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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135)

    故国疮痍,但只要仍有义士慷慨以赴,何愁河山不得尽收?谢玄落下最后一字,捻着胡须,对着风马默悠然一笑:棋逢对手,侥幸胜得半子,承让。
    在谢玄的叹息中,姬洛颂出《杂诗》最后一句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
    四座只剩下呼吸的鼻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少年身上,他就像冉冉的旭日,带着与生俱来的光芒。只瞧他身形一边连走三位,似已看破重夷的下一步招式,顺势剑走龙蛇向前一点。
    曲终落幕,流云散去,逆光中,姬洛手中长剑与长戟相击,剑身遍布蛛网般的裂纹却未退却,而是勇往直前,硬生生抗住了那一击,一直刺向重夷额间灵台穴。
    你输了。
    少年轻声道,剑终于吃不住力,在重夷眼前崩为晶莹的碎片。
    那一瞬间的感觉太奇妙,本想呵骂帝师阁暗中援手放水的重夷却什么话也说不出,这一战太妙,光是参与其中,便有说不出的愉悦,本来的目的好似已经不重要了。
    最后,那昂藏大汉以手抱拳,望着姬洛道:我现在好像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当年长离宁可死也坚持不肯趁势而起。天下若生离乱,何来风物锦绣,他扛着戟刀,从铺落的阳光里走到阑珊的阴影中,英雄气短,不住摇头,老喽,我竟然开始怀念蜀中的时光了。
    折两剑而胜一星将,就这一段传奇,也够江陵城的说书先生说上两个月了。
    姬洛还礼,算是对对手的敬重。
    然而,就在少年准备离开的时候,忽来一道羽扇遮面。姬洛未防备偷袭,察觉到有人出手,随即侧身应变拆招。可惜,风马默自知武功不行,压根儿不是冲着胜他而来,而是声东击西,直取他怀中冒出一角的金石,在空中带出一道金光灿灿的弧线。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夷表示:吃了文化的亏。
    注1:出自《韩非子喻老》
    注2:师清识为虚构人物,京房为真实人物,相关介绍参考《汉书京房传》和百科词条,望周知。以下关于大阵的解法,有参考京房的纳甲体系和音律的专业知识,具体术语均来自于以上参考资料,本人并不擅长这个,专有名词并非本人创造,只是将这些专业知识加上想象力结合来写,因而有错漏的地方还请包含。
    注3:姬洛打重夷最后一招念的诗出自曹植的《杂诗》第六首。
    第163章
    本在喝彩欢呼的江湖人见风马默乘人之危,蓦然出手, 忍不住伸手指点, 破口大骂他的无耻。风马默却不臊不赧, 抖了抖袖子接回他的羽扇,笑道:就许你们车轮战,还不许我们换人?
    姬洛没再挪步,而是摆了个起手的架势严阵以待。他并不清楚风马默的实力,但能并称六星的人, 实力都不该小觑。
    周围观战的人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都噤若寒蝉,屏息翘首以望,唯有退走一旁的重夷, 抗刀满面疑惑
    他不大明白, 连自己都拿不下的人, 风马默这三脚猫功夫是上赶着找打吗?
    台上的书生认真地活动了手脚关节,忽地往前进了一步, 看戏的人立即倒吸一口寒气, 以为他要放个大招,可回头却瞧见他猫腰蹿到姬洛脚边,拿羽扇往地上一指, 蓦然叫停:稍等片刻。
    要打便打!
    什么六星将,我看是不敢了吧!别耍心眼儿,打不过就赶紧给爷爷我下来,带着你们的人乖乖滚出帝师阁!憋着口气看热闹的扫了兴, 纷纷张口咒骂。
    但风马默脸皮可不是一般厚,浑似没听见一般,装腔作势嬉皮笑脸道:哟不好意思,方才过了两招落了东西。他将那金色的物什捡起来,用扇子尖端的软毛掸了掸灰尘,托在腮帮下小心吹了口气,嘟囔道:天王御赐之物,不可折损,小兄弟容许我稍稍收捡一番。
    而后,他便左右衣袖腰带摸了一遍,最后往怀中塞,这一塞没塞入,反引得一声讶然:诶,我的那块还在,这不是我的
    说完,风马默向四周觑看一圈,随后把目光落在姬洛身上,疑惑至恍然的表情一步到位:原来是你,你就是他忙拿羽扇掩住自己的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这当中真有说不得的内容。
    这时,提前买通的人混在看客里开始造势,太微祭坛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那是什么?
    诶,这你都不知道?孤陋寡闻哩!有人一拍大腿唱双簧,那小牌叫点金令!乃苻坚狗贼下令敕造,用以广纳贤士,我曾听关中的游侠儿说过,谁能得到此令,那在长安可谓一步登天,加官进爵不在话下!不过,这等好东西非亲信不能给!
    对对对!我祖籍就在长安附近,约莫十二三年前吧,当时大街小巷还张贴过告示,很多人都知道的!
    闻言,楼西嘉蹙眉,将那三字复述了一遍:点金令?
    白少缺见她神色有恙,不由多嘴关切:可是这些人胡说八道?
    他们说的倒是只字未错,五胡人丁不旺,早年被鲜卑人灭亡的石赵高祖石勒,不也搞过什么君子营,用来网络汉族谋士。
    然而楼西嘉却摇头摆手,十分笃定:不过,对这个东西我印象深刻。那年我应该不足七岁,刚到鸳鸯冢没多久,义父接了个长安的活,事成后顺路下巴州来探望我。义父杀的那个人手里头就有这种小令,顺手捡来给我把玩,后来生辰时想熔掉给我重新做个长命锁,可惜这令牌古怪,打铁炉里烧了三天始终难以熔化,当时义父还戏称说是不是真的石头。
    石头?真的有所谓的点石成金?白少缺一脸纳罕,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跑偏了话题,把重点给抓错了。
    楼西嘉淡淡道:不得而知。只不过我幼年在帝师阁学习时听过那样的传说,说太康年间,旌阳县的县令许逊乃仙人下凡,在当地点石成金,送予百姓缴纳税赋,一时为人称道。
    旁边的人听见楼西嘉接口附和,赶忙顺着她的话张罗吆喝:咦那这东西怎么在这小子身上?
    我我刚才看见,好好像是从这个少少年郎身上落落出来的,说话的是个结巴,听他说话差点气儿没顺过来,难道他们是一路的?不然这个拿扇子的怎么一脸讳莫如深?
    人性是永远不能被考验的,比起祸乱人心,哪有人比得过风马默的毒计诡计,这会子他还不顺势而上,嘘声一叹: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既然这样,在下认输。说完,他轻功一跃,跳出了太微祭坛。
    这就是你的
    重夷正要开口,却被扇面堵住了口舌,风马默笑里藏刀:诶,重夷兄,眼下只需静观便可。随后他翩然转身,对着身后还坐在竹席上镇定喝茶的谢玄拱手作揖:不知谢大人觉得,此棋如何?
    出其不意。谢玄回了四字,并没有如旁人一般回头去打量场中的姬洛,而是以锐利的目光直指身前的瘸腿书生。
    裴栎看傻了眼,手忙脚乱有些滑稽。他不懂风马默话里有话,也不知此棋非人,只一味信了风马默所说的棋子是姬洛,料定乃他们作了一出假戏:大人,大人这这姬公子,不这姬洛他,他莫不成真是那狗贼的人?大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诚然,对于裴栎他们这些不知内情的人来说,姬洛身上带着点金令,确实令人咋舌。
    谢玄伸手给裴栎拿了个杯子,淡定道:喝茶!
    哎呀,大人,你怎么还喝得下茶!
    可在场能如谢玄旁观清者又有几何,帝师阁那几位倒是灵台清明,处事通透,可人非圣贤,关心则乱,顾念大局之下,心中不免也生了一层隔阂。
    方淮和令颜面面相觑:本以为姬洛力挽狂澜,但现在却牵出了秦国,如今师父的死还没查清楚,重夷叫阵难说此事与他们无关,难道这小子真是一枚暗子?但若是这样,那风马默万万不该自行暴露,可姬洛只字未反驳,看样子点金令确实是他所拥有,生死关头,不敢贸然尽信。
    世上凡夫俗子,多半容易被牵着鼻子走,若说起初叫嚷的是风马默安插的人,这下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之后,根本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故意撺掇,谁又跟风瞎猜。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放下,宁可错杀,也不敢漏过。更何况,姬洛出尽风头,除了惊艳羡慕的宽厚之人,也不免有嫉妒刻薄的小人。
    赵兄你耳朵灵,刚才可有听见那风马默说什么?
    听见了!我这一双招风耳,听得可清楚了。那姓赵的刀客立刻夸张附和,他说是龙王庙,自家人!
    有人趁机狠狠啐了一口:我就说嘛,一个黄口小儿,怎么可能打得过成名已久的六星将,原来是一伙的!白瞎了我这双眼睛!
    只有慕容琇狠狠跺脚,拽着施佛槿的僧袍咬牙切齿呵骂:可恶!气死我了,刚才小洛儿还帮着他们,这一被人煽风点火,他们怎么就怎么就反咬一口呢?
    倒不全怪他们,外族欺压已久,江南人人已是惊弓之鸟,固有的印象已成,哪里敢轻言信任?施佛槿倒是还算冷静客观,他素来心肠软,当即打圆场:这当中肯定有奸细挑拨。说完,他看向四周,果然觅见一人目光闪烁,顿时足下一点,飞出看戏的人群,以大掌擒拿。
    那人被捉,连连哀呼,却是个机灵的,知道被看破了身份,立刻瞎嚷嚷起来,好来个浑水摸鱼:别杀我!别杀我灭口!
    就近的人被引去目光,纷纷指点:怎么回事?你们不可以滥杀无辜!
    他这个和尚他无缘无故捉我!那人一脸委屈,当即恶人先告状,我知道了,他跟那个叫姬洛的认识,说不准也是一伙的,他身边那个姑娘不就是个鲜卑人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慕容琇跳脚,抽出鞭子要揍人,换了往昔在邺城王府,有人敢这样泼她脏水,早被她绑到市井去游街了!
    慕容琇这一怒就更乱了,好在,楼西嘉已经跟了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暂时收回了长鞭,随后扔下三字:别中计。而后,楼西嘉又与白少缺挤到了前头,冲大和尚摇头:大师此时不便参与。
    那人松了口气,正准备要跑,却被白少缺堵了个实在,后者却没什么好心眼儿,一手拍在他背后。
    你做什么?那麻衣小哥仓皇失措。
    嗯白少缺笑开了花,别怕,只是拍了一只蛊虫在你身体里,这虫又名真话假话虫,若说真话便无事,若说假话便会被噬咬得肠穿肚烂,既然大家都各执一词,不如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那人哆嗦,却还是不信白少缺的鬼话,世上哪有这等神虫,于是张口复述,可说到一半,竟真的痛得抱头倒地打滚儿,看得白少缺哈哈大笑。围观的人更加迷惑不已,好几个颇为拥趸姬洛风范的文士重新开始审视反思。
    楼西嘉撞了他一肘子,低声在其耳边道:你不是不会蛊术吗?
    我骗他的。白少缺有些得意,哈哈大笑:刚才我只是打了一点儿内力在他穴枢内,他说不说都会痛苦不堪,就冲他咬人的劲儿,我看着就不顺眼,更何况,姬洛都没出声,哪需他们先嚼舌根,我最讨厌这样的人。
    这事儿别人都多有掣肘,可对白少缺来说,反正他伤人又不需理由,一个眼神不顺,说不定都能揍上一拳,这些灰色的事儿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好容易有点儿突破了,就在这时,有人忍不住先一步发了话。说话的是令颜,眼下这番情景,帝师阁不好不作为:姬洛兄弟他话没说完,但犹疑不绝的余音已作出表态。
    方淮小声插话:令颜师兄,要不然我们去请夫人来主持公道吧。
    令颜料想师夫人这几日忧心思虑,这会子应该还在休憩,往后及至出殡下葬,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于是咬牙,强硬挺身而出:不用,我来。令颜善于弹阮,他说罢,向后招来一个弟子,取下乐器冲姬洛拨奏了两声,看样子是要跟姬洛对打。
    方才多谢小兄弟,不过帝师阁的事情还是需我阁中之人出手,料理摆平。令颜还算讲理,但这三两句官腔落到姬洛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大家快看!
    有人吆喝了一嗓子,刚才处理奸细的四人瞧见这边局势再变,也都管不得那么多了,纷纷随人流又挤了回来,冲到前头。
    可是,对峙的两人已经上了太微祭坛,看样子毫无回环。
    令颜弦声急奏,或拍或弹,那音律仿若一道屏障将他包裹起来,姬洛出手,却能感觉到一股气劲将自己推开。
    渐渐地,目中眩晕,耳廓吵嚷,姬洛分出内劲封闭双耳,好容易稳住心神,但这样却没法听脚步声辩位,只能靠感觉抢身上前同抱着阮的令颜拆招。
    姬兄弟。令颜知道自己并非姬洛的对手,趁两人错身而过时,皱眉低呼。
    姬洛听不见,却能从唇语辨出他喊的名字,再观那一副隐忍的表情,欷歔一声,一退再退,退至最后方。
    姬洛明白了令颜的意思
    帝师阁不便真的恩将仇报,但眼下情势,要堵住悠悠众口并不容易,于是令颜想了个下下策强出头,只要姬洛输给自己,那么最后长脸的还是帝师阁,风马默的毒计会不攻自破,姬洛也能勉强得证清白。
    在令颜看来,这一场斗局本就是出手相助,赢了得个头筹,输了也不伤大雅,姬洛那么个干脆果决的人,一定会欣然接受。
    果然,姬洛慢慢放手,收起攻势,这确实是个兵不血刃的方法。
    令颜见此大喜,趁势而上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一进再进直到近身姬洛,手中丝弦化作飞刃,刺破姬洛的防御,在他一侧脸颊划下一道血痕。
    小洛儿怎么不还手啊!慕容琇急了,死死扣住衣角,就差抽出长鞭上去替他挡下一招半式。
    作者有话要说:  戏精风马默已经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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