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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33)

    风雨急来当头落,几个护卫的江湖义士站在甲板四周稳住风浪,帮船家拉住风帆,而姬洛则跟着张一乔抢救货物,等一切落定,才不慌不忙进舱檐下避雨。
    张一乔这二愣子直辣辣往里钻,姬洛拉着他衣领,指了指里面示意他噤声,张一乔恍然,低声笑话他:你这个闷瓜,整船的人你也就只跟菀娘好说话。
    船舱最里间住着一位孀妇,年约三十二三,就是张一乔口中菀娘,也是这批货的主人,这艘船名义上的东家。
    当日姬洛虽寻得接头人,却身无凭信,他们虽是义士,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接,毕竟保全才是长久之计。好在那时,这位菀娘也在场,姬洛说出乌脚镇那间铁铺后,她力排众议把人给应了下来。
    有这群人在前头熟门熟路遮掩,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
    不过,姬洛始终没想通这素未蒙面的女人何故要相帮,直到那日庭中只剩他俩人,菀娘开口第一句话,眼中含光,柔肠百转:孩子别怕,你打乌脚镇见过的那位教书先生,他可有同你说过些什么,你且当个故事讲给妾身听听。
    她那时的眼神就跟慕容琇偷看施佛槿一般无二,只不过添了三分娴静。
    张一乔靠近些,低头同姬洛说闲话:我听那几个江湖人说,菀娘原来是位伶女,在江南小有名气。传言她年轻时曾倾慕一位世家公子,不过没嫁成,后来作了商人妇去了北边。老东家死后,她一个人独居,这不秦国那边又派了那王什么领兵东征,这才变卖了家产往南边来避祸吗!
    姬洛对一个孀妇的事情不甚感兴趣,重点全在秦军征燕上。他刚逃到秦国朔方郡时,破洛阳的军队才班师回朝,这会二度派兵,看来那位铁腕君王动了真格。
    想到这儿,姬洛忙问:发兵是什么时候?
    四月那会,其实我也不清楚,都是听张一乔正自顾自说着,雨太大,往舱内挤了挤,突然指着姬洛的脸结巴,你你不是个黑炭头啊!
    姬洛醒悟过来,干脆把脸上的雨水一抹,露出本来的面貌,自然地接口:这不没出燕国,怕被认出来惹出事端。
    张一乔哦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姬洛和自己一样,是个在逃的人犯
    四月发兵,如今六月,怕是已破关中。
    天边突然一声惊雷,姬洛掐指一算,看着往江心压去的层层黑云,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正这时,一把油纸伞从舱中伸了出来,罩在姬洛和张一乔头上。舱内的妇人早已起身,此刻站在两人背后,失笑:两小子口没遮拦,编排妾身的话妾身可都听得一字不落。
    平素众人虽常有闲谈杂话,但都是私底下偷说,也没个恶意揣度,大都还是很敬佩菀娘这位把上下打点得齐整的女子。
    所以,这会子张一乔慌了,赶忙摆手反口:不敢不敢!我去前舱帮他们!他扔下话,也不顾雨,溜了。
    姬洛朝舱内挪了一步,菀娘收伞,看着濛濛青天,感叹道:妾身要有个儿子,大概也有你这么大了。
    姬洛没敢多嘴问。
    菀娘笑着打量了他两眼,接着说:妾身这辈子就这点谈资,没什么不能说的。妾身看你顺眼,等这阵儿风雨过后寻到阮大哥他们,让他也替你谋好去处,远别这祸患。说起来洗儿也离开多时了,不知如今是否安好
    她竟然这么为自己着想?姬洛静默听着,不由想:这妇人倒真是菩萨心肠,慈眉善目,看着就让人不忍生忤逆。
    菀娘口中的洗儿,姬洛初时不知,后来听多了,猜想大概是那日洛阳城里,阮秋风廊下讲书的小童。
    那就多
    怎料姬洛一个谢字还没出口,船舷猛然一震,一卷浪花打来,姬洛将菀娘护在身后,听着舱外风雨杂声中忽然起了打斗声,正准备出去,就看见张一乔慌忙跑了进来,把两人往里头按,嘴里喊着:快躲起来!水匪水匪打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没什么别的要说,就祝看文的小可爱们开开心心的~
    好吧,其实还是有想说的,真的写得很难看吗QAQ,收藏有在涨,可是竟然只有三个小天使在追新章,难道都是传说中的养肥党(#笑哭
    当然,文还是要更下去了,毕竟是心血,冒个泡一吐为快而已~给自己来波鸡汤【不是因为看到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因为坚持才能看到希望】
    不想大家误会,关于芥子尘网为什么定位不到主角,在这里统一说一下,本文设定倾向现实,情报网这种东西以以前的效率万万没有只手遮天的道理,哪怕是国君所有,撑死了也就是在国境内秘密监视,在外细作传消息快点儿而已。
    注1:引用自《仪礼丧服子夏传》
    第40章
    民不聊生的日子过得久了,大有心头不忿之人铤而走险, 要么就地揭竿而起, 譬如因连年征兵而反叛的湘荆割据势力, 要么便是落草为寇,成了打家劫舍的匪人寨子。
    江淮乃晋国门户,不若荆夔之地易守难攻,常年集聚着北方流民和各路有心的人马探子,因此鱼龙混杂。
    此地朝廷陈兵, 官船航运不敢动的,剩下些江湖走镖和商旅行客也不能满足这历年横生的水匪,僧多粥少之下,因而多生劫财害命的狠戾货色。
    甲板上的水漫进舱内, 姬洛和菀娘被张一乔猛推, 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好在扶着舱中杂物,勉强在翻涌的风浪前站住脚跟。
    外头喊杀震天, 情势急转之下。姬洛失了内力只能力求自保, 但困在舱中始终不是万全之策,当下艺高人胆大,要出外见机行事。而菀娘一介女流能在北地圈罗手下, 盈利商铺多年不倒,更不可能是个怯懦之辈,当即表示要往船板上去坐镇。
    张一乔好心来帮,却看两人头铁到不领情, 气得扭头往船尾跑,边跑还边絮叨:我去看看有没有小船,你们爱来不来,虎口逃生好日子还没开头,谁他娘的愿意把命搭在这儿!反正那些个江湖人会武功,让他们顶着就是,现在不跑是蠢猪!
    姬洛扶着菀娘出来,船头甲板乍眼尸横遍地,对侧船舷处几个江湖好汉死守,为了不让那些水匪上船,已是纷纷负伤。
    当先有个青衣道人看见他俩,长剑一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你俩别愣神,该跑就跑,我等都是自愿出手,活了这些岁数能救几个是几个,也不需女人孩子来喂刀挡枪!
    他话刚落一个浪头翻过来,浇了姬洛和菀娘一阵透心凉。
    对面水匪凶恶,且人多势众,全是些亡命之徒,眼见局势恶化。姬洛心知,若是在之前,就算不能以一敌百,但凭他的功夫要牵制住这些人挣些时间不成问题,可如今一身武艺全如空,真真是恨自己没有用!
    走!恨归恨,但浪里英雄能屈能伸,活着才有机会。姬洛咬牙,第一次袖手旁观,拉着菀娘往船尾跑。
    大船下本有些救生竹筏小舟,可生死前人性淡漠,有逃生之路人人哄抢,姬洛跑到船尾时,张一乔正被人一屁股挤到地上,吹胡子瞪眼,呛声埋怨:你们来了还不如不来!
    他说这话原是因为方才争抢舟楫,他一人没个搭伙的,很快就被人四手八拳打翻在地,如今望着尽皆入水的舟子,再看看落汤鸡一样的两人,气得上下牙直磕。
    然而,江淮重兵虽多与北方攻伐,但常年对本地的流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说如此,可这些水匪也不是全无顾忌,看着船上江湖人颇多,也担心是截了个什么武林世家大族的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都灭口。
    只见一轮箭雨下来,那些没武艺傍身的贫民纷纷中箭而倒,立时沉水血染大河,方才逃生的舟楫这会全成了活脱脱的靶子。
    姬洛护着两人躲开流矢,这时,船身一晃,脚下轰隆一声巨响。
    好啊!他们在地下凿了个好大的豁口,咱这大船就要沉了,怎么办?张一乔苦巴巴一张脸,那两撇小胡子粘成一团。
    眼看今日风雨急,一个浪头急来船要翻不翻,姬洛平衡住手脚,当机立断把锚抛下,又拉紧风帆稍稍稳住船身。
    张一乔瞧他反应敏捷,张口问:哟,看不出啊,你祖籍江淮的还是吴郡的,怎么水性这么好?
    姬洛抽不出空答话,只往他这边瞥了一眼,自己心头也奇了怪哉,想到:莫非自己真是来自这些地方,不然为何对水非但不惧,反而脑中立时有所反馈。
    张一乔当姬洛默认,往那边靠了靠,知晓有些弄潮儿狂风暴雨里都淹不死,当即想游说姬洛弃船,便压低声音道:这破东西挨不了多久,我也会些水,待会你弃船带我一程,我们一起游出去。
    他这话说得全然没把菀娘考虑在内。
    平安时待人亲善和乐,危难时方见真情。菀娘瞧着两人交头接耳,虽听不清字句,但大势下容不得她懵懂,心头倒也理解,这会嘴上先全人家的面子:若这船当真翻了,你们不用顾及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大浪涌来,板甲被撞得剧烈一抖,她一个妇人没有练家子的底盘稳,脚底一滑,一个倒栽从船舷翻了出去。
    落下时求生本能促使菀娘张口喊了一声:我我不会水!救唔救唔
    姬洛一把推开张一乔,扎进了水中,张一乔想拦都没拦住。
    少年跳水时前方的剑气陡生,寒光似要破开这沉沉江天暮霭,荡尽人间烟云,那招式比起庾明真、霍定纯、燕素仪之大家,施佛槿之中流,尚只能作泛泛,然而青衣老道斩尽最后一敌,全身负伤,双目血流如注仍不肯弃剑,却让剑意呈现出所向披靡的大义。
    可惜终究是势单力薄,大势难推。
    青衣道人死前立剑而笑:都说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如今日头不见,长安也不见,大道无情,只等来世!
    张一乔不懂他言语中深意,只觉得耳廓吵吵,大船将倾,当即找了个机会也一并入水翻腾。
    人之将死,其言诛心。
    姬洛游过去从后方捞住菀娘,菀娘不会水,下意识手脚并用要扭身盘上来,姬洛呛了两口水望向她,眼前女人发钗全散,呛了嗓子带着哭腔惊恐高喊:阮大哥,阮大哥,我们这辈子算是完了!
    往事兜兜转转,过去几十年藏在心中不能说的,不肯说的,统统倒豆子一般要倾吐而出。姬洛听着道人悲歌,又闻身前憾言,突然僵在江中。
    他这一顿,就要往下沉,且还带着个妇人,沉得只会更快。
    紧要关头,水中挣出个张一乔,上来把菀娘手脚劈开,摸了一把脸上雨水,对着姬洛当头喝骂:这种风雨里你尚且不能自保,你如何救人!一人目标小,浮沉在江上就是粒芝麻豆,你带着她是想当靶子吗?我看你替我搭手才跟你讲这么多,他娘的别人我还不稀罕!
    说话间,菀娘又攀了上来,但她精神已经恢复不少,睁眼能看清眼前人。张一乔为了活命心不是一般的硬,扭头一脚就在水中将人踹开。
    菀娘失力灌了两口水,咕噜噜往下沉。
    姬洛一声不吭,单红着一双剔透的眸子,一把将张一乔撞开,自个扎进水中去拉人,可惜却并没能抱住,眼见菀娘手从自己手指中划走,只将手中那镯子脱下串到姬洛手腕上。
    谁生来心就是石头疙瘩吗?
    六月的天,姬洛泡在汤汤大江里,却觉得从指骨到背脊都生冷生冷的,他憋着一口气奋力凫水,直到脱离险境才敢冒头,上了岸才敢松懈。
    两人躺倒在草坡上,暖风拂面,艳阳照头,这才缓过一口气。
    喂,没事吧?张一乔把头发绑上,拿脚尖碰了碰姬洛的腿,忽地瞅见他腕上那只水色十足的翡翠镯子,垂涎三尺,真是老天爷保佑,镯子成色如此好,少说也能换不少银钱,等回了老家,要叫满村的人看我腰包鼓鼓,衣锦还乡!
    姬洛嫌恶地翻身而起,张一乔却得寸进尺,咒骂着仍说个没完:过去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去他娘的!
    他正骂得欢,姬洛一拳落下,扑过去揪住张一乔的衣服,眼神凶得像头狼,睁着那一双灵气的眼睛仿佛要淌出血来:你混蛋!
    姬洛想骂人,可他不是张一乔这样粗人,骂不出母婢死公这等子糙话,也指责不了他畏死求生的凉薄行为,火气窝下,最后埋怨起自己来:你一张巧嘴心思九曲又如何?你会卜筮推算,可判得了人人生死吗?事临到头还是要靠武力解决,现在已经六月了,再一个月命已休矣,拿什么去争?
    张一乔早先看他沉默寡言惯了,突然瞧眼前人歇斯底里像个疯子般红着眼,分不清是被水浸泡还是流泪所至,心头没来由也有点发憷。
    他有些不自在地推开姬洛,姬洛突然滚下草坡抽搐,原是体内的阴力被江水寒气刺激,内劲压不住又开始发作了。
    张一乔唬了一下,看人不像作假,顺着草坡下去按住他四肢,忽然想起以前见人犯过这类似的毛病,忙问:你该不会有痫症吧?别咬舌头,等着,我找找他四下看了一圈,一个趁手的东西都没有,干脆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然而,姬洛并不是他所想的痫症,阴力发作来得凶猛,但他几月来一直按天演经极术练气,倒是奇迹般强撑过了这一阵。
    张一乔摊手坐在草坡下的坑窝里,突然兀自发神,话里颇多不屑:人都是自私的,我皮糙肉厚不怕人说,所以暴露给你瞧见了而已,你真以为你多读几天圣贤书,自己就能做那些圣人救天救地?你不过也是怕人指着鼻子骂你没善心不仁不义,才不敢不救,不敢不做罢了。
    我只是想试一试。那道人与我们毫无干系却也能仗义执剑拖延时机,我们又怎能枉顾生死不闻不问呢?姬洛咬死不反口,惨白着一张脸,叹道:我以为江湖,是拔刀相助的江湖。
    拔刀相助?张一乔气笑了,两人再也说不下去。
    看姬洛练家子的拳脚自知这镯子是动不了的,张一乔不想自讨没趣便从地上爬起来,狞笑一声,竟头也不回走了:江湖人,能做什么?呵,我不是那劳什子江湖人,不懂这些。既然你我不是一路人,各奔东西,自顾自就好。
    姬洛也没拦他,在原地呆坐了好一会,等他走后,才向山中去打了只野味果腹。这里山势高峻,林木丰茂碧色如洗,山花并开,竟是北方少见的婀娜景。
    暴雨过后,天边有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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