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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凉蝉(12)

    朱夜手指拨动怀中弯月般的琴,摇头笑道:他可从没跟我说过。勒玛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作勒玛,真有趣。琴声断断续续,她慢慢停下,看着热闹的回心院,喃喃道:是勒玛呀,贺兰金英
    浑答儿和都则呆坐原地,一张脸白得比贺兰砜更甚。他俩虽不知勒玛究竟何意,但显然这是贺兰金英从未说出口的秘密。两人如临大敌,瑟瑟发抖,扭头想与靳岄交流同样的恐惧。
    但原本坐在身旁的靳岄不见了。
    ***
    仆人专用的偏廊曲折漫长,靳岄紧跟在一位青年身后,疾步前行。
    方才贺兰砜与朱夜你来我往之时,这位身着回心院奴仆衣裳的青年悄悄拉了拉靳岄的衣角。靳岄一看他眉目,便知道他是大瑀人。
    青年无声说出岳莲楼三字,示意靳岄悄悄跟他离开。
    你是岳莲楼的人?两人匆匆前行,靳岄低声问。
    禀小将军,我是明夜堂的。青年侧头笑笑。
    别叫我小将军这称呼总让靳岄心里难过,叫名字吧。我要如何称呼你?
    青年忽然竖起手指,示意噤声。楼梯有人声飘过,青年忙拉着靳岄藏进昏暗角落。他手指修长有力,覆盖练武之人独有的薄茧。靳岄离他近了,发觉这人长相精巧柔润,令他想起远山之玉。
    出了回心院小楼便是后院,后院倒也整齐,几株枯树顶着云一般的积雪。岳莲楼仍是舞姬装扮,正在树下掐弄一只鹰。
    是不是你吞了他的信?他恶狠狠瞪着那鹰,他怎么可能就给我写这么几个破字?!
    靳岄从雪地上捡起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书一行小字:事没办好,不得回家。
    靳岄:?
    身边青年平静提醒:上次五个字,这回八个,很不错了。
    那鹰趁岳莲楼松手间隙扑腾飞起,在岳莲楼手臂上狠狠挠了几道。岳莲楼骂骂咧咧,夺回那纸条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在靳岄怀疑他是不是不识字的时候,纸条忽然腾起一道火,瞬间便烧成了灰烬。
    你好呀,小公子。岳莲楼拍拍手上纸灰,最近过得还好吗?
    靳岄:你说过会去烨台找我。
    岳莲楼:你几岁?这么天真,什么都信。
    靳岄:
    身后青年出声提醒:岳莲楼,正经点儿。
    岳莲楼长舒一口气,这才甩去怒气,亲亲热热牵上靳岄,钻进后院的一间仆人房。仆人居住的地方陈设简陋,墙上挡风的毡毯色彩灰暗,数张被褥凌乱的窄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久不见太阳的霉味。岳莲楼坐在床上跷起二郎腿,开始解下身上诸般饰物。
    靳岄此时忽然发现,他颈上的那圈嵌着顶级红玉的金环竟是无法脱下的,就像嵌在岳莲楼皮肤中一样。
    岳莲楼:刚刚没看够的话,我脱了衣服再给你仔细看?
    靳岄实在接不上话,只能转开话题:这是你房间?
    是他的。岳莲楼抬抬下巴,我住朱夜房里。
    靳岄:?!
    岳莲楼:不要误会,我只是暂住回心院。朱夜允许我睡地上的毯子,我们是好朋友。
    靳岄心想,你看贺兰金英不顺眼,贺兰金英一定也看你不顺眼。
    明夜堂的人端方正直,靳岄没见过像岳莲楼这样放荡无形的。若要相比,身后的青年更符合他印象中的明夜堂。
    天底下不喜欢我岳莲楼的人很多,但总比喜欢我的少那么一两个。岳莲楼笑道,我是来帮你的,靳岄。你只需信任我,不需喜欢我。
    他指尖平平拂过冰冷灯芯,火苗瞬间燃起,室内影影绰绰,渐渐有了几分暖意。
    三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岳莲楼说,你听哪一个?
    靳岄毫不犹豫:坏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是女装攻没错,but岳莲楼有自己CP!哈哈哈哈让大家失望了
    贺兰金英:我品味没有那么差,谢谢。
    岳莲楼:彼此彼此!
    今天请大家看岳莲楼的表演吧,钱由他对象[哔]来出。
    第15章 勒玛
    北戎人如今陈兵列星江北,打算渡江。岳莲楼说,但列星江并未封冻,北戎人没有船只,现正在桥上对峙。萍洲城城守想炸桥,但梁京传来消息,不让他动。
    靳岄霎时惊呆。
    列星江以北有大片大瑀国土,北戎人却已陈兵列星江也就是说,北侧的大瑀领土已经全被占据?!
    何时发生的事情?靳岄立刻反问,北方边防军有左、中、右三位统领,怎么就到了要炸桥的地步?
    北方边防军因守备境域广,有左中右三位统领与十余位副统领,合力保大瑀北境安全。三位统领中,有一人更是靳明照的师父、大瑀名将建良英。建良英年过六十,但精神矍铄治军严格,一直是北方边防军的定心丸。
    当年靳明照被调往北方边防军,恰是建良英夫人离世、他哀痛病倒之时。但如今建良英已经回到北军,不可能让北戎长驱直入,抵达列星江。
    忠昭将军战亡后,建将军和左统领张越便被调往白雀关抗击金羌。岳莲楼解释道,北戎来侵时,北方边防军仅有右路统领鲁元。
    靳岄喉咙似被扼住,难以发声。
    这是一次毫无置疑的遣将错误北方边防军三位统领走了两位,仅剩的右统领鲁元年仅三十多,是最年轻的将领,临敌经验有限,在紧急时刻更是难以调动左中两路老将。
    一切仿佛都经过了精心计算:金羌犯境,靳明照在白雀关抗敌;北戎同时压境,大瑀左支右拙大瑀,只得与北戎签订萍洲盟;北戎指定以靳岄为质,大瑀因萍洲盟顺利签订而松了一口气。
    之后便是靳明照战亡白雀关,朝廷以为北境无恙,把北军两路统领调到西北,而北戎恰在此时再次进犯,如入无人之境,直抵列星江。
    列星江是梁京最后的屏障。
    北戎的目标不应该是梁京。如果北戎天君真的攻入梁京,后方的北都必定空虚,他刚平定五大部落内乱,又有金羌在旁,他不会冒这样的险。靳岄心念电转,五大部落再次归心,北戎需要重新勘定部落首领功勋,划分部落界线与势力。
    岳莲楼看着他:所以?
    靳岄:北戎瞄准的是萍洲城为首的江北十二城。
    列星江北有大量北戎族人生活。江北十二城是大瑀国土,但也渗有许多北戎异族风情,两地通商通婚,来往密切。大瑀朝廷中早有大臣进谏,称江北十二城民风已易,汉姓减少,十分危险。如今北戎若得到江北十二城,管理起来毫无难度。
    朝廷也不愿意再打下去。有北戎又有金羌,大瑀兵力有限,不可能两端抗敌。靳岄压低声音,西北边防军折损诸多兵力,爹爹战亡,这些都会动摇军心。
    岳莲楼眼神里头一回出现了好奇。眼前的靳岄与第一次相见时那位在雪地里扑腾的少年截然不同,仿佛脱胎换骨。他问:你认为朝廷会怎么做?
    割地,求和。靳岄平静道,以列星江为界,重新划一条北戎与大瑀的边线。
    他言罢急喘几声,竟是心痛如绞。
    身在北戎,又是奴隶,靳岄本身获得的信息就极其稀少。但与贺兰金英的寥寥几次交谈,对方都有意无意透露出珍贵信息,比如北戎军将竟然能出现在白雀关。
    可见北戎与金羌同时发难绝非偶然,两国为吞下大瑀领土,已然暗暗合盟。
    他的家乡岌岌可危。
    他不禁想起与阮不奇逃离烨台那日所看到的队伍。虎将军与贺兰金英往南去,是去攻打大瑀。而如今北都喜气洋洋,贺兰金英与虎将军又特意接家人到北都住下,显然是要庆功了。
    他摇摇晃晃坐下,面容颓丧。岳莲楼手脚又不安分,想去抱他,这次靳岄没反抗,呆呆蜷在他怀里。岳莲楼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低声说:靳岄,听好了,第一个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你母亲的行踪。
    靳岄差点跳起来:她在哪儿!
    封狐城外的一处驿站有人见过她。岳莲楼道,顺仪帝姬精神尚可,身边仍跟着原先的靳府随从。但当时建良英将军已经抵达封狐城,正在白雀关迎敌,封狐城全城封锁。她是否进城,如何进城,还在查探。
    靳岄却已大大松了一口气。得知母亲行踪,是他在这段时日漫长的痛苦中唯一感到真心欢喜的事情。
    第二件好消息,梁京皇室中,有人正通过江湖手段寻找你。
    谁?
    我们不能说。岳莲楼笑道,在靳明照将军死讯传到皇宫之后,这个人就在找你了。
    靳岄回忆自己梁京中认识的人,却怎么都想不出可能是谁。但在他看来,皇宫里的人找他并不算什么好消息,他想到家中种种苦难,心头翻起的绝非怀念,而是愤恨。
    岳莲楼指指站在一旁的青年:第三个好消息,和他有关。他叫陈霜,是明夜堂给你的护卫。你要找准机会让你的朋友买下他,就像买下阮不奇一样。
    靳岄对陈霜点点头以表感激,随后回头盯着岳莲楼,思忖片刻后问:你怎么知道我身边有一个阮不奇?你还知道她是贺兰砜买的?
    岳莲楼脸上仍带着笑,但极轻地皱了一下眉。
    自从上次见面,你没去过烨台找我,但你对我的行踪似乎一清二楚,在北都见到我也不觉得惊讶。靳岄说,烨台是不是有你们明夜堂的人?
    岳莲楼不语,靳岄又说:我在梁京已经被监视了十年。岳莲楼,我讨厌被人时刻盯着的感觉。
    岳莲楼把玩着手心里一双红玉耳坠,笑道:你看你看,小题大作了吧?堂主何必让我到这雪天雪地的破地方找你呢?以小将军的敏锐心智,不需要我们帮忙,一定也能保全自己,回到大瑀。
    换作平时,靳岄是听不懂这些话中潜藏的情绪的。但他在烨台察言观色几个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本领,顿时明白是自己不客气的语气让岳莲楼不悦。陈霜一言不发站在门旁,而岳莲楼坐在床上,姿势散漫。靳岄心念电转:岳莲楼在明夜堂中层级不低,定是厉害人物。
    他语气立刻软了:岳大侠
    别喊大侠,受不起,也难听。岳莲楼掏掏耳朵,仰头细听楼上动静。
    陈霜快步把靳岄拉起:有人找你来了。
    靳岄满头雾水,踉踉跄跄被陈霜推出门外。房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关上,如同从未开启过。他在雪中怔立片刻,只得朝房间鞠躬作揖,低声道谢:靳岄多谢明夜堂高侠大义,救我于危难。
    才刚站直,头顶便传来一声靳岄。
    贺兰砜直接翻过二楼栏杆跳到院子里,一把攥住他肩膀:你去哪儿了?
    靳岄揉揉发冷的脸庞,面不改色:来找茅房。
    贺兰砜:我同你一起。
    靳岄愣住了,贺兰砜眉毛一挑:你不去?
    茅房不在这儿。靳岄懒懒笑道,这不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么?
    贺兰砜打量小院,雪地上脚印杂乱,分辨不出行来去往的踪迹。他忽然倾身靠近靳岄,高挺鼻梁动了动,深深嗅闻靳岄身上气味。
    靳岄霎时浑身绷紧,贺兰砜鼻息扑在他耳郭与鬓角,酸且痒。
    你身上有那个人的贺兰砜说,臭味。你来找他?你喜欢他?你喜欢那种不男不女的
    靳岄被他的狗鼻子震惊,忙糊弄过去:这味道你身上也有,他刚刚不是也跑到你面前了么?
    贺兰砜半信半疑,拎起自己衣襟闻来闻去。靳岄怕他再问,忙推着他往楼上去:走走走,去茅房。对了,你和巴隆格尔说的勒玛是什么意思?
    是高辛话。
    卓卓不懂?
    我们没教给她多少高辛话,她当然不懂。
    勒玛是什么?靳岄好奇,美玉?珍珠?宝石?朱夜可真是太好看了,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配她?
    在高辛话里,勒玛贺兰砜把手掌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是心的意思。
    靳岄霎时愣了。回心院外无数绸带于琳琅月色雪光中翻滚飞舞,铃声丛丛,是一浪接一浪的风声。他想过世上所有美好的、珍贵的、价值不菲的东西,想要把它们安在勒玛的意义上。
    但那竟然是心。
    ***
    因为巴隆格尔的错误提示与贺兰砜过分心直口快,贺兰金英对朱夜的一番心意,就这样昭告天下。
    回程路上巴隆格尔反复提醒贺兰砜小心谨慎,千万别对贺兰金英透露今夜之事,尤其千万不能透露风声从何处走漏。
    一行人商定后,齐齐低头看卓卓。卓卓是唯一的、最不可控的漏洞,浑答儿和都则教卓卓撒谎:勒玛是最好吃的梨干,记住了吗?
    卓卓吃着他俩买的蜜果子,连连点头。
    靳岄边嚼朱夜送的肉干,边盯着贺兰砜侧脸瞧。北都雪厚,四处亮堂,贺兰砜侧脸像被刀刻出来一般清晰利落。他扭头看一眼靳岄,低问看什么,顺手把靳岄手里的肉干夺走,扔嘴里吃了。
    靳岄从没想过贺兰金英有这样隐晦深挚的一面。
    据巴隆格尔所说,朱夜原本是一个流浪乐姬,几年前来北都后便在回心院停留。去年虎将军让贺兰金英来北都办事,巴隆格尔等人原本是虎将军麾下,酒酣耳热后聊起女人,干脆浩浩荡荡地带他上回心院玩儿。他因此认识了朱夜。
    贺兰砜从未听大哥讲过这些事情,但在酒醉之时,贺兰金英对巴隆格尔这些兄弟略略提过几句。实则巴隆格尔也不知道勒玛的具体意思,他以为是爱人或情人,总之大概是这样暧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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