屋门,狠狠一瞪阿翎,“你也走!”

    阿翎只好从木屋中跑了出来,双脚才离开木屋,木屋门已被狠狠关上。

    老婆婆在木屋门口凄然坐倒在地,她掩面而泣,那些往日的美好回忆因为子鸢与阿翎的胡闹而汹涌地涌上心头,“你为何要负我……为何要负我……”

    原以为那么多年的独身宁静可以掩埋这些往事,却不想这些往事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掩埋而就此褪色。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欢乐有多少,痛苦便有多少。

    这一世,那些往事已注定是个解不开的死结,纠缠一世。

    ☆、第六十一章 劫后喜相逢

    夜色渐浓,子鸢与阿翎来到了桃林尽头的那面陡峭石壁下。

    子鸢借着淡淡的月光极目瞧去,只见石壁上天然垂下许多蔓藤,只要缒藤而上,想必定然可以离开这里。

    “阿翎……”子鸢含笑唤了阿翎一声。

    阿翎惑然转头,还来不及应她什么,已被子鸢扯起石壁下的一条蔓藤给捆住了腰,“你这是做什么?”

    子鸢拍了拍肩头,又指了指石壁,“你可是姐姐的主上大人啊,这种体力活,就让小的来吧!”说完,不等阿翎点头或者摇头,便绕到了阿翎身前,用蔓藤将自己与阿翎给捆了起来,“勾紧我哈,我们走啦!”

    “勾……”阿翎面色一红,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子鸢口中说出,可落入阿翎耳中却有了另外一层含义。

    “走!”子鸢足尖踏地,带着阿翎旋身飞起,凌空抓住了两条蔓藤,稳稳地悬在了石壁上,子鸢微微侧头,瞧着身下的月光桃林,竟觉得美得出尘,不禁喃喃道:“其实……这里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阿翎双臂勾紧子鸢,依着子鸢的目光瞧去,米分红的桃花在银白色的月光下灼灼盛开,这里真的恍若世外桃源,她嘴角淡淡噙着一抹笑意,却没有应子鸢什么话。

    子鸢微微一笑,足尖猛地一踏石壁,再往石壁上腾飞了一丈,又扯住了蔓藤,稳住了势子,“你害怕过么?”

    阿翎愕了一下,淡淡道:“怕,又有何用?”

    子鸢摇头一笑,“不知怎的,我倒有些怕了,离了这里,外面那些事那些人,还真有些怕……”

    阿翎听不明白子鸢的话中意思,冷声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丫头。”

    “呵……现在怕很多……”子鸢微微侧脸,歇了一口气,再次旋身飞起,带着阿翎往上又爬了一丈,便不再说话。

    阿翎下意识地紧了紧双臂,定定瞧了瞧子鸢的后脑,“你……可是想起些什么了?”

    子鸢嘿嘿笑道:“是啊,想起答应过姐姐好多事,也答应过你好多事,还答应过好多好多人好多事……”

    “……”

    “抱稳了,这一回我要用真本事啦!”

    说完,子鸢带着阿翎接连腾飞三次,转眼之间,石壁顶沿已经近在眼前。

    “呼——”

    终于带着阿翎稳稳地落在了石壁顶沿,子鸢急忙解开了系住两人腰肢的蔓藤,笑道:“好啦,离了桃源,我们这次要真的入世啦!”

    阿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子鸢,点头道:“确实,我也该回去瞧瞧,折雪那边可有变数?”

    “瞧见你这般在意姐姐,我也放心啦。”子鸢眨了眨眼,瞧了瞧石壁顶沿边的深林,“我该回昊陵了,对了!”子鸢想起了今日那老婆婆塞给她的葫芦,她从腰上解了下来,递给了阿翎,“你身上还有伤,这里面的神仙井水都留给你喝吧。”

    “臭丫头,你不也有伤?”

    “你若是喝不完,就留点给姐姐吧,她若是喝了这些井水,定会越来越好看,到时候她可不仅仅是临安花魁了,说不定连大云花魁也做得!”子鸢得意地说完,指了指深林,“我先走啦,你多多保重!”

    “保重……”阿翎淡淡地应了一句,子鸢已头也不回地跑入了深林,最终没了踪影。

    阿翎失落地微微一叹,苦笑道:“说你是呆子,可真是呆子,折雪岂会稀罕做什么大云花魁?”说完,阿翎将葫芦往腰上一挂,默然走入了深林深处。

    昊陵,值殿,北宫一角。

    叶泠兮立在窗前,呆呆地瞧着窗外的夜空,月如弯钩,似是难圆,就如同她现在的心,空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什么,隐隐作痛。

    “公主,夜寒,可别凉到了。”锦奴将暖袍抱来,给叶泠兮轻轻披上,沉沉一叹,“小歌去打探消息,没有那么快回来。”

    叶泠兮摇头沉声道:“是本宫没有准备好,就这样莽撞行事,害了他……害了他啊……”

    “公主……”锦奴唤了一声,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叶泠兮又摇了摇头,“沈远那边可还在为本宫找寻金钗?”

    锦奴点头道:“回公主,一切依旧。”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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