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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吴桥一慌乱地抬起手,一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还是下意识道:对不起。
    佟语声没忍住笑出声,面罩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把五官遮了个大半: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总是道歉了。
    吴桥一这才惴惴不安地把手放回他脑袋边,试探道:为什么?
    佟语声抬眼看了看他漂亮的五指,伸手牵过来,抵在脑袋边:我生病了,吴桥一,生病很难受。
    吴桥一低头看着他因为低烧变得绯红的脸,想了想,说:吃药。
    就像自己一样,生病吃药总不会错。
    佟语声伸手指了指床头的那一排药,又无力地垂下手臂:我有在努力吃药,但好像不行。
    吴桥一不做声了,只低下头,一遍遍用手摩挲着佟语声的耳垂。
    佟语声知道这个人无法共情痛苦,所以说再多也是瞎聊,但正因为这样精准的全过滤,反而能让佟语声肆无忌惮地袒露心声来:
    我真的真的好想要一双健康的肺啊。
    吴桥一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好半天才抬头,诚恳地说:如果可以,等我到十八岁。
    说完又犹豫了一下,捂住了左边,说:但只能给一个。
    他生物学得很好,知道肺移植需要配型,知道未满十八岁捐不了肺,也知道捐走两个肺自己就会死了,所以还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留了一个下来,不能全给。
    乍一听,佟语声还觉得有些好笑,但细想却又觉得更感动了
    这人不是孩童一般信口开河,他显然知道捐肺的危险和伤害,但几乎没有犹豫,就这样应下来要为他分担生命的重量。
    佟语声不可能同意,但他还是伸手搂住了吴桥一的腰:
    谢谢你Joey,遇到你我真的太幸运了。
    吴桥一被他搂得腰发痒,耳尖也红起来,身体的奇异反应让他觉得烦躁不安。
    他挠了挠耳朵,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
    晚上,佟语声因为刚吐了血,所以只能吃流食。
    他一边喝着奶奶煲的白米粥,一边不停抬头瞥着吴桥一碗里的糍粑、锅贴、米饺。
    他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嫉妒心没减去半分,得不到的偏就更想要。
    偏偏吴桥一是个看不懂脸色的,一边抬头看着他的白米粥,一边真诚地夸赞道:锅贴好吃,比粥好。
    佟语声恨不得拔起针头把吴桥一扎成紫薇的形状。
    吴桥一终于看出他眼中的怒火了,慢慢放下筷子:你不开心
    佟语声便长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吴桥一花了一个小时才弄明白,这种名为嫉妒的不开心是怎么样的情绪。
    佟语声望着天花板,蔫蔫地问他:Joey,你会嫉妒别人吗?
    吴桥一想了想,摇头:不会。
    佟语声心道也是,这人连自己的悲喜都分不清楚,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嫉妒。
    他决定把吴桥一当成一个机器人看待,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机器人,正在努力学习人类情绪的机器人,一个内心空空荡荡的机器人。
    想到这里,他便也有一点点失落了。
    你读书给我听吧。佟语声拍了拍他听话的小机器人,你读,我给你讲。
    吴桥一就乖乖拿起那本沈从文的《边城》。
    这本书佟语声看了很多遍了,但是他还是想讲给吴桥一听。
    那人哗哗翻开书,佟语声说:从翠翠和傩送相遇开始读吧。
    他指出那一页,吴桥一就开始读:原来水中还有个人,那人已把鸭子捉到手,却慢慢的踹水游近岸边的
    吴桥一其实很有语言天赋,现在阅读基本没有任何障碍,虽然读起来没有什么感情,但佟语声一想到他是个小机器人,便也就原谅了他。
    佟语声听着翠翠在岸边和傩送斗嘴,听着傩送喊伙计把翠翠送回爷爷身边,听着吴桥一读:
    但是另外一件事,属于自己不关祖父的,却使翠翠沉默了一晚。
    佟语声笑起来,抬头,兴奋地对吴桥一说:翠翠对傩送一见钟情了。
    吴桥一眨眨眼,看向他:什么是一见钟情?
    佟语声说:就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的意思。
    是翠翠水岸边初遇傩送,是白素贞游湖倾心许仙,是自己把火红的叶片交给素昧平生的少年。
    想到这里,佟语声又开始脸红发烧起来。
    但吴桥一依旧十分懵懂,毕竟是个小机器人,佟语声苦恼地想,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小机器人,一个连喜欢都不懂的小机器人。
    但是小机器人勤学好问,他想搞明白的东西,就必须得搞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
    从生物学上,喜欢就是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分泌,一个简单的生理反应,却拍出了无数电影,写成了上万诗篇。
    佟语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紧张地抓紧床单。
    他想说,喜欢就是我对你,但他不敢,他也知道,说出来了他也依旧不明白。
    所以,他回想着温言书教导他的话,又结合实际经验,尽可能细致地描绘出这种感觉:
    喜欢就是,想一直和一个人在一起,一秒都不想分开。
    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条件地希望他越变越好。
    喜欢有时候会把心扰得乱乱的说到这里,佟语声便觉得已经超出了吴桥一的理解范围,索性草草收尾,算了,感觉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但那人却低着头,认真思索了良久,佟语声几乎都要听见他那满是零部件的大脑在咔咔运转了。
    终于,小机器人运算完毕,他抱着自己的答案,认真向佟老师汇报道:
    那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佟佟:啊!!是直球!!!快来人做心肺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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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等一世烟雨,只为你;渡一世情缘,只和你。沈从文《边城》
    第46章 爱情
    那一瞬间, 佟语声整个人蒸腾起来,心脏上蹿下跳,倘若做个心电图, 大概能直接画出一副清明上河图了。
    他看着那人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表白的不是对方, 而是他自己。
    他有些慌乱地直起身来, 想吸口氧缓缓,结果那个人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我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我无条件希望你好, 刚刚你搂我的腰,我也觉得怪怪的。
    佟语声觉得心脏要承受不住了, 慌忙扒拉起氧气面罩戴回脸上, 整个人都开始扑通扑通起来。
    偏偏吴桥一这人说话太实在了,这话说出口就跟这小面真好吃就是有点辣没有半点区别。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诚,让佟语声的羞耻感节节攀升。
    此时此刻,他只想捂住吴桥一的嘴让他别说了,心脏的不安分让他忍不住面露痛苦。
    吴桥一此时却还直勾勾看着他,湖蓝色的目光在他脸颊上燎出两簇火来。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吴桥一又开始积极反思了:你不开心,那我就不喜欢你了。
    救命。佟语声缓缓倒到床上, 这人理解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说出来还带撤回的?
    吴桥一看他更颓靡了,连忙慢慢托起他的脑袋问:你要不要我喜欢?
    佟语声赶紧捏住他的大拇指, 生怕他反悔了:要,要。
    他看着吴桥一的眼睛,心情慢慢冷静下来,欢喜终于姗姗来迟
    天, 吴桥一说喜欢他诶。
    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还让人开心的事了吧?佟语声想,现在让他原地康复的喜悦,也大抵不过如此吧。
    他现在恨不得飞身下床去跟温言书通报这则喜讯,但又怕那陷入单相思的苦命人心理失衡,便又硬生生将这份冲动咽了下去。
    心动让他呼吸短促,便立刻伸手调大了输氧量,又想到自己病情恶化,十有八九是那天晚上悄悄破了戒伤了元气,便甜蜜地苦恼起来喜欢真是伤身啊
    佟语声还在稀里糊涂地乱想着,对面这罪魁祸首却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话题,目光又游移到了桌边佟建松送来的那个梨。
    好奇怪,佟语声细细揣摩了一下
    吴桥一那一句那我喜欢你,听起来不像是告白,而是像在回答课后习题,通过佟语声给的条件,粗略算出一个解。
    别人表白,或多或少带着些希望得到回应的意思,紧随其后应当问:我们可以在一起吗?或者你有没有多少对我有点心动?,但他什么都没问,似乎也不期待佟语声对他的感受。
    完全没有给佟语声创造一个说出那我们在一起吧的机会。
    真就是小学生问答呀,佟语声感叹道,
    不知怎么,想清楚吴桥一说这句话的动机,佟语声并没有失落,反倒是轻松起来。
    现在告白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尚不能判断吴桥一对自己的喜欢,和他对奶奶烧的鸡翅的喜欢有何不同,但倘若真带着些独一份地爱意又如何?佟语声心想,难不成他们因为互相喜欢,就真的在一起吗?
    他看了眼自己手臂上挂着的药水,又看了眼吴桥一依旧不能长时间定格的目光他们这样自顾不暇的人,又哪有资本去与另一个人恋爱呢?
    吴桥一终于伸出手,把那梨拿起,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递到佟语声嘴边:吃。
    馋得都快哭了,还知道把梨子让给自己,佟语声笑起来他们什么都给不了对方,却又把什么都给了对方。
    于是佟语声说:你吃吧。
    吴桥一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一听这话便求之不得地啃起梨来。
    啃了两口,他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问道:要分你一点吗?
    佟语声摇摇头:梨子不能分,在汉语里谐音分离,寓意不好。
    吴桥一拿着梨子的表情便骤地惶恐起来,再不敢提半点儿分梨的话了。
    晚上,夏梦过来测体温,佟语声本来还想着晚上再拉着吴桥一出去撒野,但却被直接拦截下来:
    还发着烧呢,安分点,下午放你出去,我们护士长给我一顿臭骂。
    佟语声便又萎了,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发烧了,哪哪儿都酸,眼皮子都不停耷拉着。
    吴桥一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照顾人,又是给他端水拿药,又是扶他在楼道里溜达。
    睡觉前,吴桥一听医生说他不能洗澡,就端来热水毛巾,说要给他擦身子。
    他看着吴桥一恳切又正直的目光,又幻想了一下他掀开自己衣服擦来擦去的画面,心想,要是再来一次升旗仪式,他就该自己主动躺进ICU了。
    于是他连连摆手,拒绝了吴桥一的好意。
    吴桥一关上门时,他的脸还是滚烫的,他想起来王小波在《黑铁时代》里说过:人人都渴望爱情,但只有有人关心的人才能够体会到什么叫□□情。
    他想,只要他想,他从吴桥一那里得到的就是爱情。
    这晚,是佟建松来给他把身子擦洗干净了。
    他没再提肺移植的事情,一向大大咧咧的人,在他面前讲话也变得有所顾忌起来。
    佟语声忽然有些自责,便问他:我是不是脾气变差了?
    佟建松伸手给了他一个响栗子:想啥呢,你脾气就没好过,小时候让你骑大马,没按你的指挥走路,你差点把我薅成斑秃。
    佟语声释然地笑起来,又装模作样伸出手道:我现在手大了,能一把子薅个全秃。
    佟建松便抱着脑袋落荒而逃了。
    吴桥一见有人出来,就又见缝插针钻了进去。
    佟语声见到他就开心,滚烫的手去摸他搭过来的脑袋,又看了看墙头挂着的时钟,快九点了,便说: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吴桥一看了看钟,又慌忙看了看佟语声,委屈得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大狗。
    但佟语声知道,他要是待在这里过夜,无论对自己的康复,还是对吴桥一对休息,都是没有好处的,索性一狠心,翻过身去,不看他的眼睛。
    吴桥一直接伸手把他翻过面来,直直盯着他的表情只有这样他才能大体推断出佟语声的情绪和想法。
    看来是真的不想,他便收起小小的失落,听话地收拾起来。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来,转身确认道:你明天不来上课。
    佟语声说:对,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去上课了。
    吴桥一便又慌起来这是又找不到待在学校的理由了,又想天天赖在医院陪着他了。
    这人总不能一辈子只和自己交往,佟语声心想道,他还是需要去学校学着和同龄人社交的。
    于是他说:我很久不能去上课,所以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去学校学会了,然后放学再过来教我?
    吴桥一看着他温顺透彻的目光,又想到独自一人上学的恐惧,纠结了好久,才做下决定:好吧。
    佟语声目送着他出了门,在门被关进的前一秒,那人又哗地拉开门,问他:你晚上一个人会不会孤单?
    佟语声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笑道:我以前每天都是一个人睡。
    吴桥一又看了他一眼,终于下了楼。
    九点,离佟语声睡觉的生物钟还有些距离。
    他看了一会书,又觉得脑子昏昏的,便干躺在床上放空。
    或许是吴桥一临走的那句话提醒了他,他忽然就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佟建松怕陪护的这段时间经济跟不上,申请安排了大夜班,要很晚才能回来。
    姜红还在反复跟医生了解佟语声的身体情况,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们都不在,但佟语声清楚,自己觉得空落落的原因,还是因为吴桥一不在。
    他翻了个身,耳朵边就没有睡眠脆弱的少年跟着翻身了,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月亮,也不知道今晚有多长。
    佟语声异常清醒地在床上放空了十几分钟,忽然身后响起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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