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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凉蝉(11)

    贺兰砜警告道:浑答儿不是好东西,你别和他来往太多。
    巴隆格尔走进走出,给贺兰砜一家人布置房子。两个奴隶自然要住进奴仆房,但卓卓又抱着阮不奇不放,贺兰砜便趁机装作无奈:既然这样,阮不奇和靳岄都留下来,和我们同住吧。
    浑答儿和都则没带随从,更没有奴隶,俩人又气又恼:靳岄和阮不奇是烨台的奴隶,也应当去我们那边帮帮忙。
    贺兰砜迅速关门关窗,把两人挡在外头。
    他的房间宽敞,与卓卓住的小房之间还有隐门相通。等屋中地炉燃起热火,室内渐渐温暖,贺兰砜才脱了外衣与帽子,正色道:这次来北都有许多不寻常之处,你不得乱跑。
    靳岄点点头。贺兰砜又扭头看阮不奇:你也是。
    卓卓立刻发问:阮不奇可以和我出去玩么?
    贺兰砜:不行。
    卓卓气得揪着他长发连揍许多拳。贺兰砜长发被拆乱了,靳岄只得给他梳好,他提醒贺兰砜:一会儿吃饭,我和不奇不能与你们同桌。
    贺兰砜和卓卓同时面露不快。
    靳岄:巴隆格尔会同席用餐,我和不奇是奴隶,行事要避忌一些,免得让巴隆格尔不满。谁都不要惹麻烦,好吗?
    贺兰砜和卓卓同时带着不情愿,默默点头。
    靳岄: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驯兽师。
    晚饭之后,巴隆格尔决定带他们出门逛逛,看看北都夜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街上却是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只隐隐看见城南角落有灯烛彩光,映亮黑天。
    巴隆格尔带众人朝着城南走了一段,浑答儿忽然大喊:巴隆,你是要带我们去那、那个地方?!
    巴隆格尔点点头,浑答儿与都则兴奋得脸都红了,彼此互相挤眼睛。
    北都城南侧有个地方,名为回心院。巴隆格尔忽然转了汉话,似乎是专门说给靳岄和阮不奇听的,那里头可有不少大瑀人。
    靳岄脸上掠过一丝惊奇,他下意识地看向贺兰砜,想获得肯定的答案。但贺兰砜也没听过这名字,微微皱了眉:是什么地方?
    歌寨。巴隆格尔说,回心院是北都最出名的歌寨。
    靳岄心中一沉:北戎人口中的歌寨,也就是大瑀的勾栏瓦肆。见巴隆格尔神情古怪,靳岄便猜到那应当是做皮肉生意的妓寨,所谓的许多大瑀人,不过是掳掠过来的大瑀流民奴隶罢了。
    贺兰砜又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巴隆格尔一脸坏笑:回心院有你哥哥的勒玛。
    浑答儿一下就高兴起来了,疾走几步向巴隆格尔低问:贺兰金英也去那地方?我见他这个岁数还不娶亲,以为他哎不对,勒玛是什么?
    靳岄也从未听过勒玛这名称。他想问一问贺兰砜,扭头发现贺兰砜脸色古怪阴沉,隐隐有生气之兆。
    靳岄便缓行两步,低头问卓卓:什么是勒玛?
    卓卓:梨干?
    行吧,你也不知道。靳岄只能随众人往前走。他心中一时为回心院中的大瑀人感到难受,一时却又对那位勒玛感到无比好奇。迟疑中,一行人拐过几道弯,眼前赫然亮起漫天彩光。
    回心院不是院落,而是一栋足有六层高的小楼,外观浑似梁京的潘楼,但比潘楼更为热闹炫目。
    无数绛红、幼黄、碧蓝色绸条从楼顶尖塔滚落,系于四方。绸条上缀着无数金银色铃铛,于风中泠泠清响。伴着回心院内传出的鼓乐之声,另有一番别致味道。
    与靳岄所知的勾栏瓦肆不同,回心院中并无穿红戴绿的娼妓迎街招展,近百盏不灭的风灯悬在檐下,星火流动。
    楼前乌鸦鸦一片的人,鼓噪不停,只分辨出都喊着个听不清楚的名字,汉话和北戎话混杂在一起。
    北都也居住着不少服色各异的大瑀商人,靳岄乍听见熟悉的口音,胸口又是一热,忙四处张望。贺兰砜怕他走丢,干脆牵着他,随巴隆格尔往回心院里走。
    回心院一楼是开阔敞亮的大厅,灯火通明。与外间不同的是,中央巨大的圆形高台上一片昏暗,高台周围错落着无数酒桌座位,人们或坐或站,挤得满满当当。
    席间有无数穿金戴银的女子穿梭,容貌俏丽,身段窈窕,见进来了几位少年人,纷纷抛来笑眼。
    浑答儿和都则左右张望,看不够似的,卓卓被阮不奇抱着,接受了众人古怪目光的洗礼,反倒觉得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只有贺兰砜脸色阴沉,他一直攥着靳岄手腕,靳岄甚至觉得有些疼:他知道贺兰砜生气了。
    巴隆格尔还没亮出军牌,回心院里便迎上来一位肥壮女子,自称鸨母,勾着巴隆格尔胳膊,把众人往楼上带去。
    靳岄愈发觉得此处与潘楼相似:二楼有雅间,距离高台极近。高台垂下无数透明帷幔,影影绰绰间,只看到台边坐着数位手持乐器的女子,中央另有一人,看不分明,但据身形分辨,应是坐在高台中央,手里还握着一管烟。
    纵然回心院中脂香、花香、酒香四散,靳岄仍能分辨出,台中之人确实在抽水烟。那烟气令他骤然有些许怀念:爷爷在世时也常持一管水烟,牵着他在燕子溪闲逛。
    落座后很快有人上了各色点心。回心院里各类吃食都学大瑀形制,偏甜偏润。贺兰砜一边生着莫名其妙的闷气,一边示意靳岄快吃。靳岄一眼就看到了蜜渍梅花与广寒糕,不禁抬头看贺兰砜。
    贺兰砜:是大瑀的东西么?
    靳岄点头。
    贺兰砜拈了块广寒糕放在卓卓手里,把剩下的糕点与蜜渍梅花都推到靳岄面前。靳岄尝了点儿,十分失望:味道极其不正宗。蜜渍梅花的蜜太甜而少香,广寒糕用的桂花太少,米粉太硬,入口干涩。
    贺兰砜自己也吃了一块,仍保持着古怪的气恼表情,低低对靳岄说:不好吃。
    他似乎对靳岄口中常提起的梁京美食失去了兴趣,靳岄忍不住笑起来:确实不好吃。
    浑答儿与都则正跟巴隆格尔聊得口沫横飞,靳岄想问贺兰砜为何不高兴,此时忽听一声高亢琴声响起,回心院内外登时静了。
    似有风从高台中旋舞而起,原本遮盖高台的帷幔纷纷飞扬而起,乐姬奏乐声动,那位原本隐藏在高台中心的人也站了起来。
    舞者身形高挑,肤色瓷白,一头黑色长发用绢带束于身后,额前有疏松发丝垂落,虚虚掩着一双笑眼。只见其双腕翻飞如雀羽,如蝶翅,一足踩定高台,一足轻点,随着乐声旋转,身上穿戴的珠玉碰撞作响,仿佛另一种灵跃琴声。
    又因身上衣物轻薄,每个动作都让布幔轻纱扬起,露出衔着血红色宝石的耳垂、套着金环的手腕,纤细腰肢箍着金银相间的束带,脐中另衔一枚红色珠玉,无数金丝细细垂落,随着扭腰、荡胯的动作,摇漾不止。
    回心院中惊叹欢呼声四起,浑答儿与都则看得目不转睛,卓卓随着乐声快乐拍手,只有贺兰砜面色铁青,揪着巴隆格尔,咬牙切齿:这就是我哥的勒玛?!
    靳岄目瞪口呆那是岳莲楼!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远方的贺兰金英连打三个喷嚏。
    今天请大家吃广寒糕吧。广寒糕,其实就是桂花米糕,好不好吃主要看桂花和米的质量。靳岄吃的都是贡品级别的广寒糕,回心院这种对他的舌头和心灵是造成一定伤害的。
    第14章 莲楼
    岳莲楼身段纤细窈窕,穿女装完全不怪异,与他那张安在男人身上显得过分漂亮的脸倒是恰好相衬。
    但他舞动起来,柔软身形中蕴藏沛然力量,手、脚、腰肢、肩膀,每一处都迸发出火点,每一瞬的眼神都像钩子。
    鼓点渐渐急促,琴声一刹接一刹,丝线般越扯越高。岳莲楼单足牢牢站在地面,飞快旋转,圆台帷幔被气流鼓动,不断扬起。他发上、颈上、腰腹、臀腿的铃铛与琴声密密相和,令人心跳急促,喘不过气。
    巴隆格尔双手乱舞,脸上是尴尬的笑。贺兰砜甩开他,想从靳岄这儿得到共鸣,但靳岄看得嘴唇微张,完全被吸引了。
    他侧身靠近靳岄,大声问:这就是大瑀的舞?
    不全是!乐声与欢呼声太大,靳岄不得不接近贺兰砜耳朵和他说话,有一些动作来自赤燕舞蹈!
    赤燕?贺兰砜问,那个不下雪的地方?
    对!大瑀南端的小国!靳岄跟他解释,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拉着贺兰砜衣角,赤燕炎热,衣装简单轻薄,舞步比大瑀要奔放许多,比如你看你看!现在这个单足点地、形如鸟雀的姿势,是模仿赤燕国鸟白梅燕
    他以为自己又会得到一句听不懂,但贺兰砜却点了点头,听得专注,脸上怒气少了些许。
    乐声骤然收束,岳莲楼双足一蹬,足弓绷紧,原地起跳,身形弯折如一轮饱满圆月。在所有人震讶的吸气声中,他旋身翻转一圈,稳稳落地。被气流鼓起飞舞的纱幔缓缓落下,像惆怅的云雾。帐中人嘴角一勾,那张笑眉笑眼的脸令人心折,也令人怅惘。
    这舞就这样结束了。
    零落的掌声和叹息从回心院楼上楼下、楼里楼外响起。靳岄探头探脑想从纱幔缝隙中再看一看岳莲楼的笑,谁料岳莲楼忽然扯着一根绸带,身如飞燕,瞬间便跃到贺兰砜等人面前。
    靳岄只觉得目眩神晕:岳莲楼就站在身前,居高临下,一身热暖气息。他不知搽了什么香粉,气味勾得人心里松松的,似乎就要飘起来了。
    好俊的小公子。岳莲楼手持铜色长烟管,手腕一扭,将吸烟的玉制烟嘴抵在靳岄下巴上,微微一勾,声音里带着几分未止歇的低喘,今晚想要我吗?
    靳岄:
    贺兰砜勃然站起:滚开!
    岳莲楼恋恋不舍松开靳岄,,起身衔着烟口,侧头看着贺兰砜轻笑。
    这是你的奴隶?他问,别人不能碰?
    靳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巴隆格尔忙出来打圆场:莲楼,这是贺兰金英的弟弟
    噢岳莲楼拖长了声音应答,上上下下打量贺兰砜,忽然冲他的脸吐出一口烟,难怪这么讨人厌。
    浑答儿和都则在近处看岳莲楼,愈发面红耳赤,大气不敢喘一口,目光全被岳莲楼勾走。岳莲楼离开时冲俩人眨眨眼,浑答儿不知生出什么胆气,忽然一把抓住岳莲楼胳膊,又不知怎么称呼他:美美人?
    还未眨眼,美人手中的烟管不知何时悬停在他手背上,热烫灼辣,将碰未碰。
    不花钱,别碰我。岳莲楼一字字笑道,否则有人会削掉你这只手。
    浑答儿忙缩回了手,看着岳莲楼施施然走下楼。有客人跪趴在席旁,仰头紧盯岳莲楼。岳莲楼便用足弓挑起伏地之人的下巴,他脚踝系一个金色足环,数颗细小铃铛,响得清脆活泼。
    为什么这种人会是我哥的勒玛!贺兰金英疯了吗!贺兰砜倒是先疯了,拉着巴隆格尔大吼,他是男的他是他不男不女!
    卓卓问靳岄:什么是勒玛?
    靳岄反问她:什么是勒玛?
    阮不奇吃着最后一块广寒糕,棉布裙上都是笑喷的糕沫子。
    不是他!巴隆格尔从贺兰砜手中挣脱,一指那高台,是那个!
    高台顶端悬着一顶大灯,灯上另有一处窄小圆台。圆台上坐着三位女人,各自抱琴,偶尔拨动琴音,扬手朝厅中人送去轻吻。
    其中一位模样与其他人迥然不同她一头深棕色长发,肤色微暗如同浓蜜,。
    朱夜!巴隆格尔大喊。
    那女子显然与巴隆熟悉,摘了面纱,冲这边扬扬手。靳岄震惊不已,忙拉了拉贺兰砜的衣袖:她的眼睛
    这名为朱夜的乐姬有一双翠绿的眼睛,如同最干净透亮的春水。
    她是高辛人。
    ***
    接下来的诸般表演,渐渐流于低俗。贺兰砜捂着卓卓眼睛不让她看,催促巴隆格尔离开。
    巴隆格尔不肯:看岳莲楼一场舞,咱们这几个人得花五两银。
    靳岄震惊了:五两银,在梁京足够普通人家花用半年!
    巴隆格尔换算成贺兰砜能听懂的计数方式:大概能买一百只羊。
    贺兰砜顿时坐回位置,因过度震惊而陷入失语。靳岄怀疑他这辈子养过的羊加起来都没有一百只。。
    浑答儿和都则和都则交换了一个眼色,忧心忡忡。靳岄奇道:怎么了?刚才不是挺开心的吗?
    浑答儿小声说:贺兰金英,知不知道我们来看他的勒玛?
    说话间,朱夜已经来到席间。
    靳岄又觉头晕:回心院的人身上总有些甜腻浓郁的香粉,弄得人轻飘飘的,一颗心怎么都落不到实处。他愣愣看朱夜,又扭头看贺兰砜。
    高辛人鼻梁高耸,眼窝深邃,五官出众。靳岄心想,若是不论家世财产和狼瞳传说,兄弟俩的容貌不至于找不到亲事。
    我知道你是谁。朱夜笑着说,你们兄弟俩长得真像。
    贺兰砜低头喝茶,那茶也是甜腻的,他微微皱眉。
    朱夜对他好奇:你是高辛哪里的人?
    贺兰砜一愣,这事情父亲与贺兰金英都从未说过。
    他立刻反问:我大哥没跟你说过?
    说过的吧?但我忘了。朱夜拨动一头长发,冲贺兰砜笑笑,每日与我说心事、说往昔的人太多,我记不住。
    贺兰砜有点儿生气了:但我哥哥将你当作勒玛!
    他这话还没说完,巴隆格尔登时一拍额头。朱夜更是完全怔住,半晌才发出大笑。他说的?她望向巴隆格尔,笑里有几分好奇和认真,巴隆,是真的吗?
    贺兰砜先是脸上飞红,随即煞白: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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