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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河山无弹窗全文(56)

    段怡说着,越发的冷静了起来,再到五平山。我带着崔子更,大摇大摆的去寻了老鬼,每次都生怕你们跟不上来,特意一等就是几日。
    我祖父同三皇子巴巴的跑去了,生怕晚了一步。明明是同一个考题,站在同一个考场上,五皇子却毫无动静。自从受伤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不出现,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用出现,有你在段家潜伏,他根本就不用动一根手指头。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早就已经悄悄的出了锦城。
    你若是拿到了国玺同圣旨,他便立马公布自己郑王世子身份。若是你死在了这里,那么,他的身份若是暴露了,他已经逃了出去,可以拉着郑王旧部,占山为王。
    若是身份没有暴露,他则可以接着以五皇子的身份,争夺大宝。可是如此?
    段思贤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有些怀念的笑了笑,郑王兄,你可听见了,还有人记得,你关于金波的故事。
    段思贤笑着笑着,却是陡然笑意全无,你说得不错,我是楚歌同段文昌的亲儿子。
    他说着,面露嘲讽之色,伸出手来,擦了擦嘴角的血。
    门第之见,又是那么容易打破的。状元三年便有一个,五姓七望的人,哪里瞧得上从乡野之地来的段文昌?不过是因为卢氏身子有疾,无法生育,所以才朝段文昌伸出了橄榄枝。
    你既然去了楚家村,就应该知晓了楚歌的事。她是先帝身边的侍卫,在她的发簪之中,藏着河山印的碎片。我阿娘楚歌同段文昌是拜过堂,成过亲的。
    第一三二章 思贤旧事(一)
    屋子里的人,均是一愣。
    卢氏望族贵女,眼睛平日里那都是生在头顶上的。平日里言语之间,对于顾杏做填房,亦是多加嘲讽,可按照段思贤所言,楚歌进门在先,便是亡故了,卢氏亦是填房。
    段怡的表情有些微妙,这内宅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顾杏是个滚刀肉,被戳着脊梁骨骂也无动于衷,她老人家就不觉得,那把把尖刀都是回旋镖,把自己个扎得血流如注
    卢家嫡女怎么能做妾,那么楚歌自是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成亲,是在段文昌上京赶考的路上,那时候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穷书生。
    段怡听到这里,信了段思贤八九分。
    此前关老爷子曾经说过,关仲丘心悦楚歌,楚歌离开锦城,说是要出嫁了,他闷闷不乐,随后郁郁而终。楚歌要嫁的那个人,便是段文昌吧。
    还有段文昌在五平山大墓之中,中了段思贤下的毒药,他跪在那里,拜堂成亲只是不知晓,他怀念的是同楚歌拜堂,还是同卢氏拜堂
    楚歌生下我之后,卢氏亲手交给了段文昌一盒补血的阿胶,里头下了药段思贤说着,神情却是十分的平静。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楚歌,说是母亲,其实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头楚歌产后血崩而亡,那头状元郎段文昌迎娶卢氏嫡女,至此平步青云,说道这里,段思贤终于有了一些表情,年少的时候,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何卢氏只有我一个儿子,却待我不亲近。
    段思贤说着,陷入的沉沉地过去之中。
    他记得六岁那一年,家中的那棵金桂树,花开得格外的盛。北地少桂树,状元府的桂树,又格外的吉利,占有折桂之意,卢氏格外得意,在花期之时,会办赏桂宴。
    因为容貌生得极好,像是那仙童似的,平日里不怎么搭理他的卢氏,都会在宾客云来的日子里,牵着他小手,亲昵地将他搂在怀中。
    到现在他都记得那日光景,卢氏坐在人群中央,旁边坐着的是她嫡亲的嫂嫂卢家大夫人,她生的十分圆润,一方大屁股,将座椅塞得满满地。
    周遭的人,不断的夸赞着卢家大夫人好生养,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大的都已经上了私塾,来年就要考秀才了。今日桂花生得香,那卢家大郎张口就赋诗一首,咏了桂树,喝彩声一片。
    卢氏笑意未达眼底,朝着他看了过来。
    那会儿天尚未冷,他却是遍体生寒,小腿疼得直抽抽,他想要从嬷嬷的大手中,把自己的小手抽出来。
    可是那大手,像是铁钳一样,将他牢牢的箍着,拉着他一步一步的朝着深渊走去。
    卢氏笑了笑,我家贤儿年纪小,刚刚才开蒙。便是那咏鹅的骆宾王,现在也只能读读诗。贤儿来,你舅母今儿个可要考校你了,你仔细个想想,学过什么咏桂的诗,给舅母背来听听。
    背错了不打紧,有你大哥哥在呢,他可是要中秀才的,指点你这个蒙生,绰绰有余。
    段思贤抿了抿嘴,一把就被拉近了一个松软的怀中。
    那卢家大夫人一把搂住了他,笑道,我若是生得这么一个像仙童一样的儿子,还让他背什么诗,光是看着,都是诗。
    妹妹就是谦虚,妹夫是万里挑一状元郎;妹妹你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卢家也好,段家也罢,都是腐书网,蒙祖宗庇佑,生出来的孩子,个个都顶顶聪明。
    思贤一看就个伶俐的,那日后是要子承父业,中状元的。
    周围的夫人们,都笑吟吟的附和恭维了起来。
    段思贤的脸越发的红,他有些局促的从卢大娘子的怀中跑了出来,走到了嬷嬷身边,抓住了她的手。
    你这孩子,你舅母安慰你,你还当真了,她说着,对着段思贤使了一个眼色。
    昨夜里她便让他,提前背那《东城桂》了。
    遥知天上桂花孤,试问嫦娥更要无。月宫
    段思贤脑子一片空白,喃喃了起来,他不好读书,便是头悬梁锥刺股,再怎么挑灯夜读,也没有办法记住。明明昨日里什么都没有做,一直在背《东城桂》。
    明明用朝食的时候,他还在心中复诵了许多遍的,可是现在,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月宫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一个稚气得声音响起。
    段思贤脸唰的一白,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童,奶声奶气的念着,抱着他的一个年轻妇人,吓了一大跳,忙伸出手来,捂住了那个孩子的嘴。
    小童不舒服,不解的扭捏起来。
    段思贤只觉得自己小手一疼,旁边的嬷嬷却是弯下了腰,夫人,都是老奴的错。贤哥儿今日一早起来,着了凉风,有些头疼发热。
    怎么回事?卢氏焦急地站了起身。
    嬷嬷忙道,服了大娘子常备的清热丸,已经好些了,就是有些懵懵的。老奴本想禀告夫人,可哥儿有孝心,想着这桂树花期一年只得这么一回,不想要扰了夫人的雅兴。
    卢氏闻言,快步的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摸了摸段思贤的额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妈妈快带他下去歇着。本就不舒坦了,若是在外头着了风,又该难受了。
    周围的夫人听着,也顺着台阶说起话来。
    贤哥儿真是聪明伶俐,若换做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别说生着病了,便是好人子的时候,他也背不得半句诗。
    段思贤听着这些声音,死死的拽住了嬷嬷的手。
    那嬷嬷没有说话,牵着他告退了去,待离得远些了,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齐妈妈,我怕。
    老嬷嬷摸了摸他的脑袋,既然知道怕,哥儿就应该更加努力一些。跟老奴回去罢,昨日旧伤未好,今日便又要添新伤了。
    段思贤一个激灵,小腿越发的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他想着,松开了老嬷嬷的手,拔腿就跑开了去。
    他一路狂奔着,朝着西边奔去,在这里有一片树林子,鲜少会有人来
    兴许是跑得太快了些,他一个不慎,被地上的树根绊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个时候,一柄长箭飞来,斜斜地插在了他的面门前。
    第一三三章 思贤旧事(二)
    段思贤吓了一大跳,猛地就地一滚,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慌忙的朝前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少年郎,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你无事吧?我正玩儿投壶,不知道有人过来了!还好没有扎到你。
    那少年郎说着,自来熟的东摸摸西看看起来,他一把扯起了段思贤的裤腿,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白嫩嫩的小腿上,全都是一条一条密密麻麻的血痕。
    你是哪家的孩子?可是庶出的?嫡母待你不好?
    少年郎说着,却是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上头赫然刻着一个段字,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是段思贤?你才六岁,就生得这般高了?
    段思贤那会儿并不知晓,他已经七岁了。
    他皱了皱眉头,从未见过如此聒噪之人。
    你是段家独子,怎么也有人会打你?对了,我表字见山,你叫我见山哥哥就行。你要投壶吗?我一个人都不认得,他们不好投壶,都搁那儿吟诗作对呢!
    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曹植,七步就能成诗的。不都是提前背好的,再拿出来骗人,多没意思。对了,为什么有人打你?
    段思贤一瘸一拐的,寻了一块大青石坐了下来,我连提前背都背不好。
    见山眼眸一动,快步的跑了过去,将那壶挪了个位置,然后又跑了过来,将一支箭塞到了段思贤的手中,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或者不擅长的事情。
    你不会背书,指不定会投壶呢?
    段思贤有些低落的垂下头去,他看也没有看,将手中的箭胡乱的一扔,沮丧的说道,可是段家乃是腐书网,父亲母亲都指望我科举出仕,会投壶又考不中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见山摇了个七荤八素的,天哪!你看都没有看,就投中了!你若是练习射箭的功夫,指定可以百步穿杨!
    对了!功夫!见山激动了起来,投壶考不中状元,你可以习武啊。咱不做文状元,还能做个武状元。
    习武?段思贤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我们家祖宗八代,都没有习武的
    见山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他满脑子里都是自己发现了武学奇才的事,他想着,在原地蹦跶了好几圈,像是脑子进了水似的,对着空气中喊道,闵叔闵叔,你快出来看看!
    他一连喊了好几遍,有一个人方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段思贤抬头一看,只见那人脸上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衫,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他来不及细想,那个叫做闵叔的人,已经朝着他的身上捏去。
    他捏了捏,对着段思贤说道,小子,你仔细看好了,我只做一遍,然后你再来一遍。
    段思贤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那黑衣闵叔已经开始打起了一套拳法,一共有四九三十六式。
    他静静地看着,等那闵叔停下来,抬手便循着记忆,将那拳法完整的使了出来。
    这一下子,在场的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还是那闵叔最先回过神来,他对着见山抱了抱拳,殿下,这小子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若是有名师指点,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见山一听,高兴的一把搂住了段思贤的脖子,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揉搓,你小子行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拜师,闵叔可是双剑流的高手!名师指点,名师就在眼前
    那闵叔却是摇了摇头,对着见山道,殿下,不可。你知晓的,我的弟子,将来也是要做殿下的暗卫的。段小郎是要出仕的。
    见山一愣,先是有些失落,随即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举着巴掌,啪啪啪的朝着段思贤一顿拍,没事没事,天下高手有很多。叫你母亲给你请一个大师,到时候她再也不会因为你背不出诗来打你了。
    段思贤有些怀念的想着,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郑王。
    也是他人生的分岔路。
    那日的桂花宴,结束得很早,像是他在宴会上背诗一般,令人扫兴。
    到了夜里,桂花的香味越发的浓郁。
    门嘎吱一下开了,段思贤赶忙放下手中的笔,朝着门口冲了过去,阿娘,我想习武,有人说我是武学奇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大耳刮子便朝着他扇了过来。
    段思贤一下子没有站稳,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脸,阿娘
    别叫我阿娘,我生不出来你这么蠢的儿子!一首诗背了八百遍,却是都记不住,连三岁小儿都不如,叫我今日丢尽了脸。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已经能够背四书了!
    段思贤捂住了脸,他想起了白日里郑王的话,抿了抿嘴唇,磕磕绊绊的说道,阿母亲我虽然记不住诗词,但是我记得住功夫整整三十六式的拳法,我只看一遍便能记住了。
    母亲母亲不信你看,我可以打给你看
    他说着,小小的身子一蹲,做了一个起手式
    卢氏的脸色却是一下子恐怖了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猛的一掌朝着段思贤推去,段思贤一下子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猛的一转身,眼神骇人的朝着门口看去,却是一眼便瞧见了刚刚回来的段文昌。
    段文昌皱了皱眉头,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贤哥儿带下去,拿些冰块,把他的脸敷敷。
    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的老嬷嬷,赶紧走了进来,将地上的段思贤抱了起身。
    待他们一出去,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哈哈,你听到了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再怎么教养,下等人就是下等人,跟他那个不知道从哪个山坳坳里冒出来的亲娘一样,永远都上不得台面。
    姓卢的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做文人做武夫?他若是武学奇才,那不是在啪啪啪的打我的脸,每日拿着针在我心头刺?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的奇耻大辱!
    卢氏说着,声音沉了下去,你的儿子,可以是个一无所长的废材,可他不能是武学奇才。
    她说着,啪的一下拉开了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站在转角处的段思贤,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
    老嬷嬷站在那里,捂住了他的嘴。
    第一三四章 思贤旧事(三)
    段思贤大病了一场,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入冬日了。
    北地的冬日,格外的寒冷,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
    他再见到郑王的时候,是在扈国公夫人的寿诞上。郑王蹲在一棵老松树下,喂着一只黄毛小狗儿。那狗儿生得瘦骨伶仃的,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哭过了一眼。
    段思贤站在冰面上,远远得看着,天地一片白,整个世界好似变得混沌了一般。雪花子儿打在脸上,生生的疼,当时他年纪小,不懂得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像是要溺水了一般,一直往下沉。
    后来他才知晓,那日他,就像是一缕孤烟,无人想要,无地可去,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消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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