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0 温馨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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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p>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p>
每年春节都这样，不下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奶奶不知道两个孩子过来，没准备什么好吃的，关外的菜市场也都随着春节而放假了，家里只有韩遇带过来的年货，都是一些适合拜年的礼品，比如烟酒，巧克力，饼干，果脯，还有补品……奶奶在袋子里看了看，没有菜，便只能作罢，打算包些饺子给两个孩子吃。</p>
秦然和韩遇在厨房里给奶奶打下手，听到她说家里没准备菜，秦然用抹布擦了擦手，低声跟韩遇说：“小十五，你的车钥匙给我一下，我去车上拿点东西。”</p>
“拿什么？”</p>
“今天妈妈让我带了一只特产熏鸭给成家，阿姨没收，可以拿出来给奶奶做菜啊，不然大过年的，只有饺子吃东西太少了，难得你过来，应该让你试试特产的。”</p>
韩遇眸底一亮，“好啊。”</p>
他把车遥控给了秦然。</p>
秦然出去一趟又回来，手里提了一只熏鸭，跑到奶奶跟前，笑容甜甜的，“奶奶，今天我们都有口福了，您看！”</p>
奶奶低下头。</p>
秦然就把熏鸭放到了奶奶面前，音色软软的，分明是在撒娇，“这是妈妈让我带过来的熏鸭，奶奶，听说你抄的鸭肉最好吃了，您给我们露一手吧，让我们都饱饱口福。”</p>
韩遇抬起眼睑看着这一幕。</p>
心想小宝贝撒娇的时候还蛮可爱的，不过她通常只对爷爷奶奶撒娇，对于其他人，几乎没见过，脸蛋儿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怎么看都很可爱。</p>
奶奶喜笑颜开，“哎哟，你这孩子不早说，赶紧拿来，奶奶给你们露一手。”</p>
“好啊。”</p>
秦然去搬菜板，这熏鸭是一整只的，要下锅爆炒前得先切块，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宝刀未老，力道一凝，就把熏鸭切成了两半。</p>
韩遇跟秦然都看得吃惊。</p>
他是极有眼色的人，立刻弯了身子，想去接奶奶手里的刀子，“奶奶，切鸭肉这是体力活，让我来吧。”</p>
“不用不用。”奶奶推开韩遇的手，声音轻快，“这切鸭肉啊，得顺着纹理来，你没学过做菜，等下切出来的肉不是全是骨头就是全是肉，不好吃的，奶奶来切，你们去包饺子就好了，这儿的事情奶奶负责。”</p>
秦然帮着韩遇说：“哪行啊奶奶，您年纪大了，不适合干这活，骨头多肉多哪都没事，能吃就行了。”</p>
“奶奶还不老呢，你两都别插手，站一边去，奶奶自己负责，难得韩遇过来，奶奶一定要好好招待他才行。”奶奶叨念着，眉目里都是满满的慈爱。</p>
韩遇和秦然没办法，只能回去包饺子了。</p>
一边包，一边观看着奶奶那边的情景，奶奶切鸭子倒是非常快，没多久就切了两大盘鸭肉出来，满满的肉，散发出淡淡肉熏香，还没炒就这么香了，等下炒完估计连神仙都会咽口水。</p>
韩遇徐徐低笑，“味道挺香的。”</p>
“那还用说，特产就这个东西最好吃了，而且你不知道啊，功劳不够的还炒不出那个味呢，我妈妈炒的就不如奶奶炒的好吃，每年过来看奶奶，家里一定会要求奶奶炒熏鸭肉给带回去，你是不知道多好吃。”</p>
韩遇唇角勾着，十分明快，“多好吃？”</p>
“大概好吃到……”秦然唔了一声，似在回味，“好吃到吃的时候就差把自己手指一起啃下去了吧。”</p>
他挑眉，“这么神？”</p>
“嗯哼。”</p>
“那我得去跟奶奶学学这个菜，说不定哪天有机会，能做给你吃呢。”</p>
秦然微笑，“功夫不够炒不出那个味的，奶奶做菜至少五十年了，你有那个底子吗？”</p>
“虽然没有，但是你忘了吗？”他凝视着她，眼眸晶莹，隐隐的，泛出惑人的狡黠，“我是个天才啊。”</p>
秦然竟然无言以对。</p>
然后他就跟着奶奶学炒熏鸭去了。</p>
秦然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包饺子，那边的炉火红红，奶奶一边翻锅一边指导韩遇，两人聊得如火如荼，秦然羡慕地看着，想过去又不能去，饺子还没包完呢，只剩她一人了，她不能撒手过去凑热闹啊。</p>
于是她一个人苦逼地包完了所有饺子。</p>
一阵肉香味飘进空气里。</p>
秦然吸鼻闻了闻，好勾人食欲的味道啊。</p>
熏鸭已经抄好了，奶奶伸手关了火，将熏鸭装盘，让韩遇端到客厅里去吃。</p>
一只鸭子能炒两大盘肉，平时奶奶是不会抄一整只的，但今天是大年初一，韩遇和秦然又过来拜年，家里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呼他们，于是奶奶就放纵了一把，将熏鸭一次炒了，打算让他们吃个痛快。</p>
熏鸭一炒好，另一个蒸锅里的水也开了。</p>
奶奶张嘴喊秦然，“秦然，水已经开了，你饺子包好了没？”</p>
“好啦……”</p>
秦然应了一声，把一盘盘饺子拿给奶奶，奶奶裹着湿布，把饺子放进蒸锅里蒸着，又拿了一个小锅子，让秦然出去客厅看看有没有开水，秦然跑出去，爷爷已经在吃熏鸭了，拿了一瓶啤酒，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p>
韩遇坐在爷爷身边说话，身姿卓越，气质从容，他手边也摆着一瓶啤酒，看样子，他也喝了一些。</p>
秦然一阵嘴馋，撅起了嘴巴，但到底没说什么，家里有客人，她也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走过去就用手刁肉吃，于是问爷爷，“爷爷，奶奶问现在有没有开水？”</p>
“有。”爷爷沉稳应了声，“一大壶呢，你拿过去。”</p>
“好。”</p>
秦然拿了水壶就走，低头的瞬间，韩遇含笑地看了她一眼，瞳孔深远而冽美。</p>
秦然心里一动，就带着水壶离开了。</p>
原来奶奶除了做蒸饺外，还打算做一些水饺，她怕东西不够吃。</p>
秦然看着奶奶把开水倒进锅里，又将饺子投了进去，声音都惊讶地拔高了，“奶奶你别做那么多，爷爷跟韩遇在喝酒呢，等下说不定吃不上饺子了，奶奶您悠着点。”</p>
奶奶满脸笑意，“没关系，孩子，难得你们过来拜年，奶奶要好好招呼你们。”</p>
“别啊奶奶，你这样说我要折寿的，你就随便做点东西就算了吧，我们口味不挑的，能吃饱就行。”</p>
“怎么可以这样？今天是大年初一啊，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你先出去吧，厨房奶奶一个人就能搞定了，咦，你刚才说，你爷爷跟韩遇在喝酒？”</p>
秦然点头，“是啊。”</p>
“那你给他们两拿点花生和开心果过去吧，韩遇刚才拿来的年货里面有，你去找找，家里还有些莲藕，我给他们做个凉拌菜。”</p>
秦然心中一阵无奈，“奶奶，您别折腾了，吃现成的就行。”</p>
“那不行，难得韩遇过来拜年。”</p>
不管秦然怎么劝，奶奶就是不同意，她觉得韩遇都来给他们拜年了，还送了新年红包，奶奶要是不好好招待他，那就是不懂礼数，也显得寒酸了。</p>
秦然无奈了又无奈，劝不了奶奶，就干站在旁边看她忙里忙外的烧菜了。</p>
想到这里。</p>
她又记起了红包的事情，难得韩遇不在她身边，她可以掏出来看看了，于是拿出口袋的红包，低头数了数，竟然是1310元。</p>
怎么是这个数字啊？</p>
她疑惑想了想，又看了眼红包，里头还有四个硬币，她拿了出来，特别腼腆的笑了。</p>
原来送的是1314啊。</p>
她红着脸，重新把钱装进红包里，放在外套的内口袋，心里头暖得像揣了一个热水袋，特别的开怀。</p>
又两分钟后，热腾腾的蒸饺出锅了，奶奶怕饺子很快冷掉，只让秦然端了一盘出去，剩下的仍留在锅里温着，等吃完一盘在进来端。</p>
秦然依言照办，把蒸饺放在爷爷跟韩遇前面。</p>
“饺子好了。”她笑着说。</p>
两个男人点了点头，继续聊他们的话题。</p>
秦然走到客厅的柜子一趟，拿了花生米跟开心果给他们下酒，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样的情景才像一个家，她和奶奶做饭，爷爷跟韩遇聊天，大家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开心，那么亲切明快。</p>
一点也不像她现在的家里，大哥二哥常年不在，爸爸妈妈喜欢出去窜门子，她要是要呆在家里，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看电视，吃零食。</p>
那样孤单的感觉，还不如出来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起码心里头不会有那种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的孤独感。</p>
秦然笑了笑，妈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p>
果然不出秦然所料，妈妈打算要出门了，问她带钥匙了没有。</p>
“带了。”秦然点了点头，又说：“妈妈，成家我已经去过了，现在在爷爷奶奶这里。”</p>
秦妈那边静了几秒钟，道：“行吧，那你把成家换回来的年货都拿给爷爷奶奶，顺便祝两老身体健康，等后天我跟爸爸有空了过去看望爷爷跟奶奶。”</p>
“好。”秦然的声音平静，想了想，略略试探道：“妈妈，我晚上可以在奶奶家住吗？”</p>
秦妈没说什么，只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道理你个女孩子是不能出去过夜的，不适合，但晚上你爸爸可能凌晨才回来，妈妈也有事情要忙，你要想在奶奶家住，那就住一晚吧，但是要好好跟奶奶说话，别大呼小叫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p>
秦然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了。”</p>
“嗯，那就这样了，妈妈出去了，你在那边自己注意安全。”</p>
“好。”</p>
秦妈挂了电话。</p>
秦然心中一阵暖融，也好，爸爸妈妈没时间陪她，那她就在这里陪爷爷奶奶吧，反正回去了家里也没人。</p>
这时候。</p>
奶奶把水饺和莲藕都做好了，一起端出来客厅，又返回去拿了碗筷，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茶几上，秦然撒娇地说自己要吃水饺，奶奶便给秦然盛了水饺，眉开眼笑的，别提心里多高兴了。</p>
秦然喝了口热乎乎的水饺汤，又拿筷子夹了块熏鸭肉，好吃得她快要上天了。</p>
“太好吃了。”秦然赞不绝口地笑着，“奶奶的厨艺果然是骨灰级别的，做出来的菜就是好吃得不得了。”</p>
一群人都被她逗乐了。</p>
爷爷喝着啤酒，声音欢快，“秦然，好吃就多吃点，难得做了你最喜欢的熏鸭肉。”</p>
秦然重重点头，“嗯。”</p>
韩遇的视线不动声色瞟过来，浅饮了一口啤酒，漆黑的眸，掠过薄薄浅浅的笑意。</p>
秦然吃得狼吞虎咽。</p>
奶奶不断给她夹菜，声音责备中带着慈祥，“这孩子，吃象是随了哪个，怎么那么不雅？”</p>
一群人又笑了。</p>
韩遇的薄唇微微扬起，“不会啊，看她吃饭，觉得蛮香的。”</p>
几人又笑。</p>
秦然吃了一会，开始放慢进食速度，挨到韩遇身边去，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爷爷跟韩遇聊天。</p>
爷爷在说话。</p>
韩遇很认真地听着，偶尔凝凝眉，趁着爷爷喝啤酒的空挡，他低下头来跟秦然说话，“你吃饱了？”</p>
“还行。”</p>
“看你进食的速度变慢了，还以为你吃不下了。”</p>
“没，我是留着点肚子听你们聊天呢，不然吃太快，等下没事干了。”</p>
“嗯。”他笑了笑，眼眸漫不经心。</p>
“你跟爷爷在聊什么呢？”</p>
“没，爷爷在讲他年轻时闯南走北的事情，我在听呢。”</p>
其实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变得叨念，话题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秦然每次来，爷爷奶奶都跟她说一样的事情，她都听得会背诵了，岂料韩遇总是一副很认真很受教的样子，明明对话题不感兴趣，还是很礼貌地听完，并且一丝丝不耐都没有。</p>
秦然说：“爷爷的经历我都已经会背诵了，让你无限循环的听着，真的为难你了。”</p>
韩遇忍俊不禁，“没事，反正就是听听而已，又要不了我多少力气，刚好我也没事干，不听也是发呆。”</p>
秦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是觉得来关外很无聊？”</p>
“怎么会？”他挑起眉，声音又温和又迷人，“只要跟你呆在一块，就不会无聊。”</p>
秦然一愣，害羞了，“辛苦你了。”</p>
“没事呢，你刚才都说了，春节就是这么无聊的，不是跟朋友聚餐就是跟亲戚聚餐，与其每天纸醉金迷的放纵，倒不如来陪陪老人家，也算尽一下孝道。”</p>
“哟呵，你还蛮有心得的？”</p>
“嗯。”他颔首，“我奶奶以前也很疼我的，不过她已经过世了，以前我不懂得跟她亲近，但她对我特别好，小时候爸妈不给我买的东西，我奶奶就自己私下给我买，把我的性格养成了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的心里，那时候不懂她到底有多么疼我，对她的态度总是对她淡淡的，等到我领悟过来后，她已经过世了。”</p>
秦然心中惆怅，握住他的手。</p>
韩遇又说：“对老人家嘛，无非是多点耐心和包容，只要你有时间来看看他们，听听他们讲话，不管你有没有做什么，他们心里都会很开心的。”</p>
秦然点了点头，“嗯。”</p>
“所以我挺喜欢你这点的，有事没事过来陪陪老人家，我觉得吧，你比我幸运多了，起码你爷爷奶奶还在，你还可以亲口告诉他们，你很爱他们。”</p>
秦然低头微笑，“你也不是故意要冷落你奶奶的啊，人难免都有叛逆期，尤其十几岁的时候，特别在意自己的**跟自尊，满心以为世界都是自己，做了许多遗憾的事情。”</p>
“嗯。”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温润，“以后，我们都要经常来看爷爷奶奶。”</p>
秦然笑容明净，“好。”</p>
“韩遇，你跟我们秦然是同个学校的同学吗？”爷爷喝了口酒，眼睛笑眯眯的。</p>
韩遇姿态温和，笑着回答：“是，以前高中也是同学。”</p>
“你也是市一中的？”</p>
“嗯。”</p>
爷爷的笑容更欢乐了，“那可是市第一重点高中啊，你是考上去的？还是跟我们秦然一样，用钱花进去的？”</p>
秦然咬了咬唇，一阵羞赧，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爷爷干嘛还拿出来说啊？说就算了，还非拿她贿赂的事情出来说，丢死人了。</p>
听了这话。</p>
韩遇很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然一眼，笑了，“原来你是贿赂进校的啊？”</p>
秦然脸色尴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才艺生，没成绩的。”</p>
爷爷还在等韩遇的回答。</p>
秦然说：“爷爷啊，你就别问他的成绩了，人家是咱们省的高考状元，学校给奖励了十三万，大学也给奖励了十万啊。”</p>
爷爷惊讶了，“高考状元啊？”</p>
秦然在爷爷耳边大声说话，“嗯，是啊。”</p>
“这么厉害啊。”在长辈的眼里，考全班第一都很值得骄傲了，更何况是本省的高考状元啊，爷爷这次是彻底对韩遇折服了，内心对他的满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p>
“是啊爷爷，韩遇很厉害的，我们当时高中的第一学神，才登过报纸呢。”</p>
“这样啊……”爷爷满意地点着头，乐呵呵的说，“那就好，那就好啊……”</p>
“这还不止呢，他还是我们学校的高材生，学医的，爷爷，他花了两年多时间学完了好几年的课程，七年医科马上就要学完了。”秦然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自豪的，她的小十五，简直就是传说一样的人物，明明只是一些事迹，但说出去都感觉自己是炫耀了。</p>
韩遇什么话都没有，坐在秦然旁边，笑得不疾不徐。</p>
一直不讲话的奶奶也是看得高兴，伸手去拍韩遇冰凉的手背，“好孩子，有前途啊……”</p>
韩遇深深微笑，气度沉稳，“谢谢奶奶。”</p>
“你太厉害了。”</p>
“哪里。”</p>
“这不是夸奖你。”奶奶如是笑着，声音欢喜，“奶奶这是说实话实说。”</p>
韩遇不知道回答什么，循着奶奶的话音，徐徐笑着。</p>
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半小时，韩遇陪爷爷喝了三瓶啤酒，精神还是跟来时一模一样，面容矜贵洁白。</p>
窗外还在下雨。</p>
爷爷去屋里睡觉了，今天太高兴了，他喝高了。</p>
秦然帮着奶奶把碗筷收进厨房里，蒸饺跟鸭肉都剩了很多，估计得留到晚上吃了。</p>
奶奶想洗碗，秦然不愿意，抢过奶奶手里的抹布自个去洗碗了。</p>
奶奶只好离开厨房。</p>
没一会。</p>
韩遇也进厨房来了，懒洋洋地倚靠在洗碗台上看着秦然洗碗，水池里满是白色的泡沫，他笑了笑，音色温柔，“洗碗呢？”</p>
“嗯，奶奶呢？你怎么自己跑进来了？没跟奶奶聊天吗？”</p>
“奶奶要睡午觉，我就进来陪你了。”他笑着，深深凝望她，“没想到你还会洗碗，挺贤良淑德的嘛。”</p>
“我平时在家都是煮粥给自己喝的，不自己洗碗，难道还等到妈妈回家来帮我洗啊？”秦然垂着睫毛，眼下都是笑意，想了想，又跟韩遇说：“小十五，我今天不打算回家了，刚才跟妈妈通了电话，爸爸跟妈妈可能很晚才会回家，我今晚在奶奶这住。”</p>
韩遇微怔，“你今天不回市区了？”</p>
“嗯，家里也没人在的。”</p>
韩遇沉默了一会，声音温淡，“你不回去，那我怎么办？”</p>
“要不……”秦然唔了一声，“你自个回去？”</p>
他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个狠狠的板栗，声音闷闷，“你说句话留我下来过夜会死是不？”</p>
“啊？”秦然呆呆的，明显有些迷茫了，“大年初一你可以在外面过夜吗？”</p>
“为什么不可以？”</p>
“不是听说那样不太好吗？在家里陪家人更好。”</p>
“听说？”他挑着眉，有些困惑不解，“你听谁说的啊？”</p>
“就是……就是传统啊。”</p>
“我们都是二十世纪的新新人类了，还去听那么传统干嘛？自己的思想自己做主。”他耸着肩，“反正，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p>
秦然低低微笑，“好吧，那你晚上也在我们家住吧，不过菜色嘛，就吃中午那些，你能接受不？”</p>
“可以啊，每逢春节我就没什么胃口，吃不吃都无所谓的。”</p>
“也是，零食一大堆，吃不饱就吃点零食垫肚子。”</p>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p>
秦然继续低头洗碗。</p>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把一大堆盘盘碗碗洗好了，放进消毒碗柜里，按亮消毒灯，擦干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p>
屋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p>
看来今天的雨是不会停了。</p>
秦然拉了两把椅子，跟韩遇两人坐在屋檐下，一边喝饮料一边看雨景。</p>
屋外的一切都在罩在雨幕中。</p>
静静的。</p>
凉凉的。</p>
空气十分好闻。</p>
秦然吸了口百事可乐，神情安宁，“这种感觉好惬意啊。”</p>
她坐在椅子里，耳边是风声和雨声，懒洋洋的，感觉都快睡觉了。</p>
韩遇点头，随即又皱皱眉，伸手拿走了秦然的可乐，眼带责备，“别老是喝可乐，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的。”</p>
秦然慵懒地感慨了一声，“可是刚做完事，就很想喝一瓶冰冻的可乐，而且这些饮料都是你买的。”</p>
“哪是我买的？明明就是你刚才在超市自己拿的。”</p>
“好吧。”秦然砸吧着舌头，又要伸手抢回自己的可乐，“我也只买了六瓶，拿过来吧，我再喝几口。”</p>
“不准喝了。”</p>
秦然的眉头一垂，“别嘛，刚冷藏好的，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喝这几口冰冻的，快还我，不然等下不凉爽的。”</p>
“大冬天的还喝这么冷的，对胃能好么？”</p>
“管它的呢，喝了在说。”</p>
韩遇不搭理她。</p>
秦然忽然觉得，身边有个学医的真讨厌，她转动眼珠，略带埋怨地瞪他，“喝几口可乐都不行，烦人。”</p>
韩遇低笑。</p>
秦然继续抱怨，“你快还我啦，刚才吃了那么多熏鸭肉，渴死了。”</p>
“你刚才大概吃了半盘？”</p>
秦然愣了愣，十五怎么知道啊？她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啊？刚才没说话的时候不会是在计算我吃了多少东西吧？”</p>
韩遇唇角掀出笑意，“这你还真猜对了。”</p>
秦然：“……”</p>
“看起来你胃口挺好的。”</p>
“那是奶奶做的好吃，小十五，难道你不觉得奶奶做的熏鸭肉特别好吃吗？”</p>
这话韩遇赞同，笑了笑，“是蛮好吃的，我也吃了不少。”</p>
秦然大笑，“早说你有口福了。”</p>
他淡淡嗯了一声。</p>
秦然说：“好了，可乐快还我啦，我真的好渴了，喝完这瓶我以后不喝了行吧？我保证！”</p>
韩遇不太乐意理她，“每次都这么说。”</p>
秦然被说中心声，忍不住笑了，转动眼珠，音色温软地撒着娇，“哎呀你就把可乐还我嘛，小十五？好十五？我说了不喝以后就真的不喝了，真的，下不为例。”</p>
他懒洋洋瞟她，“信你就有鬼了。”</p>
秦然气馁，“快点嘛，不然可乐马上就不冻了，你快点拿来。”</p>
“唉……”韩遇叹了口气，把可乐还给她，“真拿你没办法，自己记好了，下次不准喝碳酸饮料了。”</p>
秦然吸了一口可乐，态度一点也不诚恳，狡黠而敷衍地说：“噢。”</p>
他的眼睛瞬间变冷，“又骗我了是不是？”</p>
“没！”她条件反射般应了一声，笑声清脆，“你是谁啊？鼎鼎大名的秦小遇，我哪敢骗你啊，你说是不是？”</p>
韩遇一头黑线，“……”</p>
“秦小遇。”</p>
见他不说话，秦然又去逗弄他，这日子没事儿干，太无聊了。</p>
韩遇垂着幽黑的睫毛，呼吸宁静，“有何贵干？”</p>
“后天晚上有高二的同学聚会，你去吗？”</p>
闻言。</p>
韩遇的眼眸睁开一条缝，细细长长的，带了丝难言的魅惑，“谁组织的？”</p>
“郁舒娆，她之前发短信给我了。”</p>
他声音低哑，“你跟她又开始联系上了吗？”</p>
“以前本来就是好朋友啊，难得碰上了，是应该保持联系的。”</p>
他淡淡应了一声，“嗯。”</p>
“你去吗？”</p>
他想了一下，嗓音温柔，“我随你，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不去。”</p>
秦然莞尔，“就知道你最好了。”</p>
“怎么个好法？”</p>
“对我无条件的包容啊。”</p>
韩遇轻笑，脸庞好看的令人心驰神摇，“你刚还嫌我烦人呢。”</p>
“那还不是你招的？我好好跟你说话，你老是不听。”</p>
“我只是关心你的健康。”三亚的贫血事件还历历在目，韩遇不希望再发生了。</p>
秦然绽开笑容，“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也没乱来啊，又不是天天喝汽水，难得喝一次嘛，不碍事的。”</p>
“不想和你贫嘴，跟辩论赛似的，说不出结果的。”</p>
秦然大笑。</p>
屋檐外雨丝连绵。</p>
屋檐下气氛安宁。</p>
韩遇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睫毛下有一片淡淡的灰青，看得他很疲劳。</p>
秦然静静地看着雨幕，时不时扭过头去看他，睡梦中的人儿，偶尔会蹙起英眉，秦然怕他着凉，到屋内拿了一条薄毯给他盖着。</p>
天色渐渐暗去。</p>
新节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大半。</p>
夜里。</p>
奶奶重新煮了饭，就着一盘青菜和中午吃剩的熏鸭肉，四个人简单地解决了晚餐，七点一过，秦家有人来窜门子，是住在隔壁的陈伯伯，入夜后，这地方就没什么事情干了，时兴窜门子。</p>
陈伯伯进了屋，秦爷爷就开始烧水泡茶，顺便把韩遇歌颂了一遍。</p>
之所以说是歌颂，是因为那番话说起来太像炫耀的，比如中考状元，高考状元，还奖励了二十几万，这些话，任谁听了都羡慕得不得了，陈伯伯笑着听完，同时对韩遇竖起了大拇指。</p>
过了一会，又有两个婶婶过来做客，他们都以为韩遇是秦然的男朋友，睁着好奇打量的眼睛，观察着韩遇。</p>
韩遇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温和有礼地跟几位长辈打招呼，气度从容。</p>
秦然在一边帮忙端水果，拿果脯。</p>
王婶婶招呼她坐下，“来来来，秦家的小孙女，你别那忙活了，过来坐吧。”</p>
秦然依言坐下。</p>
心想调查户口又要开始了。</p>
韩遇跟秦然两人挨坐在一起。</p>
一人温润，一人文静，坐在一起，倒美得像是一幅油画。</p>
几个长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来巡去，笑得别有深意，陈伯伯问道：“韩遇几岁啦？”</p>
韩遇的五官酿着笑，“20岁。”</p>
“噢……”陈伯伯思考了一下，“两个人的年纪一样啊。”</p>
沙发上的几个长辈都点头。</p>
秦奶奶附和，“是啊，一样大。”</p>
其实这些人都是爷爷奶奶叫过来的，他们看不清楚了，想叫邻居过来帮他们把把关。</p>
陈伯伯喝了口茶，神色如常，“你们两谈多久啦？”</p>
韩遇和秦然都是一怔。</p>
韩遇率先笑了。</p>
秦然却面色十分不自然，他们以为两人谈恋爱啦，秦然心里有些无奈，正想说点什么，着急的李婶婶又问：“爸妈知道了吗？有想过以后要结婚嘛？”</p>
秦然：“……”</p>
韩遇却笑得更加灿烂了。</p>
最终，秦然只有硬着头皮道：“想哪去了，我们只是朋友。”</p>
“我们懂，我们懂……”陈伯伯挥着手，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不容许秦然解释，“不过嘛，年轻人谈对象难免太冲动，秦然的爷爷跟奶奶也不是反对，就是比较关心你们，想问问你们对未来的规划。”</p>
秦然完全蒙圈了。</p>
韩遇淡淡道：“其实秦然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并没有谈对象。”</p>
“啊？”秦奶奶惊讶了一声，这下就尴尬了，出声问韩遇和秦然，“你们两没谈啊？”</p>
秦然没答话。</p>
场面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p>
几个长辈都尴尬了。</p>
静默中，韩遇灵机一动，笑着说：“是的，奶奶，我们还没谈呢，必须征得了爷爷和奶奶的同意，才敢谈对象。”</p>
话音刚落。</p>
场面又恢复了热闹，所有人都笑了。</p>
秦爷爷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乐呵呵笑开了。</p>
奶奶也笑，幸好不是一场乌龙，不然他们两老都不知道怎么跟邻居们解释这个事情了。</p>
秦然脸色红得滴血，小声对韩遇说：“十五，你说什么呢？”</p>
韩遇一本正经，“现在这场面，你要不承认，爷爷奶奶就下不来台了，为了他们两，你就配合一下吧。”</p>
秦然抿着唇。</p>
她最终都没有解释，任场面越来越失控，竟然已经谈到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结婚的事情了。</p>
韩遇一一回答，那从容的模样，完全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p>
过了一会，韩遇被问得有些无奈了，他们的问题实在太朵了，你回答出一个就得回答下一个，没完没了的，他现在还没追到小宝贝呢，怎么知道结婚以后的事情？于是淡淡一笑，喝了口茶，不再说话了。</p>
陈伯伯见气氛要僵掉，赶紧提议大家打牌。</p>
但是爷爷跟奶奶的眼睛都不好，所以其中有个邻居跟爷爷一摊，一个跟奶奶一摊，输赢都对半，秦然自己一摊，韩遇自己一摊，还有个婶婶怎么劝都不玩，说自己不会，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他们几个打牌。</p>
那个晚上，除了韩遇一个人，其他三家都赢了不少。</p>
他的运气忒差。</p>
秦然赢了两百多，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们玩得不大，所以一晚上下来，输赢也就几百左右，韩遇一个人输掉了八百多，大家都不太好意思赢他钱了，就建议散场了。</p>
从打牌开始，秦然的心情就很好，赢了两百多呢，够她乐呵一晚上了。</p>
等邻居们回去，秦然才说出晚上要在这里过夜的事情，爷爷和奶奶没反对，但家里只剩下一个房间，所以爷爷奶奶决定把客房留给韩遇住，而秦然跟奶奶住，爷爷自己睡客厅。</p>
韩遇怎么说都不同意，说自己身强体壮，他睡客厅就行了，其他人照旧，该睡主卧的睡主卧，该睡客房的睡客房。</p>
但他是客人，爷爷奶奶是绝对不会同意的。</p>
所以最后，决定变成了秦然睡客厅，韩遇睡客房。</p>
奶奶给秦然弄了一床厚被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回房间去睡觉了，夜里十点半，时间已经不早了，爷爷和奶奶都有了困意。</p>
由于没带衣服过来，秦然和韩遇都是随便擦了下身子就打算睡了，其他的，等明天回家在洗澡了。</p>
秦然先洗漱的。</p>
等韩遇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秦然已经躺在沙发上了，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条毛毛虫，她侧躺着，貌似没有睡意，拿着手机在那里玩贪吃蛇。</p>
爷爷和奶奶已经去睡觉了。</p>
韩遇笑了笑，走过去，微微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头发，“晚安，小宝贝。”</p>
秦然慢慢抬起头，也笑了，“晚安。”</p>
“在干嘛呢？怎么还不睡觉？”夜色里，他蹲在她跟前，音色极低哑蛊惑。</p>
秦然轻笑，“还早着呢，才十点多，我平时在家里都是十二点多才睡觉的，来爷爷奶奶这里，不习惯他们的作息习惯。”</p>
他低眸，歪过头来枕在她的肩膀上，舒适地笑笑，“让你睡沙发，真是委屈你了。”</p>
“没事啊，沙发也很舒服的，将就一晚无所谓。”</p>
他唇角噙着笑意，“好吧。”</p>
“你怎么还不睡？”</p>
“我也睡不着，要不，我跟你聊聊天吧。”</p>
“好啊。”秦然放下手机，眼神明亮，“我正要问你呢，晚上的牌局，你输了多少？”</p>
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八百多吧。”</p>
秦然噗呲一笑，“你运气也太背了吧，竟然输了这么多。”</p>
“没事，大家高兴就好。”</p>
“太可怜了。”秦然怜惜他，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那么可怜呢？”</p>
“嗯。”他居然一改常态，很认真地点着头，“那要不你亲我一下吧，就当抚平我心里的创伤。”</p>
秦然忍俊不禁，“真的还假的啊？很伤心吗？”</p>
他颔首。</p>
“嗯，不仅很伤心，还很难过呢，我现在急需安慰。”</p>
闻言。</p>
秦然默了默，抬眼看了眼主卧室的门，已经关严了，看来爷爷奶奶真的睡了，她笑了笑，冲他勾勾手指，“那你过来。”</p>
韩遇依言低下头。</p>
秦然挨过去。</p>
用手指挑起他尖削的下巴，指尖的触觉凉凉的，她笑着说：“嗯，皮肤挺光滑的，摸起来还不错。”</p>
韩遇微微蹙眉，似乎是等不及了，控制好呼吸说：“你安慰不安慰啊？”</p>
“安慰，必须安慰……”</p>
她应了一声，而后，微微仰起头，轻轻啄他的唇瓣，凉凉的触感，却给了她一种亲昵甜蜜的体验。</p>
就像是裹了蜜的毒药，秦然的唇流连在他的唇上，眼神温柔。</p>
韩遇静静地承受着，似乎觉得不太满意，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很用力地拥吻她。</p>
这个吻又长又浓。</p>
四瓣唇片分开的时候，秦然脸红心跳。</p>
韩遇温柔地凝视她，“好了，我现在心情好很多了。”</p>
秦然觉得自己的唇瓣火辣辣的灼烧着。</p>
十五每次都吻得那么用力，她有点承受不了了。</p>
她低声道：“十五，你不要每次都吻那么久，嘴巴会肿的，现在在奶奶家呢，要是被他们看出来了，多不好意思啊。”</p>
韩遇徐徐笑，眼睛无比深邃，“怎么会呢？爷爷和奶奶的眼睛都不好，不会看出来的。”</p>
“……”</p>
秦然一愣，重新躺好，抱着被子说：“那邻居们呢？他们的眼睛可是火眼金睛啊。”</p>
韩遇终于忍不住笑了，“杞人忧天，你明天醒来，我保证你的嘴唇会恢复正常，那他们又怎么会看出来呢？在说了，他们都觉得我们以后要结婚的，就算吻一下也不是大事啊。”</p>
秦然脸红红的，“还说呢，你晚上说了那么多话哄他们，看你以后怎么收场。”</p>
他唇畔的弧度勾得更深了，“不需要解决，只要这样一直发展下去，自然而然就能满足他们所有人了。”</p>
“什么意思？”</p>
他高深一笑，“有些事情，只可神会不可言传，你自己去领悟吧。”</p>
“……”</p>
“好了，我要去睡觉了，韩小然，你也早点睡觉吧，别玩手机了，晚安。”</p>
秦然转动眼珠，听话地把手机收掉了，“好吧，那我也睡觉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开两小时车回去呢。”</p>
“嗯，会好好休息的。”</p>
“晚安。”</p>
“安。”</p>
中午。</p>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p>
每年春节都这样，不下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奶奶不知道两个孩子过来，没准备什么好吃的，关外的菜市场也都随着春节而放假了，家里只有韩遇带过来的年货，都是一些适合拜年的礼品，比如烟酒，巧克力，饼干，果脯，还有补品……奶奶在袋子里看了看，没有菜，便只能作罢，打算包些饺子给两个孩子吃。</p>
秦然和韩遇在厨房里给奶奶打下手，听到她说家里没准备菜，秦然用抹布擦了擦手，低声跟韩遇说：“小十五，你的车钥匙给我一下，我去车上拿点东西。”</p>
“拿什么？”</p>
“今天妈妈让我带了一只特产熏鸭给成家，阿姨没收，可以拿出来给奶奶做菜啊，不然大过年的，只有饺子吃东西太少了，难得你过来，应该让你试试特产的。”</p>
韩遇眸底一亮，“好啊。”</p>
他把车遥控给了秦然。</p>
秦然出去一趟又回来，手里提了一只熏鸭，跑到奶奶跟前，笑容甜甜的，“奶奶，今天我们都有口福了，您看！”</p>
奶奶低下头。</p>
秦然就把熏鸭放到了奶奶面前，音色软软的，分明是在撒娇，“这是妈妈让我带过来的熏鸭，奶奶，听说你抄的鸭肉最好吃了，您给我们露一手吧，让我们都饱饱口福。”</p>
韩遇抬起眼睑看着这一幕。</p>
心想小宝贝撒娇的时候还蛮可爱的，不过她通常只对爷爷奶奶撒娇，对于其他人，几乎没见过，脸蛋儿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怎么看都很可爱。</p>
奶奶喜笑颜开，“哎哟，你这孩子不早说，赶紧拿来，奶奶给你们露一手。”</p>
“好啊。”</p>
秦然去搬菜板，这熏鸭是一整只的，要下锅爆炒前得先切块，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宝刀未老，力道一凝，就把熏鸭切成了两半。</p>
韩遇跟秦然都看得吃惊。</p>
他是极有眼色的人，立刻弯了身子，想去接奶奶手里的刀子，“奶奶，切鸭肉这是体力活，让我来吧。”</p>
“不用不用。”奶奶推开韩遇的手，声音轻快，“这切鸭肉啊，得顺着纹理来，你没学过做菜，等下切出来的肉不是全是骨头就是全是肉，不好吃的，奶奶来切，你们去包饺子就好了，这儿的事情奶奶负责。”</p>
秦然帮着韩遇说：“哪行啊奶奶，您年纪大了，不适合干这活，骨头多肉多哪都没事，能吃就行了。”</p>
“奶奶还不老呢，你两都别插手，站一边去，奶奶自己负责，难得韩遇过来，奶奶一定要好好招待他才行。”奶奶叨念着，眉目里都是满满的慈爱。</p>
韩遇和秦然没办法，只能回去包饺子了。</p>
一边包，一边观看着奶奶那边的情景，奶奶切鸭子倒是非常快，没多久就切了两大盘鸭肉出来，满满的肉，散发出淡淡肉熏香，还没炒就这么香了，等下炒完估计连神仙都会咽口水。</p>
韩遇徐徐低笑，“味道挺香的。”</p>
“那还用说，特产就这个东西最好吃了，而且你不知道啊，功劳不够的还炒不出那个味呢，我妈妈炒的就不如奶奶炒的好吃，每年过来看奶奶，家里一定会要求奶奶炒熏鸭肉给带回去，你是不知道多好吃。”</p>
韩遇唇角勾着，十分明快，“多好吃？”</p>
“大概好吃到……”秦然唔了一声，似在回味，“好吃到吃的时候就差把自己手指一起啃下去了吧。”</p>
他挑眉，“这么神？”</p>
“嗯哼。”</p>
“那我得去跟奶奶学学这个菜，说不定哪天有机会，能做给你吃呢。”</p>
秦然微笑，“功夫不够炒不出那个味的，奶奶做菜至少五十年了，你有那个底子吗？”</p>
“虽然没有，但是你忘了吗？”他凝视着她，眼眸晶莹，隐隐的，泛出惑人的狡黠，“我是个天才啊。”</p>
秦然竟然无言以对。</p>
然后他就跟着奶奶学炒熏鸭去了。</p>
秦然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包饺子，那边的炉火红红，奶奶一边翻锅一边指导韩遇，两人聊得如火如荼，秦然羡慕地看着，想过去又不能去，饺子还没包完呢，只剩她一人了，她不能撒手过去凑热闹啊。</p>
于是她一个人苦逼地包完了所有饺子。</p>
一阵肉香味飘进空气里。</p>
秦然吸鼻闻了闻，好勾人食欲的味道啊。</p>
熏鸭已经抄好了，奶奶伸手关了火，将熏鸭装盘，让韩遇端到客厅里去吃。</p>
一只鸭子能炒两大盘肉，平时奶奶是不会抄一整只的，但今天是大年初一，韩遇和秦然又过来拜年，家里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呼他们，于是奶奶就放纵了一把，将熏鸭一次炒了，打算让他们吃个痛快。</p>
熏鸭一炒好，另一个蒸锅里的水也开了。</p>
奶奶张嘴喊秦然，“秦然，水已经开了，你饺子包好了没？”</p>
“好啦……”</p>
秦然应了一声，把一盘盘饺子拿给奶奶，奶奶裹着湿布，把饺子放进蒸锅里蒸着，又拿了一个小锅子，让秦然出去客厅看看有没有开水，秦然跑出去，爷爷已经在吃熏鸭了，拿了一瓶啤酒，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p>
韩遇坐在爷爷身边说话，身姿卓越，气质从容，他手边也摆着一瓶啤酒，看样子，他也喝了一些。</p>
秦然一阵嘴馋，撅起了嘴巴，但到底没说什么，家里有客人，她也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走过去就用手刁肉吃，于是问爷爷，“爷爷，奶奶问现在有没有开水？”</p>
“有。”爷爷沉稳应了声，“一大壶呢，你拿过去。”</p>
“好。”</p>
秦然拿了水壶就走，低头的瞬间，韩遇含笑地看了她一眼，瞳孔深远而冽美。</p>
秦然心里一动，就带着水壶离开了。</p>
原来奶奶除了做蒸饺外，还打算做一些水饺，她怕东西不够吃。</p>
秦然看着奶奶把开水倒进锅里，又将饺子投了进去，声音都惊讶地拔高了，“奶奶你别做那么多，爷爷跟韩遇在喝酒呢，等下说不定吃不上饺子了，奶奶您悠着点。”</p>
奶奶满脸笑意，“没关系，孩子，难得你们过来拜年，奶奶要好好招呼你们。”</p>
“别啊奶奶，你这样说我要折寿的，你就随便做点东西就算了吧，我们口味不挑的，能吃饱就行。”</p>
“怎么可以这样？今天是大年初一啊，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你先出去吧，厨房奶奶一个人就能搞定了，咦，你刚才说，你爷爷跟韩遇在喝酒？”</p>
秦然点头，“是啊。”</p>
“那你给他们两拿点花生和开心果过去吧，韩遇刚才拿来的年货里面有，你去找找，家里还有些莲藕，我给他们做个凉拌菜。”</p>
秦然心中一阵无奈，“奶奶，您别折腾了，吃现成的就行。”</p>
“那不行，难得韩遇过来拜年。”</p>
不管秦然怎么劝，奶奶就是不同意，她觉得韩遇都来给他们拜年了，还送了新年红包，奶奶要是不好好招待他，那就是不懂礼数，也显得寒酸了。</p>
秦然无奈了又无奈，劝不了奶奶，就干站在旁边看她忙里忙外的烧菜了。</p>
想到这里。</p>
她又记起了红包的事情，难得韩遇不在她身边，她可以掏出来看看了，于是拿出口袋的红包，低头数了数，竟然是1310元。</p>
怎么是这个数字啊？</p>
她疑惑想了想，又看了眼红包，里头还有四个硬币，她拿了出来，特别腼腆的笑了。</p>
原来送的是1314啊。</p>
她红着脸，重新把钱装进红包里，放在外套的内口袋，心里头暖得像揣了一个热水袋，特别的开怀。</p>
又两分钟后，热腾腾的蒸饺出锅了，奶奶怕饺子很快冷掉，只让秦然端了一盘出去，剩下的仍留在锅里温着，等吃完一盘在进来端。</p>
秦然依言照办，把蒸饺放在爷爷跟韩遇前面。</p>
“饺子好了。”她笑着说。</p>
两个男人点了点头，继续聊他们的话题。</p>
秦然走到客厅的柜子一趟，拿了花生米跟开心果给他们下酒，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样的情景才像一个家，她和奶奶做饭，爷爷跟韩遇聊天，大家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开心，那么亲切明快。</p>
一点也不像她现在的家里，大哥二哥常年不在，爸爸妈妈喜欢出去窜门子，她要是要呆在家里，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看电视，吃零食。</p>
那样孤单的感觉，还不如出来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起码心里头不会有那种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的孤独感。</p>
秦然笑了笑，妈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p>
果然不出秦然所料，妈妈打算要出门了，问她带钥匙了没有。</p>
“带了。”秦然点了点头，又说：“妈妈，成家我已经去过了，现在在爷爷奶奶这里。”</p>
秦妈那边静了几秒钟，道：“行吧，那你把成家换回来的年货都拿给爷爷奶奶，顺便祝两老身体健康，等后天我跟爸爸有空了过去看望爷爷跟奶奶。”</p>
“好。”秦然的声音平静，想了想，略略试探道：“妈妈，我晚上可以在奶奶家住吗？”</p>
秦妈没说什么，只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道理你个女孩子是不能出去过夜的，不适合，但晚上你爸爸可能凌晨才回来，妈妈也有事情要忙，你要想在奶奶家住，那就住一晚吧，但是要好好跟奶奶说话，别大呼小叫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p>
秦然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了。”</p>
“嗯，那就这样了，妈妈出去了，你在那边自己注意安全。”</p>
“好。”</p>
秦妈挂了电话。</p>
秦然心中一阵暖融，也好，爸爸妈妈没时间陪她，那她就在这里陪爷爷奶奶吧，反正回去了家里也没人。</p>
这时候。</p>
奶奶把水饺和莲藕都做好了，一起端出来客厅，又返回去拿了碗筷，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茶几上，秦然撒娇地说自己要吃水饺，奶奶便给秦然盛了水饺，眉开眼笑的，别提心里多高兴了。</p>
秦然喝了口热乎乎的水饺汤，又拿筷子夹了块熏鸭肉，好吃得她快要上天了。</p>
“太好吃了。”秦然赞不绝口地笑着，“奶奶的厨艺果然是骨灰级别的，做出来的菜就是好吃得不得了。”</p>
一群人都被她逗乐了。</p>
爷爷喝着啤酒，声音欢快，“秦然，好吃就多吃点，难得做了你最喜欢的熏鸭肉。”</p>
秦然重重点头，“嗯。”</p>
韩遇的视线不动声色瞟过来，浅饮了一口啤酒，漆黑的眸，掠过薄薄浅浅的笑意。</p>
秦然吃得狼吞虎咽。</p>
奶奶不断给她夹菜，声音责备中带着慈祥，“这孩子，吃象是随了哪个，怎么那么不雅？”</p>
一群人又笑了。</p>
韩遇的薄唇微微扬起，“不会啊，看她吃饭，觉得蛮香的。”</p>
几人又笑。</p>
秦然吃了一会，开始放慢进食速度，挨到韩遇身边去，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爷爷跟韩遇聊天。</p>
爷爷在说话。</p>
韩遇很认真地听着，偶尔凝凝眉，趁着爷爷喝啤酒的空挡，他低下头来跟秦然说话，“你吃饱了？”</p>
“还行。”</p>
“看你进食的速度变慢了，还以为你吃不下了。”</p>
“没，我是留着点肚子听你们聊天呢，不然吃太快，等下没事干了。”</p>
“嗯。”他笑了笑，眼眸漫不经心。</p>
“你跟爷爷在聊什么呢？”</p>
“没，爷爷在讲他年轻时闯南走北的事情，我在听呢。”</p>
其实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变得叨念，话题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秦然每次来，爷爷奶奶都跟她说一样的事情，她都听得会背诵了，岂料韩遇总是一副很认真很受教的样子，明明对话题不感兴趣，还是很礼貌地听完，并且一丝丝不耐都没有。</p>
秦然说：“爷爷的经历我都已经会背诵了，让你无限循环的听着，真的为难你了。”</p>
韩遇忍俊不禁，“没事，反正就是听听而已，又要不了我多少力气，刚好我也没事干，不听也是发呆。”</p>
秦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是觉得来关外很无聊？”</p>
“怎么会？”他挑起眉，声音又温和又迷人，“只要跟你呆在一块，就不会无聊。”</p>
秦然一愣，害羞了，“辛苦你了。”</p>
“没事呢，你刚才都说了，春节就是这么无聊的，不是跟朋友聚餐就是跟亲戚聚餐，与其每天纸醉金迷的放纵，倒不如来陪陪老人家，也算尽一下孝道。”</p>
“哟呵，你还蛮有心得的？”</p>
“嗯。”他颔首，“我奶奶以前也很疼我的，不过她已经过世了，以前我不懂得跟她亲近，但她对我特别好，小时候爸妈不给我买的东西，我奶奶就自己私下给我买，把我的性格养成了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的心里，那时候不懂她到底有多么疼我，对她的态度总是对她淡淡的，等到我领悟过来后，她已经过世了。”</p>
秦然心中惆怅，握住他的手。</p>
韩遇又说：“对老人家嘛，无非是多点耐心和包容，只要你有时间来看看他们，听听他们讲话，不管你有没有做什么，他们心里都会很开心的。”</p>
秦然点了点头，“嗯。”</p>
“所以我挺喜欢你这点的，有事没事过来陪陪老人家，我觉得吧，你比我幸运多了，起码你爷爷奶奶还在，你还可以亲口告诉他们，你很爱他们。”</p>
秦然低头微笑，“你也不是故意要冷落你奶奶的啊，人难免都有叛逆期，尤其十几岁的时候，特别在意自己的**跟自尊，满心以为世界都是自己，做了许多遗憾的事情。”</p>
“嗯。”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温润，“以后，我们都要经常来看爷爷奶奶。”</p>
秦然笑容明净，“好。”</p>
“韩遇，你跟我们秦然是同个学校的同学吗？”爷爷喝了口酒，眼睛笑眯眯的。</p>
韩遇姿态温和，笑着回答：“是，以前高中也是同学。”</p>
“你也是市一中的？”</p>
“嗯。”</p>
爷爷的笑容更欢乐了，“那可是市第一重点高中啊，你是考上去的？还是跟我们秦然一样，用钱花进去的？”</p>
秦然咬了咬唇，一阵羞赧，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爷爷干嘛还拿出来说啊？说就算了，还非拿她贿赂的事情出来说，丢死人了。</p>
听了这话。</p>
韩遇很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然一眼，笑了，“原来你是贿赂进校的啊？”</p>
秦然脸色尴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才艺生，没成绩的。”</p>
爷爷还在等韩遇的回答。</p>
秦然说：“爷爷啊，你就别问他的成绩了，人家是咱们省的高考状元，学校给奖励了十三万，大学也给奖励了十万啊。”</p>
爷爷惊讶了，“高考状元啊？”</p>
秦然在爷爷耳边大声说话，“嗯，是啊。”</p>
“这么厉害啊。”在长辈的眼里，考全班第一都很值得骄傲了，更何况是本省的高考状元啊，爷爷这次是彻底对韩遇折服了，内心对他的满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p>
“是啊爷爷，韩遇很厉害的，我们当时高中的第一学神，才登过报纸呢。”</p>
“这样啊……”爷爷满意地点着头，乐呵呵的说，“那就好，那就好啊……”</p>
“这还不止呢，他还是我们学校的高材生，学医的，爷爷，他花了两年多时间学完了好几年的课程，七年医科马上就要学完了。”秦然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自豪的，她的小十五，简直就是传说一样的人物，明明只是一些事迹，但说出去都感觉自己是炫耀了。</p>
韩遇什么话都没有，坐在秦然旁边，笑得不疾不徐。</p>
一直不讲话的奶奶也是看得高兴，伸手去拍韩遇冰凉的手背，“好孩子，有前途啊……”</p>
韩遇深深微笑，气度沉稳，“谢谢奶奶。”</p>
“你太厉害了。”</p>
“哪里。”</p>
“这不是夸奖你。”奶奶如是笑着，声音欢喜，“奶奶这是说实话实说。”</p>
韩遇不知道回答什么，循着奶奶的话音，徐徐笑着。</p>
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半小时，韩遇陪爷爷喝了三瓶啤酒，精神还是跟来时一模一样，面容矜贵洁白。</p>
窗外还在下雨。</p>
爷爷去屋里睡觉了，今天太高兴了，他喝高了。</p>
秦然帮着奶奶把碗筷收进厨房里，蒸饺跟鸭肉都剩了很多，估计得留到晚上吃了。</p>
奶奶想洗碗，秦然不愿意，抢过奶奶手里的抹布自个去洗碗了。</p>
奶奶只好离开厨房。</p>
没一会。</p>
韩遇也进厨房来了，懒洋洋地倚靠在洗碗台上看着秦然洗碗，水池里满是白色的泡沫，他笑了笑，音色温柔，“洗碗呢？”</p>
“嗯，奶奶呢？你怎么自己跑进来了？没跟奶奶聊天吗？”</p>
“奶奶要睡午觉，我就进来陪你了。”他笑着，深深凝望她，“没想到你还会洗碗，挺贤良淑德的嘛。”</p>
“我平时在家都是煮粥给自己喝的，不自己洗碗，难道还等到妈妈回家来帮我洗啊？”秦然垂着睫毛，眼下都是笑意，想了想，又跟韩遇说：“小十五，我今天不打算回家了，刚才跟妈妈通了电话，爸爸跟妈妈可能很晚才会回家，我今晚在奶奶这住。”</p>
韩遇微怔，“你今天不回市区了？”</p>
“嗯，家里也没人在的。”</p>
韩遇沉默了一会，声音温淡，“你不回去，那我怎么办？”</p>
“要不……”秦然唔了一声，“你自个回去？”</p>
他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个狠狠的板栗，声音闷闷，“你说句话留我下来过夜会死是不？”</p>
“啊？”秦然呆呆的，明显有些迷茫了，“大年初一你可以在外面过夜吗？”</p>
“为什么不可以？”</p>
“不是听说那样不太好吗？在家里陪家人更好。”</p>
“听说？”他挑着眉，有些困惑不解，“你听谁说的啊？”</p>
“就是……就是传统啊。”</p>
“我们都是二十世纪的新新人类了，还去听那么传统干嘛？自己的思想自己做主。”他耸着肩，“反正，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p>
秦然低低微笑，“好吧，那你晚上也在我们家住吧，不过菜色嘛，就吃中午那些，你能接受不？”</p>
“可以啊，每逢春节我就没什么胃口，吃不吃都无所谓的。”</p>
“也是，零食一大堆，吃不饱就吃点零食垫肚子。”</p>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p>
秦然继续低头洗碗。</p>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把一大堆盘盘碗碗洗好了，放进消毒碗柜里，按亮消毒灯，擦干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p>
屋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p>
看来今天的雨是不会停了。</p>
秦然拉了两把椅子，跟韩遇两人坐在屋檐下，一边喝饮料一边看雨景。</p>
屋外的一切都在罩在雨幕中。</p>
静静的。</p>
凉凉的。</p>
空气十分好闻。</p>
秦然吸了口百事可乐，神情安宁，“这种感觉好惬意啊。”</p>
她坐在椅子里，耳边是风声和雨声，懒洋洋的，感觉都快睡觉了。</p>
韩遇点头，随即又皱皱眉，伸手拿走了秦然的可乐，眼带责备，“别老是喝可乐，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的。”</p>
秦然慵懒地感慨了一声，“可是刚做完事，就很想喝一瓶冰冻的可乐，而且这些饮料都是你买的。”</p>
“哪是我买的？明明就是你刚才在超市自己拿的。”</p>
“好吧。”秦然砸吧着舌头，又要伸手抢回自己的可乐，“我也只买了六瓶，拿过来吧，我再喝几口。”</p>
“不准喝了。”</p>
秦然的眉头一垂，“别嘛，刚冷藏好的，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喝这几口冰冻的，快还我，不然等下不凉爽的。”</p>
“大冬天的还喝这么冷的，对胃能好么？”</p>
“管它的呢，喝了在说。”</p>
韩遇不搭理她。</p>
秦然忽然觉得，身边有个学医的真讨厌，她转动眼珠，略带埋怨地瞪他，“喝几口可乐都不行，烦人。”</p>
韩遇低笑。</p>
秦然继续抱怨，“你快还我啦，刚才吃了那么多熏鸭肉，渴死了。”</p>
“你刚才大概吃了半盘？”</p>
秦然愣了愣，十五怎么知道啊？她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啊？刚才没说话的时候不会是在计算我吃了多少东西吧？”</p>
韩遇唇角掀出笑意，“这你还真猜对了。”</p>
秦然：“……”</p>
“看起来你胃口挺好的。”</p>
“那是奶奶做的好吃，小十五，难道你不觉得奶奶做的熏鸭肉特别好吃吗？”</p>
这话韩遇赞同，笑了笑，“是蛮好吃的，我也吃了不少。”</p>
秦然大笑，“早说你有口福了。”</p>
他淡淡嗯了一声。</p>
秦然说：“好了，可乐快还我啦，我真的好渴了，喝完这瓶我以后不喝了行吧？我保证！”</p>
韩遇不太乐意理她，“每次都这么说。”</p>
秦然被说中心声，忍不住笑了，转动眼珠，音色温软地撒着娇，“哎呀你就把可乐还我嘛，小十五？好十五？我说了不喝以后就真的不喝了，真的，下不为例。”</p>
他懒洋洋瞟她，“信你就有鬼了。”</p>
秦然气馁，“快点嘛，不然可乐马上就不冻了，你快点拿来。”</p>
“唉……”韩遇叹了口气，把可乐还给她，“真拿你没办法，自己记好了，下次不准喝碳酸饮料了。”</p>
秦然吸了一口可乐，态度一点也不诚恳，狡黠而敷衍地说：“噢。”</p>
他的眼睛瞬间变冷，“又骗我了是不是？”</p>
“没！”她条件反射般应了一声，笑声清脆，“你是谁啊？鼎鼎大名的秦小遇，我哪敢骗你啊，你说是不是？”</p>
韩遇一头黑线，“……”</p>
“秦小遇。”</p>
见他不说话，秦然又去逗弄他，这日子没事儿干，太无聊了。</p>
韩遇垂着幽黑的睫毛，呼吸宁静，“有何贵干？”</p>
“后天晚上有高二的同学聚会，你去吗？”</p>
闻言。</p>
韩遇的眼眸睁开一条缝，细细长长的，带了丝难言的魅惑，“谁组织的？”</p>
“郁舒娆，她之前发短信给我了。”</p>
他声音低哑，“你跟她又开始联系上了吗？”</p>
“以前本来就是好朋友啊，难得碰上了，是应该保持联系的。”</p>
他淡淡应了一声，“嗯。”</p>
“你去吗？”</p>
他想了一下，嗓音温柔，“我随你，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不去。”</p>
秦然莞尔，“就知道你最好了。”</p>
“怎么个好法？”</p>
“对我无条件的包容啊。”</p>
韩遇轻笑，脸庞好看的令人心驰神摇，“你刚还嫌我烦人呢。”</p>
“那还不是你招的？我好好跟你说话，你老是不听。”</p>
“我只是关心你的健康。”三亚的贫血事件还历历在目，韩遇不希望再发生了。</p>
秦然绽开笑容，“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也没乱来啊，又不是天天喝汽水，难得喝一次嘛，不碍事的。”</p>
“不想和你贫嘴，跟辩论赛似的，说不出结果的。”</p>
秦然大笑。</p>
屋檐外雨丝连绵。</p>
屋檐下气氛安宁。</p>
韩遇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睫毛下有一片淡淡的灰青，看得他很疲劳。</p>
秦然静静地看着雨幕，时不时扭过头去看他，睡梦中的人儿，偶尔会蹙起英眉，秦然怕他着凉，到屋内拿了一条薄毯给他盖着。</p>
天色渐渐暗去。</p>
新节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大半。</p>
夜里。</p>
奶奶重新煮了饭，就着一盘青菜和中午吃剩的熏鸭肉，四个人简单地解决了晚餐，七点一过，秦家有人来窜门子，是住在隔壁的陈伯伯，入夜后，这地方就没什么事情干了，时兴窜门子。</p>
陈伯伯进了屋，秦爷爷就开始烧水泡茶，顺便把韩遇歌颂了一遍。</p>
之所以说是歌颂，是因为那番话说起来太像炫耀的，比如中考状元，高考状元，还奖励了二十几万，这些话，任谁听了都羡慕得不得了，陈伯伯笑着听完，同时对韩遇竖起了大拇指。</p>
过了一会，又有两个婶婶过来做客，他们都以为韩遇是秦然的男朋友，睁着好奇打量的眼睛，观察着韩遇。</p>
韩遇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温和有礼地跟几位长辈打招呼，气度从容。</p>
秦然在一边帮忙端水果，拿果脯。</p>
王婶婶招呼她坐下，“来来来，秦家的小孙女，你别那忙活了，过来坐吧。”</p>
秦然依言坐下。</p>
心想调查户口又要开始了。</p>
韩遇跟秦然两人挨坐在一起。</p>
一人温润，一人文静，坐在一起，倒美得像是一幅油画。</p>
几个长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来巡去，笑得别有深意，陈伯伯问道：“韩遇几岁啦？”</p>
韩遇的五官酿着笑，“20岁。”</p>
“噢……”陈伯伯思考了一下，“两个人的年纪一样啊。”</p>
沙发上的几个长辈都点头。</p>
秦奶奶附和，“是啊，一样大。”</p>
其实这些人都是爷爷奶奶叫过来的，他们看不清楚了，想叫邻居过来帮他们把把关。</p>
陈伯伯喝了口茶，神色如常，“你们两谈多久啦？”</p>
韩遇和秦然都是一怔。</p>
韩遇率先笑了。</p>
秦然却面色十分不自然，他们以为两人谈恋爱啦，秦然心里有些无奈，正想说点什么，着急的李婶婶又问：“爸妈知道了吗？有想过以后要结婚嘛？”</p>
秦然：“……”</p>
韩遇却笑得更加灿烂了。</p>
最终，秦然只有硬着头皮道：“想哪去了，我们只是朋友。”</p>
“我们懂，我们懂……”陈伯伯挥着手，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不容许秦然解释，“不过嘛，年轻人谈对象难免太冲动，秦然的爷爷跟奶奶也不是反对，就是比较关心你们，想问问你们对未来的规划。”</p>
秦然完全蒙圈了。</p>
韩遇淡淡道：“其实秦然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并没有谈对象。”</p>
“啊？”秦奶奶惊讶了一声，这下就尴尬了，出声问韩遇和秦然，“你们两没谈啊？”</p>
秦然没答话。</p>
场面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p>
几个长辈都尴尬了。</p>
静默中，韩遇灵机一动，笑着说：“是的，奶奶，我们还没谈呢，必须征得了爷爷和奶奶的同意，才敢谈对象。”</p>
话音刚落。</p>
场面又恢复了热闹，所有人都笑了。</p>
秦爷爷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乐呵呵笑开了。</p>
奶奶也笑，幸好不是一场乌龙，不然他们两老都不知道怎么跟邻居们解释这个事情了。</p>
秦然脸色红得滴血，小声对韩遇说：“十五，你说什么呢？”</p>
韩遇一本正经，“现在这场面，你要不承认，爷爷奶奶就下不来台了，为了他们两，你就配合一下吧。”</p>
秦然抿着唇。</p>
她最终都没有解释，任场面越来越失控，竟然已经谈到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结婚的事情了。</p>
韩遇一一回答，那从容的模样，完全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p>
过了一会，韩遇被问得有些无奈了，他们的问题实在太朵了，你回答出一个就得回答下一个，没完没了的，他现在还没追到小宝贝呢，怎么知道结婚以后的事情？于是淡淡一笑，喝了口茶，不再说话了。</p>
陈伯伯见气氛要僵掉，赶紧提议大家打牌。</p>
但是爷爷跟奶奶的眼睛都不好，所以其中有个邻居跟爷爷一摊，一个跟奶奶一摊，输赢都对半，秦然自己一摊，韩遇自己一摊，还有个婶婶怎么劝都不玩，说自己不会，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他们几个打牌。</p>
那个晚上，除了韩遇一个人，其他三家都赢了不少。</p>
他的运气忒差。</p>
秦然赢了两百多，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们玩得不大，所以一晚上下来，输赢也就几百左右，韩遇一个人输掉了八百多，大家都不太好意思赢他钱了，就建议散场了。</p>
从打牌开始，秦然的心情就很好，赢了两百多呢，够她乐呵一晚上了。</p>
等邻居们回去，秦然才说出晚上要在这里过夜的事情，爷爷和奶奶没反对，但家里只剩下一个房间，所以爷爷奶奶决定把客房留给韩遇住，而秦然跟奶奶住，爷爷自己睡客厅。</p>
韩遇怎么说都不同意，说自己身强体壮，他睡客厅就行了，其他人照旧，该睡主卧的睡主卧，该睡客房的睡客房。</p>
但他是客人，爷爷奶奶是绝对不会同意的。</p>
所以最后，决定变成了秦然睡客厅，韩遇睡客房。</p>
奶奶给秦然弄了一床厚被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回房间去睡觉了，夜里十点半，时间已经不早了，爷爷和奶奶都有了困意。</p>
由于没带衣服过来，秦然和韩遇都是随便擦了下身子就打算睡了，其他的，等明天回家在洗澡了。</p>
秦然先洗漱的。</p>
等韩遇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秦然已经躺在沙发上了，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条毛毛虫，她侧躺着，貌似没有睡意，拿着手机在那里玩贪吃蛇。</p>
爷爷和奶奶已经去睡觉了。</p>
韩遇笑了笑，走过去，微微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头发，“晚安，小宝贝。”</p>
秦然慢慢抬起头，也笑了，“晚安。”</p>
“在干嘛呢？怎么还不睡觉？”夜色里，他蹲在她跟前，音色极低哑蛊惑。</p>
秦然轻笑，“还早着呢，才十点多，我平时在家里都是十二点多才睡觉的，来爷爷奶奶这里，不习惯他们的作息习惯。”</p>
他低眸，歪过头来枕在她的肩膀上，舒适地笑笑，“让你睡沙发，真是委屈你了。”</p>
“没事啊，沙发也很舒服的，将就一晚无所谓。”</p>
他唇角噙着笑意，“好吧。”</p>
“你怎么还不睡？”</p>
“我也睡不着，要不，我跟你聊聊天吧。”</p>
“好啊。”秦然放下手机，眼神明亮，“我正要问你呢，晚上的牌局，你输了多少？”</p>
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八百多吧。”</p>
秦然噗呲一笑，“你运气也太背了吧，竟然输了这么多。”</p>
“没事，大家高兴就好。”</p>
“太可怜了。”秦然怜惜他，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那么可怜呢？”</p>
“嗯。”他居然一改常态，很认真地点着头，“那要不你亲我一下吧，就当抚平我心里的创伤。”</p>
秦然忍俊不禁，“真的还假的啊？很伤心吗？”</p>
他颔首。</p>
“嗯，不仅很伤心，还很难过呢，我现在急需安慰。”</p>
闻言。</p>
秦然默了默，抬眼看了眼主卧室的门，已经关严了，看来爷爷奶奶真的睡了，她笑了笑，冲他勾勾手指，“那你过来。”</p>
韩遇依言低下头。</p>
秦然挨过去。</p>
用手指挑起他尖削的下巴，指尖的触觉凉凉的，她笑着说：“嗯，皮肤挺光滑的，摸起来还不错。”</p>
韩遇微微蹙眉，似乎是等不及了，控制好呼吸说：“你安慰不安慰啊？”</p>
“安慰，必须安慰……”</p>
她应了一声，而后，微微仰起头，轻轻啄他的唇瓣，凉凉的触感，却给了她一种亲昵甜蜜的体验。</p>
就像是裹了蜜的毒药，秦然的唇流连在他的唇上，眼神温柔。</p>
韩遇静静地承受着，似乎觉得不太满意，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很用力地拥吻她。</p>
这个吻又长又浓。</p>
四瓣唇片分开的时候，秦然脸红心跳。</p>
韩遇温柔地凝视她，“好了，我现在心情好很多了。”</p>
秦然觉得自己的唇瓣火辣辣的灼烧着。</p>
十五每次都吻得那么用力，她有点承受不了了。</p>
她低声道：“十五，你不要每次都吻那么久，嘴巴会肿的，现在在奶奶家呢，要是被他们看出来了，多不好意思啊。”</p>
韩遇徐徐笑，眼睛无比深邃，“怎么会呢？爷爷和奶奶的眼睛都不好，不会看出来的。”</p>
“……”</p>
秦然一愣，重新躺好，抱着被子说：“那邻居们呢？他们的眼睛可是火眼金睛啊。”</p>
韩遇终于忍不住笑了，“杞人忧天，你明天醒来，我保证你的嘴唇会恢复正常，那他们又怎么会看出来呢？在说了，他们都觉得我们以后要结婚的，就算吻一下也不是大事啊。”</p>
秦然脸红红的，“还说呢，你晚上说了那么多话哄他们，看你以后怎么收场。”</p>
他唇畔的弧度勾得更深了，“不需要解决，只要这样一直发展下去，自然而然就能满足他们所有人了。”</p>
“什么意思？”</p>
他高深一笑，“有些事情，只可神会不可言传，你自己去领悟吧。”</p>
“……”</p>
“好了，我要去睡觉了，韩小然，你也早点睡觉吧，别玩手机了，晚安。”</p>
秦然转动眼珠，听话地把手机收掉了，“好吧，那我也睡觉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开两小时车回去呢。”</p>
“嗯，会好好休息的。”</p>
“晚安。”</p>
“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