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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曲径归何处 完结+番外 作者:凤阁烟雨

    第14节

    后来,聂流尘告诉他,他虽然没有半点魔修的修为,但是作为郁琢琅的后人,是他用血献祭给满月,打开了炽阴阵,是他守住了郁离山上最后一点希望,直到九年之后,那个修为高强的阴修再次以血为引,才把守护着他们家园的阵法关闭。所以,他那每到满月当空就会被月光抽尽力气,掉入幻境的身体,才会慢慢好起来。

    南宫意最后也没等到那个人,修士们把他带回了琼华门,他躺在床上,对父亲笑了一下,说道:“蚀心咒只需要痛三天三夜是吧?好。”

    还好现在不用再痛了。南宫意躺在床上,看着床边铜镜前正在束发的聂流尘想着。

    “子念,你醒了?”聂流尘笑着靠过来,坐在床沿上,又说道:“我回去了,现在外面变热闹了,再晚人就太多了。”他帮南宫意掖好被子,说道:“你有伤,好好休息吧。我找机会再过来看你。”

    南宫意没说话,点点头。

    “等着我!”聂流尘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琼华门和蛇祖门就是一段又一段孽缘。

    特意把虐的地方放在这里,因为虐完之后,流尘已经在子念怀里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难容(二)

    穆千幽悠闲地坐在后院里嗑瓜子,她今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让蛇祖门人去买了一堆的瓜子蜜饯,然后找了一把锯子开始锯手上的铁链,锯了半天终于锯开了,她就坐在这边吃边打量院子。这个院子其实原本的布置挺雅致的,种了一些凤仙、红檵木,都开着花,聂流尘把这里买下来之后,又放了几盆未开的牡丹进去,看着还算赏心悦目。

    聂流尘想着既然穆千幽都来了,还是得买些用的东西,所以现在才回来,他走了进来,说道:“我回来了。”

    穆千幽把他从头看到脚,忽然摇摇头。

    “什么意思,我很差吗?”聂流尘有些疑惑。

    “没说你差”,穆千幽又嗑了一颗瓜子,说道:“我是说,现在才想起来回家,我还以为你就不想回来了呢。”

    “你脑子里面都想的什么啊,我还记得自己是谁。”聂流尘无奈道。

    穆千幽又摇摇头,说道:“想你们不容易啊,你们真挺不容易的,你要想天天晚上出去住,我是没意见啊,但我觉得如果把我换成南宫轩或者南宫齐,一定有意见。”

    “知道。”聂流尘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有些黯然。

    穆千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想想几年前,你我还说过重归蛇祖门不可能呢。”

    聂流尘对她笑了一下,刚想说话,门外来报:“星河门门主来了。”

    把星河门的门人留在前院中,方明哲踏进了后院,他走到两人面前,有些犹豫,常年深居内院,就算出去身边也就跟着固定的那么几个人,他不太会跟外人说话,也知道自己开口就容易得罪人,又怕如果得罪眼前的穆千幽,对方就不帮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嗯,把姿态放低一些。

    穆千幽抬头扫了他一眼,说道:“方明哲,来了?坐!”

    方明哲看了她一眼,聂流尘赶紧站起来,说道:“方门主,请坐。千千,你怎么能直呼方门主名字呢?方门主,你别生气,我家门主比较随意,你也不必拘礼。”他吩咐人给方明哲上茶。

    方明哲坐下,有些忐忑地开口说道:“没事,如果太拘谨了我反而受不了,那个穆门主……”他按照规矩把墨驰剑放在桌上。

    穆千幽不冷不热地说道:“叫名字。”聂流尘教过她,双方首领在桌上面对面交谈的时候,必须把武器放在桌面上,但她的枯翼煞气太重,不是能随便放的,她就把惊蛰放了上去,惊蛰鞭身散开,延伸到了墨驰上面。

    “好,穆千幽。”方明哲说道,他想着单刀直入问话好像也不好,看到墙角几盆牡丹,便想着不如先聊点别的,便说道:“你们院子里这牡丹长得挺好的,就可惜没开。看那叶子我家好像也有这种,话说牡丹品种太多,我都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

    站在他后面的聂流尘没想太多,直接回答道:“那是青龙卧墨池。”

    方明哲“嘶”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把桌上的墨驰剑拿回来,抱在怀里,脸也偏了过去。穆千幽给了聂流尘一个眼神,一努嘴,看看,随便一句话都能联想,都能当成调戏,这样的就是脑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的人,看到了没,活的。

    穆千幽把惊蛰收了回来,挂在腰上,说道:“都说了,是普通小叙,别拘泥这种礼节。”

    方明哲惊魂未定,想着不如直接问吧,便开口道:“请问君杨的魂魄有修复的可能吗?”

    “这个啊,有。”穆千幽又开始嗑瓜子了,她说道:“要不我心情能这么好?你当时出手也不是那么狠,看你出招的力道,我还以为碎得很严重呢,现在看来还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也有可能。”

    方明哲点点头,很是欣慰,说道:“那谢谢你了。”想不到他出掌前的一点善良让他犯的错误还有回寰余地。

    穆千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跟我说了吗?”

    方明哲叹气道:“自从在宗无玄那里知道邪鬼的事情,我去地牢中看了一眼之后,那些邪鬼的絮语就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决定将它们尽数诛杀,结果走火入魔了,君杨来帮我,却死于邪鬼之手。都怪我自己当时太冲动了,没考虑过一个人杀不完那些东西。”

    聂流尘假装不经意地听着,心里却已经发出了无数声叹息。星河门养有枯翼君座下邪鬼的事情,身为门主身边近身侍卫的宗无玄早就告诉过聂流尘,连方矩都受不了诱惑,尝试修炼过邪鬼传授的一些邪术,以至于伤重时遭到邪鬼反噬而死。

    方矩死后,星河门六长老发难,要求新任门主必须一人打败他们六个,宗无玄把邪鬼之事告诉了方明哲,还对聂流尘说他就不信方明哲为了当上门主不去练邪术,到时候他走火入魔了死个干净,门主之位就是左君杨的了,之前聂流尘也是这么跟穆千幽说的,没想到方明哲竟然心性刚正至此,放弃力量强大的邪术,直接绝了后患,宗无玄一心想着左君杨,却间接害了他。

    穆千幽摇头道:“所以你招魂,最后变成这样是吧?”

    方明哲点头,脸上满满的哀伤。

    穆千幽说道:“那个宗无玄,你想怎么办?”

    方明哲说道:“他抢走了君杨的尸体,如果真的想用还魂血煞来复活,那就糟糕了,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他呢?我用星河门的逐星鸟找遍了方圆几百里,没有一点线索。”

    “应该是躲到阴脉里去了,要想个办法引出来,从长计议。”穆千幽说道。

    方明哲叹了一口气。

    看他们聊得还算不错,聂流尘想着穆千幽应该能好好说话,不会吓到他了,便走了出去。

    穆千幽想起来一些事,便说道:“说实话吧,你用的是至阳的修炼方法,招魂这种阴修的术法真挺伤身体的,为了君杨,你也不容易。”桌上堆了一堆瓜子壳,她向旁边拍拍手,身后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脸白得像白纸一样的女子,僵硬地走到她身边,开始收拾桌子。

    那个看起来就不是活人的女子走过来,方明哲微微让开身子让她过去,黯然地笑笑,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曾经说过,无论谁成为新的门主,一定会作为对方的左膀右臂,互相支撑,可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我全家就剩我一个了!不还是和一群没半点血缘关系的过得好好的吗?你两个姐姐不帮你?”穆千幽吃着蜜饯问道。

    方明哲说道:“她们和其他人一样,向来不喜欢我。君杨走后,我发现自己孑然一身了,现在我跟姐姐们和解了,相处得……也就那样吧。”

    “都是一家人,还是靠得住的,再说你挺好的。”穆千幽撑着脸,看着他说道:“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她赶紧住了嘴。

    方明哲反而自嘲地笑了,说道:“傲慢无礼?不可一世?都是这么说我的……比起我,大家都比较喜欢君杨。”他手放额上,轻轻摇摇头。

    穆千幽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也和大家一样,不过你确实没有那么差劲。”她晃了一下头,一个发梳掉了下来,她手一指,桌子下面伸出一只骨手,将发梳举起来,她背后伸出另一只骨手接过去,帮她重新戴上,还顺带整理了一下碎发。

    方明哲已经放松下来,忍不住说道:“你性子也还好,也没有传闻中那么……”

    穆千幽笑道:“疯癫?残暴?其实我就是那样的。”她想了想又说道:“我发现啊,你至少长得比君杨好看。”

    方明哲看着她,楞了一下。

    穆千幽说道:“要是再高点就好了。”

    听见她这句无心之言,方明哲一下子被激怒了,他从小到大是真没怎么在乎过自己的容颜,可是身高……不行,他左右看看比他高的聂流尘不在这里。好,反正比你高,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可是穆千幽也突然站了起来,瓜子碟都被她带得晃了一下,她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说道:“方……方……方明哲。”

    看到对方这样,方明哲也不好开口,他皱起眉头,一脸阴鸷地“嗯”了一声。

    “方明哲,我们刚才在闲话家常吗?”穆千幽惊惧之色更甚。

    方明哲眉头展开,脸上浮出疑惑之色。

    “我是说,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来跟我闲话家常,你不觉得……”穆千幽跟他互相看着。

    真不能怪穆千幽这样,因为前尘种种,从两个门派建立到现在,从祖宗辈到爷爷辈到父辈,他们明明应该是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一场如果打平就再打一场的关系。再说了,方明哲又不是左君杨,这种连邪鬼聒噪都不能容忍的人,为什么能容忍一个阴修被一群妖魔鬼怪簇拥着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嗑瓜子?

    而且她夸他长得好看了,他说她性子还行了。太可怕了!

    “我……你……”方明哲嘴角抽了抽,后退一步,什么都没说,转身夺门而去。

    前院站着的聂流尘看到方明哲带着门人面带愠色走了出去,皱起眉头走进后院,对穆千幽说道:“咱们现在和星河门合作,你好好跟人说话啊。”

    为了左君杨,方明哲真的不容易啊,以后对他好一点吧。穆千幽扶着额头摆摆手,说道:“不,如果我刚才说,我们不适合好好说话,还是打一架吧,他就不会走了。”

    上午被穆千幽吓跑之后,下午方明哲黑着脸又过来了,等两人出去探查阴脉了,聂流尘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下南宫意,他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怎么自己连南宫意最伤心的时候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好好陪着他。

    考虑了一下,他给自己想了个理由,向客栈走去。

    “昨晚你们南宫少爷被阴气所伤,我想来探望一下。”聂流尘客气地说道,他总觉得客栈里面气氛很不对,好像琼华门人脸上都带上了一种严肃的神情。

    聂流尘走上客栈的楼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迎面向他走来,他仔细一看,是姚青页,看来是琼华门的增援来了。他向姚青页点了一下头,对方也发现了他,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偏身体,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走到南宫意的客房前,聂流尘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他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响起了一声:“进。”声音很轻,听起来很是疲倦。

    聂流尘有点担心,赶紧打开门,只见南宫意背对着他,左手持剑,右手拿着一块软布,正在茶几边上擦着剑,前面正好是一面铜镜,映出他平静如水的脸。见对方状态还不错,聂流尘心中略感安慰,他关上门,带上比平时多几分的柔情唤道:“子念。”

    茶几边的南宫意身形动了一下,擦剑的手也停了下来,忽然用很轻的声音重复道:“子念?”他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悠悠说道:“居然真是这么叫的,不过,如果你非要用这种方式叫我,可以叫我……”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带着三分寒意,说道:“子修。”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玥港只会越来越热闹~

    ☆、难容(三)

    看着在自己前面站起来的南宫齐,聂流尘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应该发现的,屋里有一股馥郁的奇楠香,南宫意不喜欢奇楠,嫌太肃穆了,这些日子这间屋子里从来只熏聂流尘配给他的,带着清新竹枝气息的安神香,而且无论何时,南宫意都是右手持剑。机敏如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南宫齐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他,脸上不复琼花下的温柔和煦,从他这张与南宫意七八分相似的脸上,聂流尘好像看到了南宫轩的影子,他开口说道:“南宫……门主。”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剑上,他当然认得,这是赫赫有名的帝鸿剑。既然南宫齐佩的是帝鸿,而不是自己的明德,那必然是已经接任门主了。最近他只顾着把精力放在瘟疫上,完全没注意过这些情报。

    “我该怎么称呼您?聂先生,还是杜先生?”南宫齐脸上寒意更甚。

    “在下蛇祖门聂流尘,见过南宫门主。”聂流尘行了一个礼。

    南宫齐直视着他,缓缓说道:“当年能混入我琼华门,先生想必是极其聪明的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九年前在蛇祖门,你和我家三弟,怕就已经不是泛泛之交了吧?难怪他回来之后变成那样。这些年他身边从没有人叫过他子念,怕是先生一个人专属的称呼吧,聂先生,你说的‘去花前月下,寻春宵美景’……算了,不提。”

    他抱起手臂,又说道:“我三弟自小任性,认定的一定会坚持,但有时候这不是什么好事,聂先生这样的聪明人,怎么还会陪着他胡来呢?”

    聂流尘咬了咬牙,说道:“在下只是和南宫少爷关系很好,并没有……”

    “没有?聂先生,你不用骗我,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南宫齐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原本来找我说,蛇祖门可以合作,这点我倒是可以认同的。但他后面还说,想光明正大和你一起,对外说你就是他的道侣,我看他是铁了心要和你一起。这样做行不行,还要我来告诉聂先生吗?”

    这确实像南宫意说的话,聂流尘衣袖下的手渐渐收紧起来。

    南宫齐偏过脸,叹了一口气,说道:“父亲闭关,长兄为父,我,不答应!”寥寥几句话,已经把他的态度表达得很明确。

    也是,早晚会知道的,答应才奇怪了,迟来不如早来,聂流尘自嘲地笑着,说道:“南宫门主,请你别责怪他,是我孟浪轻狂。”不如一个人揽下所有,这些日子来,南宫意已经做了太多他这种人不该去做的事情,这不是他该走的路。

    南宫齐说道:“聂先生,你不用说自己不是,我三弟为人我很清楚?我不是想责怪你们中任何一个,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他语气稍缓,说道:“聂先生想必也相当清楚这个道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三弟了。”

    聂流尘无声地点点头,他当然清楚。别人的因缘,就算最后在时间里消磨殆尽,可至少初遇是美好的;可是对于他们,无论时光倒流到哪一段,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这么短暂的日子里,能互相给对方这么多的温暖,已经比斗转星移阵中,两人没有半点美好的回忆,却要共同坠入无间炼狱好太多了。

    南宫齐继续说道:“聂先生,我很感念你为玥港做的事情,也谢谢你们穆门主救下灵修门派的门人。我是为了禺疆和阴脉外泄的事情来的,听说你们穆门主没回去,我想请你们明天午时一起赴霜流门参加玄门大会。”

    “我要回去和门主商量一下。”聂流尘说道,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南宫意。现在玥港已经集结了玄门六个最大门派的话事人,确实已经是玄门大会的级别,以往都是叫做仙门大会,现在因为邀请了魔修,所以改叫做玄门大会,这样的会议第一条便是禁止动武,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聂流尘担心穆千幽不想去,便只能先这么说着。

    南宫齐点点头,说道:“那麻烦聂先生今晚之前给一个准确信息吧,我会派人去问的。”

    离开客栈,聂流尘只觉得脚下飘忽,这样的结果,不就是早前就预料到的吗?可是南宫意现在这样子,他怎么能放心?他怎么能不陪在他身边?今天早上,他还让南宫意等着自己,然后自己再一次食言了。他这二十多年,违背过很多诺言,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感到了无比的愧疚与心痛。他想要用尽全力维护的那个人,要再次为他伤心了。

    可笑!是聂流尘此时此刻对自己唯一的评价。他就这么回到了蛇祖门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方明哲怒气冲冲地在前院踱步,却没有直接冲出去的意思,看到他回来,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聂先生”。

    “唉……”长长的叹息,聂流尘进了后院,问道:“你怎么又惹恼人家了?”

    穆千幽一挑眉,说道:“他本来就没你高,更别说君杨了。”

    聂流尘捏捏眉心,说道:“他不想听,你就别说,不就行了吗?”

    “不说话?”穆千幽反问道:“真打架啊?”

    聂流尘突然不想说玄门大会的事情,他怕眼前人真的会闯祸的,但是他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最后补上一句:“我还是希望你去的。”

    穆千幽听完之后,非常从容地回答了一句:“去啊,为什么不去,难得他们终于承认我们了,而且参加的又不是当年追杀过我们的那些老东西。”她心里其实有些百感交集,将近百年的岁月里,蛇祖门没和那些灵修一起参加过玄门大会。

    “好,你到时候表现好点啊。”聂流尘对高远吩咐了几句,又说道:“给我去打扫一个新的房间出来。”

    穆千幽诧异地问道:“你今晚要回来睡?”

    聂流尘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被南宫齐赶出来了。”

    “哟呵,这不早晚的事情吗?意料之中,不同情你!”穆千幽笑道。

    聂流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上楼了。

    稍晚的时候,蛇祖门的院子门口来了一个穿着琼华门修士服的人,在那里踱着步,想往前走,又退回去,看起来焦躁不安,坐在院墙上看书的高远想起了副门主的嘱托,便开门说道:“副门主说了,我们参加玄门大会,麻烦转告南宫门主吧。”

    那人楞了一下,问道:“什么玄门大会?”他看到高远要关门,赶紧冲上前去,说道:“我要找聂流尘!”

    高远抓抓头,小声嘀咕道:“副门主说自己不舒服,没听说会有客人来找他啊。”他把人让进院子里去,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副门主还在午休,你找其他人行吗,我们门主就正在后院会客。”

    “不行,只能找你们副门主!午休到现在吗?太阳都下山了。聂流尘,我真的有事情!”来人语气中带了一点怒气,对着后院喊道。

    “何人放肆?哟,姚青页。”穆千幽走了出来,一看到他,马上伸手掩上了后院的门。

    姚青页脸上表情变了变,带上一点勉强的笑意说道:“穆门主,聂……先生呢?”

    “我家流尘没空,有事跟我说。”穆千幽撇撇嘴。

    姚青页说道:“只能找他。”

    穆千幽一挑眉,说道:“我家的人,你想见就能见吗?而且我才是门主,居然还有事情是需要绕过我去说的,姚青页,你什么意思?”

    姚青页衣袖下的手已经握成了两个拳头,说道:“穆门主,我有正事找聂先生。”

    穆千幽说道:“那你等他醒了再来吧。”

    “我……”姚青页额头已经微微暴出青筋了,大声说道:“你就不能让他出来吗?”

    穆千幽横了他一眼,对门人冷声说道:“此人喧哗,扰人安眠,叉出去。”又说道:“懂不懂事啊,别人家里有人在睡觉,后院那位撑死了也只敢跑前院来兜圈子泄愤,你算什么,喊那么大声。”

    两个蛇祖门人向姚青页走来,姚青页眼皮跳了跳,语气一缓,说道:“穆门主,我今天真的只是来找聂先生有事情而已,请你通融,谢谢。”

    穆千幽说道:“姚公子,我今天真的只是不想放行你们琼华门任何人而已,不想通融,谢谢。”

    两个蛇祖门人走得更近了,姚青页恨恨地说道:“别碰我,我自己出去。”他迈步往外走。

    这时候,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后院的小楼上传来:“姚公子来都来了,你们就别拦着他了,让他进来吧。”

    穆千幽转身问道:“醒了?”

    “能不醒吗?”声音还带着几分倦意。

    姚青页上前,推开后院门走了进去,一眼看到了在角落石桌边上喝茶的方明哲,他脚步一滞。

    穆千幽在他后面对方明哲皱了一下眉头,方明哲抬头看着她满脸疑惑。

    没时间去想为什么方明哲会出现在这里,姚青页上了楼。聂流尘房间门大开着,他正站在窗户前面往外眺望,听到脚步声,脸半转了过来。

    逆着光,聂流尘侧脸线条柔和,但不会显得太弱气,头发随意地散着却不凌乱,披着外袍,里面只着薄衫,他笑道:“姚公子来得突然,我只能这幅样子见你了,失礼了。”

    姚青页呆立在那里想着,以前他光顾着想这个人是魔修,还没注意到他长得真挺好看的,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有一种自然的亲和感,因为醒来不久,眉目间带了三分慵懒和迷离,文弱却不孱弱,可就是让人觉得想要好好护着,难怪三哥……哦,对了,想起来了,自己是为了三哥而来的。

    姚青页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话对我家三哥说吗?”

    “啊?”聂流尘楞了一下。

    “我是说……”姚青页直跳脚,说道:“三哥今天看起来很沮丧,你现在见不到三哥,传音符也没法用,需要我……需要我帮忙带话吗?”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全身气力,想想要帮眼前这个魔修带话,姚青页只觉得毛骨悚然。

    “谢谢姚公子好意,并没有。”聂流尘笑了笑,摇摇头。

    姚青页跺了跺脚,说道:“三哥现在……真的很不好啊!”

    “我知道。”聂流尘垂下眼睛。

    姚青页整个人都带了怒气,说道:“三哥真的很希望跟你一起,你真没有想说的话吗?”

    聂流尘再次摇头。

    姚青页一下子就泄气了,说道:“三哥明明那么喜欢你,还出言顶撞大哥了,我头一次看到他们吵架,也是头一次看到大哥发那么大火。”

    聂流尘皱起了眉头,说道:“真是……请你帮我告诉他,别再惹自家兄长生气了。”

    姚青页点头,又问道:“没了?”

    聂流尘笑笑,说道:“真没什么可说的。”

    姚青页说道:“你写出来也行啊。”

    聂流尘被气笑了,说道:“我想说什么他都知道。”

    姚青页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懂你们!”便要往外走去。

    “等等!”聂流尘忽然叫住了他,姚青页回头,只见他脱下外袍,从修长的脖子上取下了一个玉佩,递给姚青页,说道:“告诉他,这是我干娘留下的。”

    “不错啊,当传家宝都没问题。”姚青页接过来看了一下,又想起什么,惊异地问道:“等等,你们都已经这样了,定情信物你都没给过他?”在姚青页的认知里,如果事实真是这样,三哥在这段感情里也忒惨了……

    “不是,你只管给他就是。”聂流尘捏捏眉心。

    “好吧。”姚青页转身就走,听见聂流尘在他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姚青页即将走出蛇祖门后院的时候,刚想迈脚,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停!”姚青页脚僵在半空中。

    项罄染迅速跑出来,从他脚下拿起了一只小蝎子,说道:“好了。”

    姚青页放下脚,皱眉道:“什么东西啊?”

    项罄染说道:“意哥哥抓给我的蝎子。”

    啥,你说的那个意哥哥是我知道的那个意哥哥吗?我怎么记得我知道那个小时候连蜻蜓都不会抓,姚青页楞在原地。

    “知道了,告辞,不用送。”后面响起一个声音,方明哲从姚青页身边快速走过,带起一阵风。

    姚青页现在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方明哲会出现在这里了,这个问题和为什么意哥哥要给一个小姑娘抓蝎子放在一起思考,让他全身汗毛倒竖。高远走过来,说道:“副门主说了,马上到晚饭的时间了,姚公子要一起吃了再走吗?”我敢在这里吃吗?姚青页赶紧加快了脚步冲了出去,这个蛇祖门是什么地方啊,太可怕了!

    在巷子尽头,琼华门人和突然闪出来的姚青页撞了个满怀,他疑惑道:“姚公子,你怎么来了?”

    “额……他们不是很想去玄门大会,可是大哥希望他们去,我来劝劝他们。”姚青页说道。

    琼华门人点点头恍然大悟,说道:“一定没劝成功是吧,你这副表情。”

    姚青页捂着脸摇摇头,说道:“就是因为成功了……才这副表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想让双方亲友团支持,就要一个一个去攻陷,至少四弟和小舅舅已经点头了~

    下一章进入恩怨篇~甜甜的恋爱剧情就少了,开始正儿八经的解谜大作战~

    ☆、织网(一)

    玄门大会召开,霜流门的门口、过道聚集的人相当多,好像有点太多了。

    平时各门派门人都会规规矩矩跟在自家话事人的身边,可是今天他们都找理由溜出去,聚集在道路两侧,人挤人,人推人,人声鼎沸,连雪松上的冰锥都被震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坑。

    各派门人都挤破了头想要占据前面的位置,目的只有一个——神秘的蛇祖门。玄门大会是午时召开,其他五个门派都已经到齐了,可是巳时已经过半了,还是没看到蛇祖门的影子,有些从早上站到现在的人,已经开始腿软了,都互相说着要不别等了,谁知道还来不来,但谁也没挪脚。

    “来了!”这个消息像是潮水一般从这头传到那头,一群人翘首以盼。

    对雪山庄的路被一层薄雪覆盖,白雪皑皑中,上面缓缓行走的一行十几人更是显眼,因为他们都骑着黑色的马匹,穿着黑白相间的衣服,簇拥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马车被竹帘牢牢遮挡,只是隐隐透出里面不止一个人影,好像人还不少。

    聂流尘穿着玄袍,骑着全队最高大的黑色骏马走在最前面,他眼角的余光穿过那些明明翘首以盼却不敢做得太明显的灵修们身上,落到了站在最后面的两个霜流门女修士身上,其中一个面色红润,踮着脚往聂流尘看过来,另一个脸色有点苍白,但目光却掩不住兴奋。聂流尘转过脸,对她们笑了一下,道路那边的一群女修士都激动得交头接耳,连好几个男修士都忍不住互相讨论了起来。

    “吁!”一队人马已经行至霜流门山门,聂流尘拉动缰绳让马停下来,跳了下去,在马车旁边站定,伸出手撩了一下帘子。

    那些本来还能故作正经的灵修们一下子端不住了,都往前面挤去。只见帘子动了一下,却迟迟没有打开。

    大家正在疑惑间,马车帘子忽然大开,向两边高高掀去,露出里面坐着的一个女子,她看似坐得端庄,站得最近的聂流尘看到她其实脚在偷偷地动作,裙边上露出一个装着瓜子和果核的盘子。

    “千千。”聂流尘伸出手。

    穆千幽把手搭在聂流尘手上,缓缓地从马车里面钻出来,站了起来,周围低声的讨论一下子停止了,都目光呆滞地看她。这个马车中出来的紫衣女子,穿着纹饰很少的紫色礼服,披着比衣服颜色浅一点的紫色披风,披风下隐隐露出腰间一把黑色的长剑。

    原本围观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脸上,正惊艳间,仔细一看又觉察出不对来,她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拉着她的副门主,谁开的帘子?灵修们定睛一看,才发现马车里面伸出六只惨白的骷髅手,最里面还有两只帮她拎着披风,看起来阴森至极。看似打扮低调简约的穆千幽从马车上下来,一扬披风。披风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百蝶逐花图,被她这么一扬,无数的蝴蝶像是活过来一般,在风中飞舞。

    聂流尘看着满天的花蝴蝶,心里一直嘀咕:“当年师傅绣了两朵花,两只蝴蝶,你倒好,绣了一朵花,数不清的蝴蝶……”

    蛇祖门的门主和副门主一前一后行走在霜流门的路上,目不斜视,脚步从容,如一幅图画一般,所到之处引起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可此情此景下,他们自己心里却是万般感慨。

    忽然,正在行走的穆千幽脸上闪了一下,围观的人都揉了揉眼睛,刚才她脸上是不是有什么游过去了?

    “千千,别闹。”聂流尘低声说道。

    穆千幽咂咂嘴,说道:“不想给他们看,一群假正经!”

    聂流尘低声说道:“至少证明你好看。”他语气中透出隐隐的担忧。

    “唉……”穆千幽低声叹道,把门人留在外面,跟着他走进了霜流门的议事厅。

    他们是最晚到达的,一进门,所有人都转过脸看向他们,穆千幽和聂流尘同时颔首向最上首的南宫齐,也就是新晋的仙门盟主行礼,霜流门人把他们引到安排好的席位上,位于星河门的正对面。

    聂流尘抬头看向主席,南宫齐后面坐着南宫意和姚青页,他低下头的时候,南宫意正好抬起头,南宫齐轻咳了一声。

    南宫齐道:“欢迎穆门主和聂先生,今天把大家找来,是为了玥港城出现的一系列事情,毒尸、瘟疫、禺疆、凶尸,这后面一定没那么简单,我希望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方明哲忍不住先开了口,说道:“凶尸是我星河门的叛徒宗无玄御使伤人,我正在全力缉拿他,星河门一定负责到底,这件事请各位门主不用插手。”

    南宫齐道:“伤人为何?我可听说他是星河门的高阶弟子,同辈弟子里面资质相当不错。”

    方明哲语塞,犹豫了一下说道:“宗无玄杀了同门师兄,炼成了凶尸,他也许……只是想试一下凶尸的能力,还是交给我们星河门吧。”

    杀同门师兄炼成凶尸?周围众人一下子低声讨论起来,燕海棠眼睛微眯,似有喜色。“畜生”、“败类”之类的词语一个个回响在聂流尘耳边。他握紧拳头,闭上眼,脑海中只有一幅图景:夏日的灼灼红莲恣意盛开着,宗无玄坐在湖畔栏杆上,双手撑着栏杆看着花说“星河门就君杨对我好,这样的人才配成为我的新门主,你们千万别伤到他”。

    忽然,一声冷哼打破了平静,烛炎宗的宋宛持长老道:“方门主句句强调不用别人帮忙,那你和蛇祖门穆门主结伴一起去城外探查线索,又算什么?”

    宋宛持之前被穆千幽废了一半修为,可是星河门明明同为蛇祖门的仇人,诛杀枯翼君的时候穆千幽却没有动方明哲,如此差别对待,自然心中有气,再加上他性子有些火爆,说话直率,也不管是否会得罪星河门,先把问题抛出去再说。

    方明哲当时被穆千幽说出的真相震撼了,跟抓救命稻草一样就找上了穆千幽,他没想过这么多,现在想想,拒绝其他门派,独独和魔修合作,确实不像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而且那天他们去查看阴脉,穆千幽只跟着他一个,看都没看其他门派的人。

    方明哲端起了茶杯,不急着回答,眼里一片斟酌之意。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穆千幽笑道,聂流尘和方明哲一下子把脸转向她。宋宛持嘴边带上了三分讥诮。

    穆千幽缓缓开口道:“我来救我蛇祖门人,遇到了赶来清理门户的方门主,但那个叛徒还是逃跑了,之后,我单方面决定帮助方门主。”

    好个“单方面”,会场上的人什么表情都有,聂流尘怕她又要胡说,方明哲则担心她直接把左君杨招认出来,他是想穆千幽帮助自己把人找到,把左君杨身躯焚化好好安葬的,如果穆千幽理由不够充分,其他门派有看法,自己真不好再和她合作。

    宋宛持冷笑了一下,说道:“单方面?穆门主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几天这么多门派需要调查线索,穆门主却主动帮星河门辨识阴脉,为什么?”

    “晚辈还很年轻”,仿佛自嘲一般,穆千幽笑着说道:“还是个看事情流于表面的年纪。”

    这句话听起来和这个问题没关系。场上人面面相觑,宋宛持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穆千幽挥挥手,说道:“说出来不太上得了台面,那天我被方门主的容貌身姿所惊艳,所以决定和他合作。”

    方明哲端着茶杯的手非常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燕海棠从旁边插了一句:“凭这个决定合作,略轻浮。”

    穆千幽依然带着笑,说道:“所以说晚辈还年轻。”

    南宫齐赶紧打圆场,说道:“穆门主本质确实也还是个年轻姑娘,这样也很正常,但如果仅仅看皮相,这里不是还有其他可以合作的人吗?”虽然知道蛇祖门对南宫意的事情一定会心存芥蒂,而且早听说穆千幽性子捉摸不定,但如果琼华门能拉拢穆千幽,调查会容易得多,尤其是他此行还有其他目的。但琼华门与蛇祖门之间的纠葛又岂是这么容易解开的,南宫齐心里有点举棋不定。

    穆千幽认真地扫视了场上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聂流尘身上,笑笑,又把脸转向方明哲,说道:“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各位也不要误会,花在枝头时是最好的,晚辈无折花之意。”

    方明哲的杯子终于拿不住了,他把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墨玉扳指在杯子上滑过,嗤嗤作响。

    场上很多人都紧张地看向了方明哲。

    聂流尘看到对面的方明哲额头上爆出几个青筋,一张俊容狰狞之余还要显得心平气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的“青龙卧墨池”只是无心之言,他都能吓成那样,千千现在真的在当众调戏他啊。他转过脸,正好看到南宫兄弟和姚青页都在看他,南宫意看他理所当然,而南宫齐和姚青页的眼神都带了点意味深长。聂流尘心里开始为自己烧纸了,你们别误会,虽然我和穆千幽是一门所出,但我真不是因为看脸。

    会场里众人不知道该如何接穆千幽的话。方明哲手放在额头上,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坐得最近的人惊奇地发现,他额头上的青筋居然自己一颗颗缩回去了。

    长久的静默后,方明哲笑了一下,说道:“原来如此,感谢抬爱,这两天穆门主帮了不少忙,以后还请多多赐教。”

    听完这句话,场上的人都有点讶异,这都能忍?不少之前接触过方明哲的长者看着他,一脸欣慰和慈爱地轻轻点头。

    南宫齐赶紧把话题引开,说道:“好,有穆门主相助,星河门应该没有问题,如果还需要帮助,请及时跟我们说。那我们说说其他,瘟疫的来源,这个事情燕长老私下里找过我谈过,方门主,我之前没来得及知会,这个事情好像和你们星河门的叛徒也有关系。”

    方明哲猛然抬起头,聂流尘看向南宫意,对方摇摇头。

    燕海棠拿起两张纸,说道:“这张药方在场很多人都见过,另一张是宗无玄早些年写给我们钟离门主的信,当时是关于钟离夫人的病情,钟离门主需要一味药,便给星河门前任门主写信,这封信是由当时门主的近身侍卫宗无玄回的,上面的笔迹一模一样。”

    会场里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聂流尘道:“宗无玄不会傻到用自己的笔迹写字。”这个证据疑点太多。

    燕海棠道:“那谁需要模仿他的笔迹写药方呢?也许宗无玄只是觉得我们肯定看不到这个药方而已呢?”

    方明哲皱起眉头,问道:“散播瘟疫,他意欲何为?”

    “如果宗无玄修魔,这满城尸首可就有用了。”燕海棠说道。

    穆千幽嘴角一勾,说道:“燕长老,你若看过与魔修有关的书,自然知道一些事情,谁说修魔一定要用死人?我就没用过,我用的都是那些作祟人间的阴魂厉鬼、魑魅魍魉,我们蛇祖门炼飞尸都是用的狮、虎、熊、狼这些,不用死人,又慢又脆的。真正用死人的只有一种,那便是鬼修,可是鬼修很难炼成,而且需要无数的血气,因为瘟疫而死的人又没血气可用,如果真是鬼修,直接屠城不就好了?”

    燕海棠脸色变了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穆千幽又道:“那个米老板想用来栽赃我们蛇祖门的纳灵符我看过了,里面确实是一个被活生生做成灵符的游方修士魂魄,但魂魄太碎,问不出更多,这做的方法太血腥我便不说了,只知道,是一个面具人做的。”之前她和聂流尘讨论过,宗无玄已经承认纳灵符是自己给米老板的,但究竟是不是他所制,很难说。毒尸是他炼的还说得过去,毕竟那个人生前跟他有仇。抓一个修士去炼符这种事,看起来有点冒险,他没必要这么做。

    南宫齐道:“当务之急是把宗无玄找到。”

    方明哲捏着手上的扳指,说道:“穆千幽……门主认为他躲进了阴脉,大多数时候,对大多数人来说,阴脉只能出,不能进。”

    穆千幽点头说道:“可以不受约束自由出入的只有中阶以上的鬼修,连我每年都只能在阴气最重的几个时候进去,除非……那个人在阴脉里有人接应,有人在里面用引路符把他拉进去。”

    “穆门主认为……宗无玄在阴脉里面有帮手?”南宫齐皱眉。

    “没错,你们看到的那个随阴气出现的禺疆,也许就是他的帮手。”聂流尘说道,他特意看了一下燕海棠,表面上看,她还是很平静。

    方明哲道:“穆门主认为如果不是阴修或者鬼修,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阴脉里,阴气最重的时候,一定会出来的,而且此处阴脉狭窄,活动困难,他在里面跑不了多远。他身为星河门高阶弟子,身上有逐星鸟的标记,你们都知我星河门逐星鸟能探方圆几百里,再加上穆门主能找到阴气极重之地。他如果出到地面我们一定能发现,穆门主观测下一次阴气最重的时刻,正好就是五天后,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邵成秋道:“这一切的前提是宗无玄不是阴修或者鬼修。”

    穆千幽挑挑眉,正色道:“方门主,你放心,实在不行,我游进去,帮你把那个叛徒拽出来。”她这句话包含了私心,可听起来倒显得仗义。

    方明哲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穆千幽身上。虽然穆千幽阴晴不定、正邪难料,但是拉拢蛇祖门果然有很多好处,有人已经开始低声感慨:“长得好看真有用。”

    这些感慨方明哲听到了。和魔修合作,并且合作的筹码是自己的容貌,他已经可以预见六长老围着自己痛心疾首的情形了。算了,为了君杨,被唾沫淹死就淹死吧。方明哲在心里扼腕叹息。

    听到已经有人窃窃私语如何与蛇祖门攀上关系,燕海棠用力捏了捏手中的茶杯。

    南宫齐道:“方门主,现下宗无玄可能还有帮手,如果要去追捕他,我们必须参加。”他若有所思,面露忧色。

    方明哲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心想区区一个宗无玄牵涉居然如此之广,如果左君杨先被其他人找到,特别是烛炎宗,说不定会在红莲业火中被烧得尸骨无存,还是只能身先士卒,在其他人面前先把他找出来。

    会谈结束后,燕海棠道:“那这几天霜流门负责接待大家,今晚有晚宴,请务必出席。”

    聂流尘眼睛动了一下,看向穆千幽。

    众人散场,去往霜流门安排的客房。

    作者有话要说:  方少爷狠心塞~

    ☆、织网(二)

    霜流门的客房分为四个独立的园子,镜、花、水、月,彼此之间有高墙间隔,墙上有结界,不能翻越。南宫意一个人坐在月园里的石桌边,姚青页远远看见,跑了过去。

    “三哥,好点了吗?”姚青页问道,低头看到了南宫意脖子上隐约可见的玉佩。

    南宫意冲他笑笑,说道:“好多了。”他原本已经被阴气所伤,又跟南宫齐大吵了一架,气血上涌,伤得更严重了,不过现在自行调理了一番,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姚青页左右看看,低声说道:“至少有定情信物了啊,他应该还是心里有你的。你要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带给他。”

    “啊?”南宫意诧异地看他。

    真是天生一对,连反应、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姚青页心想。

    南宫意想了想,摇摇头说道:“谢谢,没什么可说的,我想说的他都知道。”

    姚青页扶了一下额头道:“怎么都一个样子,亏我这么热心来着。”

    南宫意道:“这次大哥愿意听我的和魔修合作,可见他也不是那么狭隘古板的人,没事,我慢慢跟他说吧。”

    忽然,他们隔壁的墙后传来了一声怒吼。

    “你什么意思?”方明哲的声音。

    “没什么意思,吃个糕点你还给我挑三拣四!”穆千幽的声音。

    “为什么捏成牡丹?”方明哲的声音。

    “看清楚,这是芍药!整天脑子里面想什么?哎,你别走啊,你走了我跟方明哲要打起来了怎么办?”穆千幽的声音。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霜流门把最大的镜园左右厢房安排给了蛇祖门和星河门。

    姚青页嘴角抖动了一下,说道:“这个地方真……热闹。三哥我们走吧。”他起身去拉不喜喧哗的南宫意,南宫意却纹丝不动,自顾自地看着高墙,问道:“青页,你的琴在这里吗?”

    “啊?在的,怎么了?”姚青页满脸疑惑。

    “拿出来。”南宫意语气急切。

    姚青页拿出乾坤袋,把琴取出来放在石桌上。

    方明哲和穆千幽还想就牡丹还是芍药的问题继续理论,却忽然听见墙后面传来琴音,悠扬悦耳,百转千回,宛如流水淙淙,他们一下子不闹了,都抬起头看向身边那堵高墙。正准备离开的聂流尘慢慢停下脚步,回过身。

    一曲《凤求凰》结束,墙后传来掌声和隐约可闻的南宫齐的声音:“三弟真是琴技精绝。”

    “大哥要不要也来抚一曲?”姚青页的声音。

    穆千幽用力推了一下方明哲,道:“快夸他。”

    “什么?”方明哲错愕。

    “夸他,请他再弹一曲。”穆千幽催促。

    方明哲无奈,只好对着墙后高声说道:“果然余音绕梁,在下真心喜欢,请恕明哲无礼,能否请您再抚一曲?感激不尽。”

    墙后安静了一阵,然后响起了《阳春白雪》。

    穆千幽看向聂流尘,得意地挑挑眉,对方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墙后悠扬的琴音一曲接一曲,响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消失。

    期间,方明哲看向穆千幽,低声问道:“你喜欢听?”

    穆千幽吃了一口糕点,扁着嘴摇头道:“没那么风雅。”

    方明哲问道:“那你干嘛?”他眉头皱了起来。

    “他喜欢听,反正别人也乐意弹。”穆千幽对着另一张石桌上带着浅笑认真聆听的聂流尘努努嘴。

    方明哲眉头舒展开来,恍然大悟,点点头道:“你们关系挺好。”

    “当然,一家人嘛。”穆千幽专心吃她的糕点。

    听完最后一首《广陵散》,聂流尘轻轻摇摇头,带着笑回到了房间。

    很快就到了夜宴的时间,各门派都入了席,东道主燕海棠说完祝酒词,众人开始用餐,期间燕海棠建议大家用才艺助兴,她身先士卒,用一曲古筝博得了满堂彩,然后南宫齐的琴曲更让众人惊艳。

    燕海棠问道:“穆门主,你第一次参加玄门会议,你可否献艺让我等饱一下眼福呢?”

    穆千幽和聂流尘交换了一下眼神,放下筷子,笑道:“可以,可是我只会琵琶,光是弹琵琶大家怕是见怪不怪了,不如,我来些有新意的。”

    南宫齐说道:“我等必然拭目以待。”

    穆千幽站起来,手在旁边轻轻拍了两下,一个蛇祖门人抱了一把琵琶上来,琵琶通体紫黑色,上面雕刻了无数的花卉纹路,又镶以金丝银线,华丽无比,后面还有几个门人,却是抱着架子和布匹。众人正诧异间,穆千幽抱起琵琶,走到宴席中心。蛇祖门人在她周围搭上架子,然后挂上薄布帘,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聂流尘对燕海棠说道:“请燕长老让门人把周围的蜡烛熄灭一些。”

    宴席厅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忽然,中间的布帘里面亮起了幽幽的蓝光,映出了里面一个玲珑有致的轮廓,穆千幽把琵琶架在了肩膀上,她在反弹琵琶,一声琵琶音响了起来,穆千幽忽然足尖向边上踢了一下,腰身也扭了过来,然后琵琶声如大珠小珠落云盘一般,随着琵琶声音响起,穆千幽也开始舞动起来,映照在布帘上活脱脱一幅飞天画卷,身姿曼妙,仿佛下一刻便要腾云而去。

    宴席上的人都交口称赞起来,不住点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聂流尘低着头,两个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打着拍子,微微眯起眼睛,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如果谁透过布帘看见里面的穆千幽,怕就不是惊艳而是恐慌了,她满身满脸缀着符文,符文皆为血一样的红色,而且慢慢游走着,组成一个个扭曲的图案,她一边专心弹拨琵琶弦,一边跳飞天舞,一边却在警惕地转着眼睛。

    如果有开了天眼的普通人站在琵琶音的外围,一定会被眼前的场景吓个半死,因为无数的魑魅魍魉围住了这里。为了不让宴席中的灵修发现有人在引魂,穆千幽没有用符咒,而是在自己身上运转引魂咒,以肉身作为诱饵,吸引周围的怨灵厉鬼,可是她手中的紫金琵琶是驱鬼法器,弹的曲子听起来是普通琵琶曲,其实是《往生十二曲》中的《灭灵曲》改编的,鬼魂聚集了,却不敢造次,唯一敢靠近的,只有……

    霜流门某处响起了“砰”一声巨响,宴席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聂流尘猛然一抬头,来了!

    宴席里面的烛光忽然尽数灭掉,除了中间一片蓝光,什么都看不见,周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一个更大的蓝光向宴会中心冲去,周围人都感觉到了无比强烈的怨念,耳边嗡嗡作响。。

    一阵又一阵红光闪过,东西掉落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一切完全归于黑暗,众人拔出武器,运转灵力在手,勉强照亮一片,霜流门人赶紧点上了蜡烛,只见布帘架子已经完全塌落,琵琶落在一边,穆千幽手化鬼爪,表情狰狞,指尖死死顶着地上的一张躁动不安的符纸,血慢慢从指间流下。

    “千千!你没事吧?”聂流尘站起来,着急地冲着穆千幽喊着,南宫齐身后的南宫意看向他,眼睛转了转,轻轻点点头。

    穆千幽艰难地说道:“真是……这怨念太强烈了,我从没见过。”

    蜀山擅长封灵,邵成秋赶紧带着弟子上前,帮她在封住怨灵的符咒上加了几层禁制,符咒终于不再躁动了。

    停止手上的动作,穆千幽如脱力一般晃悠悠直起身,她拿起那张血淋淋的符咒,转身对燕海棠冷声说道:“燕长老,我是至阴的修为,会吸收阴气,这些东西都有点怕我,但有一些怨念特别深重的会特意找我挑衅。这东西来得如此迅猛,你们外部又有结界,肯定原来就在霜流门里面,你们这里居然镇着这么凶的怨灵,而且很明显镇不住,就一个怨灵而已,连我都差点压制不住,这么凶险的东西为什么不好好处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燕海棠脸色煞白,说道:“我……不知道啊……”烛光映出她额头上的点点冷汗。

    南宫意问道:“这个怨灵是什么人?何时被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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