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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曲径归何处 完结+番外 作者:凤阁烟雨

    第15节

    燕海棠还是摇头。

    聂流尘把脸转向燕海棠,建议道:“不如我们问问钟离门主?”

    “钟离门主已经闭关,他现在身体也不好,不能强行出关。”燕海棠赶紧说道。

    穆千幽晃了晃手中的符咒,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直接问问它,我要听灵。”

    聂流尘对着宴席内众人说道:“这种程度的恶灵,需要对等的至阴与至阳两种修为的修士组成乾坤两仪阵镇压,正好现在是玄门大会,有没有哪位愿意帮助我们穆门主听灵?”他又看了一眼燕海棠。

    燕海棠脸色如同白纸,却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南宫齐看了一圈,自己、南宫意、蜀山门人都是乾坤□□、阴阳合一,烛炎宗倒是至阳至刚,但是宋宛持少了一半修为,恐怕已经和穆千幽不对等,那就只有……

    方明哲刚才开始就黑着脸,看都不看穆千幽。

    会场上一片死寂,作为灵修盟主,南宫齐觉得虽然今天穆千幽好像把方明哲给得罪了,但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他想了一下,打算开导一下方明哲,于是乎,他清清嗓子,准备开口。

    “我来!”方明哲小声冒出的两个字把南宫齐噎了回去,噎得他差点咳出来。

    宋宛持转过脸,问道:“方门主,你刚才说了什么?”

    “啧,我说我来,听不懂啊?”方明哲一脸不耐烦地加大了声音,宋宛持气得直吹胡子瞪眼。

    穆千幽道:“感谢方门主,开乾坤两仪阵听灵很耗体力,但是我今天真的太累了,我觉得可以在后天午时进行,到时候还烦请各位仙首为我们护法。”

    晚宴不欢而散,回到镜园,聂流尘眉头深锁,在灯下慢慢踱着步,对着穆千幽道:“燕海棠并没有阻止我们听灵,莫非真的不是钟离志?”

    穆千幽道:“这东西太厉害了,没有死太久,生前修为肯定不在我之下,乘风门围剿中钟离志是受伤,但没有伤到修为,那他修为和我应该是相似的。如果它不是钟离志,它是谁?谁把它镇在那里的?”

    聂流尘点点头,说道:“也不一定不是钟离志,可能是燕海棠以外的人把他镇在那里的,她并不清楚。听灵之后,应该也就水落石出了。”

    穆千幽也点头,片刻之后,问道:“哎,你今晚要溜过去吗?”

    一下子转成这种话题,聂流尘愣住了,过了很久才说道:“不去。”

    “怎么能不去,他就在这堵墙后面,今天还给你弹了这么久的曲子,你不想他?”穆千幽皱眉道。

    聂流尘低下头,说道:“想,但是不能找他。”

    穆千幽摇摇头,啧啧两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当初你可是喜欢他喜欢到连我都敢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虽然我还是觉得南宫意有点配不上你,但是就你们这样的,我服。唉,快十年啦,你自己决定吧。”她转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聂流尘看着跃动的烛光,出门走到镜园的高墙前,把手放在上面,轻轻唤道:“子念。”

    自己房间里的南宫意猛然抬起头,他走到门口想推开,手刚接触到上面的符咒,慢慢垂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墙之隔…

    ☆、真相(一)

    对雪山庄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叫做素心湖,旁边银装素裹,池中碧水浩浩云茫茫,别有一番景致。湖就在霜流门后面,这几天都有各门派门人去玥港巡逻,一直平安无事,燕海棠建议客人们可以抽空去素心湖那里看看。

    若在平时,慕名来素心湖的人甚多,湖边上有船只可供游人游湖,去湖畔欣赏雾凇,只不过最近因为玥港的瘟疫,再加上天气寒凉,游人稀少,船只也少。

    “就这艘像点样子,湖上冷,好歹要有个船舱,包下来。”穆千幽指着水边一艘大船说道。

    聂流尘点点头,走上去和船老大谈价格。

    两人上船,进了船舱,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船老大,这艘船我们要包下来多少钱?”

    船老大说道:“里边两位已经包下来了。”

    那个声音继续响着:“这么大艘船,就两个人?”

    聂流尘看向穆千幽,对方点点头,他边从船舱里出来,边说道:“姚公子不如跟我们一起吧。”他愣了愣,因为他看见姚青页后面站着南宫意。

    姚青页看看他,又斜眼看看身后的南宫意,犹豫了一下道:“好啊。”

    片刻之后,南宫意和聂流尘站在船头甲板上,静默着,只是看风景。穆千幽在船舱里坐着,和对面的姚青页相看两生厌。

    穆千幽嫌恶地开口了:“姚青页,你应该自己去包一条船。”

    姚青页瞪了她一眼,说道:“大哥去玥港有事情,让我必须跟着三哥。”

    “是看着吧,你现在算不算没看牢?”穆千幽向着船头两人一努嘴。

    姚青页往船头看了一眼,说道:“怎么没看牢,他们又没干嘛,哎,话都没一句,他们平时就这么相处的?”

    “我哪能知道啊?”穆千幽翻了个白眼。

    姚青页摇摇头道:“碍于咱们在这吧。”

    穆千幽道:“对啊,你跳下去啊!”

    一阵劲风袭来,带着些许的寒凉,南宫意赶紧上前帮聂流尘拉上吹开的披风,拢起刮散的碎发,一手搭在他肩膀上,靠近他的耳朵低声说着什么,聂流尘笑笑,摇摇头,两人就继续这么沉默着近距离对视。

    姚青页看了看他们两个,转过脸,对穆千幽说道:“我现在很想跳下去,你要不要跳?”

    穆千幽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起身去了船尾。

    “这片湖水好蓝啊,景美人也美,姑娘,你叫什么?”姚青页蹲在船尾,笑着问道。

    船舱旁边坐着船老大的女儿,肤色微黑,容貌尚算清丽可人,她不时和她年迈的父亲轮换着撑船。她红着脸看看姚青页,又惴惴不安地看看船舱里轻轻摇头的穆千幽,说道:“我叫莲儿,莲花的莲。”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团棉花糖。

    “莲儿?我也认识一个连儿,巧不巧,不过他可没你这么温柔,发起火来可凶了,还是你这种柔情如水的好,说话让人听了就觉得舒服。你从小在素心湖边长大的?”姚青页笑嘻嘻地说着。

    “嗯。这片湖上的事情我都知道。”莲儿脸更红了。

    姚青页往湖面上一抬下巴,笑道:“这里是霜流门地界,湖上还太平吧?”

    莲儿点点头,说道:“是呢。你可别小看这片湖水,据说连接着北海呢,还有人见过好大的鱼虾,不过这么多年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就是前几天出了点事。”

    姚青页问道:“什么事啊?”

    “我前几天看到水里有一张人脸在动,全身白衣,仔细一看就不见了,都不知道不是看错了,吓死了。”莲儿小声说道。

    姚青页笑着说道:“可能就是个水下行尸吧,一剑就能刺死,莲儿你别怕,我保护你。”

    莲儿脸更红了,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看见船舱里那个美人儿忽然起身,拿着一条鞭子很激动地向自己这边冲了过来,她吓得一声尖叫,缩在旁边不敢说话了。

    穆千幽没看莲儿,直接冲到船边上,对着湖面兴奋地说道:“姚青页,你听到没?有水鬼啊,咱们可以抓水鬼玩儿啊!”

    姚青页也吓了一跳,站起来说道:“你干什么啊?吓到人家姑娘了!抓什么水鬼啊?”

    穆千幽一指船头,说道:“他们有事做,我没事做,无聊死了,不抓水鬼干嘛?”

    姚青页道:“我聊天聊得好好的,你自己抓。”

    穆千幽弯腰对莲儿说道:“看清楚这个男人,刚才还说要保护你,现在帮你们抓水鬼祛除隐患都不愿意。”

    “穆千……穆门主你……在别人船上,你别闹。”姚青页跺跺脚。

    忽然,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南宫意赶紧抱住聂流尘,向船尾喊道:“怎么回事?”

    姚青页看着自己的足尖,困惑地说道:“我就跺跺脚,有这么厉害吗?”

    忽然船又摇晃起来,穆千幽站稳身形,四处看看,皱眉说道:“水下有怨气!在船头!”她对船老大和莲儿说道:“你们快进去。”

    姚青页给船舱加了一个结界,和穆千幽跑到船头,南宫意手环在聂流尘腰上,和他一起往水里看。

    南宫意道:“刚才我看到一张脸闪了一下,沉下去了,好重的怨气。”

    穆千幽道:“这应该是水下行尸,可是为什么敢在我们面前作祟呢?”

    聂流尘点点头,说道:“要先引出来。”

    南宫意道:“我们都没带引魂的符咒。”

    “谁没事带引魂符啊?”穆千幽对姚青页说道:“这种东西要下去捞上来,刚才谁说要跳下去的,赶紧跳啊!”

    姚青页摇头道:“跳下去非冻成冰渣不可。”

    穆千幽对聂流尘说道:“流尘哥哥,你跳。”

    看到聂流尘向船边上探出头,南宫意焦急地过来拉住他,挡在他面前说道:“这怎么行?穆门主,非要下去就让我来!”

    “看到了没?榜样!学着点!”穆千幽鄙夷地瞪向姚青页。

    “别闹了,千千,解决事情要紧。”聂流尘摇摇头。

    “切!不好玩,你们仨在我身边保护好我啊。”穆千幽笑着,她盘腿坐下,手中结了一个印,脸上冒出了无数符文。聂流尘抽出了青锋刀,另外两人也拔出了剑,警惕地在湖面上四处观望。不一会儿,湖面涌起几团波浪,十几只水猴子从湖面跃出来,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三人迅速将其消灭。又过了一会儿,水中咕噜噜地往外冒泡,水里冒出一团黑发,南宫意手一挥,一条捆仙索从袖间飞出,卷在了正要冒出水面的东西上,他用力一拉,拉出一具还在兀自挣扎的白衣行尸。

    这具行尸一出水,船头四个人都微微楞了一下,那是个年轻男子,皮肤表面泡得发白,眼下青黑,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穿着霜流门的修士服。有修为的修士所化的行尸比一般的更凶,这种东西不能轻易拉到船上,否则可能会暴起引起翻船的,南宫意赶紧让姚青页收了船舱的结界,叫船老大把船划到岸上去。

    船一靠岸,南宫意手一挥,把行尸扔在码头上,又迅速用一张符咒贴在其身上。符咒并不能完全封住行尸,他还在小范围动作着。

    穆千幽走上前,认真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讷讷地问道:“是不是?”

    聂流尘也上前检查,神色肃然,抽刀出手,只听见“嗤啦”一声,行尸衣服上破了一个洞,露出一个发黑的伤口,他也楞了一下,说道:“是!”

    两人对视了一下,忽然同时把目光转向了地上的行尸,穆千幽两眼忽然红了,说道:“难怪敢来找我们!”说完伸出一只如鬼爪的手,想要拍上去,聂流尘立刻说道:“等等!”

    穆千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在行尸上面下了几重禁制,等其完全不能动弹了,找了一个乾坤袋收起来。

    琼华门的两人面面相觑,姚青页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聂流尘将乾坤袋收紧,正色道:“这个东西我们必须带走!”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几分怒意。

    穆千幽看了一眼南宫意,对着聂流尘问道:“要不要问下南宫齐的意思?”

    聂流尘看向她,眼里带了些许惊诧,但很快换上了一点欣慰,点点头说道:“可以。”

    是夜,南宫齐坐在花园的客房里,震惊地听完了面前两人的叙述。

    “就是这样,南宫门主,蛇祖门遇袭,数个门派都有人亲眼所见,包括您身后的三少爷和姚公子。刚才招魂您也看到了,这具行尸是因为青锋刀上的毒发作,想要靠湖水降温,酷热难耐才失足落入湖中死掉,算起日子来已经死了数月有余,时间刚好和那时候吻合,因为他是死于我青锋刀,所以怨气会缠上我们的船,虽然他没说是谁指使,但是肯定与霜流门脱不开干系。我们明天要去听灵,现在不会去找燕海棠,但之后我们必须去跟霜流门对峙,这是你们灵修的事情,我们必须先知会灵修盟主,也就是您。”聂流尘直直看向南宫齐。

    穆千幽在旁边说道:“霜流门那个怨灵还未解决,又多出这么一项,哼,这钟离门主不在,燕海棠这当家真是做得不错,本以为她人还不错的。”

    南宫齐看了一眼他们,沉思一下说道:“如果确实是霜流门先发起挑衅的,穆门主自然可以去找他们,不过,作为灵修盟主,我有必要怀疑一下,霜流门有什么动机,要直接去郁离山偷袭你们?”

    穆千幽说道:“莫非南宫门主觉得我们是信口雌黄?”

    聂流尘赶紧阻止她说下去,他对南宫齐说道:“动机不明,但是有一点,偷袭蛇祖门他自己已经认罪了,接下来,我们去问燕海棠。”

    “好,感谢提前告知,两位说还有一个怀疑,这又是什么?”南宫齐的脸上相当严肃,坐在椅子上的手指不安地动着。

    聂流尘站起来,认真说道:“这才是我们来找南宫门主的真正目的,霜流门带走了那具被饿鬼砗磲母袭击过的修士的尸体,想来是怕我们发现上面有指引阴脉出口的标记,这么想来,那具尸体,可能是他们自己杀死的,有记载素心湖直通北海,那么湖里有饿鬼砗磲母之类的巨物,不奇怪吧?”

    南宫齐点头道:“有那个可能。”他猛然抬起头,似乎明白过来了。

    姚青页睁大了眼睛,说道:“莫非掳走并杀死修士的是霜流门?”

    “推测,只是推测。”聂流尘坐了回去。

    南宫齐和身后两人对视了一下,他眼中满是焦急和忧虑。

    姚青页问道:“大哥……你似乎反应过度了,即使霜流门真的放了饿鬼砗磲母,过了明天找他们问话不就知道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啊。”

    南宫齐转过身,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不安罢了,今天先说到这吧,谢谢穆门主、聂先生,请早点休息吧。”他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死死抵着额头,一脸焦虑。

    穆千幽和聂流尘告辞走了,南宫齐沉思良久,忽然回头对着南宫意问道:“还有一件事,三弟,你又去见他了?”

    姚青页赶紧说道:“不是!三哥和他只是巧遇。”

    南宫意看着自家兄长,嘴巴抿了一下,没说话。

    “胡闹!”南宫齐手掌下的几案四分五裂。

    “兄长。”南宫意直视着南宫齐满是怒气的脸,说道:“你可以接受和蛇祖门合作,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和他?这个人,这辈子我非他不可了。”

    南宫齐猛然站起来,右手扶着扶手,冷冷盯着他,说道:“这是不同的事情,好一个‘非他不可’,三弟,你倒是越来越任性了,现在这种时候……”

    南宫意努力心平气和道:“兄长,我不能再次得而复失!”

    他的话没有说完,想上来劝架的姚青页忽然叫道:“大哥,你的手怎么出血了?”

    南宫齐看向自己血迹斑斑的右手臂,沉默良久,闭上眼,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便告诉你们罢。”

    作者有话要说:  被派狗粮的姚青页和穆千幽表示很淡定……

    ☆、真相(二)

    霜流门的藏经阁最里面,有一个宽敞的空房间,四面墙各有法器镇守,这里是历代门主练习结阵之所。

    现在,一个太极形状的法阵在房间里面闪耀着,方明哲和穆千幽分别盘腿坐在两个阵眼上,两人中间是一团蓝色的火焰。南宫齐、聂流尘、燕海棠、邵成秋分别坐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紧张地关注着阵中两人的一举一动。

    穆千幽正在用心念和那团魂魄沟通,对方似乎很是不满,怨气冲天,拼命想挣脱。一人一魂的对话只有阵中的两人才能听见,方明哲一直运转灵力守着自己的位置,闭着眼睛,认真聆听他们的对话,忽然,他听到了什么,眼睛猛然睁开,一脸错愕地看向穆千幽,只见对方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由于两人心志略有不稳,乾坤两仪阵出现了些许的波动,魂魄更加躁动不安,两人赶紧稳定情绪,重新镇住那个魂魄。

    听灵进展越到后面,穆千幽和方明哲的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穆千幽对方明哲点点头,两人双手结了一个手势,乾坤两仪阵极速收缩,变成一张符纸,落在两人中间。

    穆千幽站起来,长舒一口气,问道:“你都听见了?可要为我作证。”

    “嗯……听见了……”方明哲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

    两人同时把目光转向了南宫齐,方明哲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南宫门主,我们先单独和你说。”

    邵成秋和燕海棠都走出去了,聂流尘也想往外走,穆千幽叫道:“流尘,你还是留下来吧,反正我回去也会跟你说。”

    南宫齐看着两人一脸认真的样子,便问道:“究竟为何?”

    穆千幽和方明哲对看了一眼,认真说道:“这个魂魄,是……南宫轩。”

    “什么!”南宫齐呆滞地看了他们一眼,几步上前捡起地上的符咒,用颤抖的手捧在眼前,他紧紧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摇头吼道:“不可能!”

    方明哲道:“南宫门主,你先别激动,你可以自行感受一下,里面的人是否很熟悉,但这个魂魄原身修为极高,需要小心。”

    聂流尘犹豫了一下,说道:“南宫门主,午时将过,阳气会减弱,你自己注意。”

    穆千幽叹气摇头走了出去。

    南宫齐看了他们一眼,盘腿坐下,说道:“请几位先出去,帮我把三弟和青页叫进来。”

    外面的人等了很久,琼华门的三人开门走了出来,脸上皆是一般强作镇定的悲痛颜色,南宫齐衣襟上有斑斑血迹,未来得及拭去。

    穆千幽站在所有人的最后面,低着头,聂流尘站在她旁边,沉默着看她。方明哲上前一步,似乎想南宫齐说什么,但是没说话。

    南宫齐说道:“感谢穆门主和方门主为我们找出了真相,请跟我过来一叙。”

    “钟离志?你说我的父亲,死于昔日挚友之手?”南宫齐原本还能正襟危坐着,但现在他已经单手扶额靠在了扶手上。他心里知道,他的父亲说是闭关,其实已经失踪良久,他也是为此前来,因为他查了很久,南宫轩失踪前,最后待的地方便是玥港。

    “南宫门主应该知道乾坤两仪阵压制下的魂魄是说不了谎的,方门主也在这里,他都有听见的。”穆千幽说道。

    南宫齐心力交瘁地闭上眼睛,许久,问道:“过程如何?”

    穆千幽犹豫了很久之后说道:“南宫门主,我只能说我们蛇祖门和你们琼华门,注定有解不开的结。我先说一句,事情尚未解决,我如果说出真相,你我之间先莫动手。”

    南宫齐看向她,点点头,说道:“我作为门主,自然足够冷静。”

    穆千幽道:“诛杀枯翼君之后,南宫老门主受伤,南宫门主,你可知道他的伤并不简单。”她想了一下,还是没有直呼南宫轩的名字。

    南宫齐道:“知道,父亲什么都没说,一直在闭关,只是身上的那个伤我都能看出不寻常来。”

    “那个伤,有阴气蔓延进去了。”穆千幽看向南宫齐,她知道,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和她之间有关系。

    南宫齐看她停住了,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只管继续说。”

    穆千幽道:“南宫老门主需要灵魔□□心诀,钟离志可能需要别的东西,他们联手袭击了蛇祖门,让霜流门弟子引开我们,自己探入阴脉出口和禁室,可我开了极阴的阵法挡住了他们的进攻,他们失败了。”

    南宫齐勉强撑开双目,问道:“然后呢,钟离志为什么要杀他?”

    穆千幽道:“接下来只是推测了,钟离志,便是那个用修士尸体做引修炼欲修鬼道的人,如果你身边有一个最好的修炼材料,你用不用?”

    “穆千幽你给我闭嘴!”南宫齐猛然拍案起身,喝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修炼材料,说杀就杀吗……”他的眼圈已经红了,声音也染上了哽咽。

    方明哲赶紧道:“南宫门主,你先不要激动,穆门主,你也别生气。”他紧张地挡在南宫齐面前,关注着穆千幽的动向。

    南宫齐和穆千幽对视着,他看到后者抬头斜了一眼方明哲之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中怒火熊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他脸偏向一边,坐了下来,带着歉意说道:“穆门主,是我的错,千万见谅。”

    “南宫门主,我不生气,我能理解。天大的错也怪不到你头上,好,事情说完了,我回去了。”穆千幽站起来。

    “等等,穆门主。”南宫齐叹气,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说道:“我们把燕海棠还有其他人叫来吧。”

    穆千幽垂下眼睛,重新坐回座位上。

    “钟离门主……师兄他……没错,证据确凿,我也不想再辩驳什么了,他确实修了鬼道,可是南宫门主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个魂魄我第一次去密室的时候就在那里了。”燕海棠惨白着一张脸,垂下头,又忽然看向穆千幽厉声说道:“难道不是你们诱惑他的吗?”

    “我们?哼!”穆千幽冷冷地看着她,说道:“鬼修一开始修炼只需要阴气,如果需要活的修士作为修炼材料,必然已经修炼了将近六七年。六七年前我们被你们害得朝不保夕,还有心情去诱惑你们钟离门主修鬼道?”她心想,难怪燕海棠在虚独山上为魔修说话,原来是心里有鬼。

    燕海棠紧握双拳,说道:“那惨绝人道的修炼方法,也是你们蛇祖门创的!”

    “不是!创下此道的人,我不是已经帮你们杀了吗?不许你侮辱我的师祖!”穆千幽站起来,冷冷地与她对视,直指燕海棠的一只手已经是鬼爪的模样,她身后的聂流尘看着那狰狞的利爪,把眼睛偏开去看旁边。

    “穆门主,先让她说完。燕海棠,你莫信口雌黄!”南宫齐冷眼怒视着面前的女子。

    燕海棠看向面前的南宫齐,脸上忽然一片失望与冷然,她说道:“南宫门主,你竟也替他们说话,你可知这次瘟疫起因是毒尸?是他们做的!”

    “燕海棠!蛇祖门一边制造瘟疫一边不舍昼夜地救人吗?”南宫齐身后的南宫意终于忍不住了,厉声说道。

    燕海棠扫了他一眼,说道:“哼!南宫少爷,你为他说话,我倒是不奇怪了,鬼迷心窍!”

    “我三弟心性如何轮不到你来指责!燕海棠,莫要连累其他人!”南宫齐喝道。

    燕海棠看向聂流尘,说道:“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问。聂流尘,是不是你告诉宗无玄如何炼制毒尸的?”

    聂流尘没说话,直直看着她。

    燕海棠向他走了一步,说道:“他不仅炼了这一具毒尸,你知不知道?我查了许久,才知道他身为星河门高阶弟子,居然是这场瘟疫的幕后主使。他对以前的仇人赶尽杀绝,炼制毒尸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难道不是因为你告诉他方法了吗?”

    “世间记载有炼制毒尸方法的典籍数量甚巨,难道他会这个,用了这个,就一定是我的错吗?”聂流尘冷声说着。

    燕海棠依旧冷眼看他,说道:“横竖方法是你们所创,他心性这般残忍,连整个玥港的人都不打算放过,与此等邪术没有关系?”

    “如果知道这个邪术就一定会变得暴戾残酷,燕海棠,你恐怕早已经是我蛇祖门一具毒尸了。”穆千幽双眸开始变红。

    聂流尘问道:“你如何知道此事一定就是宗无玄所做?”

    燕海棠冷笑了一下,说道:“因为他和师兄合作啊。我知道的不仅于此,我还知道玥港一年多前的那次灭门惨案也是他,聂流尘,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放出来那几个小魂魄没告诉你吗?”

    聂流尘和穆千幽一愣,他们当时只想着那些孩子还小,怨念也不算深,并未想过要去了解他们的前尘往事。

    燕海棠冷笑道:“幸亏我当年孜孜不倦地招魂,才知道那被灭口的人家的小孩无意中看到了杀人者的面目,不信你自己看。”她手一指,一张收魂符出现在聂流尘面前,穆千幽接了过去。

    南宫意道:“燕海棠,你就算列举出宗无玄的恶举,也与此事无关。”

    燕海棠道:“哼!我只想告诉聂先生,你的好友是个什么人而已。”

    聂流尘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也是转移大家的视线吧?燕长老,你似乎想维护你的师兄,但你恰恰出卖了你的师兄,你想告诉大家幕后主使是宗无玄,你们钟离门主是被他唆使,可是,从时间推论,宗无玄那时候根本没有能力唆使他。横竖不过是多一个罪人和少一个罪人,我能不能反过来说,是钟离门主要求宗无玄杀掉满城人作为他的修炼材料呢?”

    燕海棠看向他,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聂流尘接着说道:“燕长老,我来推测一下,你们钟离门主是以城中得了瘟疫的死人为修炼材料,因死人带毒而影响修炼,只能用更多死人来补充,对不对?”

    南宫意了然道:“所以当时我们去坟墓蹲守,钟离志要捕捉行尸,你怕我们看见他,便先一步开了传送阵,把我们支开,对不对?”

    燕海棠脸色煞白,说道:“师兄只是为了救活自己的夫人……”

    “哼!救活夫人?夫人呢?让她出来我们当面问问,我就想知道,修成鬼修怎么救人?”穆千幽冷哼道。

    燕海棠颤声说道:“她已经化成齑粉了。”

    聂流尘微眯起眼睛,说道:“化为齑粉?莫非你们钟离门主用了嗜灵铸身的方法救治夫人,中途因为修了邪道,灵力不足,夫人因为滋养不够,嗜灵元神消散,肉身崩塌,他想补救,就想到了一些古籍中的记载。原来你们钟离门主偷袭蛇祖门,为的是传说中医死人、肉白骨的还魂血煞。不过事到如今,那东西没用!哼……真是有趣,想救夫人不能好好地嗜灵铸身吗?怕只是贪图修炼的捷径吧!”

    燕海棠的头低了下去,拳头收起,抖个不停。

    南宫齐站起来,厉声问道:“事到如今,钟离志在哪里?”

    燕海棠道:“师兄……师兄已经走火入魔,所以,潜到阴脉里面了……”

    方明哲问道:“在阴脉里面接应宗无玄的,就是钟离志吧?饿鬼砗磲母也是从阴脉运过去的?”他懊丧地把脸偏向一边。

    燕海棠点头道:“是……这个人帮助师兄修鬼道,我饶不了他。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

    聂流尘和穆千幽转脸看方明哲,对方轻轻摇摇头。

    南宫齐道:“事已至此,宗无玄的事情,琼华门非管不可,方门主,穆门主,你们和星河门的行动,我们琼华门必须参加。”

    穆千幽道:“好。”她转脸看向燕海棠,眼神冷然道:“燕海棠,你嫁祸我们那些事情可以不放到现在说,但是,我们没完!”

    聂流尘站起来,认真谦和地说道:“是的,燕长老,我们没完。”

    燕海棠看向南宫齐,咬牙说道:“南宫门主,你怎能与魔修合作?”

    “不和蛇祖门合作?和你们吗?”南宫齐冷冷地说道:“瘟疫的时候不想着如何救治,却想着隐瞒罪责,比起他们,你们配称正道吗?”

    燕海棠恨声道:“我的兄长……”

    聂流尘转脸看她,说道:“当年仙魔大战,是燕盟主自己来向我们令狐门主挑战,要求单挑,若赢不了便撤下郁离山。”

    穆千幽捏碎了一个杯子,冷声道:“原本平手的一场局,你们做了什么还要我复述一遍吗?燕海棠,你这身修为是不想要了吗?”

    燕海棠愣住了,她身边几人拂袖而去。

    “唉……”这是一路上方明哲发出的第十八声叹息。

    穆千幽横了他一眼,说道:“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你烦个什么劲啊?”

    方明哲道:“我烦人心难测。”

    穆千幽看着前方说道:“向来如此,这点破道理,我们十年前就知道了。宗无玄叛逃的时候,你也该知道了。”

    聂流尘道:“方门主,阴脉开的时候,可能钟离志也会出来,可要小心了。”

    方明哲今天第十九次叹气。

    方明哲走后,穆千幽低声对聂流尘说道:“倒是造化弄人,我没杀他,他却被他们自己人算计死了。”

    “能算计我们,自然也能算计昔时好友。”聂流尘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漆的栏杆。

    穆千幽笑道:“倒真是有趣。”

    聂流尘问道:“你真甘心和南宫齐合作?”

    “一来,当年那些事与他无关;二来,世间因果循环,南宫轩的死,终归和我们逃不脱干系。”穆千幽看向远方。

    聂流尘手撑在栏杆上,说道:“你倒真的像个门主的样子了,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令狐大叔。”

    穆千幽笑道:“自然,我才是门主,你才是副手。”

    聂流尘点点头,也笑了,说道:“也好,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也可以放心了。”

    “切!暗示你早晚会被南宫意拐走?”穆千幽回过脸,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开来。

    聂流尘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倒不是这样,这条路,其实我并不是很希望子念走下去。”

    “你觉得如何都行。对了,这是燕海棠给我那个符咒。”穆千幽看向他,手心向上,手里捧着一朵蓝色的火苗。

    聂流尘伸出手,确实是他以前放走的小魂魄,看着火苗中映出来的脸,聂流尘闭上了眼睛。

    穆千幽问道:“你想如何?”

    虽然早已有了准备,听到这句话,聂流尘睁开的眼睛里面还是一片迷惘,他低声说道:“就他做下的事情……他也必须要死,但是千千,我不想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

    穆千幽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行,到时候你回避吧。”

    聂流尘看着她,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讲讲白雪院的故事~

    ☆、花葬(一)

    阴脉如同水脉,悬浮游弋着无数幽蓝的光点,光点包裹在黑气里,若隐若现,人行走在其中,如置身水下,恍恍惚惚,不知来处,不知去向。

    宗无玄抱着手臂,站在阴脉里,靠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那些幽蓝的光点从自己身边经过,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黑鸽子,他一会儿抚摸一下那只鸽子,一会儿伸手进袖子里感受一下里面的一个乾坤袋,这是他在星河门将近十年的岁月里唯一剩下的两件东西。

    “君杨,没事,你再等等,那个疯子修炼成功之日便是他身亡之时,我会让你回来……”宗无玄低声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他周围没有一个活物,倒是有不少无意识的凶尸走来走去,他怀里的乾坤袋里,也只是一具没有魂魄的尸首罢了。

    他紧挨着山石,又自言自语道:“君杨,你知道吗?我本来想着,一辈子做你的属下,我还以为很容易呢。”他忽然摇摇头笑着说道:“你明明答应了的。”

    “答应了什么?”

    宗无玄的前方响起了一个声音,他的神色一凛,手放了下来,鸽子化成一行字符飞进了他的袖子,他说道:“钟离门主,您醒了?”

    “这几天都没有新的死人,我饿了。”钟离志在一团蓝色幽光中走了出来,准确来说,是他的坐骑蠕动着出来,他坐在一条巨大的冉遗鱼上,鱼的六条腿慢慢动作着,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蓝色的幽光映照出他的容颜,脸色灰白如鬼,眼睛下面有两大团青黑,枯瘦如槁木。

    宗无玄道:“钟离门主,我投下的毒尸被人清除,那场疫病也被人治好了。”

    钟离志歪过头,看着他说道:“你不会换个地方继续吗?居然需要我来教你?”

    宗无玄连忙摇头道:“钟离门主,现下外面风声正紧,不适合再制造一场瘟疫。”

    钟离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这般模样……究竟还要多久才能练成?”

    宗无玄单膝跪下,说道:“属下也不是很清楚,邪鬼没有告诉您吗?请钟离门主在此阴脉中再忍耐一段时日。”

    “忍耐?哼!”钟离志紧紧地抓住冉遗鱼的鱼鳍,说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忍耐,我还能如何?”他忽然手中结出一个印,一道白光闪过,宗无玄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脖子,上面白光组成的符咒流传,钟离志手一撤,宗无玄大口喘气,滑倒在地上。

    “这个阵法都用不好了……唉……”冉遗鱼带着钟离志转身离去。他身后,宗无玄扶着石头艰难地站起来,盯着钟离志背后那只手爪深深探进他血肉,几乎与他融成一体的邪鬼,眼睛微眯,嘴角勾出一点笑意。

    每当看到钟离志这副丑陋诡异、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宗无玄都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花,终于可以让他死得比自己的娘凄惨百倍。事到如今,他心里只可惜一件事情,便是方明哲还活得好好的。

    钟离志在八年之前为走捷径,开始尝试修炼邪术,谁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来又逢夫人重病,在嗜灵铸身时,因修炼走火入魔,失去了夫人,自己也受到了重创。为了修补自身修为,他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了星河门豢养的、据说对鬼修之术了如指掌的邪鬼身上。钟离志为得邪鬼,把目光投向了宗无玄这个年纪尚轻,并且看起来很好收买的门主近身侍卫身上。

    那一年,宗无玄还在白雪院。他早上在屋里看钟离志给自己写的那封试探频频的信件,看完之后,开始思考是否应允帮忙盗出邪鬼,似乎这样后果会很严重。过了许久他没有想出结果来,便将信压在桌上,走出西厢房,穿过一片素净的白牡丹快步走到东厢房。昨夜刚下过雨,一片牡丹花蔫蔫的。

    “他又是怎么了?真是叫人放心不来。”屋里传来左君杨的声音。

    侍女的声音也传来:“就是呢,好端端的就生起病来。哎,左公子,你伤还没好,不急在这一时……”

    宗无玄躲在柱子后,看着几日前被树妖所伤的左君杨一拐一瘸地走向后院,跨过院门的时候,在墙上扶一下才迈过去。他在那里站了一下,走回了自己房间。

    在房里约莫待了一两个时辰后,他再次出门,来到东厢房,只见那里房门大开,空空如也,昨夜他铺在地上的一床被褥已经被收好了,整整齐齐地叠在椅子上。

    宗无玄背过身,面对白雪院的一院繁花。

    白雪院之所以叫做白雪院,是因为它种满了一种叫做白雪塔的名贵牡丹。宗无玄恨生死别离,不喜欢白花,觉得不吉利,可架不住左君杨喜欢。那天他和左君杨在白牡丹丛围绕的凉亭中喝酒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对着花指点江山,含糊说着“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这个人,也只有和宗无玄一起喝酒的时候,才能喝成这副模样。宗无玄不太明白这句诗的意思,只觉得似褒也似贬,便将眼睛投向别处,渐渐觉得这层层叠叠的白牡丹看久了倒真是能品出一番别样的滋味。等身边那个青年歪倒在他肩膀上,他扶着他从牡丹花丛中走过,他侧过脸,透过身边人侧脸的轮廓看满院素雪,竟觉得白雪院这一院子白雪塔确实是世间绝色,原先他还以为那几朵被煎药的渺渺烟雾环绕的辛夷花才是真绝色呢。

    之后在东厢房的床上,醉眼朦胧的左君杨一只手抓住冷雨剑和逝水剑向门外用力抛了出去,按着他说自己喜欢他很久了之类的胡话,看他没反应干脆直接亲上去的时候,宗无玄满脑子只剩下那片白雪塔。他伸手去推开身上的人,可还没推开,他便听见了侍女由远而近的笑声。总不能让左君杨发酒疯按着那些侍女啃吧?虽然他整天盘算着怎么算计这人的师傅,但好歹这个人帮过自己,惹上那些侍女可比自己麻烦多了。宗无玄叹了一口气,手挥了两下,第一下,门合上了,第二下,床帏放了下来。

    可是在喉咙里面发出第一声呻/吟之后,宗无玄猛然睁开眼睛,然后一记手刀打晕了左君杨,整理了一下,慌慌张张地下了床。

    感觉自己心跳呼吸都有些狂乱,又想着这几日无事,宗无玄把床上的人摆好,出门捡起牡丹花丛中的两把剑,冷雨放到左君杨身边,逝水自己提上,就这么去了玥港,同时还在怀里揣了一包他磨着他那真绝色给的慢性毒/药。

    玥港那户人贩子他老早就查过住在哪里,这包慢性□□正是预备给他们的,宗无玄偷偷摸到那户人家后院的,看到水井,皱皱眉。好死不死,井旁边种了一棵白牡丹。宗无玄当时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当着那朵盛放的白牡丹的面下药很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走了。

    晚上他又来了,他想晚上牡丹花应该合起来了。结果戴着面具的他远远闻到了血腥味,从屋顶一探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壮士啊”。

    二十二口人,被另一个面具人一把刀全部放倒。

    宗无玄看着逝水剑下那个干了他都没干出来的事的壮士,竟发现是之前和自己一起被卖的人,不过这个人比自己年纪大,是被卖去的倌馆,九年不见,竟然从一个弱气的相公变成了满脸煞气的绿林好汉。宗无玄忽然在想,自己又是变成了何种模样呢?他知道这样的人戾气重,适合用来炼制毒尸,他便把尸首带走了,还带走了那个人贩子家几个小孩子的魂魄,想着试试炼小鬼。

    从玥港回去,宗无玄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待在白雪院,也没觉得和左君杨之间有什么尴尬,他觉得这人得神志不清到什么程度,才会把宝贝一样的冷雨剑扔出去这么远。反正自己也没有真正吃亏,他默默地包庇下了那次放肆。

    阳光照在白雪塔的花上,又被花上未干的雨珠投射在宗无玄眼里。刺眼,怎么这么刺眼呢?

    昨天他从别处回来,得知左君杨受伤了,紧张不已,第一件事便是支开白雪院那几个懒散的侍女,亲自照顾在左君杨的床榻之前。昨夜更直接就在地上铺了一床被褥躺上去。

    床上的左君杨探出头,说道:“外头下雨,地上凉,你还是回西厢房睡着吧,隔得也不远。”

    地上的宗无玄伸了个懒腰说道:“就白雪院那几个丫头你还不知道?你晚上哪里不舒服了叫得醒她们?”

    “那就上来睡。”左君杨拍了拍床。

    宗无玄赶紧摆摆手道:“不了不了,别晚上碰到了你身上的伤。”

    左君杨笑笑,把头放回去了,低声道:“你现在已经是星河门的高阶弟子了,又是门主的近身侍卫,门主连逝水剑都赐给你,可见相当喜欢你,你居然还跑到这里来伺候我,想想也觉得自己无福消受。”最后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宗无玄翻个身,脸埋到被褥里,说道:“我就乐意伺候你怎么地?看你手上的疤怪严重的,我过两天要去乘风门,那里有好大夫,我再要两副祛疤的药来。哎,够体贴吧?记得啊,君杨,以后你当上门主,我就是你最好的心腹。”

    许久,左君杨回答了一声“好”。

    宗无玄在被子里笑了笑。

    在侍女的交头接耳中他得知,左君杨受伤后,后院那位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可是这也挡不住左君杨听到他生病后,马上去了后院。

    对着满院子刺眼的白花,宗无玄皱皱眉,觉得这两天没休息好,便拿出袖间某人所制的提神药在鼻子上抹了一下,他想了想,对着一个正在走过来的侍女笑道:“你等下告诉君杨,我去乘风门了。”

    汝南城西的小院回廊里,宗无玄笑眯眯地问道:“姐姐,雨恩呢?”根本不需要眼前鹅黄衣裙的女子指引,因为后院飘来了一阵悠扬的笛音。

    “你今天注意点,他心情不好。”宗无玄身后的缪姝说道。

    心情不好还吹那么欢快的调子?宗无玄往后院走去,发现曲子换了,新的调子百转千回,甚至带上一丝哀婉的意味,但着实好听。

    “雨恩,我又来看你了!”听得意犹未尽的宗无玄几步跨到聂流尘后面。

    聂流尘收起笛子,盘旋的黑色游隼飞回他的袖子。他回过身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雨恩,你这是怎么了?”宗无玄疑惑地抓住他的手,左右打量。

    聂流尘摇摇头,说道:“今日是故人的忌日,是他教会我吹笛子的。”

    “啊?对不起……”宗无玄放开了手。

    聂流尘笑了笑,说道:“没事,多少年过去了。”又问道:“安悦,你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没有,好着呢,再不好也被你一曲笛子吹得心花怒放。”宗无玄坐下吃着眼前人做的桃花糕,又说道:“最后那调子真好听,想再听一遍了。”

    聂流尘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这曲子我听得都伤感。”

    宗无玄开始讲方矩修炼邪术的事情,他考虑了一下,瞒下了钟离志的试探。

    “雨恩,最难对付的还是琼华门,先别说他们门主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就他两个儿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上次恶蛟作祟,南宫意来支援,出手真够利落的,直接将其中一条蛟从河里挑到了岸上,血染红了半条河道,那毫不留情的招式和那张冷脸倒是相称。”宗无玄边说边摇头。

    聂流尘抬起眼睛,平静地说道:“早晚要对付他们的,那便等着时机吧。”

    宗无玄点点头,想了想问道:“雨恩,你有什么祛疤的药吗?”

    “有,等下拿给你。”聂流尘说道。

    宗无玄又想了想,说道:“你上次给我的那种安神香,带竹子香气的那个,能把配方一道给我吗?我回去拿给香坊多做点,君杨说他最近晚上睡不好。”

    聂流尘道:“你倒是随时都记着人家。”

    宗无玄道:“记着没用,比不上那个都不把他当一回事的方明哲。哼!”

    聂流尘摇头道:“也许人家也关心你,不过比不上关心方少爷明显罢了。”

    宗无玄道:“心里若记挂谁了,终究辛苦,若那个人不当一回事,更辛苦。”他发现对面的人脸色变了变。

    “雨恩,我一直想问你个事情啊……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宗无玄犹豫着开口了。

    聂流尘抬头看他,考虑了一会儿,点头。

    宗无玄一下子坐端正了,带着歉意低声问道:“教你吹笛子的人?”

    聂流尘摇摇头。

    宗无玄想了想又问道:“我认识?”

    聂流尘忽然笑了笑,摇头道:“连我都没真正认识。”

    捕捉到对方眼里复杂的情绪,宗无玄赶紧问道:“贺西铭那边,你还不打算下手吗?”

    这句话说完,聂流尘腰间一个小小的铃铛忽然发出了声响,他皱了一下眉头,对宗无玄说道:“他要我马上去见他。”

    看他要走,宗无玄赶紧问道:“对了,我从古籍上查到炼毒尸的方法,你到时候能帮我看看对不对吗?”

    聂流尘回头皱眉问道:“你确定要学?那可有损身体和心性。”

    宗无玄点点头,说道:“复仇嘛,总需要一点代价的。”

    之后,他再次在乘风门看到聂流尘在贺西铭身边浅笑,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就因为这种感觉,让他在后来很想告诉聂流尘,南宫轩已经死了,没必要在南宫意身上浪费自己。可这些话终究没说出口,因为他忽然觉得无论真假,南宫意那样的人,至少看起来不会委屈他。至于聂流尘心里的人,他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回到星河门后,宗无玄搬离了白雪院,那片白花颜色太纯粹,他看着刺眼,心里不舒服,尤其是在炼制毒尸的时候。他觉得,换个地方没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从此只能把安眠线香递给左君杨,不能亲自给他点上而已。

    在宗无玄的冷眼旁观中,钟离志用饿鬼砗磲母捕捉修士、然后又用行尸作为材料修炼,为了验证邪鬼说的话的真假,这位灵修门主甚至用那些活生生的修士试制纳灵符。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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