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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虎娶相公——梁长亭(21)

    偏巧张夫人此时就在寿仙居和温玉福说话,她自窗台望见泽芝匆匆进到庭院,不进正屋,反拐向少施大夫的药舍,便让花开叫他过来,问是不是二少爷病了。
    泽芝是白映阳近来新收入府的小厮,年纪极幼,刚满十岁,有些呆头呆脑,一听夫人询问,便直言相告道:孟少姨娘受伤了,二少爷让我请少施大夫去瞧瞧。
    张夫人和温玉福同时大吃一惊,齐道:这是怎么回事?
    泽芝道:孟少姨娘受伤了。
    张夫人急问:早上不是好端端么,怎么竟受伤了?
    泽芝道:不知道。
    温玉福急问: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泽芝道:不知道。
    二人见他愣头愣脑,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与少施大夫一同赶往东厢院。
    白映阳站在门口,猛见张夫人和温玉福来到,慌得迎上前道:娘娘,福儿。
    张夫人急道:泽芝说姨娘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白映阳道:适才老虎陪姨娘在假山里玩耍,姨娘见到蝴蝶,就去扑蝶,不慎踩到碎石子,滑了一下,肚子撞到假山一角。
    温玉福惊慌道:摔得重不重?
    白映阳道:我们也不知重不重,因此请少施大夫过来瞧瞧。
    少施大夫进到房中时,孟桥妆已然苏醒,听说要把脉,忙缩手道:不不必了
    张夫人柔声道:你撞伤了肚子,不医治如何使得。
    温玉福也道:是啊!
    孟桥妆颤声道:我曾习得些许医术不必劳烦大夫唤来静客,命她去取些川芎、当归、乳香、儿茶、麝香等药材来煎熬。
    少施大夫微笑道:原来孟表少姨娘也精通医术。悄声对张夫人道:孟表少姨娘是女儿家,初为人妇,仍然害羞,想是不愿陌生人触碰她肌肤,她适才所用之药均有活血散瘀功效,可治疗创伤,夫人无需忧心。
    张夫人这才稍微放心,责备儿子粗心大意,竟看不好新娘子。
    白映阳见孟桥妆躺在床上,身子都在发抖,显是痛得厉害,他怕母亲看出端倪,便道:娘娘,姨娘身子不适,便让她早些休息吧。
    张夫人点点头,又嘘寒问暖许久,这才携温玉福离开。
    众人一走,孟桥妆整个人就在床上蜷缩起来,还在枕头边连吐好几口血。
    张恶虎打人时力道如何,自然心知肚明,若非昨夜的蒙汗药药效未散尽,手脚仍发软,那一拳早把孟桥妆的小命结果了!知他绝非假装痛苦,不禁有些着慌,远远见静客把煎好的药端来,赶紧接过喂他喝。
    孟桥妆断断续续喝完,良久,疼痛有些缓和,打发了静客,摸出芙蓉露凝膏,敷在创口处。
    张恶虎道:你这盒药总算派上用场。又见他有气没力,便道:我帮你涂。
    孟桥妆看着他给自己敷药,低声道:相相公对不起
    张恶虎道:你扮女子骗人,现下说对不起有何用。
    孟桥妆道:我小时父母不在了被逼无奈进青楼艳妈妈说我长得好看把我误认作女女孩我学弹琴作诗去陪客人
    张恶虎道:那你为何不跟她说清楚?
    孟桥妆道:扮做女子陪客人吟诗谈谈风月能赚许多钱若说破只能一直做仆人辛辛苦苦服侍主人一辈子最终也赚不得几个钱
    张恶虎冷冷道:那是你自己贪财。
    孟桥妆怔怔道:是啊以前在街上流浪被人欺凌没房子住没衣裳穿冷得很肚子饿只能喝潲水穷怕了总想着将来有许许多多的钱再不用给人欺辱啦
    张恶虎听得有些同情,涂药的手放轻了些。
    孟桥妆道:前几年我攒得点儿积蓄就想着离开赋音楼阁过些平静的日子可艳妈妈不放我走我没有法子才出此下策
    张恶虎道:你有这等难处,为何不向我明说?
    孟桥妆低声道:你待我这样好我怕你知道我是男子再不理我
    张恶虎道:因此你叫莲蓬那小鬼来骗我?
    孟桥妆忙道:莲儿不知道我的事你千万别对他说一口气难以转上来,停顿一下,续道:我平日常出外游玩那几日没出门莲儿真的以为我被禁足了
    张恶虎见他说话气若游丝,定是肚子痛得难受,想到是自己把他打成这样,也就不忍心再怪责,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吧。
    孟桥妆握住他手,轻声道:相公我对不起你等我身子大好了我一定替你找一位好姑娘
    张恶虎道: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吧。扶他躺下后,转身带门出去。
    白映阳早在门外等候,笑问:你原谅他啦?
    张恶虎道:我看他身子不适,不跟他计较那么多。
    白映阳道:你打伤了他,心中过意不去,是吗?见他不答话,嘿嘿一笑道:他胆子真大,也不怕被你打死了。
    张恶虎道:你说什么?
    白映阳道:我说,他让你打,可不是白打的。
    张恶虎奇道:此话怎讲?
    白映阳道:如果他不让你打一拳,你怎会听他说这许多话?
    张恶虎一怔道:他是故意让我打的?
    白映阳道:你适才愤恨交加,他再如何分辩,你都不会听的,换作是我,也只能设法先让你出了这口恶气。顿了顿叹道:你把他打成这样,心里肯定有些内疚,这时他再说什么,你也能听进去啦,嘿嘿,他脑子转得真快。
    张恶虎大怒道:莫非他又戏耍我?
    白映阳道:倒不是戏耍你,你想想看,你那拳打得多重啊,稍有不慎,小命不保!他居然扛下来了,连哼都没哼一声,倒挺硬气。刚才娘娘问起,他也没说是你打的,照啊,他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
    张恶虎挠挠头道:你们这些人,心思七拐八弯的,一会假意,一会真诚,实在难以捉摸。又道:咱们现下如何处置他?
    白映阳道:他不是说等身子大好了,替你找一位好姑娘做妻子吗?
    张恶虎哼道:他的话还能信么?
    白映阳道:总而言之,你们现下是新婚,出甚状况大伙都会私议,不管如何处置,等过些时日再作打算
    说话间,但见孟莲蓬和水芸水芝跑进院子,原来他刚从私塾回来,就听下人说姑娘受伤了,立刻匆匆赶回芙蓉斋,看见恶虎也在此,大怒,指住道:你这头大恶虎,定是你伤的姑娘脚步却不停,说完已跑进房中。
    这时又有五名少女走进芙蓉斋,当先的是一位淡黄色襦裙少女,白映阳一看到她,立刻迎上去笑道:阿绣,你怎地过来了?
    黄裙少女正是张恶虎的妹子、白映阳的未婚妻张绣元,她身后的四名少女则是她房中的丫鬟:竹琴、玉棋、石书、木画,四鬟手中各自捧布匹、针线、剪子等刺绣之物。
    竹琴道:大小姐在园中绣花,听闻孟少姨娘受伤,特地过来看望。
    白映阳道:他服过药,现已睡下,就别去打扰了罢。
    张绣元点头道:那我改日再来。
    白映阳挽她手笑道:去我房里吧,让我瞧瞧你又绣了甚好东西,是不是鸳鸯戏水?
    张绣元格格娇笑道:是小白羊落水!
    第25章 清明时节
    孟桥妆挨了张恶虎一拳后,吃不了饭,只能喝稀粥,夜里还唉呀、唉哟哼哼卿。
    张恶虎见他辗转难眠,咳嗽咳出的痰还带有血丝,两、三日间就消瘦得不成人形,颇后悔当初不该下此狠手。
    孟桥妆却笑道:是我做错事,相公打也是有道理的。
    张恶虎过意不去,每日里都陪着,细心照料他吃喝洗漱等。
    说来也怪,张恶虎的铁拳是连杀猪邓那种魁梧大汉也消受不起,上回因邓夫人的事,张恶虎打了杀猪邓三拳,已是下手颇轻,加起来还不及打孟桥妆的一拳重,可杀猪邓至今仍躺在自家床上起不来,孟桥妆虽也吃了不少苦头,躺了十余日,现今却已恢复如常,能自行下地走路。
    不足半月功夫,他竟能活蹦乱跳的,白映阳大感惊奇。
    芙蕖道:上回孟少姨娘给你接断骨,我瞧她手法很是利落,必是会医术,说不定有甚疗伤秘方。
    白映阳道:我问过老虎,他除了吃药,还涂了一种自行调制的芙蓉露凝膏。
    芙蕖笑道:这芙蓉露凝膏,定是疗伤灵药了。
    白映阳点点头,翌日,他难得起了个大早,正在平座上舒展筋骨,忽瞧见孟桥妆身着寝衣,披着外套,怀中抱着一个包袱,自外匆匆进入芙蓉斋,天还没亮透,不知他去何处归来。
    正自奇怪,又见他从屋里走出,未换衣衫,手中捧着一只琉璃盏,蹲在荷花池边,小心翼翼采集花瓣上的露水。
    白映阳饶有兴致地看他集了半盏,忍不住问道:那些露水是用来做药么?
    孟桥妆吓了一跳,回首不见有人,一抬头,这才看到白虎阁上的白映阳。
    白虎阁之名是取白映阳的白字,张恶虎的虎字,两两相加而得,此阁楼建在假山之上,有三层高,中央是房屋,屋外四面皆有平座,设有飞来椅,如今白映阳正倚在顶层的美人靠上俯瞰。
    孟桥妆因之前白映阳在张恶虎面前揭穿自己,对其很不待见,但他此时出言相询,全然不理也忒没礼貌,便答道:这是药引。
    白映阳道:是做芙蓉露凝膏吗?
    孟桥妆道:正是。
    白映阳道:能送我一些么?
    孟桥妆道:你受伤了吗?
    白映阳道:不是我用,上回老虎打伤杀猪邓,到现在还没痊愈,我看你的芙蓉露凝膏药效不错,想讨一些送去给他。
    孟桥妆道:你心肠倒好。相公为何打杀猪邓?
    白映阳笑道:老虎曾向周家小姐提亲,被拒绝了,后来周小姐嫁给杀猪邓。
    孟桥妆瞬间明了,忍俊不禁道:原来的已用完了,待我调配好新的,再送去给你。
    其时天已大亮,自有厨娘送来艾糍、青团子、青精饭、桃花粥等早饭。
    张夫人由徐姑姑、富贵、花开等人陪同来到芙蓉斋,见孟桥妆衣衫单薄地蹲在池塘边,忙上前扯他往屋去,边走边急道:姨娘,天气尚冷,你身子受伤方才痊愈,怎能穿这薄衫在水塘边,小心着凉!又指住楼上的白映阳骂道:别把身子探出围栏,当心摔了!快去漱口下来吃饭!
    白映阳伸伸舌头,笑着缩回屋里。
    进到房内,张夫人又把还在熟睡的儿子赶起来,骂他没看好妻子,大清早让出去吹风。
    张恶虎还没清醒,迷迷糊糊道:娘娘,这么大早,你过来作甚?
    张夫人道:我来看姨娘身子好些没,顺道跟你说,现下已近三月三,咱们准备回老宅扫墓,你娶了新娘子,带去让爹爹见见,他在天有灵也高兴高兴。
    张家有座老宅子,位于梅龙县西郊树林中,就在五年前,张家仍住那边,后来富裕了,在东林坊购买新宅院,便是这座张府,全家迁出,只留几名仆人在老宅子看守。
    后来张大虎过世,一位姓范的道士言道,张家老宅后面的山坡是处风水宝地,能旺家宅,张夫人便把丈夫的遗体葬在老宅之后。
    张恶虎瞥了孟桥妆一眼,心想:我爹爹见到这个男媳妇,气都气活了。
    孟桥妆见他起床,立刻服侍洗脸,又去衣橱取来衣衫帮他穿戴。
    张夫人看媳妇贤惠,心中愈发喜欢,微笑着走出房去。
    别说张夫人觉得孟桥妆贤惠,就是张恶虎也觉他贤淑得很,自打他身子好转,便反过来照料张恶虎起居,端茶倒水、洗脸漱口、沐浴更衣照顾得无微不至,张恶虎常想:若他是女子,必是位贤良淑德的好娘子。颇感惋惜。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寒食过后,张府上下准备妥当,这一日天气阴凉,却未下雨,大伙一同回老宅子扫墓。
    孟莲蓬见孟桥妆坐上马车,就对他道:姑娘,我和福儿哥哥坐一辆马车,可好?自打进入张府,他与温玉福特别投契,常去寿仙居玩耍,有时玩得晚了,还在那边过夜。
    孟桥妆答应了,嘱咐水芸、水芝照顾好莲儿少爷。
    正在这时,张恶虎|骑一匹高大的黑马,自马厩缓缓走出。
    孟桥妆看那黑马健硕俊美,体如墨染,全无一丝杂毛,配上紫金镶红的辔头、鞍韂、蹬踏,端的是神骏异常,卓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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