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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吏(穿越)——长生千叶(64)

    只剩下石厚手背之上,微微的一丝湿濡,是方才从獳羊肩充血的眼眶中,不小心掉下来的一滴眼泪。
    明日就要斩首石厚,祁律今日回来的又很晚,本以为回家还要再做饭,毕竟家里没有养厨子,哪知道一进房舍,竟然看到案几上摆着一碗卖相十足的粥。
    海鲜粥!
    獳羊肩侍立在一边,见到祁律回来了,便说:太傅回来了,先用晚膳罢。
    祁律微微一笑,说:我家小羊这么贤惠?不只是洗衣叠被,现在连做饭都会了?
    獳羊肩微微垂首,恭敬的说:小臣只是看过太傅熬煮了几次海鲜粥,因此习学一二,也不得要领。
    海鲜粥熬得稍微有些稀烂,不过米花烂了也挺好,这样比较好消化,除了米花的问题,祁律一眼看不出其他问题,海鲜十足,放的料也很多,大螃蟹、开背虾,还有祁律最最喜欢的瑶柱。
    祁律迫不及待,立刻坐进席间,用小匕舀了一勺粥水,放入口中。
    嗯祁律刚想要喟叹一声我家小羊煮的粥就是好吃,然而
    嗬祁律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差点没倒上来,不上不下,这粥水的味道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太傅?獳羊肩站在一边,试探的说:这粥水,还可口么?
    可口?简直不能入口!
    随着粥水入口,祁律只觉口中一口糊味儿回荡开来,那种糊味就好似桌上弹球,不停的在口中碰撞,刺激味蕾,久久不能消散。
    祁律断定,这粥水必然是巴锅,给熬糊了,但是小羊偷偷把糊掉的地方撇掉了,所以看起来卖相没问题,但是粥水里却弥漫着浓烈的糊味儿。
    祁律咽下一口糊味的粥水,眼看着小羊希冀的眼神,那句大实话突然说不出口了,干涩的点点头,说:好、好吃!好吃啊!特别好吃,小羊你真是奇才,第一次做饭就这么好,了不起!
    獳羊肩也是个实诚的孩子,竟然腼腆的笑了一下,似乎还有些庆幸,小声说:可口便好,其实小臣第一次熬粥水,以前看着太傅熬粥,本以为很简单,没成想半途竟然糊了锅。
    祁律心说,果然罢!
    獳羊肩又说:太傅放心,小臣已经把糊掉的地方全都撇干净了,仔仔细细的撇干净。
    祁律呵呵、呵呵干笑了两声,就听獳羊肩说:太傅,既然可口,多食一些。
    祁律:哦。
    祁律动作僵硬的继续吃粥,心里安慰着自己,只是糊掉了一点儿而已,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里面都是小羊满满的爱心,而且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必须吃掉。
    祁律这会子很饿,立刻又舀了一勺往嘴里放去,这次舀了一勺的瑶柱扇贝,一落牙咯吱咯吱咯、咯吱!
    祁律:本以为只是糊了,没想到小羊连瑶柱也没有洗,必然是把晒干的瑶柱直接扔进了锅里,如此牙碜。
    糊味还牙碜,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么?不,远远不够,大虾没有挑牙线,螃蟹一股子的腥味儿,祁律已然在心中下定决心,再也不叫小羊下厨房,别看小羊斯斯文文的,简直便是个厨房杀手!
    祁律一碗粥,吃了很久很久,吃完之后,小羊收拾了食具,然后又去刷碗,祁律便泡了个澡,时辰已经晚了,准备睡觉。
    小羊收拾了碗筷很快回来,帮祁律整理头发的时候嘶了一声,祁律说:怎么的?
    小羊摇头说:没什么。
    祁律一看,原来小羊手上好几个水泡,面积还挺大,一看便是做饭的时候烫伤的,而且还是粥水烫伤,一大片。
    祁律皱眉说:我家小羊怎么笨成这样?你以后还是别下厨了,我看你不是这块料。
    祁律说着,就听到轻微的抽咽声,一抬头有些震惊,手足无措的说:我只是说你不是下厨的料,你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小羊乖,别哭了。
    獳羊肩果然哭了,眼泪吧嗒吧嗒顺着眼眶流下来,赶忙摇头,说:太傅无错,是小臣小臣眼睛有些不舒坦。
    祁律松了口气,说:还以为小羊叫我给骂哭了呢。
    他说着,伸手去擦獳羊肩脸颊上的泪痕,说:别哭了,我家小羊怎么是个小哭包?
    姬林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等待午夜的到来,只要午夜一到,他便能立刻来到祁律身边。
    眩晕的感觉如约而至,姬林立刻闭上眼睛,微微挑起唇角,等待着变成小土狗。耳边果然传来了祁律的嗓音,特别温柔,但不是对自己说话,而是款款的说着:粥水也太坏了,看看把咱们小羊烫成这样?下次不做了,小羊,千万别再进膳房,太傅会心疼的。
    小土狗一听,好家伙,平日里温柔斯文的祁太傅,突然变成了油嘴滑舌的大猪蹄子,睁眼一看,祁律正在给獳羊肩手背的烫伤擦药。
    獳羊肩已经止住了哭声,眼眶还有点红,又恢复了那淡然的模样,看向祁律,说:太傅是觉得粥水不好喝罢?
    祁律:这小羊怎么知道的,难道自己的表演太浮夸了么?
    獳羊肩又淡淡的说:其实那粥水,小臣自行尝过。
    祁律瞪着眼睛抬起头来,獳羊肩继续说:口味的确差了一些,但不至于不能入口,因着府中的粮食不是很多,丢之可惜,所以
    祁律心中凉冰冰的,感情他养的小羊不是白软软的小绵羊,而是一头小黑羊!
    小土狗眼睁睁看着祁律和小羊闹在一团,把自己这只小狗丢在一边,气得他立刻挤过去,拱着小屁股把獳羊肩顶开,在祁律面前使劲跳啊跳。
    祁律这才看见他,笑着说:儿子醒了?快,来让爸爸亲亲。
    夏日的夜晚格外的短暂,阳光很快升了起来,洒遍洛师的每一片角落。
    今日,是大辟石厚的日子。
    逆贼石厚斩首,功臣獳羊肩莅杀,天子姬林亲临。
    祁律一大早便进了宫,路寝宫中,姬林张开手臂,黑色的袖袍平展,几个寺人宫女正跪在旁边,为姬林整理着衣冠,打眼看过去,无论是姿仪还是气势,果然端端的天子之风。
    只是姬林看到祁律一进来,那霸气侧漏的天子之风瞬间撒气,仿佛一只大狗子,也不等寺人给他整理好衣裳,立刻走过来,笑着说:太傅来了?
    祁律恭敬的拱手说:律拜见天子。
    姬林展了展袖袍,向祁律展示了一下自己,说:寡人今日如何?
    祁律继续恭敬的说:天子俊美,器宇轩昂,怕是无人能及。虽然是恭维之辞,用在别人身上就是假大空,而套在姬林身上,好像还有点不足?
    姬林显然很是受用祁律这两句客套的夸赞,说:走罢太傅,随寡人去见那逆贼石厚,最后一面。
    律敬诺。
    姬林与祁律来到刑场的时候,石厚已经跪在地上,他戴着枷锁,五花大绑,身边还排列着四个虎贲将士,可谓是严密看守。
    今日行刑,除了莅杀的獳羊肩之外,虢公忌父也来了,毕竟天子驾临,安保工作必须严密,虢公忌父将这个事情交给旁人难以放心,于是自己便来了。
    虢公忌父拱手说:天子,时辰已到,可以行刑,还请天子令下。
    姬林冷冷的看着跪在烈日之下的石厚,挑唇一笑,说:行刑。
    天子!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走了出来,原是负责莅杀的獳羊肩。
    獳羊肩走出来,跪在地上,给姬林行了大礼,姬林笑着说:獳羊肩,你不会现在,才来替逆贼求情罢?
    石厚听到动静,也微微抬起头来,眯着眼睛,逆着刺眼的光芒,看向天子席位,只可惜阳光实在太刺眼了,所以根本看不清楚。
    獳羊肩恭敬的说:小臣不敢,小臣并非为逆贼求情,只是求天子开恩,宽限一时,小臣想要最后敬石厚一杯酒,了却昔日的主仆之情。
    姬林哦?了一声,说:也好,寡人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你去罢。
    谢天子大恩。獳羊肩两次叩谢,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取来了两只羽觞耳杯。
    羽觞耳杯上插着红色的羽毛,血一样,缓缓往里注入酒水,獳羊肩亲自端着酒水,来到石厚面前。
    石厚呵!的冷冷一笑,笑声十分短促鄙夷,说:已然这个时候,你便不必假惺惺了,厚祝大人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獳羊肩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将一只羽觞耳杯放在石厚面前,石厚浑身五花大绑,脖子上还有枷锁,根本无法饮酒,皱眉看着獳羊肩,不知他搞什么名堂。
    獳羊肩端着另外一只羽觞耳杯,跪下来,和石厚平视,这也是第一次,他与石厚平视。
    毕竟往日里,獳羊肩是奴,而石厚是主,且石厚身材高大,獳羊肩纤细弱小,根本无法比肩平视。
    獳羊肩双手举起耳杯,淡淡的说:将军大恩,小臣永世不忘,只可惜这辈子忠心难全小臣说过,会将忠心全部还给将军。将军恕小臣先走一步,也好在黄泉地下,为您导路。
    石厚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就见獳羊肩动作很快,突然从袖中探出什么,直接扔进了自己的羽觞耳杯之中。
    那东西石厚熟悉的很,不正是石厚交给獳羊肩,让他下在姬林饭食之中的毒药么?
    獳羊肩!你做甚么?!石厚怒喝一声,睚眦尽裂,然而他被五花大绑,根本无法阻止獳羊肩,且獳羊肩也是习武之人,他的武艺还是石厚亲自教导,动作迅捷,一仰头,直接将酒水一口饮尽。
    透明的酒浆顺着獳羊肩脆弱的脖颈滑落,獳羊肩一口饮尽酒水,冷冰冰的脸面突然化开一丝微笑,似乎有些释然,竟然看着石厚傻笑连连,随即咳!!剧烈的咳嗽起来,捂住自己的腹部,似乎疼痛难忍,嘭!一声倒在地上。
    獳羊肩!石厚似乎有些懵,他这个倨傲不逊的野狼,有一天竟然也懵了,六神无主,大吼着:来人!!快!獳羊肩!獳羊肩!
    獳羊肩已然没了反应,就倒在石厚身边,撞翻了本该属于石厚的酒水。
    石厚疯狂的大喊着,用力挣扎,想要挣开绳子,绳子割伤了他的双手,额头青筋爆裂,双眼赤红充血,好像随时都要变成一头真正的活生生的野兽,沙哑的大吼:医官!!医官在哪里!?医官!獳羊肩,你醒醒
    祁律看到獳羊肩突然倒下,眼神中并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十分镇定,只是淡淡的看着石厚疯了一样大喊。
    在场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天子没有发话,别说是医官了,谁也不敢动一下。
    石厚怒吼着:医官!医官在何处!?快救人!晚了便来不及了!祁律,獳羊肩不是你的家宰么!?救他,救他!!
    祁律的眼神很冷淡,甚至冷酷,淡淡的说:律正是在救他。獳羊肩不愿做一个不忠之人,其心天地可鉴,律也无法强人所难石厚,你可有想过,是做一个英雄,还是做一个逞英雄之人?你死不足惜,但忠心耿耿追随你之人呢,石家又要怎么办?
    姬林站在石阶之上,目光睥睨冰冷,幽幽地看向石厚,说:石厚,獳羊肩是为你而死,倘或你早日归降了寡人,也不至于今日阴阳两隔。
    石厚的眼神慌乱,不停的闪烁着,呼吸急促,越来越急促,因为呼吸太过急促,他感觉有些缺氧,头晕目眩,沙哑的说:不救他,还来得及,救他,我归降,我愿归降!只要你救他!!
    石厚疯狂的嘶吼着,哪知道他刚吼完,祁律突然睁大眼睛,说:你说的?倘或出尔反尔,或者耍赖,那便是小狗儿。
    姬林眉头一跳,他很想问问太傅,是不是对狗子有甚么误解
    石厚眼睛一眯,心里头怪怪的,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太多了。眼睁睁看着獳羊肩倒在自己身边,一点声息也没有,他的心脏几乎要裂开,碎的稀烂
    石厚脸上挂着一抹狠戾,用嘶吼一般的嗓音大声道:我石厚愿归降天子,忠心不二,若违此誓,万箭穿心!
    祁律微微一笑,眼眸中洋溢着得逞的光芒,对姬林说:天子,石将军立此毒誓,真心可鉴。
    正是,姬林也幽幽一笑,说:既然如此,今日便散了罢。
    来围观大辟的卿大夫和诸侯们面面相觑,不知天子这是哪一出,好好儿的斩首大辟,怎么突然就散了,天子不是恨石厚恨得牙根痒痒么?石厚不是抵死不屈么,怎么斩首的风说吹过去就吹过去了?
    石厚也愣在当场,虎贲军替他松绑,枷锁一摘下去,石厚立刻扑在獳羊肩身边,说:我已经归降,快救他!救他!
    祁律微笑的说:没成想石将军也如此关心我家小羊?不必担心,律早知小羊忠肝义胆,绝不会独活,所以偷偷换掉了他的毒药,如今只是睡过去了,一会子便醒。
    石厚听着祁律的话,愣在当场,终于明白那种怪怪的感觉是什么,圈套,完全都是圈套。
    那日里祁律对姬林说,有办法屈服石厚,说的便是下毒这个办法。
    獳羊肩手里还有石厚给他的毒药,祁律知道,按照獳羊肩的性子,绝对会和石厚一起赴死,而这个死法,就是石厚给他的毒药,毕竟作为家仆,獳羊肩没能完成石厚最后交代他的事情,用这种办法终了,才能全了獳羊肩的忠心。
    而且昨日晚上獳羊肩还特意给祁律煮粥,又默默的流眼泪,祁律便知道獳羊肩绝对早有打算,只是全都憋在心里,对谁也不说。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好戏,祁律笑眯眯的说:石将军,你已经亲口答应归顺天子,否则万箭穿心,可不能做食言而肥的小狗子啊。
    姬林眼皮又是一跳,真是为狗子鸣不平,面子上冷冷的说:寡人也明白了一件事情,石将军并非是一个冷血,没有软肋之人,从今往后,寡人会死死抓住这块软肋,让石将军只能乖乖的为寡人卖命。
    他说着,瞥了一眼还在昏迷的獳羊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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