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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134)

    亚父竟然将揽月手传给了他。白少缺摸了摸下巴,有些惊讶。而楼西嘉则追着那一闪而逝的剑招细思:这柄剑斤两重,如果是腰挂软剑,刚才那一招发力抖剑,应如蜿蜒蛇行,能缠住重夷的握柄,削他虎口逼他脱手。她是用剑的行家,一时间颇为惊叹,忍不住想要一睹整套剑法的风采。
    反观大和尚二人倒是没什么解说,不过安静观战,频频颔首。
    没想到姬公子会的功夫真不少。裴栎看场中斗得精彩,心中归了一功在自个儿的宝剑上,当即神|韵激荡,叉腰大笑。
    风马默呵了一声,摇头反驳:武者需专一求精,越是盲目追求武技,越被武技所累。譬如剑谷,其下门人一辈子只问一剑,再不碰其他兵刃;又譬如帝师阁,成则音律,败亦音律,一生与乐为伍,钻研不休。真正能做到海纳百川而又能为己用者,尤是万里挑一。
    啊?裴栎回头瞥了一眼,大失所望。他本来还以为姬洛使的花样多是个好事,如今听来倒像是负累,不由颤声问道:大人,真的像他说的这样吗?
    此时,树影婆娑,有琼京上天风吹来,谢玄用手背轻轻拂开一片落叶,不让它落在棋盘上干扰行子:泛不如精。一个人的精力十分有限,致力追求一道,纵然不过平庸之辈,数十年后亦可称其大师,但若分散精力,多半一事无成。
    玉子随他的话音落盘,铿锵声中,裴栎退了一步。
    可谢玄的话并没有说完,风马默得意拾子时,他忽然抬眼,眸中恬澹,却有电光:但也有天纵之才,能兼顾百家。听说百年前将旗的开辟者庾麟洲便是三世难得的奇才,习练百家武,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听说他死后留下的龙坤斗墓中,还留着上百卷武学典籍。风先生,你说是吗?
    风马默轻咳了两声。
    勾陈六星将能有如今的成就,全得归功于庾麟洲的那位后人庾明真,旁人虽无法达到先辈高度,但那些宝贵的武功典籍,却能教人得益匪浅。
    您的意思是说,眼前这姓姬的小子能与庾麟洲比侪?谢大人未免太狷狂!风马默虽然武功浅薄,在拳脚相争上也没有胜负之心,但庾明真的无私却让他在别的方面受得恩惠,不然当年他也没法子从父亲留下的《山川十卷》中拼凑出楼中楼的位置,助苻坚强攻泗水。
    因而,风马默虽书生意气,却对庾家多有崇敬,有无名之辈妄言比肩,自然嗤之以鼻。
    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不叹不知,一叹,那谢玄反而更生豪言:江山不老乃是有薪火相传,说不准这后生不止比侪,甚而可远胜前辈,也未可知?
    你!风马默气急,落子如砸石头。
    谢玄避开他的眼睛,捋了捋胡须向比斗场中眺望,姬洛正弹石作器,那一手和燕素仪的玲珑针似同出一辙:据我所知,庾麟洲出身市井,所谓百家武乃是早年学徒做工时从各门各派处取纳,那样的环境里,能习得的不过一派武功最简单的皮毛招式,虽然他确实很厉害,化百归一,但不得不说,这大大限制了他成就的高度。至于龙坤斗墓中的典籍,多是他成名之后搜集所获,很多武功不能像自幼习练那般融贯,但这小小少年,却仍有无限前途!
    风马默面色一僵,他的理智认可谢玄所说的话,但潜意识里又十分抗拒,不愿承认。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就刚才姬洛使的那些招式,任何一套放在当今天下,都是奉为瑰宝级的武功。
    小子!吃我一刀!重夷不敢怯战,越是难斗的局,越是激起他的战意,仿佛一时间梦回少年,梦回玉门关外和李长离那惊天动地的一战。
    姬洛拂袖,应了一声好,挽剑交锋,火石电光间击打声连绵不绝。
    随后,少年回眸,对着观战的裴栎会心一笑。
    起初,裴栎并不明所以,直到二者于太微祭坛正中铜鼎上空蓄力一击,落尽的风烟中,那柄寒光宝剑寸寸碎裂,而重夷手持的戟刀上竟然锉出一道裂口!
    浊尘激荡,最前排的人被余力一扫,纷纷后退半步。风马默连执子也忘了,霍然起身,黑子从他袖间失落,叮咚落地。他震惊得几乎失声:怎么可能!
    自重夷的戟刀华岳问世以来,十年间屡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这个少年竟然用一把破剑,砍出了一条口子!
    作者有话要说:  武斗的武斗,嘴炮的嘴炮,感觉比打架不如比会说_(:з」)_
    也许有机会可以开一个庾麟洲草根逆袭记短篇
    第162章
    小洛儿他慕容琇转头痴望施佛槿,嘴角动了动想笑, 可又因为过于振奋, 狠掐了一把自己, 痛得龇牙咧嘴。她曾在红木林见过姬洛突生的内力,但那时虽然惊讶,却万万没有如今这般惊艳,她知道,这三年来, 少年一刻未曾懈怠。
    施佛槿眸光温和,如见希望:阿弥陀佛!此子本是鸾凤,怎甘雌伏?三年不翅,不飞不鸣, 虽无飞, 飞必冲天;虽无鸣, 鸣必惊人(注1)。
    旁人已经不止惊出冷汗,甚而有书生当即于膝头着书, 有圣手讨来墨宝手绘丹青, 欲要记下这旷世交锋天人之姿,不需多言,自即日起, 这少年想不名扬天下都不成。
    看得我都有些手痒了。白少缺好战,从这一击中,望而生意。楼西嘉则短暂地松了口气,按在剑柄上的手早已浸满涔涔汗渍。
    技惊四座落到姬洛这儿却不甚满意
    现在的他, 能察觉到红木林幻境中自己不过打破一丝小口,那涌入的内力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为浩渺的瀚海需其探索,但以他现在的能力,尚不足够,因此便如师昂言中的那般,想要完全胜过重夷很难,至多平手,再进一步,则需外力辅助。
    想通了,姬洛也不再郁郁,他知道比起当初在洛阳婚宴上为霍定纯指法压制的往昔,终究已作过去,如今这般结果,亦能欣然。
    再来!姬洛豪言,扔下残剑,揽月起手。
    就在两人再度交手之时,六爻琴音阵边角的一个小弟子膝窝里一痛,整个人滚了出去。那弟子本就精神紧绷,失态之下根本不容反应,下意识拨弦做声,而一音起,周遭次第相合。就这样,姬洛和重夷莫名其妙卷入了阵中。
    楼西嘉脸上留有疑惑,不由匆忙推开身前的人,努力探头想要看清那小弟子脚边石地上,躺着的一朵洁白栀子。整个三山中只有一处栽种着这种花,便是师昂曾经住过的南吕堂。
    师夫人本是文弱女子,又连日为阁中事物奔走,每日只睡上一两个时辰,经由众弟子苦劝,今日便在堂中休养着,并未在有琼京上主持大局,改由令颜和方淮坐镇。
    两人阴差阳错入阵来,方淮略有慌张,令颜伸手按住他的肩,跃进一大步,指挥大阵变化。
    师兄这是何意?方淮不解。
    令颜只道:这位姬兄弟岁幼,就算天赋惊人,又如何能攀比扎实练功四十载的重夷?别看他们现在平分秋色,再过些时辰,鏖战战况必会急转直下。既然已入得阵来,索性可助力一把,那重夷叫阵本无耻,此刻也怪不得我们!
    所谓六爻琴音阵,即易学八卦与音律相结合所成,成大阵共六十四人,各持笛箫琴瑟笙芋钟鼓器乐,编钟定位,其余走位变化,因融合武道,乐声可惑人,可伤人,亦可杀人。
    我以为这等壮观的排乐场面只能在宫宴上才能见到。慕容琇睁着一双玲珑秀目,丝毫不掩对中原风物的惊讶之色,忍不住用两指搓了搓大和尚的僧衣,问道:这阵真的有那么厉害?眨眼不过五招的功夫,我怎么瞧着重夷的混元功被削弱不少?
    阿弥陀佛。不是蛮将的武功被削弱了,而是他置身阵中或受其干扰,无法使出全力。施佛槿摇了摇头,解释道:你瞧那些白衣弟子的步法,暗和京房六爻纳甲之法,加诸音律六十之变,稍有不慎便使七窍受扰,行动大减,重夷不通此道,自然讨不得好。
    其实不止是重夷,便是通晓八卦易术的姬洛仓惶入阵,一时摸不着头脑,在鼓乐声中也免不了如没头苍蝇乱窜一阵,如此下来,重夷蛮力硬抗,姬洛费时思辨,两人倒是半斤八两。
    京房?六爻纳甲?六十律?这都什么玩意儿啊!慕容琇一连抛出三问。
    边塞五族多讲究马上出英雄的豪气,而视汉人玄学为诡辩之道,她在邺城时尽管身处王府,可能接触到的典籍依然少之又少,何况她半点不爱看那些佶屈聱牙的之乎者也,因而眼下像个呆瓜,眼巴巴望着大和尚等他解答。
    我却是做不到一通百通的。施佛槿温柔的目光落在她发上,嘴角先浮起一抹苦笑:宣讲佛法我能座谈三日不歇,但术数曲乐,却并非我的强项,非要强说此道,倒是班门弄斧了。
    他二人小声闲谈时,风马默敛起笑意,跌坐回了竹席上,面色很是郁郁。谢玄拿轻轻敲打棋桌边沿,像是故意再添一把火刺激他:风先生,这棋可要再续?如此紧张,不如唤回来人早早下山去,免得颜面尽失,多有尴尬。
    笑话!风马默深吸一口气,眼中虽仍有怨毒,但脸色却缓了不少,他拈起一子重重打在棋盘上,语气不善:今儿我倒要看看,这六爻琴音阵如何当得帝师阁三绝!
    世人都道,帝师阁有三绝:一为六爻琴音阵,二为文武步,三为睡虎禁地太古遗音。提到前两绝,不得不说上一说汉元帝时的那位中兴阁主,师清识
    据传此人天赋卓绝,从六乐舞中悟出武之道,创出独有功法文武步。然而奇就奇在,不是人练武,而是武选人,几代往后,能练全此功者不足双手数,而这些人多半又承袭阁主之位,因而又有人戏称此功法为钦定阁主之法。
    文武步终归是一人的显赫佳绩,三代五世之后,渐渐只为江湖人追捧,但提到六爻琴音阵却截然不同,不止武人欲探究其妙处,更被当世文士奉为一桩传世美谈,而这桩美谈便与大和尚提到的那位大儒京房有关。
    据传,师清识与时任魏郡太守的京房乃八拜之交。京房其人,儒道双修,精通易学,开山立派。他不仅是一位观阴阳二气,成纳甲之法,真正能做到言灾必重的易学大师,更是一位精通乐律的大家。
    班固所作《汉书京房传》中详载其好钟律,知音声,并承袭其师焦延寿六十律相生法,将古传十二律扩至六十律,并推而广之。
    京房直言上书,得罪了权贵宦官,最后被判弃市,死于闹市之中。京房逝世后,师清识感怀故友,半生孤独再无知音。晚年入得期颐,一日夜游睡虎禁地,以挚友留下的易学著作为基础,创造了此传世大阵。(注2)
    故人虽逝,但余音尚流传天地之间。
    谢玄随风马默落子,不再多言:如此,你我放心静观其变。
    此刻,姬洛正处于阵中琴部,琴声沉稳有力,起的是大吕音,而重夷持刀与他相对,落于笛部,笛声轻快,起的是林钟音。姬洛对天干地支耳熟于心,当即明白过来,此阵乃是将十二律和十二地支结合起来,便以时辰之变测算方位,阵法果然随机而动。
    早晨师昂给的那张图,除绘制有阵法排布外,还有批注那批注是什么来着姬洛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想起那四字,是隔八相生,可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正纳闷,而后忽然有风声呼啸,侧目一瞧,竟是重夷一刀斩来。姬洛心想:怪哉,这蛮将本在自己正前方,为何能从左后方攻击?
    思虑不通,他先暂行躲避,向右边避走一步,然而一步落下,他却发现自个横跨大半个阵法,竟落在了南吕酉位上。按理说,他方才处于大吕丑位,一步再宽,至多落在左右的子位或者寅位,怎么能行那么远?
    一时间,姬洛脑中思绪万千,却又不得法门,只能继续战斗纠缠。
    重夷一招落空,又向他补来,就这样,两人奔走躲闪,时而交手拆招。堪堪半柱香过去,观战的人只瞧着腾挪变换,打得不痛快,又暂时分不出胜负,那叫一个憋屈。
    渐渐地,姬洛被大阵吸引,将其视为一种探索,周旋之际不住抽空深思,一时趣味十足,可重夷却没那种耐心,这打不到人,自个儿还在阵中瞎眼乱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戟刀一挥,砍向周围弹瑟的弟子,口中骂道:什么狗屁玩意儿!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弟子半点没慌乱,刀锋下弹瑟的人声律急转,凑成的连音竟然将他的刀给挡了回来,等重夷变招再打时,眼前又没了人,只有位吹笙的小弟子悠然慢走而过。
    该死的!重夷见这怪相,不敢乱走,回头又去寻姬洛的身影去了。
    姬洛此时正闭目细思,重夷一见,这可是好机会!随即一招踏浪,高举戟刀力劈,这一势开海,仿佛真的将人斩成两半。
    然而刀刃落于地下,却无半点血色,原是一道残影。姬洛快走两步,呼道再来一剑!白少缺闻声一个横踢,就近踢了一把佩剑过去,姬洛入手,连剑鞘也不曾脱,借着速度,突然从重夷后方杀出。
    重夷转身欲要应变,可惜迟了一步,剑柄堪堪砸在他心口,力度之宏伟,竟然将他砸得连退两步。重夷咬牙站定再追,可人又不见了。
    少年落地睁眼,眼中盛着盛光:我明白了。
    所谓的隔八相生,便是每八位循环,黄钟生林钟,林钟生太簇,太簇生南吕黄钟正对子位,如果标记为一,隔八数,林钟正是第八,正对未位,这两两之间相隔为八,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啊!姬洛合掌,难怪刚才我从丑位一步跨入寅位,原是八数之变。
    参悟此中变化,姬洛更加不惧重夷,若说天演经极术得以周旋,乃是因为个人灵便,那么眼下大阵,则有万古洪荒的气势。
    那师清识不愧是一代奇人,逝世前参悟得到,一生遗憾终于放下,以宫商角徵羽五音书就曲谱,喧哗而不扰,悠远而绵长,真可谓继承了古早的豪放,延续当今之华美。
    哈哈哈!飞观百余尺,临牖御棂轩。远望周千里,朝夕见平原。姬洛长啸一声,右手转动剑柄,剑鸣长嘶,气若吞吐河山,而他身后的琴声滚滚,调子骤然急转拔高,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注3)
    国雠亮不塞,甘心思丧元。拊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注3)
    他每念诗一句,则出招一式,鸿钧慷慨,意气无限。
    重夷渐渐觉得气枢闭塞,那是他不知道,人说话作诗,本就自成韵律,这韵律又和歌而颂,自然缜密难破,从气势上已将他压下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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