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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请以陛下换虎符/将军你踩到朕龙脉了 作者:百里涂鸦

    第18节

    有盟誓如此,林稚灵兴奋得好像给甄丙一个过肩摔。

    ——“大人、凤姑,林老爷来了。”

    林稚灵喜出望外,已经一年没见父亲了,这次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林稚灵激动不已,忙牵起甄丙手腕前去迎接,欲请父亲做主,成全她俩人。

    林稚灵迫不及待:“爹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事想跟你说。”

    “儿啊,爹也有一事要跟你说。”林老爷风尘仆仆,嘴巴还喘着大气,没来得及歇息。甄丙识趣地连忙递上一杯热茶。

    林稚灵淘气霸道,“让我先说。”

    林老爷第一次不让女儿:“不,让我先说!”

    甄丙劝道:“凤姑,还是让长辈想说吧。”

    林稚灵克制住高昂的情绪,退让道:“好吧,爹你快说。”

    林老爷急得焦头烂额,仿佛遭遇灭顶之灾。“灵儿,麻烦事来了!陛下攻打北僚,幸的是有鱼还活着,不幸的是他已成为了北僚王!”

    一听到有鱼的名字,禁封在心底的权欲驱使林稚灵条件反射地放开了甄丙的手,捂住嘴巴不敢相信:“他活着,还是北僚的王了?”

    谣言尚没有传到黔州,得知此事林稚灵竟惊慌失措,方才挂在脸上的笑意立马变成解不开的愁。

    甄丙霎时间也没了笑容,垂下了眉头,被点了穴道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在前一秒,他居然天真的以为能跟她白头偕老。

    林老爷坐到一旁的榻上,捶打着大腿哀叹:“可是陛下要伐他,他这回大祸临头了!”

    林稚灵慌得四肢发颤,自己的丈夫还活着,她甚至来不及惊喜就背上了惶恐不安的心理包袱。她该像一个弱女子一样扑进父亲怀里哭,可是她没有。

    她目光冷冷地凝着一处,有鱼的归来让她看到了一束光芒,是有鱼的生赋予她的名分和地位,让她意识到自己是郁夫人,是宸王妃,还有成为帝后的一线曙光。她忽然像中风一样,跑进书房一边查看地图和账目,一边自言自语:“不,他不会有事,我要帮他。”

    甄丙为她高兴也为她烦忧,为了她他什么都敢做。“那我们当即宣布抗晏,停止向朝廷供粮。”

    林稚灵:“现在不行,我们小小黔郡还不能抵挡朝廷。”

    “我们黔州拥有五万兵马,皆听于我们。”

    “远远不够,枪打出头鸟,我们必须等诸侯们先起事。”

    ——

    晋郦王宫。

    舒晋正陪匈奴商人谈香,殿内殿外一无他人。这是匈奴人第七次到访,带来了他们新制的香料。香料点燃后散发出甘涩的味道,舒晋嗅了几天,气色大好,旧疾也没有再犯。

    匈奴商人和颜悦色道:“郦王殿下只需日日使用此香,不过三年身子定能康复痊愈,不再受恶疾困扰,千秋霸业便无后顾之忧。”

    舒晋闭合双眼,嗅了一下香炉升起来的轻烟,然后顺畅地呼了一口气。他急需一种香料来取代尉矢的体息,只要身子无恙,他便有更多的精力去干一番大事,而尉矢,将会成为他事业上的阻挠,他能料想尉矢会有一天离自己而去。

    “你们的香不过如此。”舒晋虽然很是受用,但还是毫不留情地泼了匈奴人冷水。他对匈奴人并不是毫无防备之心,他知道一旦依赖了他们的药物便会受制于他们。舒晋十分不满意:“麻烦使者再为本王调试几份样品。”

    匈奴商人心情很不爽快,违和地笑着点了头,试探性的问道:“听闻皇帝陛下将亲赴北僚向北僚王致歉,一旦议和…”

    “议不和,”舒晋笃定道,以苍鸾的性格绝不会请求臣子的原谅。他沉思片刻后睁开了双眼,问匈奴人一个有趣的问题,“你刚赶来中原,可知北僚王乃宸王一说?他可是从天而降,人人都说他才是真龙天子,你信吗?”

    郁有鱼没死,这让他感到十分诧异。譬如心思缜密如王阳这样的人,明明有千万次机会毁灭这个似乎不会实现的预言,而王阳却放过了他;而自己举荐苍鸾数个可侵的外族小国,苍鸾却不偏不倚的选择攻打北僚——一个他存在的地方。现在有鱼是北僚的王,舒晋觉得滑稽可笑,又不得不怀疑有鱼是否实属天意。有鱼一心想逃脱,老天偏让他拱这乱世,仿佛要把他推上帝坛。

    匈奴人奉承道:“早已听说过宸王的事迹,不过是糊弄玄虚、巧立名目而已。反刑之时是郦王你协助他为汝公,他才能建功立业,得任御史大夫乃至宸王。是你把他抬上了天,你就能把他从天气上拽下来,他能不能成为天子还不是你说的算么。”

    舒晋听得出匈奴人谄媚的心思,不作什么回答,转而问道:“匈奴有多少兵马。”

    “二十万。”

    舒晋心里冷笑起来,庞大的匈奴帝国,兵马怎止二十万。罢了,大抵是国家/秘密,他本不图能从匈奴人嘴里套出真实数据,只讽刺道:“二十万兵马怎敌苍鸾十万雄狮。”

    “所以你我联手,加上郦王你的兵马,可有四十万。”

    所谓匈奴商人一说,不过是掩人耳目,他的真实身份是匈奴派来的使者。

    舒晋不怕被苍鸾察觉并怀疑,因为他就是在谋反。待苍鸾主动进攻晋郦,他一口否认后便有正当的理由征讨苍鸾。

    可匈奴亦不是省油的灯,成了舒晋心头又一大难题。匈奴想保留实力,妄图郦、晏两败俱伤好乘虚而入,他岂会猜不到匈奴的心机。

    舒晋叹了一声气:“本王哪来二十万兵马,也只多十万。”

    匈奴使者摇着头哂笑着,想舒晋年纪轻轻,乃不经世事的小儿一枚,虽然有点小聪明但算不上老谋深算,故作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带有教化意义的反驳道:“不不不,晋郦物阜民丰,已休养生息三年有余,岂会仅有十万之兵。”

    舒晋也毫不客气的恭维道:“匈奴地大物博,更是修养六年之久,又岂会仅有二十万?”

    使者脸色大衰,才意识到舒晋不是简单之类。他当即收起高傲的姿态,提醒舒晋这个局是谁先求谁。“郦王,你忘了?可是你请我们不干涉北僚的。”

    舒晋没有立即回复使者的话,而是招小太监提来一壶滚烫的开水,然后自顾自地沏上一杯茶,开水浇下几注,茶叶沉浮了几回,最后才慢慢舒展云开,散发出了淡雅的清香。又等茶温了后,舒晋才慢慢品尝起来。“嗯,好茶。”

    看舒晋神闲自若的样子,好像并不想给个答复。使者自是耐不住性子沉不住气:“郦王你…”

    舒晋见使者隐忍着怒气,心里便觉痛快,又磨蹭了一会才回应道:“失礼了,方才心口突然作痛,若不及时饮茶怕是提不上气来,望使者见谅。本王之所以劝阻你们援助北僚,可是为了你们好。苍鸾消灭了蒙王引起诸侯恐慌,攻取北僚定招外族仇视,你们若不成全他吞并北僚,惹得天怒人怨,不然单凭你我联手,大人以为能赢得了他吗?”

    使者忍气吞声,但愤怒的气色还是染红了他的面庞。“单于亦是想到这一点才于郦王你联手。既然我们在同一战线,就应该全力以赴。”

    为了联手舒晋答应奉上北方一片土地,这是他最大的让步,然而尽管如此,匈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开条件,舒晋不能忍之。他今天失去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加倍夺回来。

    舒晋无奈地摆了摆手:“奈何,晋郦的的确确只有兵马十万。中原北疆千里就在那儿,拿或不拿还望单于掂量,若是不敢,现在撒手还来得及。”

    匈奴使者冷笑了起来,带有威胁的语气说道:“哼哼,郦王可会说笑,纵使我行动谨慎,可王宫怎会没有朝廷的细作,你以为朝廷会不知道你与匈奴有交集吗?说不定皇帝正计划如何收拾你,郦王以为自己还有撒手的机会吗?”

    “使者说话何尝不可笑,朝廷若知我与匈奴有来往,你们的野心一样暴露皇帝眼前,你以为匈奴还能独善其身吗?苍鸾是好斗之人,没打仗的日子过久了,总会想着挑事干。”

    舒晋再悠悠地沏上一杯茶,心里轻蔑道:与我攻心,自不量力。

    使者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一掌桌面,撕破脸面大喝道:“郦王认为,我们一旦撒手,苍鸾是先攻击匈奴,还是先清理门户?”

    舒晋镇定地抬起了头看向败输的使者,不假思索道:“清理门户。”

    “你知道便好,你敌得过苍鸾吗?只怕那时你将死得一派涂地。现在是你们晋郦需要我们匈奴,而不是匈奴依靠你。没有你,匈奴依旧敢与苍鸾争夺天下。”

    “的确,”舒晋不否认使者的话,“你们若是撒手,晋郦一定会万劫不复。但是明知螳臂当车,使者以为我会徒劳的反抗吗?本王胆怯至极,恨不得将兵马交于陛下保一个活命,到时候陛下操纵本王的兵马去攻击谁,小王便不得而知了。”

    “你…你你…”好阴险歹毒的招,使者被气得七窍生烟,“你区区十万兵马,就算全交于苍鸾又能助涨多少威力,根本不值一提。”

    “噢?如此说来,大人是相信晋郦只有十万兵马了。”

    使者想不到自己被一个小儿反驳得无言以对,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告辞:“容我回去告知单于,改日再议。”

    舒晋提起茶杯,优雅地吹散热气,然后饮下一口:“不送。”

    使者怒气冲冲地离开,过了不一会,随着一阵风刮来,一个穿蓑戴笠的人破窗而入,站到了舒晋跟前。

    事发突然,舒晋大吃一惊,失手摔了杯子。但他从来不惊慌失措,定眼打量了一会眼前人,觉得好似熟悉,平静地问道:“你是谁。”

    封淡淼不急不缓地取下斗笠,露出面目,开口就道:“给我兵马。”

    最近令人震惊的消息连连不断,舒晋有点无力招架。可封淡淼的出现绝对是一个惊喜,举国上下求尽贤才,都招不到一个像他一样的将军,如今他来了,求之不得。

    苍鸾攻打北僚,有鱼是北僚王,这时他来向自己借兵,舒晋坚信他是为有鱼而来,假装不知情地多问一句:“你要兵马做什么。”

    封淡淼环着舒晋打量了一圈,心底起了疙瘩,那种不安的感觉跟王阳一样,感觉舒晋他深不可测。

    “反晏。”

    封淡淼本不想问,但强烈的好奇心趋势他开了口:“当初我以为你看淡王权才不指控假郦王,可你还是没放下。既然决定了做王,天下大定后为何不第一时间站出来。”

    舒晋觉得可笑,想不到他大将军也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如果我立马站出来,百姓怎么看我?”

    介于曾经在封淡淼面前透露过自己的意向,舒晋并不掩瞒自己的想法,何况封淡淼跟苍鸾之间原本就有嫌隙,现在他跟自己志同道合,有了他,郦军比如虎添翼。

    封淡淼模样冷静,但他骗不了舒晋,舒晋善观人,从他的眼眸中舒晋读到了忧虑。舒晋挥手示意封淡淼坐下歇息,饶有心机地问道:“我若给你兵马,我能得到什么?”

    封淡淼没有坐下,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答复舒晋:“给我二十万兵马,还你一个天下。”

    舒晋如鱼得水,试探问:“将军不求一里三河?”

    封淡淼重新戴上斗笠遮住面庞,想来苍鸾正通缉自己,不好将面目示于人前。“我只要北僚。”

    “君子坦荡,好,我给你三十万兵马。”

    封淡淼心头一震,万万料想不到舒晋有三十万兵马,看来他是蓄谋已久。封淡淼庆幸自己及时遮住了面孔,他防的不是欲逮捕他的人,而正是舒晋洞悉人心的双眼。

    第七十七章

    ——“哎哎,你们别以貌取人呀,我可是郦王的故友,有要事见郦王,放我进去!”

    为了进入郦宫,大祭司虞米糯已经在宫门与侍卫盘桓三日之久。他老人家将近耄耋之年,本打算归隐山林、安度余生,但听得晋郦易主,他不由得从南方匆匆赶了过来。世人愚昧,殊不知这天下看着太平,无声之处已暗藏杀机。他虽年事已高,却心如明镜,不枉他纵横江湖多年,历经三朝更替、人事沧桑。

    他心如止水,可嗅到的那股腾腾杀气竟是来自舒晋,心底的静湖顿时掀起波澜。且不论其他,单凭舒晋这一个人,他哪怕是晚节不保,也要杀出山林。

    “我说你这人为何如此固执,郦王殿下怎会认识你这个糟老头。若不是看在你一把年纪,我定把你一顿打,快走,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看门的侍卫横眉怒目,蛮横地推开了虞米糯。也难怪他们,虞米糯衣衫褴褛,说起话来疯疯癫癫,像个烧坏了脑子的乞丐。

    “年轻人!你敢推我?”

    虞米糯衣衫邋遢,模样落魄不堪,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嫌弃地拍打着侍卫手碰过的衣裳,好似粘上了更脏的东西。“枉你们为晋郦的士兵,如此对待我一个老人家,不怕往郦王脸上抹黑吗。”

    “你妨碍公事,不揍你已属勉强,嘴巴还一套一套的,兄弟们把他撵出城去。”

    侍卫气急败坏地唤来几个士兵,架着虞米糯就往外走。

    “喂喂…”虞米糯一边挣脱一边焦急道,“你们若撵我走,将会是大郦帝国的罪人!”

    尉矢从外面回宫,看见侍卫们拖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本不想多问,但老头喊出的那四个字实在刺耳——大郦帝国。尉矢心头一阵:帝国?天之子为帝,如若大晏不灭,何来郦帝之说?

    往往敢说出这话的,如果不是大言不惭的疯子,就是纵横列国的高人。听老头的声音,似乎是个故人,尉矢开口道:“放开他。”

    侍卫们放开了虞米糯。虞米糯连忙跑开,手忙脚乱地脱下外衣扔掉,像沾染了一身骚气,不停抓狂地抖动身子,恨不得跳进清池彻彻底底的涮一涮。老头是郦人,大约郦国的智者都有一种毛病,舒晋是面瘫,而他是变相的精神洁癖。

    虞米糯怜惜地看了一眼地上被丢弃的破衣,哀叹道:“可惜了我一件华裳,都被你们这些俗人弄脏了。”

    侍卫听罢气得面红耳赤:“你个下贱的老头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也不瞅瞅自己那丧家犬的模样!”

    尉矢定眼看了一下,总算看清他的面目想起来是谁,他就是那个爱装神弄鬼的市井老痞,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高人呢。尉矢失落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交叉着双臂散漫地走过去,调侃道:“哟!大祭司,什么风把你吹到晋郦来了?”

    虞米糯认出了尉矢,拔出腰上锈迹斑斑的长剑,装腔作势地挥舞起来,衣袖里当即掀出一股陈年酸味。“我来此为郦王做一场法事。”

    那酸味实在刺鼻,估计一个月没有沐浴了。侍卫们纵使男儿郎,也不抵他老姜辣,远远地逃走一旁。尉矢微微捂住了鼻,屏着气:“你一把年纪省省吧,我早看破你的那些把戏,我支你一些钱,您老回去安心歇息,别出来玩了,伤身体。”

    虞米糯甩了一下头,用剑指着尉矢鼻翼,不爽道:“臭小子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玩把戏了。”

    “还不是把戏?”尉矢两指片开长剑,取笑道,“你说郁有鱼是帝皇之星、必成天子,可现在是谁在坐拥江山?”

    虞米糯咬了咬唇,挽起衣袖一副教训小孩的样子,“山河是固定的,人事是变迁的,你怎么肯定小鱼他成不了皇帝,宸王离皇帝很遥远吗?”

    看来是免不了一场无意义的口舌之战,不过尉矢喜欢争口舌,何况实力悬殊就摆在那,有鱼连赢的机率都没有。尉矢信誓旦旦道:“远,当然远,宸王和皇帝之间差上个几百万兵马,他有兵么?”

    虞米糯看尉矢那小怂样,翻了白眼,撂了撂蓬乱的白发,耸肩仰天故弄玄虚道:“宸王和皇帝之间的确差上几百万兵马,但有一个人抵这几百万兵马。”

    尉矢虽然并不看好老头的智谋,但老头的战斗力颇让他钦佩。比气?尉矢吊儿郎当地扭起腰来,学着歪门邪气,轻蔑道:“呵呵,我料定你会说这个人是封淡淼,可他现在不已经下落不明了吗。”

    虞米糯见状,不服气的加大扭腰幅度:“错,我所指的人并非封将军。当今的天下大势,宸王和皇帝之间差了一个郦王,郦王和皇帝之间差了一个宸王。而我将决定谁差谁。”

    老头好大的口气,尉矢停止荡漾,冷静下来,微合着眼睛无趣地斜视着老头,默不作声: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

    气氛僵冷了下来,虞米糯牵强地撑起一丝尴尬的笑容,想缓解气氛——“嘿嘿。”

    然尉矢面不改色。

    日头已经偏西,该是用晚膳的时候,尉矢无心跟老头多讲,转身走向宫门,一边道:“在大祭司面前我甘拜下风,您继续吹,我随便听听。我要进宫用膳了,你喜欢便跟来。”

    听尉矢一说,虞米糯也饿了,揉了揉肚皮跟上去。“喂,你凭什么不相信老夫?”

    尉矢冷笑道:“因为你的预言从没有应验过。”

    虞米糯:“我说过了是时机未到,你敢打赌吗?”

    尉矢挑衅道:“怎么不敢,你有本事就预言一个马上能应验的试试看。”

    虞米糯屁颠屁颠地跟在尉矢身后,“好,我预言:三天之内封淡淼定出现在晋郦。”

    尉矢噗嗤大笑起来,摇摆着头:“哈哈,老头你输定了,他早已了无踪迹了。”

    莫说他漠不关心,自打封淡淼消失以来,他便叫人去寻,无奈一直没有结果。

    虞米糯叉腰走到尉矢跟前:“你就说你赌什么吧。”

    尉矢目定老头双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我赌我这条舌头…”

    “尉矢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尉矢一语未毕,封淡淼竟然赫赫地出现在他眼前。

    尉矢目瞪口呆,吓傻了。封淡淼怎么来了,而且久别重逢,居然有某种亲切之感。

    曾经他们的关系不过是利用和被利用,他以为分道扬镳后便是永远的路人,没想到自己还会挂念,大概是动了情谊。想起当年在战场上跟他吵吵骂骂、处处作对,那些蠢事都还记忆犹新。这些年常常想起他和有鱼,越发觉得他们像自己的亲兄弟。

    尉矢激动得不能言语,封淡淼比起以前沧桑了一些,半遮住脸面,不过那股英气依旧,看起来健健康康。

    “哈哈,”虞米糯眼前一亮,嘚瑟地钳住尉矢下巴,掏出匕首就往他嘴里凑。“愿赌服输,你可别反悔啊。”

    尉矢注意力全在封淡淼身上,一把推开了虞米糯,愣愣地走上前细细打量封淡淼,不自控地傍住他的肩,语无伦次:“太好了封狗,你还活着呐,到晋郦怎么不差人来说一声,我好着手准备准备。”

    封淡淼不禁皱了眉,尉矢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你不也没死么。”

    虞米糯硬插/入俩人中间,强势分开他俩,“喂喂,先别亲热,尉小子先割舌。”

    “老头你别闹。”尉矢一大掌再次将老头撇开,引封淡淼往别院走去。

    一个小太监在树荫处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方跑回去禀告舒晋。

    “郦王,尉大人陪封先生吃酒去了。”

    故友相遇,自然是要去喝一杯。舒晋关注的是,“尉矢看到封淡淼时情绪如何?”

    “尉大人当时很是兴奋,像遇到兄弟一般,看起来尉大人跟封先生感情很好。”

    “嗯,你退下去吧。”

    即使不问太监,他也能料到尉矢的心情。舒晋垂头寻思,心里苦闷。他感到自己的软弱无力,终究是栓不住他。人总是自相矛盾,他喜欢尉矢的挚诚,同时也恼透了他的挚诚,他秉性耿直,想来是不经用了。

    舒晋心里清楚,尉矢所喜欢的一直是一个和善坦白、没有恶念的人。他愿帮自己反刑复仇,是出于一个义字,他愿帮自己抵抗苍鸾,是出于一个情字,都有正义的理由可寻。可倘若哪一天,自己要对付的人是有鱼,那么于情于理都给不了他一个说法。

    舒晋莫名不安,惶惶地看着自己素净发颤的双手。这已经不是一双不沾污血的手了,它谋害了有鱼,设计了封淡淼,葬送了假郦王,也将覆灭整个北僚。

    如果有一天尉矢知道自己所爱的竟是这样一个人,大概就是他俩情尽之日。

    想着想着,舒晋双眼布上血丝,胸口沉闷,一个咳嗽竟然咳出血来。小太监看见白绢上的血迹,连忙提来香炉放近舒晋身前,慌张道:“郦王快吸一口香,奴才马上去叫太医。”

    “不必了,气血攻心罢了。”

    舒晋狠下了心,握着双拳无力地趴在桌上。怕是尉矢一走,便是自己的死期,但尽管如此,他也义无反顾。

    第七十八章

    酒肆里,封淡淼情绪低落,咽下几杯酒后再没有动筷子,满桌的山珍海味形同摆设。尉矢看在眼里,一同没了心情。

    苍鸾的大军已去往北僚,现在有鱼就像瓮中的鳖,仿佛分分钟就会被煮熟。尉矢同有鱼毕竟朋友一场,若说无心绝对是假话。

    封淡淼原本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帮北僚解围,听了舒晋的分析后更是焦头烂额。

    战场千变万化,最恐防不胜防。若是一场硬仗倒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莫测的变数,而王阳的存在使变数成为可能。舒晋坦白自己料不到王阳会做什么。

    但结果无非两种,要么苍鸾收兵回城,要么颠覆北僚。舒晋的计划是整备三军,一旦苍鸾发起攻击,封淡淼便立刻领兵攻打太朝关,然后直奔鹿州。只要帝都受到威胁,苍鸾一定会调兵回师,这样便能保全北僚。

    舒晋的话封淡淼信一半不信一半,这年头像有鱼一样不会演戏的人寥寥无几。舒晋计划缜密,句句以有鱼利益为先,自己的利益却寥寥数语。封淡淼心存疑惑,有鱼于他而言真有这般重要?还是他的计划原本就为服务他自己。

    罢了,舒晋有私心也是理所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和他不过是互相利用。追求利息无可厚非,但封淡淼想知道舒晋的动机是善还是恶。

    “我心中有一个疑惑,”封淡淼抬起头正视尉矢,“当初你和舒晋离开鹿州后,可有悄悄回去?”

    尉矢一听心里起了疙瘩,闪躲地眨了眨眼,提起酒杯喝了一口,茫然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封淡淼死死的盯着他:“当时鹿州一时掀起苍鸾谋害有鱼的流言,像你的作风,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

    尉矢见封淡淼的眼神笃定,看来是瞒不下去,索性把杯子扣在了桌案上,坦白道:“没错,是我散布的谣言。有鱼的死原本就疑点重重,我当时只想替小黄毛出口恶气。”

    尉矢为有鱼鸣不平封淡淼不怀疑,倘若换别人这么做,恐怕就别有用心了。

    封淡淼绕有心机的问:“你怎见得是苍鸾下的毒手,我倒认为苍鸾根本不屑于杀害有鱼。”

    “舒晋分析得很透彻,我坚信是苍鸾,你想想…”尉矢把疑点跟封淡淼叙述了一遍。

    “听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封淡淼冥冥中似乎听懂了什么,细细揣摩后有了点头绪,没有再深究,只愁闷地喝下一杯酒,转了个话题,“郦王答应出兵协助北僚,我现在不宜出面,以免打草惊蛇,明天你按照我的意思去调兵遣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尉矢一时千愁万绪,这可是拿晋郦的前程来开玩笑啊。帮助有鱼固然是好,可纵使自己恼透了苍鸾,也断不敢轻易激怒他。再者,舒晋做事一向深谋远虑,定不会因为封淡淼一来就肯援兵,他一定是计划良久,可他却从未跟自己提起过。

    援助北僚便是挑明与苍鸾对着干,再搭上封淡淼统领三军,岂不是明目张胆的谋反。尉矢措手不及,瞪傻了眼,这才几年的光景,天下又将大乱吗?舒晋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尉矢木讷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你口说无凭,我…我去问他。”

    他怒火中烧又战战兢兢,匆匆起身离去,造反一事非同小可,舒晋怎么能不跟自己说一声,视他为无物吗!

    尉矢赶到舒晋寝宫时已是入睡的时辰,夜空星星点点,格外宁静。

    尉矢撞开看门的太监,一脚蹿开了大门,强烈的震动吓得正在给舒晋焚香的侍女摔了一跤。

    “来人,把他拖出去。”

    知道尉矢会大发雷霆,舒晋不想跟他解释什么,寡淡地瞄了他一眼便唤人来撵他走。

    十来个侍卫冲进来擒住尉矢,尉矢茫然惊愕,后知后觉:“你真的有事瞒我,你为什么要瞒我…”

    这一次舒晋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径直把他拖到掖庭。

    眼看自己被越拖越远,尉矢一急,扯高了嗓子怒吼:“我算是看透了你,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舒晋听得心头一颤,紧紧封住耳朵蜷进被褥里。尉矢的话就像诅咒,无孔不入刺破他的耳膜,令他心纠。

    侍卫自是知道尉矢跟郦王在小吵小闹,尉矢也不是什么严肃之人,便好奇的问道:“尉大人,你看透郦王什么了?”

    尉矢放弃了挣扎,看样子是没法当面质问他了,索性撒手不问。“我能看透什么,吓唬吓唬郦王而已,你们快放了我。”

    侍从为难:“郦王要押你去掖庭,恕难从命,尉大人你体谅体谅小的。”

    “你们不懂郦王,郦王不过是想囚住我,不许我犯他。这样,我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日郦王问起就说我越狱失踪。”

    尉矢内心是塌了一个大窟窿,愁苦烦闷又忿忿不平。凭什么他舒晋能有小秘密,而自己就得表里如一,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与其求他解释,不如自己去制造契机,等到地位举足轻重,不怕他不来求自己。到时候以牙还牙,给尽他冷眼才解气。到那时,他要叫人把他架出去。

    尉矢心底埋怨地叨叨着:若不是看你病恹恹的模样,老子早就另寻新欢。

    侍卫吞吞吐吐:“这…这怎么行。”

    “这么不行,就这样。”尉矢眨眼的功夫推开侍卫,鬼鬼祟祟地跑开。

    侍卫无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走了。

    尉矢一走,封淡淼很是无辜,昨天说得好好的,今天一齐去调兵遣将,哪知一晚上的功夫他就不告而别,不过不算什么大事,换个人来使唤便好。可舒晋那边是气得茶饭不思,怒上心头,一下子就气昏在床上。也说不上什么坏事,起码给了虞米糯一个面见舒晋的理由。若是向舒晋启事,顶多只能远观他一下,若是给舒晋看病,就能捏到他脸蛋,虞米糯想着都手痒痒。

    虞米糯洗浴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件洁净得体的衣裳。舒晋有洁癖,他若是不打点,恐怕连大殿都进不了,现在有尉矢的口信,他进出郦宫方便了很多。

    舒晋无力地倒在床上,他生来就白,眼下更苍白得像一尊白玉,四肢酸胀难耐,却冒不出一滴汗水。正因为他不排汗,才是致病的根源,这会子连眼皮睁不开,尉矢又寻不见,急得太医们跺脚捶胸。

    庞太医也是没了办法,只得拿来尉矢的衣裳,想他闻一闻好缓解酸痛。

    “拿开,”舒晋一闻立刻皱起眉头,有气无力地怒骂,“再拿他的东西来招本王砍了你脑袋,出去!”

    庞太医被凶得一鼻子灰,弱弱地退了出去。

    舒晋的病是旧疾,太医都无能为力,只能作一些缓解病症的药方。虞米糯虽然也无能医治,但不妨碍他信口开河。

    “草民有一个偏方,可解郦王病痛。”

    寝殿外,愁眉莫展的太医看眼前自信满满的老者,像个不学无术之徒,疑惑道:“你是医者?有何方子可治郦王的病症?”

    虞米糯捋着胡须笑着:“老夫虞米糯,并非什么医者,说得好听在下是一名祭司,说得不好听在下是一名巫师。依我看,郦王是粘上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让我施一场法事驱赶妖魔,再出一个偏方,定能药到病除。”

    太医眼前一亮:“虞先生?你可曾是刑帝的练丹师?”

    “正是在下也。”虞米糯嘚瑟地扬起了眉。

    既然是先帝的练丹师,自然医术高明,大伙松了一口气,姑且让他试一试。

    太医的态度立马变得恭恭敬敬,给虞米糯让出条小道。“小官有眼不识泰山,大师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大师妙手回春,定能治好郦王恶疾。”

    “那是自然,也不想想刑帝是如何殡…”虞米糯当即捂住了嘴,差点瞎说出大实话,连忙改口,“额,还不摆上祭台,老夫好作法。”

    “是是,来人,摆上祭坛。”

    “谨记,待会作法时,无论发生什么,谁也不能打断我。还有,吩咐下人煮一碗糯米,掺入艾叶捣成泥状端来。”

    “是。”

    殿外摆好了祭坛,香烛燃烧升起屡屡轻烟。虞米糯装模作样地挥洒一把符咒,喷了鸡血,兴致勃勃地表演了他的绝技——口喷火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跳了一支他自个发明的剑舞,嘴里念念有词。

    众人傻愣傻愣地看着他,不知所以。

    “孽障哪里逃,”虞米糯忽然大喝一声,怒目而视,像头疯牛朝宫殿杀进去,“米糯爷爷在此,还不跪地求饶!”

    侍卫谨慎警惕,断不让任何人持武器进入寝宫,以防图谋不轨。侍卫当即架住虞米糯,搜了一遍身,夺去他手中的破剑。

    “虞先生见谅。”

    虞米糯隐忍地咽了一口气,指着侍卫鼻子:“你们差点坏了老夫阵法,罢了,跟你们也说不通,我的艾草糯米泥呢。”

    侍女匆匆提了过来,呈给虞米糯:“先生,给。”

    “别跟进来。”

    虞米糯捧起碗走进内寝,热腾腾的糯米烫得他的手一直抖,嘴里碎碎念叨,“鳖孙趁热吃。”

    第七十九章

    虞米糯上前给舒晋把了脉,察言观色时发现舒晋耳根处竟有乌紫之色,好似并非从前旧疾,而是中毒。虞米糯从一旁的案上取来一支银针,请示道:“郦王,可允老夫施针?”

    舒晋吃力地睁开一下眼睛,认出他是大祭司便点了点头,听尉矢说过,老头虽然轻浮却是个实诚人。

    得到应允,虞米糯邪气的微微一笑,一针扎入舒晋耳根。

    “啊!”

    一阵戳心之痛袭来,仿佛被弹蚁啃食,舒晋疼得四肢发麻,一个起身就把虞米糯撞倒。并不是没有被扎过,可这一针疼得叫他无法承受。若不是他气质文雅,换作旁人定哭爹喊娘、“花枝乱颤”。

    可尽管疼了一点,力气却大有恢复。

    听见舒晋的惊叫,侍从纷纷冲进来擒住虞米糯。

    为了防止被侍从拖出去,虞米糯连忙问道:“郦王可服用过匈奴的药物?”

    舒晋一听察觉到什么,当即遣走下人,待众人纷纷走去后,谨慎地问虞米糯:“的确使用过匈奴进贡的香料,难道有毒?”

    虞米糯交叉双手坐在一旁,显得不急不躁,“郦王你都这般了,不是中毒还是什么。”

    舒晋凝向一旁台上装有香料的精美盒子,双目含冰。防来防去还是让匈奴人乘虚而入,可笑自己小看了他们。

    “他们送来的香料我已叫太医查过,不曾查出有毒。”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太医查过,中原的太医大抵只学过中原典籍,岂能遍知天下,郦王该让匈奴的医者来查一查,便可知真委。”

    舒晋观察了一下虞米糯,他眉宇间洋溢着从容淡定之态,是历经了沧桑之后的波澜不惊。舒晋也算阅人无数,断定老头是难得一遇、见多识广的智者,心底暗生崇敬。

    “先生怎知此毒?”

    虞米糯也不拘谨,随意地捏起一粒香料放在掌中碾碎,然后细细嗅了嗅,略显不愉快的瞄了舒晋一眼,解释道:“此乃草原上一种稀少而特有的草毒,叫做莄棘,毒性强烈,无色无味,食用它会导致体虚乏困,耳根发黑,久之则血液凝固、气竭而亡,少用平时不会表现出什么异样,但情绪大怒时则会如郦王此时这般。看香料里的用料极少,俨然匈奴人并不是想立马取郦王性命。老夫年轻时走南闯北,遇到过。郦王好端端的,招惹匈奴作甚?”

    舒晋忙移开眼色,辩解道:“是出于无奈才向匈奴寻求药方治疗本王多年的病症,断没想到中了他们的圈套,真是卑鄙无耻。先生可有治疗之法?”

    这会子舒晋倒变得拘谨起来,虞米糯连忙呈上糯米,热忱地笑了笑:“当然有,来,趁热吃了这碗糯米泥,外敷内服。”

    舒晋撑着身子的手想去接碗,然而一抽手身子便塌了下去,只能可怜兢兢地看着虞米糯,眨了下眼睛,尽管眼里没有写着“我可怜”。

    “可怜的人儿。”

    后辈比自己还矜娇,本来就病虚还遭恶人下毒,虞米糯看得是一阵心寒,支起气虚微弱的舒晋扶在怀里,一口一口耐心地喂起来。看舒晋吃得老实,倒也显得乖觉。

    待舒晋吃了个半饱,虞米糯才停下喂他,伸手进碗里,挖出一团吃剩的糯米泥往舒晋白净的脸上抹,把他活生生的抹成了绿人。

    “脖子上也抹抹。”

    虞米糯为人亲切,舒晋任他抹着,脸上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又无辜的眼睛,看起来很不乐意又无可奈何。“先生见多识广,可愿意辅佐本王?”

    “不不不,”虞米糯推却道,“老夫只是一名医者,又上了年纪,不能为郦王出谋划策。鉴于郦王的身子,老夫以为,郦王还是不要持政了好。”

    舒晋坐稳身子,细细斟酌了老头的话,问道:“让本王不做王?”

    虞米糯点点头。

    舒晋眼神中泛出一丝失望,摇了摇头:“本王做不到,先生不知我心。”

    “郦王不是老夫,怎知我不知你心。”

    舒晋静静地想了想,意识到老头的来意有蹊跷,绝非替自己看病那么简单。可从他的眼神中并未读出什么恶意,甚至很关心自己。可倘若老头真心待自己好,又何故劝止自己。“先生莫不成是来劝本王的?”

    虞米糯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道:“老夫正是来劝郦王断绝与匈奴来往,另立新主,好退隐山林,修身静养。”

    舒晋神经一紧,远离虞米糯挪了身子。他劝自己收手,莫不成另有心机,可是苍鸾或是别人派来?

    如今自己已与匈奴联手,封淡淼又在自己麾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筹谋多年,岂会善罢甘休。

    舒晋并不道出自己的疑惑,而是不咸不淡地说道:“若不出仕,养好了一身皮囊又有何意义。”

    “哎,”虞米糯看得出舒晋的心思警惕敏锐,这样不利于他身心康健,让他这老人越发糟心,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先生莫要说这些俗语用以自我催眠,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舒晋想起来了,是他称有鱼为帝星,他是有鱼阵营的人,既然老头心有所属,自己再多求也是无趣,冷讽道,“先生所说的命里有的人莫非指宸王?先生的玄说倒是帮宸王增了不少力量,看来宸王登帝指日可待。”

    虞米糯当即体察舒晋的意思,连连摆手,一副冤枉的神态:“哪里哪里,郦王既然知道是玄虚之说,又何必警之防之。若说是老夫将宸王推上了帝位,不如说是郦王的功劳。”

    “先生什么意思?”舒晋心里当即起了疙瘩,老头似乎知道些什么,并且能揣透自己的心理。

    一定是自己的直言快语吓慌了舒晋,虞米糯立马换上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情:“郦王别多心,没别的意思,老夫只是想到,如果陛下不攻打北僚,也许宸王就永远不会出现,不正好断了我的玄说。”

    “的确,陛下无端选择攻打北僚,挑出了宸王,叫人不得不感慨天意。”

    “此言差矣,郦王方才还说事在人为,此刻为何相信天意?”怕自己的言行又触动舒晋,虞米糯干脆抬起衣袖遮住自己半张脸,话里有话道,“命运不在天,而在人,不在陛下选择攻打哪里,而在于挑起陛下欲念的人。挑起了陛下的欲念,陛下即使今朝不打北僚,明日也会轮到北僚,不过是时间先后而已。郦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额…”舒晋僵硬地点点头,不宜将这个话题扯下去,连忙撇开道,“解此毒,仅仅需要这糯米和艾草?”

    虞米糯愣了愣,变得吞吞吐吐:“没,没有哇,我可没说这是解药。”

    舒晋眼色忽的变得不太好:“那这糯米作何解释。”

    若是说实话,怕是舒晋会生气,但说了又何妨,虞米糯一股劲,理直气壮道:“听说郦王两天未进食了,给郦王充饥的。”

    舒晋瞬间坐直身体,意识到自己被玩弄,之前和谐的态度不再,语气阴冷起来:“那为何往本王脸上抹。”

    “额…额,”虞米糯抿了抿嘴,有些后怕,“是老臣自个想摸摸郦王而已。”

    舒晋憨了,连忙擦掉脸上的糯米泥,谁知越擦越弄得一身邋遢,气从中来。但在得知解药之前,舒晋不会降罪于他,隐忍着怒气轻声问道:“那解药是什么?”

    “解药就是多喝热水。”

    “来人,把这个不学无术、糊弄本王的老头撵出宫去。”舒晋听罢立即唤人,气不打一处出,不自控地撕扯身前的衣襟,这辈子最讨厌别人的糊弄。尉矢不辞而别已经恼他彻底,现在又来一个疯老头火上添油,气得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侍卫们匆匆赶进来,把虞米糯架了出去。

    虞米糯忙不迭地叫嚷,苍老地声音回荡在长廊,是忠告又是警告。“郦王、郦王!谨记墨家学术,兼爱非攻,莫要逆民莫要逆民啊…”

    舒晋烦躁地躺下身去,想想又觉得不妥,至少老头告诉了自己解药,不该恩将仇报,气呼呼地再唤人来:“给他一笔钱。”

    侍卫把虞米糯拖出了宫外,给了他几个钱:“你走吧,别再回来。念你有些见识,郦王要我提醒你,一把年纪了好去颐养天年,不愿辅助大王也罢了,勿念辅佐他人。”

    “感谢郦王不杀之恩。”

    虞米糯颠了颠几个钱币,值不了多少钱,感慨了一声,好在舒晋不是用重金来诋毁自己,说明那鳖孙还是懂得尊重他这老人。他此次来也无为说服舒晋,舒晋的脾性如先王一般耿,不好劝。他来,一是想看看舒晋,二是探知一下舒晋和匈奴的交情。现在看来,舒晋该是与匈奴谈妥了。

    虞米糯留恋地看了一眼王宫,然后灰溜溜地转身离去,挠腮低声自言自语:“皇帝小儿去北僚,一定会将有鱼逮回来,那我该去哪?去北方?不对,东边?也不对,算了,南下,对,南下。”

    虞米糯叨叨着,感觉手里的几个钱不够他南下。他折了回去,冲侍卫说道:“郦王就给我这几个钱?不够我回家呢。”

    侍卫不耐烦,总之老头走得越远越好:“你还要多少?”

    “我家在南方,至少给我一金吧。”

    第八十章

    高台上,舒晋遥望南向的山河。

    离苍鸾启程已经将近一月,也差不多抵达北僚。郦军前线已悄悄的部署完毕,匈奴的兵马也整兵待发,舒晋现在只需等苍鸾刨坑自埋。一旦苍鸾拿下有鱼,郦军即刻攻破太朝关,他有备无患,苍鸾定措手不及。

    越是水到渠成之时,舒晋越是心绪不宁。这于他而言,可谓是一场铤而走险的战争,他有三大惶恐,一慌王阳万变,二慌匈奴太强,三慌封淡淼使诈。他想着想着,眼前恍如出现刀山火海,无数的火舌朝自己扑来,吓得他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在这纷纷扰扰的年代,谁不是用生命在赌博。

    “报郦王,大事不好了。”远处太监匆匆跑来,神色焦虑万分。

    舒晋的心如紧绷的弦“砰”的一声断开,正当他惶恐的关头听到坏消息,叫他如何不崩溃。身边的太监连忙扶住他,怕他跌倒。

    舒晋扶住身旁的石柱,凝了凝神:“说。”

    “陛下以郦王你投敌卖国之罪,前来讨伐。”太监含着眼泪跪趴在地上,颤抖地举起一卷罪状,“这是陛下诉郦王的十…十宗罪。”

    十宗罪…果然是变数。舒晋瞪着惊恐的双眼,连忙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太监,手忙脚乱地打开卷轴:勾结匈奴意图谋反、挑唆天子以灭诸侯、私挪朝廷户籍、暗通朝廷命官、私凿骊山断天子龙脉……

    封淡淼此时也急忙赶过来,禀报舒晋道:“没想到晏军半月之前已经暗地赶来,现在郦关外估计有二十余万兵马。”

    众臣听罢纷纷惶恐不安,滔滔大骂起来。“陛下怎能说杀就杀,毫无天理!”“臣看陛下是觊觎郦地久已,妄图取郦王而代之!”“陛下如此心急,勃勃野心昭于人前。”

    凡天子欲诛杀王侯,必先昭发檄文,苍鸾此次居然是军队与檄文同到,军队已抵达郦关外,生生快了舒晋一步。苍鸾这一招先斩后奏令舒晋差点分寸大乱。

    “无中生有,妄加罪名!”舒晋眼中透露出凶煞,竭嘶底里地怒吼了一声,将卷轴扔出高台。

    勾结匈奴他不否认,怂恿苍鸾诛候也不假,可私挪户籍别人虽是不知,但他清楚是汝军所为,而私凿骊山更是跟他扯不上一点干系。卷轴上字字承载阴谋,他能想到苍鸾提防着自己,可没想到苍鸾也筹谋已久,并且先发制人。

    舒晋急急喘着大气,询问道:“晏军何人挂帅?”

    封淡淼:“挂帅的是赵盛,苍鸾最得意的下手,若只是赵盛也不足为惧,可怕的是王阳作军师,一同来了。”

    “王阳?”舒晋闻虎色变,倒退了几步,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王阳都来了,岂不是要置他于死地。“王阳不是同苍鸾去北僚了吗?”

    封淡淼虽然焦急,但行色沉稳:“现在看来只是幌子,苍鸾用这招声东击西,如此班班势必要覆灭晋郦。”

    舒晋不禁心悸,设计别人到头来竟误伤自己,没想到苍鸾的重心根本不在北僚而在晋郦!他一气之下呕出血来,双腿发软,摇晃着身子欲倒下。太监立马伏在地上,让舒晋坐到自己背上。

    苍鸾如此匆匆,看来心情不比自己轻松。舒晋捂着额头沉思,越是慌乱的时刻越是要冷静。舒晋心底盘算着两军的实力,不知苍鸾还有没有剩余军马,现在当务之急是催匈奴立刻从正北方进攻鹿州,或者是令匈奴当即去北僚截杀苍鸾,这样胜算依旧。

    “丞相!”

    丞相连忙走到舒晋身旁,俯首道:“郦王有何吩咐。”

    舒晋抿了嘴,用衣袖抹掉嘴边的血渍,冷下目光说道:“替本王拟一道陈情书,本王说什么,你写什么。”

    “是。”丞相执起笔。

    “臣无罪过,概陛下污蔑臣妄图吞并晋郦。臣无反心,可陛下之行赶尽杀绝,天理难容,待臣数陛下十宗罪,告之诸侯,以求公道。皇罪一:谋杀宸王,残害忠良;罪二:举假郦王,越俎代庖;罪三:屠杀徽城男丁,致百姓家破人亡;罪四:妄加臣罪以灭晋郦……”

    丞相颤着手,不敢写下去,吞吞吐吐道:“郦王,这可是大逆不道。”

    “写!”舒晋狠狠瞪了丞相一眼,“陛下逼我至此,你竟还有怜悯之心?”

    丞相听罢,铁下心来写下去。

    舒晋转向封淡淼:“王阳是我计划之中的变数,我要你成为他计划之中的变数。在晏军发起进攻之前,我不许你的消息泄露出去。本王信你,三十万郦兵任你部署,无需来禀报本王。”

    “末将遵命。”封淡淼转身离去,好去调兵布阵,刻不容缓。

    丞相走到舒晋身旁,心有不安道:“郦王,这样怕是不妥。兵马乃国之根本,将军心向不明,万一故意战输,晋郦岂不是万劫不复。”

    舒晋凝着封淡淼远去的身影:“他是将军,不是刺客。唯有显示我的诚意,他才会尽心尽力帮助我们。”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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