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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133)

    姬洛拱手一拜,随后在石凳上坐下来,将桌上的东西都摆了个规整,叹道:阿琇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单枪匹马去杀苻坚呢。
    慕容琇抄手,再没了刚才的跳脱:国仇不报,枉为人臣子女,反正现在对我来说,谁和秦国有仇,我就掏心掏肺帮谁!这话说得倒是客观,毕竟帝师阁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干系。
    在她的威胁下,姬洛只好无奈地取了那护心镜和平安符,贴身放着。至于其他,那日重夷灭蛊虫的气魄还历历在目,这个五大三粗的关外汉子虽然行为有些可恨,但武学的精神还没泯灭,断然不会在比斗中出旁门左道。
    不过,其他人会不会
    姬洛莫名想到了师昂定下的那个计策,不禁在心中暗道:若真的准备充足,恐怕这戏就做不像了。
    慕容琇不甘心地收走了包裹里的东西,说是去瞧瞧大和尚,一溜烟儿跑没影了。此刻,姬洛已有些饥肠辘辘,想起那个黑衣小子做的早点还没吃,转身进了屋子。
    人还没走到桌案前,刚才从包袱里随手拈来的那粒铜豆子,已经脱手而出,窗外三声抡指拨弦,那豆子在空气中被削成了三段。
    你什么时候来的?姬洛伸手接住,随意往桌上一丢,懒洋洋地道。
    刚才。玉兰花的光影斜印在木框上,窗纸外透出个抱琴的人。
    试探过后,姬洛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边听他说话,一边赶忙将食盒抓过来,这一瞧傻眼了:里头的吃食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张图纸。
    师昂!
    师昂依旧非常冷静:不用谢我,六爻琴音阵的排布图,今天你会用到的。
    姬洛白了脸:你以为我说这个?他将食盒拎了起来,对着窗一层一层地拆开扔在地上,大声质疑:你为什么偷吃我早点?饿着肚子,姬洛再好的涵养也没有了,何况罪魁祸首还在眼前,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窗被推开一条缝,师昂侧眸,眼中黑白分明,似乎为了体现自己真的在很努力地想解决法子,故意露个脸:帝师阁的厨房早晨都会有稀粥和馒头,要不你凑合一下?
    你怎么不自己去?姬洛扶额。
    我现在不便现身。师昂微微一笑,赶在姬洛将铜豆子扫来之前先合了窗,潇洒地抱琴走了,毕竟我现在是一个死人。
    半晌,姬洛才回过神来,刚才楼西嘉和白少缺去了后厨,原来这家伙也有见不得的人。
    姬洛在厨房啃馒头的时候,重夷在渡头上下了船,扛着戟刀伸了个懒腰,站在光影里闭目养神:你这些天去哪儿了?你不晓得,我差点儿就失手了。
    反正师瑕已经死了,不是吗?风马默打着羽扇从船舱里走出来,他的步子很慢,三两句话的时间寻常人早该走到重夷跟前,可他还在甲板上磨蹭。
    人是死了,但我仍觉得这事儿不着地,听说师瑕还有个儿子,一直未曾现身。蛮将张口呼出一团冷气,将戟刀横持,扫起地上石块,夺夺打磨成齐整的方形,再用刀柄一拍,拍落在船舷边给风马默踮脚。
    后者身子微斜,竟是个不灵便的瘸子。
    只听风马默道:未曾有半点儿名声,哼,不足挂齿,倒是师惟尘
    那日他也没有出现。重夷答道。
    风马默沉默了片刻,用扇子一侧的尾羽轻轻拍打手掌心,随即会心一笑:他果然有法子。重夷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那个神秘人,不过,重夷从来没见过,一切都是通过风马默联络。
    抱歉,三日前突然收到家母传书,说起夜时不甚撞伤了腰,去镇子上寻了点药材,走暗线捎回去。风马默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书信,将薄纸在风中抖开。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人在缓坡上足底没吃上力,当即有些不稳。
    重夷伸手来扶住他,并没有看纸上的字迹。他很清楚,风马默这个人冷酷无情,油盐不进,汉人所谓的天地君亲师中,他可藐视天地人师,却唯独只服君令,只听母言,甚至后者还可排在前头。
    这在六星将中,甚至秦国都不是秘密
    智将风马默其人,重孝道,为孝子,有一年其母想吃莲藕,腊月冬至,他拖着一条跛足,亲自下到荷塘里挖藕。苻坚有急事召他进宫,他却令传旨的人在旁候着,等回家炖上了莲藕,这才收拾梳洗,入宫觐见,因此差点儿耽搁了大事。
    苻坚知其孝义,虽并未怪罪,但毕竟天子之危不可犯,因而一日酒后,借此事打趣,戏言传至长安,渐渐成了一出笑谈,说那智将挖的并非凡世的莲藕,而是天上的金藕,于是,风马默此后得来一诨名,金藕郎。
    所以,风马默绝对不会拿母亲当借口,凭空捏造的谎话对他来说,并不吉利,更像是诅咒。
    两人慢慢往山中走,若非三日前震惊武林的武技,就这踽踽而行的背影,怎么也不像来叫阵的恶徒,倒像是弱不禁风的少爷带着蛮横的护卫,往山中求仙问道。
    重夷还是问出了那个困宥于心的问题:风马默,我总觉得那个神秘人的目的并不简单,他真的可信吗?
    风马默持扇的手一僵,眼中露出罕见的杀意,过了好半天才道:彼此利用罢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勉强可称得上伙伴。他抬头望着青空,嘴上噙着一抹冷笑,所有和泗水有关的人就像疟疾一样,让他避之不及又嫌恶异常。
    那个出头的姬姓小子,实在有点难缠。重夷想到那日被他缠住,不免有些憋屈。
    不用怕,我去会会他。风马默摇着扇子呵呵一笑,五妹通过芥子尘网传来的消息,听说这小子在灞桥和主上见过一面,主上往日还多有提及他。
    重夷大吃一惊:主上不会是真的想招揽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过渡~
    么么哒小可爱们~
    天气好的时候躺在床上看天外的云,感觉时间慢下来,心情也会变好:D
    第161章
    有琼京上,被重夷震落的十二月令罄规规矩矩码放在一旁, 因遭逢白事, 帝师阁实在无力重铸琴架, 只能任由其餐风饮露。而此刻,这象征威仪的钟罄却被重夷和风马默坐在了屁股下头。
    早早赶来占位的江湖人瞅见这一幕,多有不忿这不是折损人脸面吗?可众人又碍于重夷的功夫,不敢强出头,只能憋着一口气, 在旁指指点点。
    六月天热,重夷脱了厚靴子,整个人盘腿疯狂抠脚,恶气熏天, 他身下的钟罄仿佛在这一刻都黯然褪色。
    裴栎性子急, 刚赶到太微祭坛就瞅见这一幕, 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不由气急败坏喊道:大人, 你看!
    谢玄却并没有抬眼去看有碍观瞻的蛮将, 反而将目光落在另一侧的文弱书生身上。裴栎等不到他的指令,拔剑一个猛冲过去。可风马默仍旧自顾自摇扇,瞧也没瞧那逼喉的剑锋, 早晨山顶实则微凉,但他这样子,仿佛真置身于火炉一般。
    好定力。谢玄击掌,面无表情走了过去, 喝止住莽撞的裴栎,住手!
    裴栎堪堪在风马默颈前一寸停手。
    这时,重夷已经看了过来,他本生得粗犷野蛮,狠狠瞪过去一眼,就像草原传说中吃人的狼王,吓得裴栎一个手抖,差点儿当真蹭出一条血痕,但他不能不顾谢玄命令,摇摆之下,哐当一声落剑在地。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风马默弯腰替他拾起了那把剑,脸上没有笑,但也算不上厉色:这位兄台,你的剑很锋利,可惜虽然仿龙泉制式,但却不是真的七星龙渊。听说那是把高洁之剑,万万不会无由伤人。
    文人的讽刺就像绵里藏针,虽然扎一下不见多少血,也就痛一瞬,但总是让人不舒服。
    裴栎脸上不太自然,却还是伸手接过了佩剑,风马默等剑过手,方才又道:欧冶子铸剑于茨山,可惜我长于关中,腿脚不便,无缘一睹传世的剑炉七星池。
    原来是风先生。谢玄拱手,表面功夫做得充足。
    风马默诶了一声,摇着扇子将他的手推了回去:当不得,恐怕谢大人还要虚长区区几岁。
    勾陈六星将中排行乃是按照招揽顺序,就如过去宗门大派,拜师早的师兄年龄甚而可比拜师晚的师弟大上好几轮。风马默虽然位居第二,但若按年岁来看,却是重夷儿子辈的人,所以,除了最年轻的宗平陆会同他以兄妹相称,别的都是直呼大名。
    钟罄毕竟乃铜石所造,坐着不免硌人,我那儿有香茗以备,不如手谈一局,打发这草草时光如何?谢玄一手按剑,一手向后微微一引,他腰板挺得笔直,虽是客套,却始终不卑不亢,风度上佳。
    风马默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落在帝师阁弟子和姬洛一行人的身上,但他未过多停留,而是慢悠悠起身,颔首致意:也好,他们打他们的,如我这般武学粗鄙,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谢玄打发裴栎去取了两卷席子,顺便热来一壶茗茶,当真找了块近旁的大石头摆下棋盘,要笼袖对弈。裴栎不大乐意却还是照做了,临走前回首狠狠瞪了风马默一眼,却发现他拖着跛足,走起来跟个摆子一样。
    裴栎捂嘴想笑,周围还有不少人也趁机奚落,但风马默就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一样,继续专注地走路。
    他不仅走得很慢,连举手抬足的动作也很慢,江湖人大多讲究洒脱,所以说话做事都很利落,但这个人不一样,给人一种好像天塌下来都不关他的事的感觉。
    裴栎很想看风马默撑不住架子,哪怕眼中涌起一抹愤恨或者怨毒也好,起码心底会有种踩人痛脚的快感。他扪心自问没有谢玄的风度,明明是敌对的人,却还能君子以待,所以他只能如市侩的普通人一样,逮着一些不足挂齿的东西来狠狠窃笑,以此衬托自己的不差,顺便再装模作样来上些同情。
    帝师阁的芙蓉刻漏花旋波流,标记辰时已至。太微祭坛前再摆帝师阁大阵,而阵前,姬洛入场,冲重夷抱拳致意。风马默未曾抬头,直视前方落下一子,单刀直入:谢大人觉得今日谁会赢?
    小小一局岂能妄称拨弄天地乾坤?谢玄迎上一子,悄然避开他的话锋,打吃。
    风马默嘴角一抖,面无表情从棋篓里又拈来一子,在手中反复搓捻。谢家是大家,用的棋子沉而不滑,柔而不透,乃是上等的玉石磋磨而成,他久居长安多与蛮夷打交道,纵使苻坚尊崇儒道,也不可能完全像江南这般,两人之间差得何止是一盘棋。
    他毕竟是个汉人,想到这里,不禁气滞不顺。
    一声长叹中,重夷已提刀快冲,起手一招排浪惊涛,砸在厚实的土石上。
    姬洛脚底虽未崩裂,却扬起浊尘,他今日穿着利落的短打,用绑带将广袖束紧,反手不急不缓地掸了掸灰,算方位,走星宫,使着几日前的老手段,将重夷笨重的攻势缠住。
    但人万万没有在同一处跌跤的道理,像重夷这样的老手更是不可能,这三日他可不是在船上吃吃喝喝,而是复盘当日战局,凝神苦思对策。不论是对成名已久的高手,还是一个初出茅庐惹得惊艳的奶娃娃,他都一视同仁。
    虽然重夷不懂奇门遁甲,但也知道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姬洛再怎么捉摸不定,也一定是跟着自己的招式变化来的,所以这一次,他没有莽撞抢攻,而是跟着掌蒿的船夫钓了两天鱼,养了养性子,不再为困局急躁。
    观战的人看重夷一反常态,不禁都为那出头的小子捏了把汗。
    那重夷好像跟三日前不一样了。方淮皱眉道。
    站在他身侧的令颜目光如炬,自从大师兄失踪,这几日他都代为指点安排,以往只是附庸的性子眨眼刚毅起来,学着担起事儿来。令字辈的弟子在阁中仅次于阁主亲传,因而见识不浅,不由道:这个蛮将虽然当一个蛮字,却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蠢。他只要不自乱阵脚,最坏的结果不过依旧平局,若姬洛没有奇招,很有可能会被他拖垮。方师弟,不得轻敌。
    好。方淮应了一声,传令阵中,严阵以待。姬洛的底细和武功深浅不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他们只能以最坏的可能来应对。
    裴栎瞧得紧张,回头看自家大人还在悠哉落子,不免更加心惊,嘟囔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姬公子他能不能撑得住啊
    他这踱步来去,影子晃到棋盘上,执子的谢玄被明暗斑驳的光线晃得眼睛疼,不由向后舒展背部,稍作歇息,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笑问道:听说蛮将那把刀是用漠北玄铁所铸?
    匈奴铁弗部早年献给天王的宝贝,一共造了两把刀,这是其中一把。不过稍稍有些可惜风马默知道谢玄在套话,却没半点遮掩,坦然中露出傲气与狂妄,当时监督铸造的十二位技师中没有一位是北刀谷的刃字部传人,不然还能物尽其用,令神兵更为精锐。
    裴栎闻言恍然,原来姬洛是吃了武器的亏
    他那天演经极术妙哉归妙哉,但攻击性却并不强,且眼下无趁手之兵,虽然怀中带着柄短剑,但那不过是寻常之物,根本禁不住重夷一击。
    想到这儿,他赶忙上前,将自个儿手头的剑掷了过去:姬公子,接剑!他这柄剑虽然被风马默暗讽,但起码是军制水准,胜过一般民间锻造不在话下。
    这裴栎哪里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姬洛回头,既尴尬又好笑,一时将晶亮的眸子弯成月牙,不过剑已经来了,不接白不接,也便承了这份情:好说!
    随即姬洛运剑,化用左飞春风雨细剑的神|韵耍了几招,刃口丁零当啷撞在戟刀的身杆上,重夷抬手一扛,大臂抡圆刀锋平削。姬洛避走,跃至他肩后,见余波扫来,揽月手一式接一式,先入蟾宫,再行掬月,推拿间四两拨千斤,那一双纤手仿若指骨间力胜金刚,竟然一个回拨,将戟刀的刀身震开。
    好!打得好!骤然看姬洛转守为攻,围观的看客不由鼓掌喝彩。
    这些招式也就振奋振奋己方士气,功力究竟有多深厚,只有当战者自个儿才晓得。重夷看得出来,这除了那唬人的身法,一来二去这些个招式都不是姬洛本来的武功路数,他不由皱眉,心头窝火,想着:这小子到处借招拼凑,是有多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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