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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那么一会儿爸爸回来,如果带来坏消息,自己注定是活不了了,如果带来好消息,又怎么知道是不是骗自己的话呢?
    两下牛角尖一钻,佟语声便笃定了自己活不长了,哀哀地望着自己手臂上的输液管,又哀哀地看向了床边的吴桥一。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自己这才刚开窍,刚刚有喜欢的人,刚刚感受到不一样的小幸福,为什么自己就要死了呢?
    佟语声自暴自弃地想着,或许一开始没有遇到吴桥一就好了,那样死之前还不会有那么多遗憾那么多不舍。
    最残酷的事情,也不过是让人尝到甜头之后,在告诉他一切都不可能属于你。
    他又很不甘心地抬眼看了看吴桥一这家伙因为今天的事情受了些刺激,面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直捏着佟语声的大拇指,无法控制地颤抖。
    佟语声知道他根本不能共情自己的痛苦,他只是怕自己离开。
    这对佟语声来说已经足够了,但却也远远不够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爱他的人,不想让他死去,不想让他离开。
    但哪怕是全世界的人为他祈愿祝福,该走的却终究留不住。
    爱真的是最伟大,却又最无用的情感。
    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就轻轻喊了一声:Joey?
    那人骤地抬起头,眼眶里却还是惶恐不安的波澜。
    他像是快要哭了,除了被辣椒辣到、被洗胃的管子戳疼了之外,佟语声从没见过吴桥一因为情绪波动而流眼泪。
    酸涩让他又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刮了刮吴桥一的鼻梁,让他别难过。
    吴桥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似乎在努力隐忍着,半晌,他才红着眼睛说:对不起,我语文试卷没写完。
    我好像考不到前十名了。他无力地垂下手,像是非常自责。
    隔着窗子看到佟语声被背走的那一瞬间,他实在是太害怕了,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恐惧,让他拿不起笔,让他不敢呼吸。
    跑出考场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试卷没写完,佟语声就不再会留在他的身边了。
    他慌张地捻着自己的指尖,半天才怯懦地乞求道:你能不能不要找新同桌?
    他想到今天那雪白的瓷砖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又想到今天差点在他面前离开的背影,耳边许久未响起的噪音又唰唰冲进了大脑。
    尽管佟语声一遍一遍在他耳边保证,说绝不会丢下他不管,说他永远是自己唯一的同桌,但吴桥一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神经骤地崩断了。
    他紧紧抓着床边的窗栏杆,觉得自己身体里装着的蜂箱又被捅烂了,他的思绪和感受都嗡嗡乱成了一团,体温升高、呼吸困难。
    正当他想要逃离病房,至少不让自己的发作打扰到佟语声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
    脑子里屠城的火焰渐渐冷却,面前,佟语声苍白虚弱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他轻轻朝自己笑起来,又抬起那只没有扎针的手,轻轻在空气里一抓,握成一个拳,小心地递到吴桥一的面前。
    吴桥一短暂地忘记了烦躁,目光迷茫地落在那拳头上,似乎在好奇,这人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只见佟语声把手抬到他的鼻尖,轻轻摊开掌心,像是捧着一颗晶莹的珍珠:
    别难过,分你一口新鲜空气,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两大错觉:我快死了;他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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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读者老爷们,我再次郑重申明,本文结局绝对he!肺动脉高压虽然致死率高但是并非不治之症啊!!现实中有很多治愈案例的!!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看隔壁《异常行为矫治学校》,时间在十年后,两只宝贝成年了还来客串了呀!!还来秀恩爱了呀!!!信我!!我是不会他们分开的呜呜呜!!
    【今晚还有二更嗷嗷~】
    第44章 机会
    吴桥一的双眼因为情绪激愤而充满血丝, 他的胸腔还在上下起伏,目光却克制不住看向佟语声。
    那人看他没接,只张开五指, 在他面前轻轻推了推:嚯!
    像是传输内功一般,把那强行灌入了吴桥一的体内。
    吴桥一看着他的笑脸, 终于缓缓伸出手, 把那人的五指捧进掌心,轻轻揉着, 才将他整个手掌抵到眉心。
    佟语声还在发着低烧, 燥热的手被裹在吴桥一的掌心里,冰凉得舒服。
    药物作用让他全身舒适很多, 吴桥一在一边又让他没有多余挂念, 于是他就这样浅浅地睡着了。
    他好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着过了。
    醒来的时候,吴桥一正趴在他的枕头边,双手还保持捧着自己手掌的动作。
    他的手很好看,白皙的手背上铺着浅蓝色的血管,它们分出支流,一点点延伸向他修长的五指, 就像是节节攀升的树桠,佟语声想, 这应当是一棵很健康的树。
    空调开的有点低,他想伸手给那人盖个薄毯,但只是轻轻转身的一个动作, 吴桥一便警觉地睁开了眼。
    他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手已经先大脑一步倏地攥紧,全身也紧紧崩住,直到失焦的双目找到了佟语声, 他才松了口气,趴在床边一点点放松下来。
    一旦没有安全感,他就又变回了原本那个敏感、紧张、似乎全身都长满了刺的流浪狗,亦步亦趋,患得患失。
    佟语声看他这个样子,忽然就放心不下留他一人了。
    他想起了日本那只每天等待主人回家的忠犬八公,如果自己死了,吴桥一也一定会那样,每天在相同的地方,执拗地等着他归来。
    此时,那人懵懂的蓝色眸子正死死盯着他,半分不肯偏移,似乎怕一个侧目,自己就从他眼里消失了一般。
    此时已值日暮,佟语声看见窗棂的斜影刻上雪白的床单,弯弯眸子,对吴桥一说:早上好,Joey。
    吴桥一慌乱地看了一眼太阳,似乎是怕他脑子烧糊涂了,纠正道:傍晚。
    佟语声笑起来,狡辩道:睁开眼就是早晨。
    吴桥一便就深以为然道:好,早上好。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
    手臂上的吊瓶刚刚好收了尾,吴桥一娴熟地帮他摁响床头铃,他这才忽然想起,这人也跟自己一样,是个医院的常客了。
    这次负责他的护士姐姐叫夏梦,也算是老熟人了,刚一从门口探进来,佟语声便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来。
    自己几个月前才发过誓,说走出这道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夏梦却似乎并无所谓,进门就跟他打招呼:佟佟~好久不见,我涨工资啦!
    那洋溢在脸上幸福万分的笑意,让佟语声心底的那一丝纠结一扫而空,只拍拍手,夸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吴桥一夹在两人中间,瞬间觉得自己多余又尴尬,他下意识抓紧床单,一面警惕地盯向夏梦,一面悄悄朝佟语声贴近。
    夏梦每天跑上跑下的,势必认识这个洗了胃当晚就踢球,精力过剩到被赶出住院部的混血儿。
    她弯着眼上下瞅了他一遍,明朗道:小帅哥呀!
    吴桥一经不住夸,看她那么诚恳热烈,防备心倒也散去了不少。
    只依旧抿着嘴,不敢说话。
    佟语声看出他紧张,便从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膀,要他放松下来:夸你呢,怎么说?
    吴桥一硬着头皮,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
    夏梦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儿,伸手干净利落地拔掉了佟语声手臂上的针头,又给他测了测体温:行了,去玩吧,别太疯就行。
    方才还觉得浑身无力的佟语声,立刻充满了电,噌噌翻身下了床,拉起吴桥一的手就往外跑。
    夏梦只能朝两人的背影喊着:饭点准时回来吃药啊。
    姜红回家去拿住院必备的生活用品了,佟建松则在医生办公室聊着佟语声的病情,一想到这个佟语声就头皮发麻,赶紧加快脚步让吴桥一带着他浪迹天涯了。
    两个人坐电梯来到大院儿,门诊楼门前的那条梧桐大道,是整个医院里佟语声唯一不讨厌的地方。
    吴桥一也下意识就牵着他的手朝那边走去毕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火一般的太阳把那一片金色的树叶都染了红。
    佟语声忽然想起那片特立独行的红树叶,便扭头问道:那片叶子,你扔了吗?
    话问出口,他多少有点没底气那叶子根本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吴桥一又是个毫无章法还不懂情趣的家伙,根本没理由把东西留着。
    但他还是有些期待,期待他有把这颇有意义的树叶好好珍藏。
    吴桥一真就摇摇头说:没有,在书里。
    那人当时问他:你要拿它做什么?书签?还是制成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暂时做成了书签,不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而是因为他手笨,还没学会怎么把它做成礼物。
    佟语声听到这话便就心满意足了,细想起来,自己大概率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吴桥一。
    一见钟情这么浪漫的事情,原来真的会有。
    两个人急吼吼坐着楼梯狂奔下来,结果也只是来回在梧桐大道里散步。
    玩到天色越变越晚,倒也暂时忘记了自己脖子上,还悬着一把摇摇欲坠的铡刀。
    饭点,两人准时赶回了病房。
    门口等着的吴雁朝吴桥一招招手,那人还想留下,但又看了看佟语声,不知脑子怎么转通了,默默扭头退了出去。
    紧接着进门的是佟建松。
    一看见自家老爸的脸,佟语声脑子里立刻拉响了警报,方才那一系列的古怪猜想涌上心头,人还没来,表情先哭丧起来。
    干嘛呢这表情?佟建松看他嘴撇着,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还以为我是阎王爷来收你命了。
    佟语声心想,可不是嘛,不管你嘴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好是坏,在我这里都成死亡预告了。
    但是佟建松说:李医生跟我们商量了个事儿。
    既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坏消息,这总不能打成死亡预告了。
    佟语声抿着唇,有些紧张的等着他发话。
    佟建松笑起来说:你的病,目前来说还可控,但是已经开始对你的心脏功能产生影响了,慢慢拖下去,活人也得拖成死人。
    佟语声没想到自家老爸讲话这么直白,死啊活啊的丝毫不加掩饰,一瞬间,那一点点半死不活的矫情都被他弄没了影儿。
    所以呢?他抬头问道,商量什么?
    佟建松抽了张板凳,在他床边坐下:
    我们想观望一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可以考虑给你做个换肺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  还考虑啥呀快上啊!
    第45章 钟情
    佟建松的语气太过轻松, 听起来像是在讨论今晚吃包子还是小面。
    佟语声被他短暂地蒙骗了几秒,接着直接气笑了:那这意思是,我差不多玩完了?
    怎么这么说?医生说了你现在没事儿。佟建松局促地摸了摸鼻子, 这叫等待时机,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要提前观望规划。
    佟语声被气到了, 侧过身闷闷道:没到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话。
    佟建松叹了口气,伸手给他削了块梨放在床头, 便匆匆离开了。
    提出要换肺了, 佟语声便清楚自己走到哪一步了。
    肺移植手术对于肺病患者来说,可以说是穷途末路的选择。
    佟语声知道自己迟早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其实真正让他恐慌的, 是这个手术本身。
    整个医院里,多得是得了肺慢阻、尘肺病、肺纤维化的病人,他们为什么不去做?为什么宁可每天像干柴一般躺在床上,也不愿进行肺移植?
    有能做的不想肺移植手术前后,在医院花的费用就至少三十多万,移植成功后, 每年所需要的药物费用也是万字打底,穷, 足够劝退太多对生活没了希望的病人。
    有想做的不能肺移植对受体身体条件要求严格,年纪太大做不了,身体太差不能做, 有的人到死也等不到一个合适的肺源,多少有钱人握着手里的钞票,眼睁睁看着病痛将自己折磨死。
    但困扰佟语声的,其实是对这场手术的恐惧。
    他想到了换肺失败的老曾, 如果没有动这个手术,他可能苟延残喘再续个两年,但他有钱,他等到了供体,他做完了手术,最后却和太多接受移植手术的病人一样,死于无法控制的排异反应。
    佟语声想,如果自己本来还可以再多活两年呢?两年他足够看着同学们毕业、高考,足够他在多看上百本书,足够他和吴桥一多待一万七千五百十个小时,足够完成太多未完成的心愿。
    如果明天就通知他做手术,手术完他就像老曾一样死在了手术台上,那这两年,谁来还给他呢?
    他缩进被窝里,难过地抓紧了枕头的边角。
    佟语声隐约听说过,就算是熬过了手术后的感染期,换过肺的人也大多只能再两三年。
    用两年换来可能根本不能到来的两到三年,怎么都算是个赔本的买卖吧?
    他难捱地翻了个身,忽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美了
    医院里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病人,为了等一个供体等到油尽灯枯,太多的人在等待中死去,那自己这么个生来就没被好运眷顾过的人,又凭什么有这些自大的期待呢?
    太自作多情了。
    佟语声像被抽干了一般躺在床上,只觉得视野又昏昏沉沉起来,难受得要命。
    正当他艰难地去够挂在床头的呼吸面罩时,一双手轻轻把面罩摘下,罩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那是吴桥一,看他刚好端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就顺势把头搭在他的腿上,懒懒的不愿再动了。
    吴桥一对这样的近距离接触有一些束手无策,双腿紧绷了半天不敢动,许久才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以表安慰。
    这要是在之前,定会引来佟语声的无限遐想和暗自窃喜,但此时他没有半分心情。
    吴桥一看他眉头紧锁,稍稍挪了挪推,让那人躺得舒服。
    你不开心吗?他问。
    佟语声正吸着氧,有些困困的,但还是说道:我很难过,Jo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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