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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请以陛下换虎符/将军你踩到朕龙脉了 作者:百里涂鸦

    第19节

    回想那十宗罪中的“私挪朝廷户籍”,倒是提醒了舒晋一个人。舒晋双眼发亮,如果能策反此人,绝对是大大的优势——甄丙。

    私挪户籍的人是林稚灵,占拥有黔州的是甄丙,是汝兵,只要他们还有一丁点感恩戴德的心,就一定会为有鱼而起,然后为自己所用,这样便不必耗费一兵一卒就能夺取黔仓。介时内忧外患,苍鸾一定方寸大乱。

    “丞相。”

    丞相:“臣在。”

    舒晋:“派尉矢去一趟黔州,势必拉拢黔郡,达成联盟。”

    “郦——郦王,尉矢下落不明,还没找到。”

    “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他既然不知轻重不肯回来,便不必再回来了,本王又不是无他不可。”

    舒晋握紧了拳,气得脸红,尉矢是越来越不能掌控了。且不论国难当头他应该回来,就前些日自己病危卧床,他不该回来吗?闹得他心都开叉了。

    郦关外驻扎二十三晏兵,王阳正在勘看地势,以好想出最优攻略击破晋郦。四周是平原,如果硬碰硬则勇者胜。可是在郦人的地盘,对晏兵没有优势。

    侍卫跑来给王阳呈上舒晋的陈情书。王阳打开一看,也真真被舒晋气了一把。“黄毛小儿有点出息,想策反诸侯。”

    王阳不得不承认,舒晋这小子论智谋确实比苍鸾高上一筹,知道还之彼身。现在有鱼告天下已然挑起了一些诸侯的叛念,舒晋眼下告天下更是助长了列候反心。如不出意外,定要一举歼灭晋郦,日后那些诸侯必挨个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晋郦这边的事王阳并不紧张,倒是苍鸾那头他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一旦逮捕有鱼,须即刻拿林氏问罪。

    王阳问身旁的将军道:“之前派人去淮城捉拿林氏一族,可有音讯?”

    将军回禀道:“宸王妃直系血亲上下十余人一并抓获,没有走露风声,可是林池(林老爷)不在淮城,尚未抓到。”

    王阳一惊:“他去哪儿了?”

    “根据关口记载,林池一个月前已达黔州,已派人去抓了。”

    “黔州?”

    王阳支手撑起下巴,细细寻思,提起黔州令他不得不想到汝兵,那里掌权的是汝兵,聚集的是汝兵,有这样渊源的一干人等守着黔州怕是最不安全。如今林老爷奔赴黔州,恐怕是寻求旧人扶持自己女婿。

    “不好,即刻令萧四暗中包围黔州,黔郡守如有叛心即刻斩杀,如果黔州叛变,即刻围剿。”

    中央一部分兵马随苍鸾去往北僚,一部分兵马进攻晋郦,一部分兵马留守鹿州,剩余的可用的兵马不多,唯有萧四这样擅长布置陷阱的人能为中央节省兵力。

    将军抗议道:“萧四这个人见风使舵,曾经被汝军收买,不能胜用。”

    “这个人不过好追名逐利,用着最是省心,升他为二品中军,告诉他大军征战晋郦时必须稳住黔州,待陛下北还、收覆晋郦,再赐他黔州食邑五千户。”

    “是,先生。”

    舒晋看到罪状并不出城投降,可想是打算斗个鱼死网破。他敢迎战,看来是有几分胜算。王阳又问:“郦王既然告天下,现在应该在调兵遣将以备战,可探出郦王有多少兵马?”

    将军摇摇头:“目前还未探出,已派细作潜入郦营了。”

    “听闻早些日子郦王病重?”

    “是的,我前日询问出关的百姓,他们说郦王卧病不起,招了好一批民间大夫入宫。”

    “郦人万众一心,一致对外,如今我大军压城,怕是再也不能从郦民嘴里套出只言片语。好在你之前问了,这样甚好,派一批人乔装打扮,入城散播谣言,就称郦王暴病身亡,国运衰已。”

    将军感慨万分,佩服道:“先生这一计攻心用得好,郦王是郦人心中的支柱,郦王暴毙,定使郦军士气涣散,逃走成风,闹得人心惶惶,晋郦就不攻自破。”

    第八十一章

    流言传入郦城,百姓人人自危、坐不安席。且不论郦王暴毙,就算郦王还活着,那病恹恹的身子都直教人提心吊胆,更别说时下国之无主,皇帝征讨在即,岂不是叫郦城百姓没了活路。

    将士们也士气沦丧,晏军本是铁甲雄狮,出兵迅猛,他们还没来得及整备心理,晏军便已军临城下,且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令他们惶惶如无头苍蝇,溃不成军。

    夜至,丞相巡察完三军便立马赶来汇报舒晋:“郦王,老臣已统计完毕,我军共有三十二万兵马,十万骑兵,三千锱重车,粮食足三军三月之费…各项数目已全部记录在册,请郦王过目。”

    舒晋看了一下清册,然后放下:“此战绝不能拖到三月之久,必须赶在苍鸾回师之前。可问过封将军这仗如何打?”

    “封将军说不知道鹿州守城兵马有多少,如果守军不足十万,大可避城外晏军锋芒,依旧攻打太朝关。”

    舒晋听罢很是排斥,攻打太朝是之前的计划,如今突来变动,应该想办法护住晋郦而不是舍近求远。舒晋不可思议道:“抛弃晋郦而攻鹿州?果然不是郦人不思郦民。我若是一抽军,王阳轻而易举攻入郦城,占领了王宫,那时便是国破家亡,他封淡淼到底是何居心?”

    “封将军亦是想到了这一点,让我向郦王解释,如果鹿州守军不多,我们就全军出击,郦王你虽然会失掉一个王宫,却能收获一个皇宫。王阳是个有分寸的人,绝不会屠害晋郦的百姓,他要的只是郦王你。”

    如此说来,的确有赚不陪,但前提是:“封将军有这个把握?”

    丞相犹疑地摇着头:“这个老臣也不敢确定。”

    封淡淼的出现为外人所不知,晋与匈奴联手亦为外人所不知,而这两个有利的变数皆在舒晋运筹帷幄之中,尽管被王阳蒙了一程,但接下的突变有的王阳难受。舒晋舒缓了一口气,既然封淡淼胸有成竹,再加匈奴伺机而动,便不怕鹿州守军几何,舍弃这小小的郦城又有何妨。

    “告诉封将军,本王支持他的提议。”

    丞相顿了顿,问道:“还有一事,城中谣言四起,说郦王你日前病亡,现在将士士气不振,百姓精神萎靡,如此下去,我军怕是无心力敌。郦王你不作任何反应,不会是还不知情吧?”

    舒晋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草草回应:“自然是知情。”

    “那郦王为何不去澄清。”

    “澄清得太早,敌人不就能早做防备。我要的是他们猝不及防。”舒晋饮下一杯热乎乎的清水,暖了暖脾胃,人也精神起来,继续思考军情,“王阳好不容易传得路人皆知,我若不顺水推舟便是辜负了他一片苦心。日后我便不露于人前,你现在去问封将军何时启程,我一同前去。”

    “是,郦王。”

    “去吧。”

    “臣告退。”

    “等等,”舒晋想到什么,吩咐道,“明天你便披麻戴孝,去宗庙哭丧。”

    丞相错愕:“郦王这…这不是落实你病亡的事实?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只管照着去做。”

    “老臣…遵旨。”

    丞相再次转身离开,舒晋心思缜密,想了又想,嘱咐道:“且慢,如果封淡淼问起本王的态度如何,你便说我十分犹豫,举棋不定,再三思索后方同意进攻太朝关。”

    舒晋刹那间意识到,封淡淼让丞相前来解释,未必只是想听取自己的意思。

    丞相连夜又赶去军营回复封淡淼,说了舒晋的意思。封淡淼思虑了一会,问道:“郦王当真犹豫了很久?”

    丞相愁眉苦脸:“郦王一方担忧晋郦百姓安危,一方担忧三十万兵马石沉大海,所以顾虑颇多。”

    封淡淼所有若思:“知道了。”

    ——

    茫茫草原之上,前行着三万晏军。之前宣战时宣称进军七万是想吓唬吓唬北僚,好令他们识趣臣服,没想他们愈挫愈勇,顽劣固执,但也并不妨碍苍鸾以少胜多。

    “大草原果然天高云阔。”苍鸾仰头看向碧空,心情不算畅快,因为吞并北僚没能给他多大的惊喜。

    一小兵附和道:“草原虽然疆域辽阔,但算不得物阜民丰,论物产不如江南,论风景也不如江南。”

    “无奈我大晏边族,只北僚最是富饶。”若是还有更好的选择,苍鸾也不会攻打北僚了。

    士兵斗志昂扬,苍鸾欣慰地探了一眼军队,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低头默默行走,虽然嵌在大军之中,但混身透着一股文艺劲,气质独树一帜,显得异常孤独和孤傲。苍鸾定睛一看,发现他是——“莫倚楼,出来!”

    论一个艺官在行兵作战中的重要性还不如一个军妓,他莫倚楼混进来意欲何为,吹拉弹唱?

    那人心头一阵发麻,却未停住脚步,闭上眼睛厚着脸皮继续前行,好似苍鸾没在喝他的名字。

    “莫倚楼你好大胆,竟敢擅自闯入军队!”苍鸾最不喜人对自己充耳不闻、熟视无睹,也十分憎厌目无纲纪之人,声音转瞬变得严厉。

    见苍鸾的神色已是不苟言笑,士兵统统左顾右盼,欲找出触怒龙颜的人。

    莫倚楼沁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

    见莫倚楼还不肯站出来伏法,苍鸾毫不犹疑,拎起一支利箭射出,精准的射中莫倚楼的头盔,把他的头盔打落。

    随头盔一齐散落的是莫倚楼一头柔若娇柳的青丝,散乱的黑发后面,是一张净白无暇又俊俏的脸庞,美如冠玉。

    众人纷纷投去倾心的目光,感叹声顿起一片。将士在外偶有听闻莫倚楼美名,但从未见过,如今一见如睹仙娥下凡,虽然身着军装,但不沾半点俗气。大伙看得目瞪口呆,掉落了手中的兵器,只恨莫倚楼不是女儿家不能圈养家中。

    莫倚楼抹了额角一把汗水,转身走到苍鸾的铁骑前跪下,俯首认错道:“臣私入军营有罪,求陛下赎罪。”

    若换是旁人,苍鸾定不屑一顾。但是莫倚楼,苍鸾不由地多心问一句,而且心平气和:“你为什么要潜入大军。”

    “……”莫倚楼方才吓白的脸庞泛起一抹隐隐约约的腼腆的红晕,支支吾吾。

    “嗯?”见他不语,苍鸾更是有意的嗯了一声。

    “‘额,听得北僚有佳曲,陛下带兵进发北僚,怕是民谣不复,臣想亲自来摘录。”

    莫倚楼此来并不为什么佳曲,而是为佳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苍鸾这番去议和绝非诚意,北僚一无贼心二无贼胆,倘若苍鸾真想议和,没理由携带三万精兵。然而一旦交战,三万敌五万,大晏不占优势,他怕苍鸾会有闪失,所以默默跟来,只图在关键的时候替他出一份力。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人,他明白大争之世没有绝对的对错,但有绝对的善恶,他相信因果,他担心苍鸾杀戮太多会招致恶报。

    苍鸾蓦的有某种不悦之感,眉头轻蹙,似乎莫倚楼过于拘谨的态度让他反感。“你若是喜欢自可提前告之朕,朕自会将北僚乐师给你绑回去,你何苦亲身前来乱朕纲纪。”

    “啊?”莫倚楼惊鄂地瞪着眼,哑口无言。他只一个卑微的乐师,岂敢赢苍鸾抬爱,而作为臣子,更不该劳烦君王。

    莫倚楼把头垂得更低:“臣不敢。”

    看莫倚楼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仿佛自己能吃了他,苍鸾越看越不是滋味。“难不成在你眼中,朕如此不易近人?”

    “不不不”听出苍鸾口气中的怒意,莫倚楼连忙辩口,“陛下刚正不阿,赏罚分明,乃成大业,是万民之福。”

    苍鸾曾以为莫倚楼跟别人不一样,不会说那类阿谀奉承之语,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既然他口口声声说刚正不阿,愣是想留他一个后路他都不领情。

    苍鸾横眉冷目道:“赐鞭刑。”

    两个侍卫听令将莫倚楼拖了下去。

    “莫大人你忍着点,陛下终究是宽许你的,若不是看你身子弱,犯此罪者都是施以杖刑。”

    莫倚楼老实地趴下,抱紧了身下的长凳,咬住头发,闭上眼睛点头。

    侍卫拔下莫倚楼裤兜,美好的臀部乍现眼底,幅度尤好,色泽怡人,教人不忍心下手。侍卫咽了咽口水:“莫…大人,见谅,小的会尽量…手…手下留情。”

    莫倚楼:“我不为难你们,你们平时怎么招就怎么招。”

    “啊!~”

    一鞭鞭抽下去,没想受那么四五下,莫倚楼就疼到四肢痉挛,紧紧抿住的双唇不低剧痛,张开口痛呻起来。

    说好的手下留情呢?或许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奈何晏兵个个骁勇善战,力大无匹。

    侍卫越发不忍:“莫大人不愧是大晏第一乐手,惨叫声都比歌姬吟歌动听。”

    苍鸾的贴身侍从赶来,劝罢侍卫道:“行了行了,陛下赦免了莫大人。”

    莫倚楼有点受宠若惊,吃力地撑起腰,担心问道:“陛下可遣我回去?”

    侍从:“陛下说莫大人不是沙场将士,不适长途跋涉…”

    莫倚楼大失所望,瘫下了身子:“陛下真遣我回去。”

    “不,陛下的意思是赐大人一匹战马,以免大人徒步疲惫。”

    莫倚楼喜出望外,感激道:“谢陛下。”

    第八十二章

    苍鸾一日前抵达北僚,驻军城外。为显两军诚意,议会定在城外的僚河之边。苍鸾到底是君,哪怕是前来致歉,作派依然趾高气昂。

    营外是三万晏军与三万僚军对峙而立,寂静如死。四野是春初的绿草,春风拂过携来一阵阵草泥香和雨后的湿寒。本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气候还未来得及回暖,冰冷的刀戈已把春意一扫无余,草原上没有缤纷的花簇,只有无情的甲胄,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暗伏的杀机。

    帐营内燃着熊熊火炭为驱除寒气,苍鸾还未驾到,两族大臣不能就坐只得耐心等候。穆朗示意了有鱼一个眼神,有鱼知道穆朗在提醒自己不能自掉身价,鼓了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副席位上。

    有鱼左手握住右手腕上的羊头金镯,那是昨晚图勒亲自交于他的王的象征,他时刻提醒自己务必小心,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涉着北僚的命运。

    大晏的新任御史大夫见了有鱼,盈盈笑脸,拱手作揖道:“三年不见,昨日的御史大人已经成为今日的北僚王,真是可喜可贺!可是有一事小臣不得不提醒大王,这座位暂时坐不得,不论彼时今日,你都是臣,陛下未到你怎可坐下。”

    有鱼身穿金色王袍,袍上绣着的僚河波澜壮阔,将有鱼陪衬得神采奕奕,但论气质,他却逊御史一筹。御史穿着白衫黑袍,色彩上虽然质朴,却有霸道凌人之气。有鱼当过朝廷的御史,深知那御史大夫的衣裳绝胜自己千里之外。

    不论是服饰还是兵器,无不在宣布着一个事实——晏强僚弱。

    有鱼艰难地挤出一副假惺惺的微笑:“这便是你做得御史大夫却做不得北僚王的原因。”

    “哈哈,北僚王有胆气!”苍鸾介时掀帘而入,伴随着豪爽的笑声,快步走到席位坐下。

    有鱼听见苍鸾的声音不由得头皮发麻,但片刻后又不觉得那么恐惧,想起那年离开中原之时,自己救过他,一个给了他再生的人为什么要怕他。

    在封淡淼离开的这些时日,有鱼渐渐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之前种种落魄,都是自己一直愚蠢的秉持“为他人所有”的见地才招致的下场,都怪自己百般退让才为人鱼肉。现在他明白唯有秉持“为我所有”,哪怕是一种错误的意识,只要错下去,才能临驾于别人之上。

    有鱼心里反复地提醒自己,自己从未做错什么,无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身份,苍鸾都应该敬重自己。

    众臣纷纷下跪行礼,有鱼整备了心理,不缓不慢地起身,向苍鸾简简行了个小礼。

    苍鸾看一眼有鱼,假作出欣喜之态:“北僚王快快请起!当年北山狩猎,还以为北僚王你一命呜呼,幸得上天眷顾,为朕保全一个忠臣。来,朕敬你一杯。”

    苍鸾向有鱼举杯,客套地赞扬道:“北僚王穿上王袍比从前精神许多。”

    跟苍鸾说话不必拐弯抹角,谁做过的事情谁心里最清楚。若不是旁人在看,苍鸾也懒得装腔作势。

    有鱼举杯回敬:“在北僚人人相待以诚,相濡以沫。无须留心防着谁,更无须有心算计谁。该吃就吃,该睡则睡,无忧无虑自然精神十足。”

    果然士别三日则当刮目相看,苍鸾惊讶地愣了愣,此时的有鱼已非从前,说的话居然带了刺。

    “北僚王说话何时这么…”苍鸾脸色变得严肃,缓缓放下了酒杯。

    众臣隐约嗅到了火药味,谨慎地注视着苍鸾的神态。

    正当大伙紧张之时,苍鸾居然畅声大笑起来——“俏皮!”接而又朝有鱼使了个莫名其妙的眼色,戏谑道:“难怪封尚书喜欢。”

    晏大臣听罢纷纷送了口气,跟着大笑起来,嘈杂的笑声十分讽刺。有鱼只觉自己像个丫头被狠狠嘲弄了一般,尴尬得紧紧蹙起眉头,恨不得紧紧捂住耳朵。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话,更不想封淡淼因为自己成为别人的笑话。

    有鱼再度挤出一丝惨笑:“难道陛下不更俏皮可爱,天下人都喜欢。”

    苍鸾当即僵住了,眉目一冷,四周笑声戛然而止,顿时鸦雀无声。

    然而寂静了五六秒后……“哈哈,哈哈哈!”

    穆郎却不适时宜地狂笑起来,以牙还牙。他记得有鱼跟自己说过一个中原的形容一个人可爱的词语,为了让苍鸾听懂自己的语言,不产生误会,他扬声赞叹,混着一口浓浓的地方口音:“皇帝陛下萌萌哒!”

    众人正陷入郁闷之中,琢磨着“萌萌哒”的意思,有鱼一口奶酒从嘴里噗出来,呛得直咳嗽。看到苍鸾一副木讷的表情,有鱼心里别提多顺畅,半掩着面忙擦拭嘴边的酒水。苍鸾的眉头立马深锁起来。

    “玩笑话便到此为止,朕今日来是向北僚王赔礼致歉。”苍鸾挥了衣袖,一太监给有鱼呈上礼赔的账目。

    苍鸾:“一共黄金一百万两,丝绸十车,珠宝五车…就当给北僚王压压惊,请过目。”

    有鱼恭敬地接过账目放置一旁:“陛下客气了,北僚不需要如此贵重的恩赐,我们不过想得到一个解释。北僚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陛下何故无缘攻打北僚。”

    “半年之前北僚犯我大晏边域,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朕为国为民,所以发兵北僚。”

    北僚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无事生非。有鱼知道是苍鸾的说辞,说破无益,但必须要回清白。

    “我族何时侵扰大晏,可有证据?”

    穆朗愤怒地站起身:“陛下的理由好不牵强,且不说我北僚从未侵犯大晏,即使有,陛下担忧子民,也应当先下一道檄文来指责大王管束无方,而不是立即宣战。陛下如此急军北上,是否别有用意?”

    御史抬手示意穆郎坐下:“唉,将军别多疑。陛下性格一向嫉恶如仇,一听有外族侵犯,便一心想为百姓讨个公道,未来得及思前想后就宣了战,陛下悔过自己鲁莽,这不亲自赴北僚道歉来了。”

    苍鸾:“朕有错,还望北僚王原谅。”

    穆朗脑袋一根筋,看不得苍鸾一副敷衍的模样,心直口快不服道:“倘若我大僚不立新主,陛下怕是一直鲁莽下…”

    “休得无礼。”有鱼瞪了穆朗一眼,转向苍鸾讨好地笑道,“不用打仗自然最好,这件事就算了了,大家都有诚意。”

    眼下实力悬殊,既然对手示好,话题最好就此而终,大伙好聚好散,断不能节外生枝。苍鸾接下来打道回府最好不过,有鱼连忙向苍鸾举杯:“我敬陛下一杯,愿大晏与北僚交之莫逆,友谊长存,敢问陛下何时启程回国?”

    苍鸾心里咯噔了一下,有鱼的反应叫他始料未及。为了引有鱼步入圈套,他已想好一套说辞,现在有鱼早早地下了逐客令,反倒教他无从下手。

    御史:“北僚王何意?”

    有鱼:“春初时节,北僚湿气太重,时疫猖獗。陛下乃九五之尊,龙体安泰为万民之福,怕是耽搁一时半刻,沾上疫病,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陛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您的子民着想。您说呢?”

    穆郎若有所悟,看苍鸾要开口说话,连忙附和道:“不满陛下,入春至今,我族感染疫病死亡的人已经超过三千。”

    苍鸾无奈沉默着,心里打了一下小算盘,按王阳的意思是要把戏份做足,可现在看来不做也罢。苍鸾凝了一会杯中的奶酒,鼓了劲儿,抬起头莞尔一笑:“既然北僚王担忧,朕便饮了这酒,明日启程。”

    说完苍鸾一饮而尽,豪爽地用手腕擦了嘴,感叹道:“北僚的酒好喝!”

    “谢陛下成全。”有鱼谢了苍鸾,一同饮下了奶酒。

    一杯酒下肚,不出一会儿,苍鸾便感觉胸口刺痛,心脏犹如被巨石压着,憋得他快提不上气来,看东西也开始模模糊糊,四肢渐渐麻痹,身子摇摇欲倒。

    御史发觉情况不对,谨慎得问道:“陛下?陛下你醉了?”

    苍鸾吃力地摇头否认,痛苦地捂着额头。由于呼吸不畅,苍鸾脸色很快失去了血色,紧接着嘴里竟吐出了白沫,眼珠子翻白,一下子伏倒在了桌案上,佳肴混乱地洒了一地。

    “太医,快传太医!”

    随着一声呼叫,帐外人头开始涌动,当即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剑拔弩张,持槍的影子印在帐布上,像地狱来的阴魂。

    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骚动足教人魂飞魄散,周遭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只爪牙,正悄无声息地伸向北僚人的喉咙。

    有鱼见到此情此景,眼前一片昏黑,双腿本能的发起抖来。哪怕是一个傻子都知道,他们闯祸了。

    晏太医连忙跑上去给苍鸾把脉,翻看了他的眼皮,然后脸色大衰。太医连忙检查了苍鸾用过的酒杯,大呼不妙:“酒里有毒,北僚的姬草毒!能要人性命!”

    晏大臣听了勃然大怒,连忙推翻了酒桌,跑上去围住苍鸾。御史拔出利剑怒吼:“北僚王弑君,快来人护驾!”

    御史的声音震耳欲聋又竭嘶底里,听得帐外一根弦嘣的声音,一支带毒的利箭不知从哪里射进来,活活将御史射死,御史当即倒了下去。

    “快护驾,有埋伏!”

    太医从药箱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解药,迅速地塞入苍鸾嘴中,然后背起苍鸾在晏兵的守护下匆匆出了帐营。

    晏将军大喝道:“你们抹黑陛下在前不说,陛下仁善,好意来道歉,你们还心怀不轨,意图谋杀。此仇不共戴天,将士们!踏平北僚!”

    有鱼红透了双眼,完了。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情况彻底变了!他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帐内账外已经打了起来。

    有鱼惶恐地摇着头,跺着脚使劲儿大吼:“我没有抹黑陛下,没有设计谋害陛下,我没有弑君!快停下,别打了!…”

    周遭全是打打杀杀的声音,仿佛没人听到有鱼的叫冤,或是根本没人愿意去听。

    “奶奶的,来啊!”

    穆郎彻底怒了,面目狰狞、捶胸大喝,如嗜血的雄狮怒吼,猛地一头撞向持刀砍来的晏兵,将晏兵活活撞死!

    “我们没有下毒,小人休想赖我!”

    只见一把利刃刺向有鱼,穆朗连忙拽住有鱼甩到身后,把利刃打掉,催促士卒:“晏人使诈,快护送大王离开!”

    碰撞中灯火洒落,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

    第八十三章

    有鱼冲出帐营,营外三万晏军黑压压一片。脸上挂着冷笑的三千铁骑兵蓄势待发、令人发慌,刨土的马蹄恨不得马上冲锋陷阵、践踏尸骨。铁骑后是一万靡坚不摧的重装步兵,两翼是轻兵与弓箭手,列阵已成进攻之势,只待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即将荡平北僚。

    晏军排兵布阵有素,纵使僚军做足了准备,此时此刻也如羊遇虎。

    有鱼一边拼命地逃走一边回望,在晏军最前的行列他望见手持流星铁锤的将领正轻蔑地笑着,死死地盯着自己,就像死神从容地看着猎物如丧家之犬一样徒劳逃蹿。

    有鱼的心发慌,昔日腥风血雨的战场又浮现眼前。他永远忘不了敌人那一双双无情凶煞、饥渴得仿佛要饮血嚼骨的双眼,也永远忘不了曾经那条狠狠勒住自己喉咙恨不得拧个粉身碎骨的马鞭。他害怕极了,有战火的地方就是人间地狱,就是他的梦境——那个有成千上万行尸走肉的梦境!

    有鱼双腿一软,一个趔趄重重地跌倒在淤泥里,身后当即传来晏军嘲讽的笑声。

    小士兵拖扶住有鱼,不安地催道:“大王快起来,快回城!”

    有鱼已然崩溃,感到生命正玩弄在敌人的鼓掌之中,生与死似乎不差这一时半刻。有鱼一这般想,身子就仿佛有千斤之重,四肢再也无力撑起,像头死牛沉重地趴在了地上。他载着子民的期盼来议和,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救救我…”

    有鱼痛苦地低声自责,恨自己窝囊,发了疯地捶打地面,他不是个心理坚强的人,王的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是他无法承载之重,他快招架不住,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想,希望封淡淼来救他!

    小士兵:“大王你没有错都是晏人的错,快起来我们回城从长计议!”

    这句话的语气好似他…有鱼抬起头木讷地看着小士兵恳切的目光:“我没错?”

    小士兵:“您没错,是他们使诈!”

    ——“你干什么低下头,你为什么不反抗!不会反抗你这辈子就完了,不但苍鸾可以骑到你头上,连市井匹夫都敢骑在你头上!

    有鱼耳畔响彻封淡淼的话,记得是自己坚持要回来的,便是选择将生死置之度外,封淡淼为自己而去,如果止步便是辜负了他!

    有鱼摇着头,他一定要站起来,不仅封淡淼希望他坚强,北僚的子民更希望他们的王不会服输!他寻回了一丝理智,头脑清醒了一些,现在就如梦境,如果停下来只会被身后追赶的鬼火吞噬。

    “你大爷!”有鱼硬了一口气,双眸换上一层刚毅的目光,起身捡起一块石头猛然间朝晏军砸去,正正砸中了敌人的头盔,然后拔腿就逃。

    “嘿你个无能小儿!”

    晏将领扶正了头盔,恨不得冲上去手擒有鱼。正在他急不可耐之时,晏军大后方亮起了红色旌旗,那是苍鸾下达出击的指令。

    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三万晏军如猛虎下山,浩浩荡荡的冲僚军杀去,马踏湿地,溅起一污泥。

    僚军一鼓作气,毫无畏惧地冲杀上前。

    有鱼驾马快速逃回了城池,前线厮杀的声音依稀听得见,脚下的土地也在微微震动。有鱼目睹这一堵矮矮的所谓的“城墙”,根本不堪一击。

    事发突然,城内百姓惶恐地四处奔走,老人和孩子的哭声不绝,原本湿烂的土地被踩踏得更加泞泥不堪。图勒和大臣在急急地护送百姓离开。一些义愤填膺的男人拿起自家的扁担铁叉愤怒地杀出城外。

    曾经那位好心的大娘一见有鱼回来便怀揣着希望跑上前,牢牢牵住了有鱼的手,似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她的王,莹润着眼眶坚信不疑道:“大王一定能救我们的对不对?”

    有鱼无法面对这样拥戴的眼神,眼里隐含着泪水,不忍心说一个“不”字却不得不告知事实:“大娘快跟大伙离开,来不及了,中原人根本没打算讲和!”

    “啊!”大娘吓得目瞪口呆,慌张失措,一时间没了反应。

    有鱼急急地将大娘抱上了一辆离去的马车,向众人宣布:“大伙听我的命令,后撤,保住性命,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

    图勒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把长槍准备迎战,气愤道:“想不到苍鸾这么心狠手辣,哪怕是议不和也不该即刻开战,他另定是有所谋。时下百姓需要时间离开,你护送百姓走,我去拖住晏军。”

    “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万一遭遇不测我如何向百姓交代。”有鱼拦住图勒,“大伙都需要你带领他们。”

    图勒推开了有鱼,不容违抗地怒喝道:“如今你是王,你有责任保护他们,我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带他们走!”

    图勒一刻不敢怠慢,骑上马向城外冲去。有鱼定在了原地,图勒的话提醒了他——苍鸾是有所图,可苍鸾的目的是什么?

    有鱼苦思冥想,他知道凡事都得通过现象看到本质。苍鸾不是蠢,他虽然做过屠杀徽城男丁的事,但封淡淼说过苍鸾此举一点都不糊涂,正是因为他屠城击溃刑军军心,敌人才落荒而逃、缴械投降,才能轻而易举拿下了多坐城池,也教其他诸侯不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然而屠城招来的代价非常惨重,北僚没有什么是他所渴望的,这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没有优厚的物资,历来都不是必争之地。倘若为一块小小的地皮屠城得不偿失,所以苍鸾不会杀害北僚子民,可又是什么让他如此着急?

    “他是为什么而来?”有鱼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想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恍然大悟。

    自苍鸾宣布伐僚开始便没有收回成命之意,而自己成为北僚王之后他便主张议合。他为什么要致歉,他尊敬自己?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有鱼惊觉苍鸾在做戏,在做给别人看,做给天下人看。北僚人从不屑于下毒,苍鸾没有中毒或者是他给自己下的毒,为的是让世人知道——“我弑君!”

    可苍鸾要收拾自己不必大动干戈,只要他吭声放过北僚,他愿意做他的刀下魂。

    有鱼心头乍痛,两滴愧疚的眼泪滑落,他不知自己是救了北僚还是害了北僚。

    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只知道自己跟苍鸾的小誓约——永不回中原,却全然不知穆朗等人把流言传遍了中原。

    城外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想而知僚军在节节败退。有鱼没有时间想太多了,冲出去同大军一齐抵抗。

    远处的天空穿梭着飞箭,地上错落着尸体,浓重的血腥味直教人作呕。就在迷茫的硝烟里,有鱼看到握蛋矮小的身影在里边闪现。有鱼惊慌失色,朝硝烟里冲去。

    “握蛋回来,危险!”

    握蛋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看到有鱼要来拦自己反而越跑越快:“我不回,我要与父王并肩作战!”

    硝烟深处,图勒一场大杀特杀,周围的敌人通通杀尽他才微微停顿了一下,却听到握蛋令他担心的呼唤。他转身朝握蛋严厉地骂道:“快滚回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回去,”握蛋冲上去护在图勒身前,小孩子虽不知事态,多少也知道了些情形。

    “我答应母后不会让父王孤孤单单,要为父王分担责任。父王你教过我要身先士卒!”

    “你现在还小,不需要!”

    新的一批敌人很快来袭,孩子的存在成了他的包袱,幸好有鱼赶来,图勒连忙一手将握蛋推向有鱼,“果坦浮快带他走!”

    有鱼一把将握蛋扣在怀里,一转身身后便出现了大批的晏军,他们被包围了,有鱼忙不迭地拔出腰上的软剑指向敌人。

    图勒背靠着有鱼的背,虎目怒视着敌人,急促地小声道:“我挡,你俩走。”

    有鱼来不急答应,晏军便砍了上来。图勒以一敌十,长槍迅猛划过敌人的颈项,敌血很快湿润了枪头。他暴戾如恶蟒,拼命要杀出一条血路。

    有鱼身手不如图勒,只能以一敌一,三四个晏军揪着有鱼攻击,有鱼很快败下阵来。

    一只铮亮的长矛刺向握蛋,图勒分身无暇,只手打掉了那只长矛,胸口却挨了敌人致命的一剑。

    “父王!”握蛋吓出了眼泪,握紧匕首插进敌人的心脏。

    图勒犹如感觉不到疼痛,拔出剑继续拼杀,直至将周围的敌人杀尽他才松下了一口,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敌人会陆陆续续的奔来,有鱼忙将图勒托到一架掀倒的战车后隐藏。图勒喘息变得急促,脸色很快染上苍白,全身都在抽搐,微微睁开的双眼显得疲惫异常。

    有鱼忙撕下身上的布襟为他包扎伤口,双手止不住的发颤。看图勒的模样,怕是快不行了。

    握蛋一双小手按在了图勒的伤口上,想要阻止它流血,然而沁出来的鲜血很快沿着他手腕往下淌。念莎死的时候他不知生死所以不曾掉泪,如今他恐惧得止不住哽咽:“父王怎么了,父王!”

    方才的厮杀耗尽了图勒剩余的体力,他深深感切到自己的温度正在流失,再也使不出一丝的劲儿,恐怕大限将至。他眼角不经意滑落了两行寒泪,身上的伤口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握蛋——一个他唯一爱的女人跟他生下的唯一的儿子,是他最割舍不下的心坎肉。图勒艰难地抬起手抚上握蛋的额头,气若游丝地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如果我撑不下…便是去找你的母亲,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许哭。”

    握蛋听话地抹掉自己的眼泪,坚强道:“呜~父王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图勒欣慰地点了头,伸手摸向了有鱼手腕上的羊头金镯,一句一字嘱咐道:“我把北僚和诺拓淘交付给你,答应我…让他们活下去…”

    有鱼托住图勒要带他回城寻大夫,哪知一提身图勒伤口的血便大股大股的流出来。有鱼不知所措又焦心万分:“大王你不能…你挺住我带你…”

    图勒不容有鱼说下去,蹭开了有鱼:“快带诺拓淘快走,不然我死不瞑目!”

    图勒的眼神凶煞又悲悯,有鱼顿了一瞬,连忙抱起了握蛋逃。然而有鱼没跑开几步,一个身影飞来,一把利箭就驾在了他的项上。

    有鱼回头一看,发现那手持利剑的是位故人——莫倚楼。

    看莫倚楼只身一人,有鱼掂量了彼此的实力,立刻闪退躲开了剑刃并将剑打掉。在他的印象中,莫倚楼是只谈音律的文人,不会舞刀弄枪。

    然而四五个回合下来,有鱼发现自己错了,莫倚楼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招式虽然发力不狠,但能以柔克刚,他的武器不是冰冷的铜铁,而是一根柔软的琴弦。

    莫倚楼从后将有鱼按倒在木架上,双手拉着的细弦正勒着有鱼的颈项,冷不丁地说道:“陛下要留你活口,走吧,北僚王。”

    有鱼举起了双手投降:“我认输,我跟你走,把孩子放了,把兵退了。”

    莫倚楼:“退不退兵、放不放这孩子都是陛下说了算,我只管逮你回去。”

    有鱼极力乞求道:“他没做错什么,也没人知道你逮住了一个小孩!”

    莫倚楼不是沙场将士并没丧失人性,终究是于心不忍,但又忌惮着苍鸾。“我可听见那孩子叫他父王,孩子是北僚的继承者,陛下不可能放过他。”

    有鱼连忙辩解:“你放走的不是继承者而是一个小孩。我是北僚王,继承王位的也定是我的儿子,你忍心杀害一个小孩?堂堂所向披靡的大晏军队居然连小孩都不饶,传出去岂不成笑话!”

    一个北僚的小兵见状,畏畏缩缩地跑来抱起握蛋匆匆往城里去。

    莫倚楼无心去追,闭了一下眼:“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走!”

    第八十四章

    晏营主帐内放着一尊铜鼎,里头的热水正在沸腾,冒出了阵阵水汽。几个太医忙里忙外,正给苍鸾蒸毒。

    苍鸾光着膀子憔悴地趟在床上,蒸出的汗水是淡绿的颜色,那是姬草的毒。饮下那杯毒酒他受害匪浅,几经咳出毒血症状才稍微好转了一些,眼下他身子太虚,印堂发黑,眼睛红肿,连喝水都成问题。他原以为姬草只是小毒,自恃体格强迫毫无忌惮地喝下了整杯,这会吃了苦头才知其中利害,比让他受千刀万剐还辛苦。

    他气虚微弱,问太医道:“朕可痊愈?”

    太医一边忙活,一边回复:“陛下已经没有生命之危,只是排除体内的毒需要大段时间,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怕陛下要吃些苦头了,臣等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为陛下驱完毒素。”

    苍鸾不能再等了:“再服侍朕喝一碗汤药。”

    太医犹豫道:“是药三分毒,陛下刚才才喝下一碗,这会又喝对身体不好。”

    “少废话,端药来。”

    他顾不得太多,他需要即刻康复以好回去应付晋郦。北僚这边倘若有鱼不识趣,就打他个落花流水。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厮杀声和探子频频传来的捷报,苍鸾终于得以出了口恶气:郁有鱼,叫你敢抹黑朕!

    这会探子又进来报:“陛下,北僚王已被捉拿,扣押在账外。”

    “哼哼,”苍鸾冷笑着,有鱼的落马比他想象中还快。“来人,扶朕起身穿衣,随后带他进来。”

    有鱼手脚缠上了铁镣,被士兵带了进去,士兵抢走有鱼手腕上的金镯呈给苍鸾。

    苍鸾把玩了一会这象征王权的手镯,然后不屑一顾地扔置一旁。手镯虽然精美,可他已见惯不惊,这种金饰大晏多的是。

    士兵一脚踢在有鱼腿腕上,凶狠道:“罪臣,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有鱼站得稳,没有被士兵踢蹿,愤怒道:“我没错为什么要下跪。”

    苍鸾挥了手,全数人退了出去。

    有鱼先开口道:“我投降,你快退兵。”

    他摇头哂笑着,觉得有鱼可笑:“你以为我千里迢迢带兵到此,是为了退兵?”

    曾经有鱼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懦夫,如今有鱼说反就反,说降就降,不论有鱼是聪明还是愚蠢,有这份豁达倒令他另眼相看。他欣赏有勇气的人,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他愿意放下皇帝的架子在有鱼面前自称我。

    有鱼:“明人不说暗话,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北僚。”

    苍鸾颇为诧异,本想跟有鱼娓娓道来自己的来意,没想他如此直白,有点欣慰:“你什么时候变得机灵起来,知道朕要的是你?”

    原来果然如自己所料,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有鱼:“之前不知道,这会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意思,”苍鸾些许佩服,凝了凝眸子,颐指气使道,“既然你清楚我也不拐弯抹角,我要你当天下的面承认当初北山狩猎我没有谋杀你,全数你觊觎皇位,造谣抹黑我,而议会之上,又是你下毒弑君。”

    有鱼大吃一惊,茫然道:“北山狩猎我何时说你谋杀了我?”

    “荒谬,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查清是你们的人潜入中原散布谣言,都说我把你推向虎口,骂我谋杀功臣。我原想伐僚没错,但你们这些小人又造谣说我为杀你而伐僚。”

    想到有鱼让自己英明扫地,他就恨不得马上赐死他,若不是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他定将他碎尸万段。苍鸾的愤怒从牙缝里挤出来:“诸侯得此理由暗地调兵遣将,蠢蠢欲动,那群走狗都快被你策反了,郁有鱼,你把我害得好苦。”

    有鱼傻了眼,嗅到苍鸾身上腾腾的杀气,连忙解释道:“我不知道有这回事,我毫不知情。我以为我做了王你就会放了北僚,仅此而已。”

    苍鸾看有鱼的神态并不像在说谎,如果有鱼不知情,便是有人利用有鱼的身份来抵抗自己。他想有鱼离开中原后,为不引起世人注意,不会蠢到不知隐姓埋名,事实上有鱼的确掩饰了自己的身份,不然早就轰动一时,也不至于拖到今时。但在有鱼隐姓埋名的情况下,谁又会知道有鱼的身份用来出此计谋?若说有鱼自己有这般高明奸诈的城府,他一万个不相信。

    苍鸾点了点头:“既然你不知情,我问你另一个问题,封淡淼在哪里?”

    有鱼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让苍鸾联想到了封淡淼,神经一紧,眨了下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苍鸾专注地盯着有鱼,揣测有鱼的心理,“封淡淼忽然之间消失在鹿州。”

    到了考验说谎的时候,有鱼集中了注意力又强迫自己放松心情,默默地长舒一口气,然后勇敢对上苍鸾怀疑的双眼:“我不在中原,怎知他行踪。”

    苍鸾:“他亲妹妹求他归隐山林他都不肯,除了你,他还会为谁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苍鸾如是说,有鱼沉重地心情终于获得一丝慰藉,封淡淼跟自己远走他乡,不能否认他对自己有情,只要有他哪怕一星半点的牵挂,有鱼在绝境时便不会觉得形单影只。

    有鱼虚伪地做出一副干笑:“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可笑吗,如果他在这里我怎么会成你的阶下囚?况且他不会为我,他心里有大晏,有莫倚楼,是陛下你的人,怎么会帮我。”

    “他心里有谁你我心里不都清楚么?”

    说着两人瞬间陷入了沉思各思其事,有鱼顾不得儿“女”情长,只图苍鸾放过北僚,让他背再大的黑锅也无所谓,这是他唯一能为北僚做的。

    有鱼怕苍鸾想得太多,打断他的思考,说道:“我认罪,你退兵吧。”

    苍鸾认真地盯着有鱼的双眸,仿佛在衡量着什么,过好一会儿才扬声唤道:“传朕旨命,退兵。”

    晏军一撤,北僚城已剩下残垣断壁,还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被无辜杀害,来不及搬走的家当被烧毁。两军死伤无数,都有损失,而北僚代价更为惨重。

    稀烂的泥土变成了红泥,百姓憎恨的哭声响彻天地。图勒的尸体被抬上高岭,那是一方没有被鲜血染红的地方,将士把他葬在了此处,希望他死后依旧守护家国。

    晏军排成方阵,弓箭手拉满了弓瞄准着剩余不肯投降、死拼到底的僚兵。

    有鱼被带到三军之前,跪在飘扬的晏旗下,项上架着两把锋利的斩刀。北僚的士兵惊恐万状地看着有鱼,不敢再反抗。

    一个太监得意洋洋地走到有鱼跟前,向僚人大声宣布道:“大晏皇帝陛下宽厚仁慈,亲赴北僚致歉为求两国长治久安,不想北僚王心怀不轨,试图谋杀君王、窃取苍氏江山,惹得人神共愤。凡犯此弥天大罪者皆该处死,但皇帝陛下念北僚王乃大晏开国股肱,又已伏法,所以赦免其死罪,但活罪难逃,作为大晏臣子,是当带回大晏处置。今日一战只是陛下略施惩戒,望北僚以后安分守己,每年按例进贡,方可保万世无忧。”

    穆朗一听极受打击,瞠目龇牙,像个兽类躁怒地仰天怒吼,恨有鱼不争气,恨不得冲上去将有鱼一顿打痛:“果坦浮你个没种的懦夫,为什么要认罪,你把北僚的颜面都丢尽了,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对得起先王吗,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吗!你给我站起来,王是用来战死的,不是用来向小人下跪的!”

    有鱼低低地垂着头,心里苦痛至极,却流不出半点眼泪,在北僚人铮铮铁骨里,没有骨气的人是不配流泪、不值得同情的。

    有鱼干着眼眶哽咽着,然后抬起头向穆朗呵斥:“是我想要当皇帝,是我给陛下下的毒,我认我的罪,不干你们的事!”

    穆朗不能容忍有鱼认罪,那是对他们族魂的侮辱!他凶得像一头疯牛,脑门上青筋突起,狂怒得将手上的长矛折断,破口大骂:“什么叫不干我们的事,你是北僚王就是北僚人,你凭什么不管不顾大伙的尊严让整个北僚来抗这黑锅,我不服!果坦浮,你是北僚的罪人,罪人!”

    有鱼已经麻木:“我是北僚的罪人,也是大晏的罪人,我只得接受惩罚!”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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