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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和尚他有条龙[重生]——辛垣辞(48)

    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盛兰初的声音像深山古寺里日暮时分钟声敲响过后回荡在山间的余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司淮的耳边盘旋着,挥散不去。
    他知道他们是看到了什么才露出这样的神情,可是他不敢承认也不敢细想。
    他猜测过这墓穴里也许藏着碧玦禅杖,也许藏着下落不明的山河剑,甚至还有可能藏着灵隽死后坐化的肉身,可独独没有想过这里面葬着的居然会是他的肉身
    三百年前被红莲业火吞噬的、早已挫骨扬灰的肉身。
    空旷的石室里一时没有了声音,所有人都默了下来,齐齐将视线落在了司淮身上,他只是微微垂下了头,额前几缕散下的头发将他眼底的神色掩藏了起来。
    吾念静静地将司淮垂在身侧的手握进了手心里,这才发现他冰凉的掌心渗了一层冷汗。
    阿弥陀佛吾念念了声佛号打破满室的寂静,往前站了一步将司淮挡在身后,温声道:人有相似,这妖龙已经死了三百多年了,几位宗主不能因为司淮和他长得像,就胡乱猜测。
    胡乱猜测?钟洵敛容屏气,探身从石棺里取出了一本明黄色的小札本,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垂下眼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沉着脸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康佑二十三年,连年大旱,民不聊生,有神龙现身降雨,福泽苍生,化为人形,仙讳司淮,表字祁舟
    够了司淮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大,但是缓而有力,缓缓抬起的眼睛里沉淀着浓墨一般的黑色,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司淮微微一用力便把手从吾念的手心里挣脱了出来,一步一步缓缓朝中央的石棺走去,嘴角慢慢挑起了一抹笑,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围在石棺边上的几人下意识往后退开了几步,司淮往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垂下眼看向石棺内躺着的自己。
    一袭天青色的绣满繁复纹案的古袍、一头垂至脚踝的乌黑的长发、露出来的苍白的脖子和手背隐隐覆着薄薄的青色鳞甲、头上一对失了色彩的青色的犄角。
    那是他最初幻化成人形的模样,也是他临死时候的模样。
    司淮伸出手去碰了碰,直到指上触到那冰凉的泛着死气的脸,他才相信这真的是自己的肉身,他一直以为的早已不存在的肉身。
    祁舟兄你盛兰初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只得在旁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是我。司淮的眼睛死死盯着棺材里的自己,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她的话,忽而失了魂似的放声笑了起来,笑声响彻在空旷的石室内透着一股阴森和惊惶,在众人还未回神之际,又蓦地止住了,冷冷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死而复生的妖龙。
    你在胡说什么?!吾念的声音在他的余音还未落尽的时候传来,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变成一道交错回荡的回音。
    我何必胡说?我胡不胡说你们都信了,不是吗?司淮冷冷地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名字,哪有那么多的巧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吾念和盛兰初的小心同时在身后响起,一阵凌厉的剑气直逼身后,司淮目光一凛下意识地抽出腰间折扇回身抵挡,然而那道剑来势太凶,直直穿过了他破裂的扇面,不偏不倚刺进了胸膛里。
    司淮闷哼了一声,扶着旁边的石棺慢慢滑倒下去,视线顺着身前的剑一点点往前,死死盯着另一端执剑的明峤。
    这具泥身子消耗了太多的灵气和修为,本就已经变得十分脆弱,根本挨不住明峤的流光剑,更何况他是用了全力想要他死的。
    若是他的元神离了体,也许逃不过再一次魂飞魄散的下场。
    明峤的眼中尽是杀戾之气,狠狠将刺在他身上的剑抽出,不顾冲出来阻拦的盛兰初和东阳彦,凝足了修为想要再补上一剑,不想石棺下那暗淡的石莲的光芒忽然又强盛了起来,将那道亮起的剑芒压了下去,逼得旁边的几人都往后退开了去。
    司淮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溅到了旁边的石棺上,上边的金漆梵文沾了血忽然有了反应,亮起了一道微弱的金色佛光。
    佛光流窜着渐渐将整座石棺都包裹在了一层金色里面,金漆梵文忽而从棺身上脱离出来,一齐涌向了石棺上方,重新铺排成了一个佛门咒印的形状,带着不可阻挡的架势重重朝石棺里面落去。
    一道青蓝色的灵光填满了整个石棺,靠在石棺边上的司淮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无力,仿佛有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正揪着他的元神,迫使他从这具破身体里脱离出去。
    体内仿佛被烈火灼烧着,五脏六腑都在慢慢粉碎,低吼声被阻断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司淮的视线越过身前的明峤看向吾念,有些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随即眼前一黑,体内的元神便被那道霸道的力量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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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清晰的疼痛感从手上传了过来,是那种被烈火灼烧过后仿佛被上万只蚂蚁啃啮一般的钻心的疼痛。
    短短片刻的光景,司淮已经回忆完了当初被红莲业火一点一点灼化的痛苦,生生将灵魂和身躯都燃成灰烬,是比滚滚天雷降下还要残忍的刑罚。
    胸腔内的心跳动得很快,他能感觉到滚烫的热血在四肢百骸里流淌着,只是一股剧烈的压迫感将他压得快要窒息,一口气回荡在身体里,循着他慢慢恢复的修为在周身游走了一圈,才慢慢呼了出去。
    司淮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果然如料想中一般躺在了石棺里,里面的棺壁上也有和外面一样的金漆梵文,一股森冷的寒意从石棺底部透了上来。
    是底下的莲花石台和这些金漆梵文保他这多年肉身不损
    他这么想着,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扶着石棺起身,才动了一下,左臂就传来一阵十分剧烈的痛意,清晰地又提醒了他一遍这一切都是真的。
    石莲的佛光还没有散去,明峤几人一时靠近不得,司淮强自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撑着坐了起来,靠在棺壁上屏气调息了一遍,待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才抬起有些发颤的左手,小心将宽大的袖袍挽了起来。
    掩藏在衣袖底下的,是十分刺目的白色纱带,从手肘一直缠到了手腕,或许是因为他的元神归位让这具身体活了过来,纱布上一点点渗出了红色的血,也许拆开来还能看见烧烂的皮肉,或是森然的白骨。
    真正的肉身所能感受到的疼痛比他那具泥巴糊的身体更清晰更强烈,司淮伸手用力地握住了伤处,在疼痛的刺激下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
    人死了之后魂魄便无法再回到身体里,即便他不是人,要让元神回到肉身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灵隽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本该挫骨扬灰的这具肉身出现在这里,又做了什么让他的元神这般顺利地回到了已经死了三百年的身体里。
    这座墓穴根本就不是为了藏什么碧玦禅杖,而是为了保护他这具身体,也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找到这里,只是他一直都不曾找过。
    司淮忽然想到了什么,墨色的眼瞳中亮起了一道光芒,呢喃道:他知道我会回来他知道我会回来可他呢
    他扶着石棺慢慢站起身来,抬眼望了一眼地上已经化作一堆泥土的身体,再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人,目光落在吾念身上的时候顿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一种被针扎过的刺痛。
    好啊不光回来了,还蛰伏在我们仙门里明峤滴着血的剑尖仍指着司淮,脸上扬着让人发寒的笑意,对旁边的钟洵道:想不到我们这一趟居然为这妖龙做了嫁衣。
    是啊。司淮一个旋身坐到了棺材盖上,抬腿将衣袍的下摆挑向了一边,屈膝搭手摆出一副不羁的姿势,忽而笑得有些狷狂,道:我还得多谢明宗主了,要不是你在背后捅了我一剑,兴许我还回不了真身。
    哼!钟洵把明峤往后拉了一下,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冷声斥道:你个杀人放火坏事做尽的孽障,有什么脸面回到这世上!
    司淮低头看着自己连握拳都有些费力的左手,慢慢将眉头皱了起来,抬头看向钟洵的时候又慢慢地笑开,微微眯起的眼睛,浮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青色。
    我是杀人,也放火了,那是他们该死!我杀的又不是你们,烧的又不是你们家的仙邸,你们凭什么来指责我?!
    他们该死?天下百姓为你建寺立庙供奉香火,将你奉为神祇,他们哪里对不住你了,要让你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
    百姓?司淮眉头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摇了摇,道:钟宗主不要断章取义,我是杀人了,但我杀的不是百姓,而是仙门的人!
    仙门的人?钟洵凝眉细想了一下,也想不起来又哪一本史籍里记载了三百年前仙门和他的恩怨。仙门的人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们?
    司淮抬手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眉心,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嘴角的弧度扬地更深,用一种阴恻恻的语气说道: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错在遇到了我,我这么说,宗主满意吗?
    你这妖孽!钟洵的目光沉了下去,不由分说地抬手挥出了一道灵力,手中的沉渊剑受到了感应脱鞘而出,带着猛烈的杀意朝着司淮过去。
    司淮眼中的青色更浓郁了几分,几乎在沉渊剑刺向他的同时旋身而起,天青色的古袍在虚空中无风而展,一条龙尾忽然现出了虚形,一个摆尾就将沉渊剑挡了回去,随即又消散在虚无里,只剩下司淮的身影翩然落下。
    既然你们这么想我死,那我也不好留你们活着出去。司淮轻飘飘从嘴里说出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果断的杀伐之气。
    冷然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十八铜人身上,眼中一抹邪戾闪过,那些岿然不动的铜人又忽然有了生命一般,一声厉喝,便挥舞起手中的罗汉棍重新将他们围了起来。
    吾念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不曾动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这会儿从新动起手来,才相信那个翩然站在棺盖上一身青袍生着龙角的青年,就是刚才自己牵住的那个人。
    然而他现在也顾不得去追问什么,那些铜人的攻势似乎比原先还要猛烈一些,明峤四人被围在了中间,方才他们受了伤,这会儿俨然不是这些不知疼痛的铜铁的对手。
    吾念合起了双手,急急地将方才的经文咒诀又念了一遍,然而根本没有效果,那些铜人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出手更快更狠。
    眼看着他们几人快要招架不住,他只得往前走了几步,急急朝那个站在棺盖上指挥着的人喊道:司淮!司祁舟!
    司淮混乱的世界里猛然闯进了他的声音,隐隐约约和三百年前那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将他从充斥着杀戮欲望的无边地底拉了回来。
    眼中的青色一点一点淡了下去,他收回手撤去了对铜人的控制,望向不远处的吾念,轻轻笑了起来,道:罢了,大好的日子不该杀人。
    明峤和钟洵耗了一番力气,此刻顾不上挥剑来杀他,见他从棺盖上跃了下来,不由得被他身上那股森冷的寒气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司淮并不理会他们,只转头看了盛兰初一眼,冲她淡淡笑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朝着吾念走过去,却又在离他仍有十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若不是吾念及时阻止,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把盛兰初也一并杀了,那可是盛锦承的姐姐。
    可从现在开始,大抵也不再有什么关系了。
    祁舟吾念想朝他走过去,可身前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在阻挡着他往前。
    灵隽不会把人困死在坟墓里,你们不管怎么走都能出去的。他望着吾念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的,出了这座坟墓,你我都是陌路人。
    话音落下,不等吾念开口,司淮已经平伸着双手往后掠去,随着一声高亢的吟啸声在地底墓穴响彻,虚空中的青色身影现出了青龙原身,长尾一摆将墙上的长明灯尽数扑灭,随即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久等啦,这一章写得我有点纠结,磨了好几个小时才写出来~
    [司.小青龙.淮]已上线,终于写到掉马甲了,感觉找到真身好梦幻,可是我不能让他用泥身子和吾念嘿嘿嘿,哈哈哈哈~~~
    PS:最近事情有点多,可能更新不能稳定在九点多了,不过放心我不会坑的,可以催我,但是不能骂我也不能不爱我,笔芯,啾咪~~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胥、渔挽舟 10瓶;
    维尼 5瓶;
    景兮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余忆念珠 八
    吾念几人从墓穴里出来的时候,正午的日头正渐渐朝着西边移,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吹在身上的风却始终都带了些冷意。
    钟洵和明峤一直阴沉着脸色,连墓碑都没有再多看一眼就急急循着进来的山洞往外走,留下盛兰初三人在坟边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不发一言地跟了上去。
    山洞口隐在阴影底下,黑黢黢的看不清里面的光景,吾念走在最后头,踏进山洞通道之前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往司淮的坟头望了过去。
    昨日挖开的棺还曝在烈日底下,大树的阴影斑驳地落下了几点白光,经过了整整一个晚上,棺材里落了些枯叶和泥土,将那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弄得有些脏。
    模糊的说话声从洞穴深处传了出来,吾念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收回了目光,又转头朝左侧深崖看了一眼,转身跟了进去。
    直到轻微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方才他望向的地方才出现了一道浅淡的青色灵光,司淮的身影慢慢在光晕中出现,仍是那身天青色的繁复古袍,头上的龙角和身上的鳞片都已经消隐了去。
    从悬崖底下吹上来的风撩动了衣摆和袖袍,司淮望着山洞口看了一会儿,直到确认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才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朝着变成一片狼藉的坟墓走了过去。
    他没有收拾自己那个所谓的衣冠冢,而是打开了通道的机关,循着原来的路又下到了墓穴里。
    昨夜他们进来之后滚下来的那块大圆石,此刻已经变成了无数小石块散落在狭窄的甬道里。
    司淮没有点火,也没有低头看脚下的路,而是闭上了眼睛扶着墙面往前走,凝着神仔细地感受着山河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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