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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节

    名士 作者:雾十

    第35节

    卫玠听到温峤的名字后,就直接盯着温峤看了好一会儿,让温峤再一次心生紧张。讲真,虽然卫玠的性格很可爱,但他的外貌还是那种很容易让人慌神的漂亮,一个不注意,心就扑通扑通了厉害。仿佛连卫玠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都带着侵略性,无孔不入,饶人心神。

    果然这样的美人还是只适合远远的看着啊,近一步接触就太考验人的定力了,真的很容易引人犯罪qaq

    卫玠却在看了温峤一会儿道:“太原祁县的那个温家?”

    “是的,与太原王氏正巧在一处。”温峤有问有答。

    卫玠继续道:“东汉护羌校尉温大人之后,曾祖父是也担任过护羌校尉,伯父如今是吏部尚书,父亲是河东郡守,母亲是清河崔氏,外曾祖父曾任过司空。温郎可是满门名将呢。”

    “您过谦了。”温峤这才意识到,卫玠刚刚其实不是在看他,而是在回想他到底是谁。

    温峤之前就听说过卫玠记忆力惊人,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好吧,温峤两次都没猜对,卫玠一不是在看他,二不是在回忆,只是在听目前还是个阿飘的拓跋六修,给他科普温峤的重要性。这几年随着卫玠的名声越来越高,不少历史上有名的名士都主动蹦跶到了卫玠眼前,卫玠也物尽其用的全部都推荐给了自家祖父,不断壮大着朝廷的办事能力。

    “我只是实话实说。”卫玠低头,微微笑了一下。

    “!!!”温峤觉得他大概真的要犯罪了。母亲,对不起,没成长您所期望的样子。但不是我方太脆弱,而是敌方太凶残!长的那么漂亮也就算了,还笑的如此恰到好处,声音苏到让人瘫软,性格又那么可爱……这真的是真人吗?

    “咳。”卫瑜已经习惯随着三弟卫玠的越长越大,而让越来越多的人不自觉的看痴了的事情。想起父亲让他照顾温峤的话,卫瑜赶忙开口,想帮助温峤清醒一点,不至于露出丑态。

    温峤的自制力还是不错的,很快恢复了过来,并对卫瑜投去了感激的一瞥,要是在美人面前丢脸,那他一定会哭死的。

    “你不是说找三郎有事吗?”卫瑜继续帮着温峤道。

    “对对对,有事,有事。”温峤干脆低下头,假装喝水,实在是不敢再看卫玠一眼,只仿佛对研矮几上的花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说,“我就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了。不知道卫郎对庾子嵩(song)可知一二?”

    卫玠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庾子嵩就是庾敳(ai),自家二嫂庾氏的叔父,王衍四友之一里那个胖子,曾任吏部郎,但默默无为,善清谈,是庾家如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名士。

    “那您可知道他纵门客搜刮民财,聚敛积实?”

    “啊?”卫玠和卫瑜一起惊呆了。

    “我知道这本与我无关,我如今还未出仕,连个秀才、孝廉的官身都没有。但我觉得有些事情,哪怕不在其政,也不该就此沉默。我曾游学于郡州,见饥荒横行,饿殍遍野,实在是于心难忍。百姓已经够苦的了,官员不仅不想办法改善,还加重税收、中饱私囊,实在是、实在是无耻之尤!”

    温峤说到最后,手都是抖的,胸口起伏不定,可见气愤之极。

    温峤虽然也出身世家,却并不觉得世家就可以随意盘剥,不把人当人了。

    历史上温峤最后能拜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封始安郡公,谥号忠武,凭借的便是胸中这一腔无论如何都不会泯灭的正义之灯!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温峤状告庾敳这个是真事,只不过时间上略有提前。历史上温峤是做了官才告的,引得京师震动。文中变成了没当官之前。

    ☆、第129章 古代一百二十九点都不友好:

    等温峤竹筒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说完了、痛快了,他才意识到,卫玠好歹是庾敳的殷勤,他这么说庾敳,会不会太不给卫玠面子?

    有些人就是如此,哪怕自己家人真的做错了事,也只能他自己私下里修理,旁人说一句不是都得死。

    温峤忍不住一阵的后怕。他知道卫玠看上去与别的世家子不同,但再不同,归根到底卫玠也还是世家子。甚至连温峤自己,都无法坚定的说他就彻底摆脱了世家所带给他烙印,如果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伯父这次不敢出头是因为胆小怕事,他分分钟就会暴走。

    卫玠果然沉默了下来。

    温峤想看卫玠,又有些不敢看。这次,他不是害怕自己面对卫玠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容易心猿意马,而是怕看到他所欣赏的人,对他露出愤怒的表情。如果卫玠真是这样,温峤不能说卫玠护短有什么错,却也大概会有些失落,真的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失落。

    卫玠冷着声音问温峤:“你有什么证据吗?”

    突然一阵凉风起,从蔚蓝的天空而来,穿过春意盎然的庭院,直入隔间,乍暖还寒,吹凉了温峤的手,也吹凉了他的心。

    温峤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咬咬牙,声音略带干涩的说了下去:“我有。”

    人证、物证等等等,温峤都一并带入了京城,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干不来那种口说无凭就随便诽谤他人的事儿。他要么不说,要说便是一击必死。

    “那就等下午花会结束后,就与我直接回卫家吧。”卫玠做出了决定。

    “啊?”温峤一愣,猛地抬起头,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卫玠,充满了困惑与不解。这是个怎么样的发展?

    两人刚认识,就登堂入室见家长,这、这不太好吧?

    不对不对,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个什么鬼啊啊啊。卫玠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那要不然是……杀人灭口?擦,温峤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了,真是越想越没谱!

    经过反复确认,温峤这才开始猜了一个他一开始根本不敢想的方向——卫玠那张无论怎么看都很好看、全无死角的脸上,确实是在生气,挂着怒容(哪怕生气也很好看),但卫玠不是气他,而是:“我能大胆的猜测,您是在生庾子嵩的气吗?”

    温峤抱着小小的、不安的期待,等着卫玠开口。

    卫玠直接拍桌而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的滚圆,那里仿佛有火焰在跳动,眼角带着一抹被气急了的嫣红,与一开始的淡然风度截然不同,却各有风情,是那么的鲜活生动。他说:“当然是在气他,要不然还能有谁?有能耐,他去抢奸商恶霸啊,盘剥百姓来充实自己的荷囊,这算什么东西!”

    即便卫玠惯来是习惯帮亲不帮理的,那也要看情况。

    如果庾敳抢的是恶人的,哪怕抢劫这事本身并不对,卫玠大概还是会“三观不正”一下,觉得这是劫富济贫;但庾敳搜刮的是在饥荒之下已经快要食不果腹的灾民……柿子专挑软的捏吗?

    其实这种事不少世家都在做,只不过有些人严重些,有些人轻些,轻一些甚至会被当做大善人。

    如果放在一般世家子身上,在听过温峤这么说之后,他们大概会很难身同感受。但卫玠不是一般世家子,他还有二十年的现代人的生活经历。那个时候他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只能被动接受着来自特权阶级一次次的“与众不同”。

    以己度人,卫玠对这种事真的是很难忍受。哪怕对方是卫玠的亲哥,卫玠也不会忍!

    见卫玠这样的态度,温峤终于放下了心,甚至带着点他也说不上来的因为和卫玠有一样的三观而莫名升起的小雀跃。甚至到最后,反而是他在劝卫玠不要生气,毕竟两家是亲家,他嫂子夹在中间,相比也不好过。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王济敲门来找卫玠,准备带他去参加赏花宴。

    “不管你们在说什么,都可以放在一回在阁楼上继续说活。放心吧,你舅母特意给你安排了一处可以看到整片花田,却没有多少人可以打扰的清幽隔间。”王济出现在门口,两指相叠,做样子似的敲了敲卫玠隔间并没有关的推拉门门框。

    “王将军。”温峤赶忙行礼,这次是真的连头都不敢抬了,因为王济的气势太慑人。

    从战场上走了一圈回来,王武子同学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将军,气质中还保留着过去风流名士的六七分雅痞,却也新添了三四分独属于将士们刀尖舔血的无所畏惧。由过去那盛气凌人的傲然,进化成了更高一级的浑然天成的霸气之势,从人群中走过,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对他行礼、心甘情愿给他让道的那种威武。

    王济还是王济,却又好像不再是王济,王济30的那种感觉。

    于是,自王济威震大晋、凯旋而归的那一日起,京中就没有不对王济改变态度的人,这一次不再是过去那种对一个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蛇精病的害怕,而是打从心眼里对强者的敬畏。

    卫玠大概是全天下唯一改变对王济态度的人,因为他二舅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天下第一,不管是当蛇精病,还是当大将军,虽然挺熊、挺中二的,却也是卫玠所佩服、引以为傲的家人。卫玠甚至更喜欢和王济走在一起,因为哪怕那些人再想与他靠近,碍于王济,也只能给他们隔出来一个环形的真空地带,实在是太方便了。

    “阿顼和阿崇还在逗猫没有回来,要不要等等他们?”卫玠提醒道。

    其实不是卫玠走哪儿都把他兄子卫崇带到哪儿,而是卫崇那个小家伙太粘人,从小就喜欢当卫玠的小尾巴,卫玠走哪儿他跟到哪儿,卫玠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要是卫崇回来见他不在了,肯定要哭。王氏总说男孩子不能养的这么娇气,却又因为隔辈亲而总忍不住把卫崇宠的更娇气,因为她觉得卫崇还小呢。

    “阿娘会带着他们直接去的,不用担心。”卫瑜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那是个责任感和纪律性都很强的小姑娘。

    卫玠点点头,不再问,有大娘在,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常山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大婢子将离,也带着人到了。这位从小就伺候在常山公主身边、从宫里带到宫外的老人,算是看着卫玠长大的,待卫玠用心异常。但是每每见到卫玠,她依旧会恭恭敬敬的行礼,觉得主仆有别,从未有过任何拿乔。

    这就是常山公主调教人的本事。

    卫玠也一再坚持,不让将离拜他,将离是不同的。

    “公主殿下说,驸马肯定会故意忘了,所以特遣我来监督,走之前,郎君必须得再诊次脉。”将离把她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卫玠整个冬天都在家里修养,他的身体一直如此,没有什么好的起色,却也没有坏下去,但天气变幻时也总是容易犯病,常山公主等人总是小心翼翼。

    王济摊手,给了卫玠一个,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无奈表情,虽然他已经很厉害了,但他老婆还是至高无上的。

    卫玠不自觉的鼓起了包子脸:“我看到了药碗和外衣。”

    “春寒料峭,公主说诊完脉,顺便就喝碗补药,披上一件衣服吧。”将离一板一眼的把常山公主吩咐的话说完了,不过等她说完之后,她冲卫玠眨了眨眼,“当然,要是郎君乖乖配合,婢子可以做主假装忘记端来了药。”

    “快快快。”卫玠迫不及待的对晋疾医和江疾医伸出了自己过于纤细、白皙的胳膊腕。

    温峤看到那个明明应该是笑的再温柔不过的晋疾医,眼睛里却露出了朋友间玩闹的嫌弃,好像很不屑卫玠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婢子的手段都会上当。

    将离明显就没打算让卫玠喝药,只是哄他诊脉而已。

    但卫玠还是上当了,因为不用吃药而乖乖配合,还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开心。温峤觉得不是卫玠发现不了,而是卫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发现。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啊,只要开心就好,其他的并不重要。

    等确定卫玠无事后,一行人这才转道前往了后面的花田。

    温峤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与卫瑜并排一起跟在后面走着,接收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属于卫玠的世界。

    缦回的廊腰,塔塔的木屐,以及双手隆在袖子里,从高处走过的翩翩公子。

    花田后面有一处高耸的观景阁楼,在三楼处有一道悬空的通道,算是王家的一条只供自家人走的近道。其他客人就只能从下方绕过花田而来。温峤有幸沾光,从众人的有顶走过,看着下面矮小、又忍不住驻足仰望着他们这个队伍的人群,温峤突然觉得大概也就是这样的王家,才能培养出王济那般目空一切的人物。

    卫玠与王济并行而立,也是目不斜视,挺直了腰板,不疾不徐的前行。这人的傲气从不会写在脸上,而是刻在骨子里。温峤相信,哪怕没有如今这一切的外物,卫玠也还是卫玠,不会为任何人弯下脊梁的卫玠。

    大概是终于感受到了温峤的视线,卫玠慢慢回身,对温峤一笑,如冰山融化,万物复苏,花瓣在空中飞舞,却不敌他淡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节奏被打破qaq马丹,不行,我要尽快调整,争取还是十二点整就更新……从明后天开始,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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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古代一百三十点都不友好:

    花会上一片热闹,斗草,写诗,赏红,传花令,抽花签,烹茶对吟,饮酒赋诗。花开花落花满天,拂了一身还满。醉了就直接倒在一片花海里,风雅又充满情调。(改编自百度资料)。

    卫玠高坐于阁楼之上,遮着挡风的卷帘,也能把花田的一切尽收眼底。

    每年的花朝节对于卫玠来说,重点其实都在于吃吃吃,应景的小食不胜枚数,宫中赐下的百花糕,王家自制特色的挑花流水席,以及晋江疾医给卫玠一个人准备的春菜粥,甜咸兼备,满口滋味。卫玠每年的躲清闲,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常山公主给卫玠准备的隔间果然清幽,自打王济和卫瑜走好,隔间里就只剩下了卫玠和温峤,连婢子都站在门外,再没有人敢进来打扰。

    因为……卫玠前段时间生病在家修养了小一个月没去洛阳太学的事,不管是卫玠的同窗还是朋友,都是知道的。该送礼物送礼物,该表关心的表关心,更有体贴or巴结的,亲自登门拜访,但是却不见卫玠,只是表达了他们一种必须登门才能体现的情谊。

    这么做,自然是生怕加重卫玠的病情,如今卫玠不想见人,便没人敢凑上来。

    至于之前冬天突然流行起来的去卫家,但登门而不入的事情,说实话,听起来挺作的。可是这种作法儿,在魏晋时期就是有市场啊。

    甚至还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典故,那正是晋朝的名士王徽王子猷搞出来的。

    王徽同学是王羲之的儿子,他的故事很简单,就是在某个鹅毛大雪的冬夜,他突然兴之所至(俗称抽风),觉得此等孤高美丽的雪景,一定要和自己的好基友戴逵分享一下。于是乎,他便一刻也不愿意等的,连夜乘船(是的,他基友家有点远,需要坐船去)到了戴逵家。但是等王徽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景没了,兴致没了,于是他过门而不入,又回了自己的家。

    卫玠当时是在初中课本上看到的这个故事,很不能理解王徽同学,但是让他更不能理解的是,大部分古人写这段的时候,都是带着欣赏和赞扬的情绪的,觉得王徽同学这是真性情,豪爽洒脱。

    卫玠:“……”

    如今一看,王徽其实不是特例,魏晋时期的人都很喜欢这么干,简直是屡见不鲜,比王澄果奔还要常见。

    说起来,今年是公元几几年来着?王徽的老子王羲之同学,是不是该出生了?前段时间卫熠还来信说,卫家族中嫁入琅琊王家的那个族妹又怀孕了,卫熠以前的闺蜜卫铄(卫夫人)已经答应了给这个族妹未出世的第二个孩子当书法启蒙老师。

    卫家人善书,其中又以卫瓘、卫恒、卫玠祖孙三代,以及族中跟着钟氏学过书法的卫夫人为最。世人对这卫家一门四人的墨宝,可以说是趋之若鹜,关系亲近者,便直接希望能让孩子跟着学习一二。

    卫玠愣神想了很久,却始终没听到往日里在这种时候,早已经回答了他困惑的人开口。

    最终,还是卫玠自己从天马行空的想象里抽身,主动开始寻找着拓跋六修。结果,他一抬头,就看到拓跋六修正站在角落里,像一个真正的背后怨灵那样,盯着温峤的背影看的出神。

    “……”你在干什么啊魂淡?!

    【修炼新技能。】随着卫玠越长越出众,他的迷弟就像是田里的麦子一样,长了一茬又一茬,烦不胜烦。所以,拓跋六修开始很很认真的想让自己修炼出能诅咒人的能力了,他要当一把真正的午夜凶灵!

    卫玠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卫玠也放下了心中刚刚那一点点稍稍荡起来的不舒服。卫玠已经习惯了拓跋六修一直看着他的模样,冷不丁发现拓跋六修还会去专注的看别人,说实话,卫玠对此有点小别扭,拓跋六修只能是他的!

    不对,不对,卫玠摇摇头,把自己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驱赶出去,拓跋六修是个独立的人,他应该属于他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不过,咳:“陪我在这里很无聊吧?你要不要学鱼哥那样,出去玩一会儿?别浪费了大好的春光,舅父家的花田远观近看,会有不同的感受。我走之前会派人叫你的,不耽误什么的,你别拘束。”

    卫玠笑着对温峤开口。

    “不、不用了,我不无聊。”温峤连连摆手。他真的一点都不无聊啊,讲真,有卫玠在,谁还会在乎外面那些人在玩什么?王家别苑的花田再美,能有卫玠好看吗?别的世家名士说话再谈吐幽默,话说了一车,不如卫玠一句让人心旷神怡。刚刚看见他陪在卫玠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妒忌恨,他已经达成了无数人的梦想,何苦来哉要离开?

    “不用勉强,我刚刚看见你堂兄和堂嫂都朝着这边看好几回了,去找他们吧。”卫玠再劝。他和出嫁前的武安公主关系不错,自然认识武安公主和她的驸马温裕。

    温峤在心里想着,他们明明是想借着我的名义也来和你亲近一二啊,世界其实是很黑暗的啊!

    于是,偶尔也有些小黑暗的温峤决定:“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会拜托他们不要来打扰你的,你好好休息。”

    ——我陪不了,你们也别想陪!温峤如是想。

    “好。”卫玠淡淡地笑了笑,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又贵气,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的泡泡,“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看着温峤走远,卫玠和拓跋六修其实都很开心。

    卫玠不喜欢拓跋六修看着别人,拓跋六修……其实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计划通。=v=

    不少见过卫玠的人都觉得,独处时的卫玠,周身有一种外人根本插不进去的隔阂感。但神奇的是,一般独身一人者的这种气场叫孤独、寂寞,唯卫熠不同,他一个人的时候,反而会像是拥有了全世界的陪伴。

    【王羲之就是今年出生,不过他们全家现在王氏老家。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王羲之那么执着,明明王导、谢安更有结识价值,温峤都比王羲之有用。】

    “但我只知道王羲之啊。”

    【……】拓跋六修无奈,只能满足卫玠,【历史上,王家这段时间已经迁去了江南避祸,王羲之的父亲没什么大能耐,但是很有眼光,提前料到天下将要大乱,举家搬迁,还上书朝廷建议内迁。如今这辈子的历史上不同了,他们回老家也不是为了避祸,近几年内应该就能回京。】

    “~(≧▽≦)/~说起来,栆哥和熠姐也快回来了~”

    三年一任,连续两届,栆哥出色完成了他的郡守任务,要不是赶上冬天的地震和饥荒,应该卫璪已经回京了。

    卫熠写信回来表示,她强烈怀疑,支撑着栆哥不回来的,不是他身为郡守的责任心,而是他没能等到他期望已久的镇压造反。每一天,每一天,卫郡守都要站在墙头,神神唠唠的说着,怎么还没来,不应该啊,我不可能算错。天青色等烟雨,他在等隔壁。结果等的他都老了,敌人也还是在按捺,一点都不骚动!

    ——卫璪:你们身为反派的尊严呢?!

    卫老爷子对此的一字评语是:“该!”

    这几年卫老爷子岁数越来越大,精神头倒是一直很好,甚至带了点以前所有没有(又或者是没有表现出来)的老顽童感。

    卫老爷子觉得卫璪什么都没等到,才是对他当年打算偷跑的惩罚,每天都好开心的。

    栆哥却不肯死心,回京的日期一拖再拖,改了又改。

    “你觉得我哥他能等到吗?”卫玠问拓跋六修。

    拓跋六修摇摇头:【不好说。】如今连拓跋六修也没办法对波诡云谲的轻易下判断了。

    “等到什么?”一道男声出现在门口,没有丝毫客气的走了进来。那是一身汉服的拓跋弟弟,他如今长的就像是一座山一样高,脸如刀削,坚毅英俊,可惜这个时代欣赏不了这种硬汉风,不少人都觉得这位首领之子长的有点丑。要不是他有幸和卫玠做了同学,卫玠肯定不会和他一起玩。

    卫玠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们是‘挚友’啊,我怎么能不来?”拓跋弟弟和卫玠的对外关系,远没有他们真正的关系简单。

    一阵厉风划过拓跋弟弟的眼,威胁之意很明确。

    “已经能做到实体化了吗?还真是个可怕的兄长呢。”拓跋弟弟面上不为所动,但在对卫玠的态度上却有了不小的收敛。“我来找你,是真的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栆哥:好久没有出场了,你们有没有想我啊?下面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手臂。

    熠姐:闭嘴。

    栆哥:qaq

    ☆、第131章 古代一百三十一点都不友好:

    面对拓跋弟弟真挚的眼神、诚恳的语气,卫玠给了一句四字真言:

    “与我何干?”

    阳光从卷帘的缝隙中隐隐绰绰的铺洒进来,照的卫玠面如冠玉的脸庞恍若一件精美的玉器雕塑,与他冷淡的气质相得益彰,让你不会觉得他的话不近人情,只会觉得他本就不是真人,是端坐于九重之上的谪仙,自然没有什么人类的感情。

    回忆起当年在宫宴上初见卫玠的温润如玉,拓跋弟弟反而觉得这样连寒暄的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卫玠,更加真实。至少,卫玠这样毫不客气的冷硬一面,只有他能看到。

    拓跋六修坐在卫玠身侧之后,在心里嘲讽的看着他的弟弟。

    这么多年了,多少人都前仆后继的觉得卫玠在他们面前是不一样的,他们对于卫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一如在温峤觉得卫玠是个外表出尘,性格可爱的世家子一样,他觉得卫玠的不近人情、不假辞色也不过是他觉得而已,本质上他和初次见面的温峤对于卫玠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这好像就是卫玠天然的保护色,不管他对人是什么态度,都会让人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不作假的卫玠,只有他可以看见的秘密一面。不自觉就拉近了心里上的距离。

    但是,谁说私下里对你的态度不同,你就是不同的呢?

    卫玠对拓跋弟弟的态度,根本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他只是想在拓跋六修这对关系复杂又敏感的兄弟面前,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态度——他只认一个拓跋,那就是拓跋六修。

    知道卫玠耐心有限,拓跋弟弟没再说什么“因为我们是人所周知的‘同窗挚友’”之类的无聊话。而是直言“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卫玠没说话,他在等着拓跋弟弟继续开出条件,毕竟如今不是他在求人办事,他一点都不着急。

    拓跋六修却故意变了态度,在卫玠看不到的地方,对自家弟弟露出了赤裸的愚弄与不屑。你以为你是谁?一两句话就能说动卫玠?别开玩笑了,咱们是不同。

    拓跋弟弟神色淡然,只有握紧桌角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情,他果然还是很讨厌他这个哥哥啊。

    不行,要忍耐,早晚弄死他!

    快速平静下心情的拓跋弟弟,对卫玠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的重谢就是我可以把我的身体让出来一段日子——”

    “!!!”卫玠这一次终于拿正眼看向了眼前这个长大之后,几乎已经与拓跋六修一般无二,只不过没有拓跋六修那种肃杀气质的胡人青年。他和他拓跋六修真的是太像了,就像是一面镜子中两端对视的一个人。谁不想独一无二呢,可惜,唯独拓跋六修和眼前的弟弟,偏偏就没有办法独一无二。这大概就是他们相看两厌的根本原因之一,他们都觉得对方是赝品,碍眼之极。

    拓跋弟弟见卫玠上钩,倾身凑上来,看着卫玠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进一步加重;了筹码:“——期限由你来定。”

    六年的相处下来,足够拓跋弟弟明白卫玠是一个多么油盐不进的人,无论他怎么对卫玠示好、帮忙,在卫玠眼里,他依旧比不过他兄长一根头发丝。明明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人,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拓跋弟弟很清楚卫玠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但卫玠越是如此,他越不想放手,拓跋六修能够得到的,他也能!

    卫玠的性格其实很固执,认死理,与他温润如玉、淡然从容的外表截然不同。这样的人不好对付,但还是被拓跋弟弟找到了攻略卫玠的最薄弱的点。

    玠想对复活拓跋六修,有着异常到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执着。

    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祭巫那边不给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说好的只要把拓跋六修的身体运入京中,他分分钟就能帮拓跋六修神魂归位,结果这个“分分钟”都分了六年了,依旧没有分出个结果。就像是卫玠身上这个跟□□一样、据说很好治,但死活治不好的心疾一样,开始治疗之前,谁都是信心满满,一旦开始治疗,鬼才如晋疾医者,也只能自打脸皮。

    卫玠的心疾至今无解,拓跋六修的身体问题,却在两年前出现了转机。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拓跋六修和拓跋弟弟发现,他俩真的大概是命中注定只能活一个的奇葩兄弟——拓跋六修能用拓跋弟弟的身体来活动。

    这就是如今拓跋弟弟唯一能够开出的令卫玠不得不心动的条件了,他说:“我知道兄长比起用我的身体,更想用他自己的。但是眼下祭巫也没有办法实现,所以,为什么不偶尔放松一下呢?我可以大方出借。”

    “你的条件。”卫玠果然心动了。

    不等拓跋六修开口,卫玠就已经替拓跋六修同意了下来。能当活人,谁会只想当个阿飘呢?而且,他已经受够了与拓跋弟弟假装挚友,他想和拓跋六修真的一起把臂同游,他想拓跋六修他同桌而食,他想让所有知道他有拓跋六修这样一个朋友……他与拓跋六修做太多的事情,卫玠根本抵抗不了这个诱惑。

    拓跋弟弟也痛快的说出了他所求之事——等他完成承诺卫玠的事情之后,卫玠要想办法送他回拓跋鲜卑。

    【不行。】拓跋六修立刻否定了。

    不是拓跋六修不想放碍眼的弟弟回去,而是放质子离京,并不是什么易事。纵使卫玠能很轻松的说动晋惠帝,但朝中的压力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又没有说马上就要回去。”拓跋弟弟还是看不到拓跋六修的清晰影像,但他已经能够听到拓跋六修的声音了。

    【没的商量,你的身体我不稀罕。】拓跋六修的占有欲其实一直都很强,他根本受不了任何人碰卫玠,哪怕是他用着他兄弟的身体也一样。

    拓跋弟弟看向卫玠:“那么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送我离开不过是你的一句话的事情。我可以对你保证,我回去之后是为了找我父亲的麻烦,并不会与晋朝为敌,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困扰,说不定你们还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引得我族内斗,不正是你祖父当年玩剩下的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卫老爷子当年就挑起过拓跋鲜卑一部里,在京为质的儿子和老子的互相猜忌。

    卫玠哪怕再心动,也不想让拓跋弟弟看出他的迫切,他冷淡道:“当然是犹豫你这种卖安利一样的说话方式。”

    “恩?”

    “不懂就算了。”

    拓跋六修却哈哈笑了起来。很显然,他弟弟不懂,但是他懂,整西晋大概也就只有他知道安利是什么了。

    拓跋弟弟猛地起身,实在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他只是给卫玠留下了一句话:“你可以慢慢想,我这个承诺长期有效。”

    卫玠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

    六年前,在拓跋六修的身体送抵京城的那天,拓跋六修终于对卫玠坦白了他全部的身世:他大大小小参与过的战役,他杀过的人,他弑过的父,以及种种只充斥了血腥与杀戮的过去。

    真正让拓跋六修难以启齿的,从来都不是他犯过什么罪行,而是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不后悔杀了他的父亲,也不后悔杀了他的异母弟弟。哪怕再重来一百遍,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手段甚至只会更加斩草除根,好比连同他的堂弟一起杀了什么的。

    所以,拓跋六修之前才有些踟蹰,不知道该不该和卫玠说。

    “等等,你不是说是你弟弟杀了你吗?你怎么先杀了你的异母弟?”卫玠当时的关注点有偏。

    拓跋六修听后都傻了,只能一再确认:“你、你就只想问这个?”

    “要不然还问什么?”卫玠皱眉。他又不是真的活在理想国的傻瓜王子,拓跋六修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的行为模式,不是别人死,就是他死,拓跋六修被逼如此,卫玠只会心疼他成长在那么一个冰冷又扭曲的环境里,又怎么会有其他的想法?

    好吧,卫玠必须承认,他的三观其实也不算正,早在父母去世之后,他就只剩下了拓跋六修。

    当时他连拓跋六修是人是鬼还是凶灵都不在乎,拓跋六修做过什么对于卫玠来说就更不重要了。

    拓跋六修那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奇迹,他的心里绽开了礼花,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五彩缤纷,色泽艳丽。拓跋六修觉得,再没有哪一刻的卫玠,会比此时此刻做出一副寻常模样的卫玠更好看。

    晋疾医说对了,当你的爱人全盘接收真正的你时,那才是真正的爱情的开始。

    拓跋六修对卫玠彻底敞开了自己,再没有半分隐瞒。

    “我父亲偏爱我的异母弟拓跋比延,但比延就是个蠢货,不足为据,他被我父亲宠爱的太过娇贵了,他被杀死时,还在做着父亲一句话我就会拱手相让的美梦。”拓跋六修的眼睛里尽是嘲讽,“我是被我的亲弟弟杀死的,一母同胞、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亲弟弟。”

    双生子。

    作者有话要说:  恩,拓跋六修同学的身世差不多就都交待完啦。

    安排双生子→_→只是方便给拓跋六修同学一个崭新的、只属于他的身体,以及,未来某天会接手的势力。历史上的拓跋六修并没有什么双生子。以上,完毕。

    只和十二点差了十分钟,嗷嗷,作息终于要恢复过来了,好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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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古代一百三十二点都不友好:

    等卫玠从沉思里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拓跋六修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了吗?】

    “你弟弟的野心看来比你当年大多了啊。同样危机四伏的成长环境,同样尴尬的身份地位,你当年只想杀死你那个渣爹,得到你为部族攻城略地本应该得到的权利地位,而你弟弟却想要利用卫家来达成晋朝内乱,好自立为王,甚至是在北方称帝。”卫玠笑着打趣拓跋六修,“拓跋同学,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拓跋六修没搭理卫玠的话,他和他那个蠢弟弟没有可比性:【你这次想明白的速度比上次快了近一半的时间。】

    “当然,人是在不断进步的。”卫玠微微昂起他的下巴,别提多得意了。

    卫玠在相熟的人面前一直都挺嘚瑟的,他其实一点都也不谦虚,也不淡然,他会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的脸发花痴,也会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拼命的夸自己,他就像是一朵向日葵,需要很多夸奖的阳光与雨露才能茁壮成长,变得生机勃勃。

    拓跋六修并不介意给卫玠这样的肯定,说实话,温峤见的卫玠的一面,才是更倾向于卫玠本身性格的,如果可以,谁不想每天只过着喝茶、撸猫、吃好吃的悠闲生活呢?

    可惜,卫玠并不可以。

    拓跋六修和卫玠对于政治厚黑学的教学相长,已经从当初拓跋六修当随身度娘,为卫玠答疑解惑的理论教学,变成了由卫玠自己下场、拓跋六修从旁掩护的实践考试。

    而卫玠一次次依靠自己的力量,想通别人话语背后真正目的的速度,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着。

    现实的压力是最好的老师,它总能大浪淘沙,留下真正能发光的金子。

    虽然卫玠如今肯定还是比不过卫老爷子和拓跋六修的,但至少他不会再傻乎乎的像以前一样别人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甚至会反过来做局,引对方上当。

    “等了他两年,他的狐狸尾巴才露出来,我差点就没耐性了。”卫玠抱怨了一句。

    【可他还是露出来了。】拓跋六修虚空摸了摸卫玠的头,【不枉两年前我特意让他知道了我能用他身体活动的事情,当然,你也演的很好,让他真的信了,你依旧很厉害了。】

    “这不是演,我是真的想让你复活。”卫玠很认真道。

    只不过,卫玠并不想拓跋六修用别人用过的旧身体复活,而是用拓跋六修自己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坚持,六年前拓跋六修就可以取他弟弟而代之了。也是拓跋弟弟太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拿住了卫玠唯一的弱点,就像是他以为卫玠对他的冷漠是独一无二的一样,他太高看自己了。“放着自己的新衣服不穿,穿他的旧的,有病吗?”

    【他不是不懂,只是这些年我迟迟没办法神魂合一,他以为你等不了。】

    “我从上辈子等到了这辈子,还会在乎这几年的时间?”说实话,被拓跋弟弟这么小看,让卫玠一直蛮不爽的。他难得是左脸写着好骗,右脸写着傻子吗?从六年前,拓跋弟弟就处心积虑的想要与他交好,这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就像是石崇与卫玠交好,是因为他想要有人来保护他这个晋朝第一巨富的财富。

    拓跋弟弟接近卫玠,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

    一个胡人首领之子,在一开始不求卫玠什么的时候,就好像对卫玠产生了兴趣;后来发现了拓跋六修的存在,又甘愿留在京城为质……哪怕卫玠的颜值再逆天,他也不会觉得他真就如此魅力无边了。

    ——多年网文经验告诉了卫玠,自持容貌的,不论男女,一般都是炮灰。他虽然不觉得自己能当主角,但也不想当个炮灰。

    事实上,当别人无缘无故对卫玠示好时,卫玠反而会被比谁都警惕。

    只不过六年前卫玠眼界、阅历还不够,始终想不通拓跋弟弟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用四年筹划,两年布局,这才终于等到了对方的放松警惕。

    有这么一个提示,就足够卫玠按图索骥,找到拓跋弟弟真正的目的了。

    假推一下,若卫玠上当,愿意用放对方回拓跋鲜卑为条件,换来拓跋六修用拓跋弟弟的身体一段时间。结果会如何呢?

    朝廷会对放走拓跋弟弟的卫玠产生怀疑,甚至对卫家产生质疑。

    卫家屹立不倒的根本,是卫老爷子的忠君爱国,是他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损失晋朝半分利益的过往经历。不管是谁,都会对这样的卫家心生敬佩。但是当卫家人不再那么“大公无私”,也有了为自己一己之私而想要做什么的冲动时,谁还会放心的让家一门独大呢?

    卫玠的私情,在别人看来,自然就是他和拓跋弟弟的“友情”。

    从当年顺势和拓跋弟弟假装挚友开始,卫玠就知道,这是一柄双刃剑,他可以让天下都知道“拓跋六修”是他的朋友,自然也容易让全天下都把“拓跋六修”做的一切怪在他头上。

    拓跋弟弟会做什么?他会带着他在京中学够的东西,杀回拓跋鲜卑,弄死他爹和他的异母弟,成为首领,然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不,像拓跋弟弟这种人,他不会满足一个小小的首领之位的。他会不断壮大,成为比匈奴还要让晋朝忌惮的邻居。

    届时,以世人欺软怕硬的性格,他们到底是会骂拓跋弟弟忘恩负义?还是骂卫玠识人不清,放走了祸害?卫家到时候就会处于众矢之的。

    而没了卫家,晋惠帝是个傻子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等到了那个时候,晋朝的轨迹,自然也就还是会像历史一样——野心勃勃的群王争雄,天下大乱。拓跋鲜卑便也就可以和其他胡人趁乱北侵,获得更多的土地、资源,或者干脆就是取代司马家,建立元朝、清朝那样由少数民族统治的大一统王朝。

    历史上,拓跋鲜卑又不是没干过。虽然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但拓跋鲜卑确实是建立了北魏王朝。这种对逐鹿天下的野心,他们是打从根儿上就有的。

    拓跋弟弟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在他还很弱小的时候,他瞄准的便已经是天下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这份心性,这份眼光,假以时日,不难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他没有明天了。

    卫玠说不准这是历史的自我修复性,还是命中注定的巧合,好像总有一股势力在想要努力的把被卫家改变的面目全非的历史,再重新拉回“正轨”上。

    但是,那又如何呢?

    卫玠偏偏不信什么天命难违,既然他们家有本事把西晋的混乱时期生生往后拖延了近十年,那么他们就依旧有本事继续拖下去。

    六年的太平盛世哪里够?六十年、六百年都不嫌多!

    【现在要搞清楚的问题是,我那个“聪明”的弟弟,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晋惠帝其实不堪大用的。】晋惠帝是个傻子的秘密,已经基本没什么人知道了。能够知道的都是心腹,而心腹的背叛,往往被一百个外围成员的背叛还可怕。

    卫玠却说:“最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的身体什么能用吗?”

    拓跋六修因为卫玠的话而开心了起来,他的心有点痒痒的:【我会去时刻拜访一下祭巫的。】

    ……

    古代的一些偏远地区,一直都有双生不详的迷信。拓跋六修所在的拓跋鲜卑,更是坚信双生子一旦降生,早晚一个会杀死另外一个。有些极端的人家,害怕这种兄弟相残会给招来祸事,会干脆把两个孩子都弄死。

    而大部分“正常”的父母,则会在孩子刚出生就替他们作出决定,杀死一个,留下另外一个当独生子养大。

    拓跋六修的母亲既不极端,也不“正常“,她用从母族带来的牛羊、奴隶、财产,和自己的丈夫换来了救下两个孩子性命的请求。

    一个当做独生子留下,一个送入圣地,喝下祭巫调配的密药,长睡不醒。

    上辈子,拓跋六修的父母留下的是拓跋六修。

    这辈子,由于拓跋六修的身体缺乏灵魂,天生痴傻,他父母便选择了他的弟弟,起名也叫拓跋六修。

    一个名字,两个人用。所以,卫玠才会坚持叫拓跋弟弟为拓跋弟弟,因为拓跋六修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拓跋六修的那张脸可以有复制品,但陪在卫玠身边,与卫玠共度这些年,早已经变得密不可分的拓跋六修,却绝不会再有第二个。

    祭巫送入京城的,便是拓跋六修在这个平行空间里长睡不醒的身体。

    拓跋六修不需要占用任何人的身体,他会始终是他,这让卫玠和拓跋六修都很高兴。

    而鉴于拓跋六修早晚会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为了不让别人觉得自己和拓跋六修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生死之交,卫玠便选择了和拓跋弟弟演戏,假装他们越来越熟。

    拓跋弟弟也很配合,因为他需要京中贵人的支持,好让自己在洛京过下去,顺便积蓄力量,回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说起拓跋六修这对双生子和他们父亲之间的恩怨,也是一桩讽刺事。

    拓跋六修的父亲一直觉得,双生子只是一个人出生时,一不小心把自己身体内的阴阳善恶一分为二了,一个是善良的,一个邪恶的。他选择让善良的活下来,将邪恶的封印。但没有谁能说得准两个孩子里哪个才是善良的。

    拓跋六修那辈子,他爹选择了拓跋六修。但是后来后悔了,怎么看怎么觉得屠万人而雄的拓跋六修,才是邪恶的,拓跋猗卢一直很后悔自己的选择。

    而在拓跋弟弟被选择的这辈子,他们的爹又开始觉得,却也同样觉得,野心勃勃的拓跋弟弟才是邪恶的,是谎言之神,他很后悔把大儿子“封印”,对拓跋弟弟百般看不顺眼。

    简单来说,其实不论拓跋猗卢留下谁,在未来的某天,他都会后悔,觉得自己选错了。

    就像是那首著名的国外诗歌曾经说过的,林中有两条路,你只能选择走其中一条,然后永远怀念着另外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线路:宅斗(?)——宫斗(?)——天下斗

    从卫玠长大开始,正式进入更加凶残的新台阶。王爷们已经不是重头戏啦,而是五胡乱华~(≧▽≦)/~。当然,王爷们也还会出场,有猪队友,也有神队友。

    拓跋弟弟是那种“以天地为盘众生为棋”的野心家类型……可惜,大业未成,就先遇到了卫玠,他注定没办法成长为那么霸气的蛇精病了,给他点个蜡。_(:3」∠)_蠢作者一直比较喜欢写把危险直接扼杀在摇篮里,坚决不让反派蹦跶全场的剧情。

    【一点点喂招,给敌人送经验、升级,越养越强,最后让敌人给弄死……】什么的,这是反派爱干的事,卫玠不会干哒~

    ☆、第133章 古代一百三十三点都不友好:

    有个作天作地、还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渣爹,不论是对拓跋六修还是拓跋弟弟的童年,都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拓跋猗卢不仅对自己的孩子避之不及,也一并厌恶了生下了不详之子、还非要把两个都留下的妻子,等孩子长大之后更是觉得大儿子是邪魔,恨不能除之后快。拓跋六修那辈子,他十岁就上了战场,只因为拓跋猗卢说“历练他”,一次次把拓跋六修派到最危险的战场上,想要借此弄死拓跋六修的意思很是明显。

    拓跋六修经历过的最凶险的一次,弹尽粮绝了整整三个月,以舅舅为首的忠君将士早已经战死,城内只剩下了老弱病残,城外是敌人列栅围城、前后夹击,百姓饿到最后快要易子而食,拓跋六修未免真的发生这等人间惨剧,带头表率,杀了爱马分食下去以供充饥。

    但是援军还是没有来,他们那座塞外小城就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般,一天天、一月月,城内的人终于疯了。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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