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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节

    名士 作者:雾十

    第36节

    “那最后你们什么时候等到的援军?”

    拓跋六修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卫玠,眼神如潭,瞳色如墨,他沉默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道:【援军?现实不是。】

    拓跋六修也不是主角。

    从不会有什么天无绝人之路的转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当拓跋六修舅舅的手下,坚决违反拓跋猗卢的军令,不顾一切带着人马赶来驰援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只有一片血海,尸骨累累,恶气冲天,远远的看上去那里便如一座死城,城门轰然大开的时候,是遮掩不住的浓重的杀意。

    只有拓跋六修一个活人,坐在由敌军大将的尸体搭成的台子上,笑的邪魅又狰狞,犹如一头闻到血腥味变会不死不休的深海恶鲨。

    至死,那一城的将士、百姓,都以为这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差错,是不是首领也无暇他顾。一开始他们在等着部族来驰援,等不到人,他们就改为了用自杀式袭击的方式来为部族带走尽可能多的敌人。

    “这一次的敌人一定很强大,别看我们这样,我们也是能够为部落做些什么的。”从拓跋六修十岁起就跟在他身边的传令官在死前这样对拓跋六修说。

    他到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因为他以为他做了对的事情。

    【等我回去养好了伤之后,我就带着那批死难将士的家属亲朋,联合起来杀了我的异母弟和父亲。】

    当拓跋六修将剑捅进他父亲胸中时,他显得是那么的平静,因为他的眼前不是他被捅死的父亲,而是那一城人最后带着满足的笑容魂归长生天时的场景。

    从小到大,拓跋六修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的父亲,您为什么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那么努力的拼杀,您可曾正视于我?我一直在等着援军到来,等到绝望,但我还是活了下来,您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直至最后,当拓跋六修真的有机会问他濒死的父亲一个问题,他问的却是:

    “我死不足惜,但牺牲的英灵何错之有?!”

    拓跋猗卢已经无法回答拓跋六修了,只是至死,他都在心里想着,这果然是恶魔之子,他对我拔刀相向,弑父逆伦,早晚会天打雷劈!

    他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带着怨恨与诅咒,诅咒拓跋六修天煞孤星,无亲无朋。

    拓跋六修不信邪,想要给他母亲尊荣,但母亲却在父亲死后的当晚就自杀了;她只求了拓跋六修一件事,放他长眠的弟弟出来。其实不用母亲求,拓跋六修也会同意。拓跋六修唯一没想到的是,到最后,连他的母亲都觉得他是双生子里邪恶的那个,他害死了他的舅舅,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若你还有一丝良知,感念我留你一命的恩情,就放你弟弟出来吧。】

    母亲的话如刀,比父亲多年来的冷遇、逼迫还要让拓跋六修无法接受。但拓跋六修还是尊重母亲的意愿,放出了他的弟弟。

    他那么倾尽全力想要对弟弟好,但弟弟却在迅速掌握了时局的短短几年间,联合堂兄就对他发动了政变。斥他连累舅舅,杀死亲父,逼死亲母,是恶魔的化身。拓跋六修面对背叛措手不及,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很认真的觉得,这大概就是他弑父的报应,他背叛了他的父亲,他的弟弟背叛了他,这是他亏欠他父亲和弟弟的,他把本应该是至善化身的弟弟逼成了恶人。

    拓跋六修也被他父母洗了脑。

    所以,卫玠其实是发生在拓跋六修生命里唯一的一件好事。是唯一的能看得见希望的转机。拓跋六修一直希望能有人看到他,但是他一次次的绝望,历经千年才等到了一个卫玠。

    而卫玠就像是某个神奇的开关的点,从此,拓跋六修的人生轨迹终于开始走起了上坡路。

    他回到了古代,看到了如果当年被封印的是他,那么他的弟弟会有什么人生的古代,拓跋六修终于解开了心结,彻然醒悟,根本没有什么极善极恶。哪怕长眠的是他,他父亲依旧会怀疑弟弟是邪恶的化身,弟弟也并不会比长眠时幸福多少。

    他们谁也没有夺走属于谁的幸福,只能说他们同样的不幸。

    而面对这份不幸,长着一张脸,却有着不一样性格的双生子,也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拓跋六修上阵杀敌,拓跋弟弟洛京为质,眼睛里都有着复仇的火焰,只不过前者觉得冤有头债有主,杀了父亲就到头了;后者却想要全天下都跟着他一起体验这份痛苦,不能只有他一个人活的不幸。

    “我们早点回去吧。”卫玠冷不丁的开口。

    【为什么?阿崇他们还没有回来。】

    “我心里不舒服。”卫玠道。

    【心疾又犯了?】拓跋六修把卫玠的生命当做了比他自己重要百倍的事情,【我这就去叫疾医。】

    “我在替你不舒服。”卫玠很认真的看着拓跋六修,“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拓跋六修在那些不断压抑的过去里,养成了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的性格,他觉得他已经变成了一副不知道哭笑、不知道疼痛的木偶,但是没关系,他会替他表达。

    拓跋六修一时激动,将卫玠虚抱了个满怀,恨不能就这样永远的把卫玠珍藏,再不让任何人看到。他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无论卫玠说什么,他都不会放他离开去和别人在一起的,哪怕这样有点恩将仇报的感觉,他也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卫玠。

    卫玠却还尤不自知,继续说着:“所以说啊,我才一直想让你复活,要不然连回抱你都抱不了,只能抱到一片空气。”

    “你、你也想抱住我?”拓跋六修的大脑已经停止了工作,他只想整个世界也停留在这一刻。

    “……这不是废话吗?”卫玠白了拓跋六修一眼,“我想着抱到你,一如你想抱到我。”

    人类表达亲近的方式就是触碰啊。

    提前回家之前,卫玠拜托了卫瑜,等下午玩完了,把温峤和四个孩子一起带回家。

    一直到金乌西坠,他们才回来。那个时候时候卫玠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听风观云,顺便自己和“自己”下棋。

    疯玩了一下午,司马顼和卫小崇小朋友回到卫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手拉着手来找卫玠玩。

    司马顼最近一直住在卫家,他当皇帝的爹敲嫉妒他的。

    两个玉团子一样的小家伙都出了一脑门子汗,很显然一路上也没忘记继续瞎胡闹,脱下最外面的那层外衣都止不住他们的热,但他们的双眼都是亮晶晶的,像极了耀眼的宝石。司马顼年纪小一点,却反而更加稳重,他昂着小下巴,以一种很努力想要表现出轻描淡写、实则在邀功的语气对卫玠道:“阿崇玩热了,都不知道脱掉衣服,是我提醒了他。”

    “殿下可真贴心啊。”卫玠哄孩子很有一套,这都是从眼前这个真孩子的爹(晋惠帝)身上练出来的经验。

    “一般般。”司马殿下压下了被卫玠夸奖的兴奋,偏偏要学大人模样的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阿顼好厉害的!”卫崇是个捧场王,夸人总是夸的发自真心,一脸肺腑。

    和卫玠一样喜欢听别人狠狠夸自己的司马顼,对于小伙伴的话很是受用,一脸“对哒,没错,本殿下就是这么厉害”的模样。

    卫玠看着司马顼和卫崇的互动,早已经笑弯了一双眼睛,这才是他真正的笑,并不比他往日里挂在脸上的淡淡笑意好看,却让看见的人能明确的感觉到他的好心情。卫玠很喜欢和没什么城府的小孩子一起玩,因为他们的单纯可爱总能让他心情愉悦。

    说实话,拓跋六修其实很不喜欢司马顼和卫崇这对小豆丁,因为他们占用了卫玠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只要他们一出现在卫玠视线里,卫玠就好像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重点是再也看不到他了。他恨不能变成一堵墙,将卫玠和世界搁在墙的两端。

    但是……

    每当看到卫玠这么发自真心的大笑时,拓跋六修有再多的想法也都化为了的虚无,只要卫玠能开开心心的就好。

    卫玠趁着两个小豆丁不注意,偷偷对拓跋六修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并没有忘记他,更多的,他想和他一起分享这份惬意与喜悦。卫玠觉得他这种特殊的放松方式,应该也适用于拓跋六修,他想他也变得开开心心,不要再冷着心事重重的脸庞。

    拓跋六修分分钟就忘记了他刚刚还在抱怨着什么,只觉得现在的生活真好啊。

    “玩尽兴了吗?”卫玠笑着问两个小朋友。

    “恩!”脆生生x2

    哪怕一向端着身份的皇子司马顼,都开始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配合起卫小崇手舞足蹈的给卫玠讲了这一下午他们都玩了些什么,见了哪些人,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叽叽喳喳,却不恼人,是不常出门的卫玠生活中最喜欢的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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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古代一百三十四点都不友好:

    “对了,对了,三叔,我们给你带了礼物。”卫小崇一跳一跳的蹦着小短腿,想要吸引卫玠的注意,“你肯定喜欢!”

    卫玠如他所愿:“恩?”

    司马顼神神秘秘的凑到卫玠耳边,用其实声音很大,但他偏还觉得自己很小声的声音对卫玠道:“不要告诉十五娘和大娘啊,这是属于男子汉之间的秘密!”

    卫玠忍俊不禁,却也充满了期待。

    当轮到卫玠作为长辈的时候,卫玠终于明白了当年王氏、常山公主和王济舅舅等人在面对他送的礼物时,为什么会有那般夸张到好像在演戏的惊喜态度,他们还真不是演出来哄孩子玩的,而是作为大人的他们,在发自真心的喜欢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不管孩子送了什么,哪怕只是一片叶一朵花,也能让他们开心一整天。

    长辈看重的,永远都不会是礼物的贵贱,而是礼物背后那份赤子之心。

    “进来吧。”司马顼很有皇子派头的拍拍手,叫进来了一直抱着猫站在外面的拓跋弟弟,以及在后面负责拎着一个精致猫笼的温峤。

    “打、打扰了。”温峤同学从进了卫玠院子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处在一种不可置信的恍惚里,他真的没有做梦吗?不仅被请到了卫家做客,还进了卫玠的小院,说出去相比都不会有人信他的吧?那可是卫玠的院子,连在卫家伺候的仆从都不能随便走动的禁地。

    卫玠的院子不算大,但是却别致又古朴,视野开阔,采光通透,自带一方洗墨池,锦鲤畅游,杨柳堆烟。庭院深深,独具匠心。

    一如卫玠带给温峤的印象,与世无争,云卷云舒。

    直至很多年后,当温峤对别人提有幸初次踏足卫玠的庭院时,他依旧只能说上一句,美人如诗景如画。万物有灵,只有常年生活在那样雅致之景中的人,才能陶冶出那般高远的情操,也只有那般品行高洁的美人,才能渲染出那样蕴哲诗玄的钟灵之地,两者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卫玠去后,再无卫玠。

    美人住的地方都是美人,一路行来,伺候卫玠的婢子书仆,也均是进退有度的妙人。哪怕之前已经在资深颜控王济那里见到了快要审美疲劳一般多的容貌上乘的仆从,但在卫玠这里依旧会被惊艳。前者胜在数量,后者胜在质量,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质量。

    “殿下。”“拓跋六修”和温峤从前面走来,远远的看见,仆从就会停下行礼,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带着一股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不迫。

    温峤发现眼前的“拓跋六修”真的是和卫玠很熟,他在卫玠院中走过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熟稔自然。

    进了屋,见到了卫玠。

    拓跋弟弟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对外惯用的1号表情脸——灿烂又爽朗笑容。

    拓跋弟弟无愧于他的野心,在对表情的运用上,比拓跋六修可厉害多了。同样是一张不怎么受主流审美欢迎的棱角分明的硬朗款,拓跋六修笑起来的时候能止小儿夜啼,拓跋弟弟却偏能硬生生的改成邻家无害大男孩。

    与拓跋弟弟有过接触的人,对他的感觉差不多都是“虽然这个人其貌不扬,但是性格很好,为人仗义又大方,是个可以结交的没有城府的人”。

    温峤也有这种感觉,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首领之子看上去那么好说话,他却总觉得他哪里有些违和,对他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些抵触,不深,就是淡淡的不想接近,他也不想卫玠接近这人,但是想想就不可能吧?这可是卫玠人所共知的挚友。

    司马顼和卫崇两个小孩子也没什么认人的经验,对拓跋弟弟这个自家三叔的“挚友”,并不会增设什么防备,下午逗团子的时候,拓跋弟弟说要帮他们捉猫,他们也就同意了。

    “看。”司马顼指了指拓跋弟弟怀里的那只变得异常安分的大肥猫。

    “团子终于肯让别人亲近啦,拓跋叔叔真厉害。”卫捧场王崇如是说。

    拓跋弟弟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好像在抚摸着团子的颈部。就像是变戏法一样,让平时傲的不可一世的团子在他手上变得安静又驯服。在卫玠看过来的时候,他笑着说:“听说你很喜欢,特意送来给你。”

    不管在什么时候,拓跋弟弟对卫玠都是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仿佛他们真的是过命交情的生死朋友。

    卫玠在演戏方面也不差,哪怕心里很不喜欢对方,也能用不失亲近的声音说道:“辛苦你了。”

    “只要你喜欢,我就不觉得辛苦。”拓跋弟弟挑衅的看回自家兄长。

    拓跋六修也如他所愿,降低了周身的气压,天生一张不高兴的脸仿佛变得更加不开心了。

    见拓跋六修不开心,拓跋弟弟也就开心了。

    卫玠“体贴”的对拓跋弟弟道:“陪他们玩了一下午,你一定很累了,把团子留下,就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不累。”

    “我觉得你累,我说了算。”卫玠这话里赶人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但偏偏在别人听来,这只是卫玠和拓跋关系好的证明,唯有不分彼此,才能如此不客气的直接打发他去休息,隐隐还透着些傲娇的关心。

    “那我就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拓跋弟弟还在等着卫玠答复他,自然不好得寸进尺。他把猫放入温峤提着的猫笼里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明天见。”

    “明天见。”卫玠的表情上不见一丝不耐烦。

    拓跋弟弟走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刚刚在拓跋弟弟怀里还人畜无害的大猫,在笼子里变得异常躁动,又闹又叫,声音凄厉吓人,充满了敌意。

    温峤赶忙放下了笼子,看着它在地上被团子带动,赶忙解释:“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他怎么了?”卫崇不懂,想要上前仔细看看。

    司马顼比卫崇警觉,察觉到情势不对,硬拽着卫崇的小手不让他上前。

    很快就有专门的猫仆进屋,来安抚团子。

    卫玠默将两个孩子挡在了自己身后,温峤则不能的挡在了卫玠眼前。卫玠有些意外,却也没表现出来,只安静的等着拓跋六修前去与团子沟通,看看能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拓跋六修的【幻境】不仅能作用在人身上,动物也行,而是效果更好。

    虽然拓跋六修不能打破物种之间的语言障碍,但他至少可以从团子脑海里最强烈的攻击意识里,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完,拓跋六修已经变得一身寒气。

    【怎么了?】卫玠问拓跋六修。

    【团子根本不是自愿的!】在拓跋弟弟怀里那般温顺的模样,根本就是因为拓跋弟弟利用功夫巧劲儿,那只了很多猫都会有的脖颈致命点,让它们变得就像是猫妈妈叼着小猫时小猫纹丝不动的状态,那是一种烙印在猫科动物里的本能。也是成年猫很讨厌的本能。

    一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惯了的团子被这么冒犯,不炸毛才怪。

    了解了前因后果,两个孩子一边可怜猫,一边同仇敌忾的决定讨厌“拓跋六修”。

    卫玠放任了他们这种情绪,在真拓跋六修没出现之前,他其实也不太想让家里人接触他。

    好不容易团子才被猫仆用小鱼干和酪浆安抚了下来,当确定它不会奋起攻击人的时候,猫仆就把它放了出来,让它在卫玠的屋子里活动,它对卫玠、卫崇等人态度还行,但是却不断的对着温峤叫嚷。

    “看来它有点记仇。”温峤面露无奈,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他只是帮忙提了个笼子,就上了团子的黑名单。

    卫玠会怎么想我呢?温峤一回头,正看到卫玠一脸“好巧啊,它也不喜欢我”的战友情。

    呃……因祸得福吗?

    “好了,你们先玩,我带温家叔叔先去阿翁那里一下。”卫玠起身,披上了一件柳染色的外衣,就带着温峤去找卫老爷子了。庾家的事情可大可小,还是请祖父来拿主意比较合适。卫玠如今也没有官身,只有一个小小的爵位。

    “好~”两个小男孩乖乖点点头,继续努力逗着团子,抓紧时间珍惜着这最后一晚的相处时间,卫玠说明天就要把团子送回它熟悉的王家别苑。

    温叔叔峤一脸懵逼的跟在卫玠身后,此时已经无心赏景,也没空再想美人,只脑海里无限循环着一句话“我看起来很老吗?”。

    “怎么了?”卫玠侧头,看向温峤。

    温峤当时也没过脑子,直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看起来很老吗?”

    “噗,”卫玠发现他还是和这个时代有代沟,最起码身为一个男人,他很少会去考虑别人眼中他的老不老的问题,“你比我还小两岁,咱们算是同辈人,要是你都算老,那我算什么呢?”

    “诶?我们是同辈人?对哦,我们是同辈人!”卫玠是三叔,他可不就是温叔叔?

    温峤莫名其妙低落的情绪又莫名其妙的好了,甚至觉得外面乌云密布的夜色,都变得格外晴朗漂亮。

    卫玠:“……”

    拓跋六修:【这种抽风的人,在他没有放弃治疗之前,还是离得远点好。】

    卫玠点点头。

    当卫玠和温峤找卫老爷子谈完话之后,卫玠就送温峤离开了,温峤始终处在一种飘飘然的状态里,因为他竟然真的见到了辅政大臣卫司空!对方还夸他了!夸他了!夸他了!

    卫玠再一次坚定了自己对温峤的认知,人是好人,就是偶尔有点脱线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小院,刚在门口,就刷的一下有一道黑影从卫玠眼前闪过,吓了卫玠一大跳,再去看的时候,院墙上已经站了一只看上去挺肥的、但是体态轻盈的胖花猫,嘴里叼着草杆,正用一双竖瞳直勾勾的看着卫玠。

    “你想我陪你玩?”卫玠大胆猜测,并试探的伸手,想要拿过团子叼着的草杆。

    团爷却灵活的躲了过去,晃了晃胖胖的大盘脸,只是冲卫玠抖了抖嘴里的草杆,并没有给卫玠的意思。卫玠困惑不懂,只能选择先回屋。结果他一动,团子就也跟着动了,继续冲卫玠晃着它嘴里的草杆。

    “……”猫语真的好难懂,只有人类话满级的卫玠如是想。

    团子也怒了,这个两脚兽怎么回事?!上午你逗大爷的时候,大爷是怎么回应你的?怎么轮到大爷逗你,你却说走就走,还敢摆脸色看?!敲生气der!

    作者有话要说:  团爷小剧场:

    卫玠:拓跋弟弟好讨厌!

    团爷:拖下去,处以逗猫棒之极刑!

    ☆、第135章 古代一百三十五点都不友好:

    卫玠最后终于想明白了团子这只特立独行的猫大爷到底在想什么。它确实是想找卫玠玩没错,但是比起卫玠拿草杆玩它,明显它更喜欢自己拿草杆玩卫玠。

    “……”

    好吧,大概在猫主子眼里,他才是那个被圈养的宠物。

    卫玠收拾好心情,快速融入到了新角色里,为了得到猫主子一个“爱的拥抱”而奋斗了起来。闪展腾挪,出其不意,很是尽职尽责的一直陪着猫主子玩到它尽兴,在它露出一脸“你可以跪安了”的表情后,卫玠便很识相的“谢喵隆恩”,捧着御用草杆回了房间。

    到最后团爷也还是没有让卫玠抱到,就是这么高贵冷艳!

    屋内,晕黄的灯火下,司马小顼正很乖的跪坐在专属于他的玉几前,垫着臂搁练习书法。臂搁是古代的一种文房用品,古人的书房里不只是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还有很多现代已经见不到的用品,臂搁便是其一。臂搁既能当腕枕,还能止汗祛暑,在唐代的时候直接就把竹子作的臂搁叫做了“竹夫人”,备受推崇。

    很多人总说书法要悬腕、悬肘,方能挥洒出一种大局观上的气。这样说是没错的,但也要分年纪,司马顼如今的年龄就明显不太适合那一套,有个辅助工具反而会更好。

    当然啦,也是因为这孩子是司马顼,才能用得起臂搁。

    臂搁不是书房必需品,而是奢侈品。卫玠生在卫家,小时候不懂这些,以为臂搁很常见,因为他有不只一个臂搁,玉制的、竹制的、沉香木的,各式各,花样繁多。自诩为现代普通劳苦大众的他,等去了洛阳太学才明白他到底有多天真。他以前觉得臂搁的贫富差距,顶多体现在质地上,就像好毛笔与劣毛笔,后来才知道,魏晋时期只有世家才会用臂搁。卫玠在洛阳太学过了好久,才明白他以为的与大家一样,其实有多不一样。

    由小及大,那种轻轻松松就能微服出游而不被人怀疑的电视剧皇帝形象,到底是有多么不可思议;当然,卫玠也因此更加清楚的明白了栆哥为什么一定要闹着外调。不去亲身经历一下,长在这种穷奢极侈的环境里的世家子,又怎么可能当好国之栋梁呢?

    想的有点多了,反正卫玠的意思是,如果可能,他希望将来能说动司马顼,亲自去感受一下什么叫普通人的生活。

    不过,说这些都为时过早了。

    卫玠把视线转到一边,卫小崇同学在干嘛呢?他在睡的四仰八叉,依靠着身边的小伙伴,不知今夕何夕,充分让人明白了什么叫少年不识愁滋味。

    跳跃的烛火下,照亮了卫崇那张与栆哥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带着与当年的栆哥一模一样的天真稚嫩、不谙世事,卫崇甚至比栆哥还要娇气一些,那种只有成长在幸福的家庭环境里、万事不操心的孩子才会有的娇气。

    卫玠一边觉得卫崇这个样子不行,一边又忍不住想要多宠卫崇一点、再多一点,那可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卫崇肯定不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孩,却是卫玠眼中最可爱的。

    【让人情不自禁就想要多宠爱他一点,又何尝不是一种天赋呢?】拓跋六修站在卫玠身后宽慰卫玠道,【阿崇还小,未来的日子那么很长,你现在担心,未免太早了。想想卫璪和王济,他们那样也很不错,不是吗?在该玩的年纪玩,在该承担责任的年纪承担责任。】除了给卫玠分析局势以外,很少一口气讲这么多话的拓跋六修,明显在今天破了个例。

    这样的与众不同,引起了卫玠的注意:【我发现,你不管叫我家的谁,都要么直呼其名,要么说你祖父、你母亲什么的,只有在叫阿崇的时候才会如此亲昵,你很喜欢他?】

    【当然。】拓跋六修点点头,卫崇是他和卫玠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像是、就像是他们的孩子。

    【我也很喜欢他。】

    卫玠已经习惯了和拓跋六修这样直接在脑海里沟通的交流方式,虽然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把本只应该想的事情说出来,但总体来说还是这种形式能更准确的表达自己的心思,尽可能的减少了语言上的误会。

    人类发明语言是为了更好的沟通,但无数的误会、谎言、伤害也都起源于语言。

    卫玠和拓跋六修很少会有这方面的烦恼,这倒不全是因为拓跋六修的能力,而是他们之间早已经不分彼此的信任。

    从六年前拓跋六修对他全盘托出的时候,卫玠就总有一种横隔在他和拓跋六修之间的最后一道障碍终于轰然坍塌了的感觉。

    卫玠想着,除了拓跋六修,他再也不会找到一个既信任他,又能让他信任如斯的人。

    哪怕那人会是他未来的爱人。

    要是拓跋六修是女的,能当他的爱人就完美了。可惜,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诶?为什么爱人一定要是女的?男的也一样过啊!这可是个搅基是风尚潮流的时代呢!不搅一下,都有点对不起这个时代的开放程度!

    不对,不对,现在的重点是,他能接受,拓跋六修能不能接受?拓跋六修应该是直男吧?肯定是直男啊!

    叹,好不容易想当回基佬,老天爷都不赏饭吃。

    【你在想什么?】

    卫玠假装自己没听见拓跋六修的问题,因为他怕他把脑海里的乱七八糟不小心说出来。他直接将外衣脱下递给婢子,去找司马顼检查他之前写好的字帖了。

    不得不说,司马顼这孩子在书法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已初露风骨,最重要的是,这位殿下勤奋又耐得住寂寞,能沉下心去日复一日的练习,是个学书法的好料子。若他不是帝后的嫡长子,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书法家:“可惜了。”

    “可惜什么?是我哪里写的不好吗?”司马顼停笔,仰起头小声的问卫玠。他书法的启蒙就是由卫玠教的,这也是他总会住在卫府的原因,他要跟着卫玠学习。

    虽然卫玠坚持说他只是给司马顼进行了书法启蒙,但在司马顼心里,他是真拿卫玠当自己的老师的,并发自真心的希望有天“三叔”能变成一声“师父”,他一直在为此努力着,他觉得他早晚会得到卫玠的认可。

    卫玠……他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这个事情啊,不只是是司马顼,家里一众小萝卜头的书法启蒙都是他给启的。没什么理由,他有闲又书法好。

    真不是卫玠吹,他的书法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已经成为了除颜值以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卫玠可以说是集百家之长,精通四书之体。既会钟繇书法在楷书方面的古雅遒劲,也能写出父亲卫恒最擅长的洒丽隶书,连祖父卫瓘被誉为神品、自成风格的草书都学的似模似样。讲真,每每听到别人夸他,他都超级开心的。因为这是他实打实自己寒暑不避、勤奋苦练出来的本事,不是沾谁的光,也不是借哪个时代的便利,只是纯靠他自己习得的技能,成就感爆棚。

    “没有,你写的很好。”卫玠用朱砂笔在字帖上圈了几个司马顼写的最好的字,也配合司马顼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可惜了,你将来无法专精于此。”

    司马顼未来的字体肯定会很好看,但也就仅限于很好看了,他注定俗事缠身,没办法成为卫恒那样的大书法家。

    “您想让我专精于此吗?”小正太一双眼睛如电如炬,让人根本招架不住。

    卫玠连忙摇头:“不不不,你要是真专精于此,才是对你天赋最大的浪费。”

    司马顼学什么都很快,不只是书法,天文几何、史法儒玄,他都信手拈来。在政治方面,更是尤为突出,有着天生敏锐的嗅觉,从很小的时候起,没人教,他就知道要如何在他仅有不多的兄弟姐妹中树立威信。拉拢一批,打压一批,远交近攻的迷你版,有时候比他当皇后的阿娘都玩的溜。

    老天爷关了晋惠帝的脑子,然后给了他一个优秀的嫡子作为补偿。

    “我会努力的!”虽然司马顼如今还没有被封为太子,但不管是他身边的人,还是他自己,都早早就明白了他未来要肩负的责任,他很愿意连着父皇那份责任一起承担。因为……被先天条件限制了的父皇都在继续努力,他又怎么能浪费他的天赋呢?

    卫玠鼓励的摸了摸小孩子的头:“也不用那么努力的,要……”

    “……劳逸结合。”卫小崇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自然而然的接上了卫玠的话,他一边缓缓坐起,一边继续闭着眼睛伸手冲着卫玠道,“三叔抱。”

    很快,一个充满奶香味的肉团子就到了卫玠怀里。

    司马顼抿着唇,继续正襟危坐准备练习写字,只是眼神总是控制不住的看向卫玠和卫崇,他也想三叔抱啊qaq但是不行,他是皇子,要忍耐、要忍耐……

    然后,司马顼就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温热,也被卫玠抱了个满怀。

    一左一右,两个玉团子。

    哼。真团子不屑的昂首挺胸,迈着猫步从门口闲庭信步的走了来,在他之前就瞄好了的暖和地方蜷了起来,后腿瞪着尖尖的三角耳朵,柔韧度ax。

    第二天一早,卫玠起床锻炼,然后就准备去上学了。

    前面请假请了那么长时间,再不去太学就说不过去了。两个团子还没起床,恩,没错,他们昨晚干脆就和卫玠一起睡了,拓跋六修一晚上的脸色黑的都能滴出来墨了。

    卫玠在庭院里打拳的时候,团子就捂着小手趴在阳光下看他,头一会儿歪到这边,一会儿歪到那边,偶尔还会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

    等卫玠打完拳,他走到墙下,对团爷说:“放心吧,今天就送你回去了。”

    团子与卫玠对视许久,然后就突然一爪子就拍在了卫玠脸上。

    卫玠一脸懵逼,这次又怎么了?

    等猫仆准备送团子走的时候,团子干脆就找不到人了。

    卫玠觉得他有点懂了:“那就暂时先不送了?”

    躲在树上的团子见猫仆收了笼子,果然重新显出了身形,一路送卫玠从院子里到卫府门口,在最后,勉勉强强抬爪,让卫玠抱了一下。

    “!!!”幸福来的太突然,卫玠有点忘形,朝着团子的脸就想亲一口。

    结果再一次被团子好不客气的拍了个脸,爪子前推,头后仰,一脸的嫌弃,好像在说,两脚兽你给大爷时刻而止一点!有些爱是强求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白羽浅浅”亲每章都有的地雷,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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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睚眦丶”亲扔了一个浅水炸弹,实在是太破费了,抱拳。

    感谢“心机婊“亲又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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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古代一百三十六点都不友好:

    哪怕最后还是没能得到猫大爷吻,但卫玠也保持了一路的好心情,即便又一次看见了果奔的王家世叔,他也能笑的很平常的打招呼。

    说实话,在这个点,这条路上,再一次看到果奔的王澄,卫玠并不意外。昨天花会,名士聚集,王澄是个人来疯,肯定喝了不少,甚至还有可能嗑了不少。第二天早上要是没在上东门这边看到王澄起来放浪形骸,卫玠才会觉得奇怪。

    王澄还是那么的镇定自若,因为他目前的状态在他看来就是正常状态,没什么好羞于见人的。要不是见卫玠上学快迟到了,他说不定还会多和卫玠谈一会儿事情哩。

    当然,有些事情还是要叮嘱一下的:“别让你舅舅知道。”

    王澄的官职也是武职,是王济的手下,被王济打了都没地方伸冤。他至今还以为他每次果奔被卫玠看见之后的倒霉,是来自于护犊子的王济的报复。

    腹黑的卫玠笑而不语。

    “回见。”

    “回见。”

    一前一后,两人背道而驰。

    作别坦蛋蛋的王澄之后,卫玠就在前面的路口遇到了作为同窗好友楚王世子。卫玠总是这般,上学的路上从不会寂寞。

    楚王世子年十五,九岁封王,当时在晋惠帝的旨意下,跟着几个皇子一同在宫中学习。三年前,十二岁的楚王世子做出了一个算是震惊朝野的决定,他入了洛阳太学求学。

    一如卫玠当年真的入读太学时那般,在洛京乃至全国都引起了地震一般的影响。

    这事儿发生在卫玠身上,还解释为是政治斗争下为家族所作的牺牲;发生在楚王世子身上,就让人有些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匪夷所思了。

    先不说楚王世子如今是正儿八经的王爷,他要是想,完全可以不读书;哪怕他要读,也该是与先前那般,和皇子一起读书;退一万步讲,楚王世子不喜欢和皇帝读书,想体察民情,那也可以去大世家子弟扎堆的国子学啊。反正,无论如何,楚王世子都和洛阳太学不挨边,画风差距太大了。

    洛阳太学不好吗?好,但是还没有好到能够迎来王爷就读。

    但楚王世子偏偏就一意孤行的选择了洛阳太学,帮了卫玠良多,让卫玠一直心存感激。

    卫玠六年前入洛阳太学,一派雄心,踌躇满志,用不到三年的时间,帮助洛阳太学迎来了质的飞跃。

    但是,当时卫玠也不是完全没有不受挫的,计划再好,现实也还是那么的骨感。卫玠当时没能如愿,吸引来更保守固执的大世家。无论卫玠做出了多少改变,无论洛阳太学受到多少主流名士的青睐看重,洛阳太学在世家心中,也还是比不过国子学的对位的。当时愿意去洛阳太学的世家子弟,不是卫玠的朋友,就是想和卫玠成为朋友的小世家,绕来绕去,还是仅限于卫玠的那个圈子。

    有些大世家子弟虽然与卫玠交好,也只能一边和卫玠道歉,一边依从家令。

    打不开局面,是卫玠当时最苦恼的问题。

    而就在卫玠最难的时候,楚王世子的高调入读,让一切难题变得不再是难题。那一次的轰动,成为了洛阳太学在众人心目中的印象真正扭转、腾飞的契机。

    不少人都觉得,既然能接二连三的引得卫玠、楚王这样身份的人去就读,那么洛阳太学肯定也有它的过人之处。

    有了再一再二,才会有再三再四。

    渐渐的,洛阳太学这才终于开始恢复了东汉时期嘘枯吹生、万人求学的盛景影子。

    楚王世子在见到卫玠后,便直接上了卫玠的羊车与他同坐,以往他们都是如此的,两人关系已经很好了。

    楚王世子也穿着一身楝花色的逢掖衣,这是洛阳太学的校服。

    卫玠和楚王世子唯一的区别,便是系在腰带上的戟结配饰的颜色不同,一共八种颜色,代表了在洛阳太学就读的不同年份,上限便是八年。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必须上满八年的,毕竟入学时大家的基础各不相同,学习速度也不相同,毕业的时间自然要根据个人不同的情况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好比卫玠,要不是休学太多,他早就该毕业了,不过如今也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年了。

    在学年制度上,洛阳太学真的是十分灵活又人性化的。事实上,洛阳太学处处都体现着这种人性化的学生自主管理模式。好比学生可以选择不住校,也可以选择住校,甚至可以拖家带口的住校;在就读的问题上,甚至允许二次入学。

    这些都是洛阳太学本身就有的规定,不是卫玠后来参与修改的,有很多规定甚至是现代的学校都不一定能够满足的。让卫玠时常觉得古人的智慧略可怕。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肯定要去上学?”卫玠招呼楚王世子坐下,十五岁的楚王世子已经长的比卫玠都高了,这让卫玠只想和他坐在一起,完全不想去面对残酷的身高差。

    ——六年前明明他比他矮一个头还多,六年后……苍天不公啊!

    “我不知道。”楚王世子照实摇了摇头。

    卫玠无奈长叹:“不是说好了,不用特意绕路等我的吗?这样你需要起的更早,太辛苦了。”

    魏晋时期洛阳的城市规划,已经做的是很有前瞻性了,不同区域的职能划分有了初步的雏形,好比铜驼大街是著名的商业区,建春门(汉朝叫上东门,世家也更习惯叫这里为上东门)住着聚族而居的百年世家,王爷们在京城的府邸也扎堆在一起,离世家区蛮近的,却也有一定距离,绝对不算顺路,但楚王世子却总会风雨无阻的来等卫玠一起上学。

    楚王世子实话实话:“我不需要等的。长渊(贾谧的字)每天早上都会派人去你府门口等着,若见你家有用马车的情况,就回过来通知我,我便在路口等你一会儿。”

    好吧,卫玠无奈。有钱有势就是好办事啊,哪怕是在消息并不灵通的古代,特权阶级也不会感觉到这种生活上的不便利,他总是习惯用现代的眼光看古代,多少年都扭转不过来。对于这样利用人力,卫玠不打算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换了个话题道:“还没恭喜你,领口绣上了折桂纹。”

    绣“折桂”是卫玠入洛阳太学后,在改动校服时顺便加上的新规矩。

    一如不同颜色的戟结,代表了对不同年级前途似锦的祝福;绣“折桂”也有着它与众不同的地位。

    首先,“折桂”本身就蕴含着极大的期望,来自晋武帝时期的晋武帝和名臣的朝堂策论,取意如广寒宫一枝挂般出众;其次,不是所有学生的领口最显眼的地方都能绣上碧绿油润的桂叶的,它只给得了“童子郎”名号的学生。

    这样的用意很明显,希望能通过这种鹤立鸡群的荣誉感,来鞭策、敦促太学的学生更加努力上进、

    换言之,绣“折桂”不是唯一的荣耀。在谢鲲、陆机等人的群策群力下,想了不少鼓动人的新花样。

    效果十分之好。

    当然,其中最高的荣誉还是代表了“童子郎”的“折桂”。

    “童子郎”是汉魏时期,授予在太学读书的、通晓儒经的年幼者的称号,简单来说差不多就是类似于“优秀大学生”类的评选;参选条件很简单粗暴,要么学问好,要么家世好;优胜者不仅能获得朝廷钦赐的头衔,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学金。

    卫玠在一入学那年,就获得了童子郎的封号。这倒不是因为家世,又或者是祖父、父亲的功绩蒙荫,也不是因为小伙伴晋惠帝的作弊。而是卫玠自己当年在有晋惠帝参与的第一次问难辩论中,舌战群儒,击败所有恃才傲物的国子学世家子弟,实打实获得的奖励。

    直奔着年轻一代“清谈第一人”的头衔就去了,轻松拿下。

    如今嘛,卫玠正在为想办法去掉“年轻一代”这个前缀,成为真正符合卫玠历史形象的清谈领袖而努力。

    楚王世子在入学的第一年,其实就可以因为他的身份,而获得“童子郎”的名头,但是他拒绝了。非要依靠自己的勤奋,和学问死磕了三年,这才终于在去年年末的时候,获得了名至实归的荣誉。可惜,当时卫玠已经因病休学在家,只去了一封信,如今才算是第一次面对面对楚王世子表达祝贺。

    面对卫玠的祝贺,楚王世子还是那么的一本正经,但已经没了小时候的局促。在心里遗憾的想,无论他穿的和卫玠多么相似,也模仿不到卫玠一分的□□气质。

    “昨天的花会好玩吗?”楚王世子昨天参加了宫宴,没能去成王家的赏花宴。

    “团子和我回家了!”卫玠立刻激动了起来,和楚王世子说起了那只犹如他心头朱砂痣、明月光一般的大花猫,他单相思团子已经有两年之久了,卫玠身边的人都知道卫玠很喜欢它。

    “恭喜。”楚王世子觉得,这才是真正该恭喜的事情,比他的折桂重要多了。

    没什么理由,只卫玠笑的这么好看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虽然“蟾宫折桂”的寓意,一般都是高中状元,但是“折桂”折桂词本身,是起源于还没有科举制的晋武帝时期的,后来被记载到了唐朝人所著的《晋书》中——“臣举贤良对策,为天下第一,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后人就用“折桂”来形容科举状元了。

    ☆、第137章 古代一百三十七点都不友好:

    百年太学,气势恢宏。

    虽然洛阳太学从东汉末年不可避免的走了下坡路,但学校的历史底蕴还摆在那里,又有六年前晋朝第一巨富石崇的强势注资,经过六年不断的修葺完善,如今的洛阳太学最起码在派头上是不输给国子学的。事实上,洛阳太学的规模一直都要比国子学大些,哪怕是在落寞了的晋朝,也因为要招收的六品以下官员子弟众多,而扩建了不少校舍。

    洛阳太学位于辟雍之北,占据着天然的地理优势。

    辟雍是什么?

    辟雍就是皇帝专门为皇子(以及与皇帝同姓的堂亲)设立的教育学宫。始自西汉,因学宫四周有水,就像是璧环一样而得名。辟雍学宫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大体上分为五个主建筑,南边叫“成均”、北边叫“上庠”,东边叫“东序”,西边叫“瞽宗”,最中心的才叫“辟雍”。想也知道,辟雍才是重中之重,是真正以供龙子学习的地方,所以,虽然有五个名字,但还是以辟雍作为了统称。

    其实几乎所有皇室子弟的少年时代,都是在辟雍里度过的。只不过皇孙、皇弟、王爷之子以及更远的堂亲子弟,都只能在成均、上庠等四学里听课,唯有皇子能独享辟雍。

    当然,也不是没有特例,好比晋惠帝当年亲自下旨,让楚王世子与皇子一同学习,楚王世子便是唯一以王爷的身份就读于辟雍的非皇子人士。所以可想而知,为什么当楚王世子仅在辟雍学了两年,就转学洛阳太时,大家会觉得那般不可思议。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室,其实一直都很重视教育。最著名的“爱新觉罗教导主任玄烨”康熙爷就不用说了,那是个给儿子一年只肯放五天假的虎爸,太可怕了。

    汉魏也不遑多让。

    不仅是皇子,所有带着皇姓的贵族子弟都要来这么一遭。从十岁开始,就要“出就外傅”,过上寄宿制的贵族学习生活。十岁到十五岁是“小学”,十五岁到弱冠是“大学”,学科种类繁多,基础的文化课就不说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很多,从礼仪、音乐、舞蹈再到“骑马、射箭、驾车”,甚至包括……性教育,虽然不管学的怎么样都能毕业,但也还是很辛苦的。

    更不用说,辟雍还有个皇帝一年来一次的讲学的传统,说是讲学,其实就和校长冷不丁出现在教室后面那扇窗的性质差不多,更多的是一种突击检查,变态到可怕。

    晋武帝时期大概是最轻松的,那会儿晋朝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关注焦点在于南征北战,皇子王爷们早早的上了战场领兵打仗,不算特别重视教育。也因此……促成了八王之乱这等特殊时期“空有兵权,没有脑子”的王爷们。

    晋惠帝更是特殊中的特殊,晋武帝当时还在位,大概心里也清楚自己儿子脑子有问题,所以干脆就没让晋惠帝去辟雍上学,毕竟太子有自己的教育班底,三太三少,足够了。

    后来晋惠帝登基,他对着这个就更加一无所知了,他连宫学五学识是哪五学都不知道。幸好他懂得放权,将教育的事情交给了嵇绍、卫恒、王济等人。王济之前一直很想当洛阳太学的校长,可惜谢安这个校长做的有声有色,晋惠帝觉得他不能抢了别人的工作给自己姑父,为了表达歉意,他就安排王济这个驸马当了辟雍的校长。

    卫恒和嵇绍是副校长。但嵇绍更多的还是要陪着晋惠帝,没有多少时间关注辟雍的事情。

    卫恒是个书法家,虽然也当过太子的老师,但他其实更多的是个理论家,对于皇室子弟的教育并不懂,后来和大舅哥王济一合计,干脆就照搬了自家教育孩子的规章制度——六岁开蒙拜师,十二岁送“大学”,除了生病,寒暑不缀。

    如今还留在京师的皇子、世子都被鞭策的哭爹喊娘。

    有些卫恒和王济觉得卫璪、卫玠看一遍就会的东西,这些皇子学十天都记不住,王济就会用“你们都是辣鸡”的眼神看他们。简直是精神折磨。

    楚王世子和卫玠说老实话:“我从辟雍离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王将军太可怕。”

    楚王世子再怎么成熟,也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他要努力学习,振兴封地,但他也受不住那般高压的学习。但是偏偏校长是王济,王济是驸马,是所有皇亲的长辈,从尊重长辈的角度都不能惹,最主要的是,也惹不起……王济可比他们会玩。

    至今,楚王世子在去太学的时候,路过辟雍都有点腿软。

    “辛苦你了。”卫玠不算特别真心的安慰了一下楚王世子,因为在他看来,他二舅一点都不可怕啊,爱笑、会玩,还随身装着糖果,除了总爱说他是他的妹子以外,近乎完人!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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