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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

    疯祭 作者:肉书屋

    第 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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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80岁寿辰这天疯了。

    梨花生于秋傻子,疯于秋傻子,死于秋傻子。

    秋傻子是秋雨。

    关东地区年年都要下秋傻子。年年高粱晒红到开镰收割这段日子,秋傻子就会来。下这种雨时不响雷,也不刮风,雨丝不粗不细,不停不歇,傻乎乎的就是下。关东人就叫它秋傻子。这时节关东汉子们正在趁收割前的工夫忙着打山柴,准备猫冬时烧炕;割艾蒿搓火绳,待到猫冬抽老青烟时点火;割乌拉草留老北风下来时絮乌拉鞋。连绵的秋雨把割下的山柴沤乱了,火绳和乌拉草也晾不干。关东汉子们就扬起胡楂脸骂老天:我c你死妈秋傻子!下下下!没头地下!男人们骂完了女人们会接着骂:这臊儿天儿呀——啦啦n哎……

    在那个y雨连绵的秋日,疯婆样的女人一手捂着胯裆,一手拎着镰刀往家跑。秋傻子雨糨糊一样把她的破长衫粘在肌肤上,使她奔跑的样子如端午节吊在窗上的剪纸。她跑进那间破草房,甩甩手上的雨水,从灶坑里抓把草木灰放在炕沿上,然后脱光衣服爬上炕。炕上没有炕席,铺着的谷草也已磨碎,许多处露出炕面土。她又光着身子跑到仓房抱堆乌拉草铺在炕上,重新仰卧开始憋劲,两手攥着乌拉草不呻吟也不号叫,只是把头扭向北窗外。北窗外的山坡地上应该有她的男人,一面打山柴一面哄撵贪吃高粱的麻雀。凉气搅和着东北山区绵长无极的沙沙声和房檐滴水声从北窗漫进来,相当寒冷。房檐到窗口有一片蛛网挂着水珠。瘦弱的蜘蛛团着手足盼小虫飞来却没来。当一头母牛在后山冈上哞哞地吼叫时,梨花已经滚落到乌拉草上。睡在炕头的老猫被浓烈的血腥味呛醒,它小心翼翼地在r蛋蛋上嗅嗅。这时梨花哇地一声哭出来。老猫一闪跳上窗台又回头看着。风婆样女人支起上身,右手拿起镰刀,左手捏住脐带一抹,脐带断了。她抓起草木灰按在脐带上,从破长衫上撕下布条拦腰将脐带缠好。一切都办完后,风婆样女人仰在炕上张开双臂,两行泪水滚落下来浸润着炕面土。这时梨花孱弱的哭声同母牛低音号般的吼声同时浸在秋傻子雨中。

    5年后,当秋傻子雨又来的时候,6岁的梨花被疯婆样的女人拖拽着走在村中的黄泥路上。梨花抽抽噎噎地往后挣,冰冷的秋傻子雨在她全l的身上明亮地流淌。她们走进了谢家。疯婆样的女人把梨花留给长脸公婆,独自背着一袋高粱走了。梨花哭喊着求妈妈不要把她扔下,求妈妈不要把她给人。长脸公婆把手伸进梨花的大腿内侧狠狠地掐住最嫩的地方低吼:闭嘴!小s儿你闭嘴不?闭不?梨花眼睛够着门外的秋傻子雨闭了嘴。疯婆样的女人背着那袋高粱在梨花的记忆里走了70多年。

    梨花光腚到13岁。梨花赤条条地在梨花峪山村里生长。长脸公婆造就她的办法就是用长指甲的大手掐她的大腿内侧。关东人管那地方叫卡巴裆。梨花的那地方永远是青一块紫一块,色彩斑斓。梨花曾自杀过三次。第一次是喝卤水。被谢家的大男人按住往嘴 里灌狗屎,灌得梨花从嘴和鼻子里往外喷。第二次还是喝卤水,还是灌狗屎。第三次在山上吃了狼毒。狼毒是一种毒草。山猫野兽牲畜谁谁谁都知道它有剧毒,都离它远远的。梨花吃了狼毒后全身肿起来,鼻子肿裂了,却没死。

    梨花第一次穿上衣裳是她13岁那年秋傻子又来的时候。瞎眼公爹举着枣木g子侧耳细听。秋傻子雨打在一大片白菜地上的声音里掺杂着老母猪和小猪崽吃白菜的声音。瞎眼公爹一g子打去,没听到老母猪的叫声,也没听到小猪崽的叫声,只听到白菜被打碎的声音。瞎眼公爹再次举着枣木g子侧耳细听。再次打下去,还是只听到白菜被打碎的声音。瞎眼公爹暴跳如雷,抡着枣木g子追打母猪和猪崽,没打着母猪,也没打着猪崽,却绊了一个又一个跟头,毁坏了一棵又一棵白菜。瞎眼公爹大吼一声,挠自己的眼睛。

    这天晚上,瞎眼公爹把砣叫到跟前。梨花正蹲在灶炕前烧火,她看见瞎眼公爹用他的一双大手摸砣的光头,再摸砣的肩膀和脊梁。这时光g汉赵大泥匠的小喇叭声与秋傻子雨声向屋里浸润。瞎眼公爹摸过砣后在炕沿上坐下来说,砣,你给爹跪下。砣跪下了。瞎眼公爹说,砣,打从今儿个起,你当家。你应一声。砣注视着父亲,不作声。瞎眼公爹说,砣,自打爹的眼睛瞎了以后,宋三驴子就天天把老母猪往咱家白菜地里赶,就处处欺负咱们。你是爹的大儿子,打从今儿个起,你给爹争口气。你应一声?砣直挺挺地跪着,还是不回答。瞎眼公爹提高了嗓门说,砣,宋三驴子的儿子当了胡子头?你是不是惧他?砣还是不吱声。瞎眼公爹喊,你14岁不小啦!你应一声!砣跪在地上,挺挺上身,还是没回答。瞎眼公爹抬起大巴掌向砣抡去。梨花闭上眼睛。梨花闭上眼睛之后听到叭的一声。非常响亮。接着是噗隆一声,是砣被打倒的声音。瞎眼公爹干别的拿不准,唯打人总是准确无误。不过,瞎眼公爹从来没打过梨花。却因为长脸公婆掐梨花,瞎眼公爹打过长脸公婆。以后长脸公婆再掐她时,不准她哭,不准她叫,不准让瞎眼公爹知道。尽管这样,梨花还是一辈子感激和怀念瞎眼公爹。梨花睁开眼睛的时候,砣已经爬起来直挺挺地跪着。他的一边脸红肿起来。瞎眼公爹打过砣后喊,应一声!砣嗯呐了一声。瞎眼公爹说,砣,你要是爹做出来的好儿子就替爹争口气,就敞敞亮亮地应一声!砣扬起头,敞亮地嗯呐了一声。瞎眼公爹说,好。给祖宗叩头吧。砣给祖宗牌叩头。瞎眼公爹对长脸公婆说,打从今儿个起,砣和梨花都算大人了,你想法子给他们俩做件衣裳。长脸公婆也嗯呐了一声。梨花望着正在给祖宗牌叩头的砣,望着他一起一伏的红脊梁,13年的寒冷和苦难一下子从眼睛里涌出来。她忘记了添柴,火烧到灶坑门脸外,梨花13岁的胴体在火光中晶莹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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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秋傻子(2)

    这一夜,梨花没睡。秋傻子稀稀拉拉地下了一夜。光g汉赵大泥匠的小喇叭也凄凄婉婉地吹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砣带着家里最值钱的东西进了城,晚上扛着一棵老洋炮一晃一晃地回到梨花峪。梨花看见秋傻子雨击在光脊梁和老洋炮上,击碎的雨滴闪s着冷光。

    梨花16岁盘头。盘头就是童养媳正式成为媳妇。盘头又给梨花带来一件青棉袍的快乐。扁鼻子四嫂把做活的线系上两端,用嘴叼住,再用两只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挑着,像翻花线那样给梨花开脸,线交叉拧劲儿的地方贴在梨花的脸上捻动,汗毛便被扯下来。四嫂的扁鼻子喷出的气息在梨花的脸上缭绕,梨花的面颊痒痒成粉红。开完脸,扁鼻子四嫂用手指撮着她的脸蛋说,梨花哟,你可俊死四嫂喽。梨花白,赤l13年的风吹日晒虫咬雨凿,16年的苦难磨砺,都没能改变她白而细腻的皮肤。开完脸,梨花穿上青棉袍,麻花裤系着腿带。绣花布鞋。用泔水洗了头,用烧热的高粱秸卷了刘海儿,用榆树皮抹亮了头发,再c上两片避邪的桃叶和一个吉祥的红色纸葫芦。梨花在向瞎眼公爹和长脸公婆叩头的时候怀里还装着狼毒。正式成为媳妇之后,如果长脸公婆还虐待她,她就彻底自杀。事实上,从正式成为砣的媳妇那天晚上开始,梨花自杀的念头日日加重。

    盘头那天晚上砣没有回家。砣不理梨花。久而久之梨花悟出了原因:在穿衣裳之前,她的那个地方永远色彩斑斓,使砣厌恶。这比长脸公婆的虐待更值得自杀。

    整整一个冬天,砣的脸上都积着厚厚的y暗。

    阳气上转,大门前的粪堆冒了热气。温暖的大南风来了。

    砣扶犁,梨花点种。

    梨树开花是梨花峪山魂显露的时节。砣哧哧咧咧地赶牛,梨花梆梆梆地敲点葫芦。老黄牛拖带着长长的涎水,肩胛骨艰难地蠕动,铧犁翻起新土带出草根断裂的嘎巴声。熏风沿着凹凸起伏的山梁绵长地游来,将裹挟的尘土、草叶、花粉,还有上转的阳气同新土释放出来的甜涩气息灌进衣领,灌进胯裆,全身肌肤就遭遇千百万只毛刷的撩拨与纠缠,让人产生懒洋洋的困倦与无端的兴奋。春风里的砣和梨花同时被一种欲望所淘洗。到了地头,砣提起犁,用脚后跟磕掉犁上的土,抹回身,老牛啃吃地头的青草,不肯动。砣瞅梨花。梨花的头发在风中舞蹈,衣裳紧紧地附着在身上,多余的部分在风中叭叭地摆动。砣的目光在梨花突起的双r上,凹陷的腹沟处,粗壮的大腿上跳跃。布谷鸟深情地述说,公野j性感地喊叫,春风呼呼地怂恿。砣一哈腰将梨花捧起来走到梨树下。那棵梨树正开着白色的花,看去如一把巨伞。

    不久,一个红兜兜飞出来,飘起来,在春风中舞着舞着,最后挂在树梢上。像一面人类的旗帜。

    老牛吭哧吭哧地啃吃青草。

    日头爷和月亮婆婆轮番照亮梨花峪山村。

    一年后,18岁的梨花赶着小毛驴在偏坡地上压新翻起来的垄台。小毛驴抻着头,弓着背,尽心尽力地拖着木磙。它汗渍渍的茸毛被南风掀动,缭绕的汗雾挥发着湿漉漉的疲劳。有一群野蝇围困它的眼睛。另一群野蝇s扰它的耳朵。小毛驴拨愣一下头,把长耳朵甩得叭叭响。梨花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拉着木磙,视线却一直系在地头的梨树下。梨树枝上吊着简易的摇车子,那里是她的大儿子天奎。木磙子吱吱呀呀地摩擦着循环不止的曲子,又是梨花盛开的时节,又是大南风黏稠稠地纠缠。又是布谷鸟和公野j深情的叫声。季风里新鲜与陈旧的土腥气息启发她的回忆,她看见树梢上猎猎作响的红兜兜。

    两只狼从山坡上颠着细步溜到沟里,再从沟底向吱吱呀呀声窥视。后来它们大胆地爬上沟沿坐下来用长舌头把大嘴洗涮了一圈。两只狼都在褪毛。新毛短而明亮。老毛则在山风里倒伏,使它们的模样有点穷酸。地头梨树下传来天奎的哭声。两只狼同时把头抬起来向那里张望。看了一会儿后两只狼互相瞅了瞅。母狼埋下头,塌下腰,轻步走了。公狼闭上眼睛盹睡,样子不失老谋深算。

    小毛驴一心一意地拉着磙子。梨花的目光一直拴在梨树下。人和牲畜都没有感悟到狼的目光与心机。天奎的哭声让梨花拍了一下小毛驴的脊梁,小毛驴加快了脚步。刚到地头梨花便撇下小毛驴跑到梨树下。从用木g绑成的摇车子里抱出天奎,撩开衣襟喂奶。天奎得到了茹头即刻停止了哭泣吸吮起来。茹头被吮吸得痒痒地幸福。梨花扭头望着坡顶耕地的砣。砣和牛犁贴着蓝天移动。

    小毛驴用它的厚唇摸索着地头的嫩草。专心而惬意。

    那只公狼依旧居心叵测地闭着眼睛。

    天奎睡了,嘴角还挂着奶珠。梨花轻轻地亲一口,把儿子放回到简易摇车子里。然后拿起镐头勾地头的浅垄沟。

    小毛驴突然扬起头突突地打着鼻响,四条腿支开嘟嘟地颤抖。接着开始乱踢乱叫。

    梨花一激灵发现了坐在沟沿的公狼。她再向大梨树看去,树y处两个晶亮的绿点。梨花举起镐头向梨树奔去,全身都爆炸成一个声音:狼啊!

    梨花正式成为女人,并且有了大儿子,就有了生的希望和信念,就再不想喝卤水,再不想吃狼毒根子。然而,眼看着大儿子天奎已经18岁,正准备和桑葚成亲,却被抓了兵,一去47年没消息。二女儿谢天云5岁时给了一个皮货商,始终没音信。三儿子乌拉草被饿死。

    1 秋傻子(3)

    梨花疯时已经跟四儿子谢天书住进城里20年。四儿子是大学教授,市美协主席。大孝子。四儿媳是大学副教授。特贤惠。孙女笑笑是重点中学重点班的学习尖子,是乃乃一手带大的心肝宝贝。梨花每天的第一件事是享清福;第二件事是回忆往事;第三件事是翻相集看老照片新照片;第四件事是盼笑笑放学回来;第五件事是盼她的四儿媳妇回来;第六件事是盼她的四儿子回来;第七件事是盼她的老儿子天犁从上海打来电话,她会说妈的老疙瘩呀,你咋还不搞对象?第八件事是盼她的女儿天红来,她会告诫女儿别成天打j骂狗像你奶似的特邪乎;第九件事是盼他的二儿子打老家梨花峪来看她,那话可就多了:故土的山咋样?水咋样?树咋样?老坟咋样?给你爹烧纸没?给四眼狗和小瞎马的坟填土没?笑面佛家的咋样?大白梨、老茄种、大乃头还都活着?还都硬实?第十件事是下楼买菜。笑笑会在头午上间c的时间给乃乃来个电话。儿媳会在上午、下午各来一次电话。

    365天既悠闲又忙叨。

    冰箱里有梨花爱吃的水果、牛奶和饮料。

    梨花苦尽甘来,是这座现代化的大城市里最幸福的老人之一。

    梨花终日坐在阳台一把藤椅上,静静地坐着,视野的中心是个巨大的立交桥。五颜六色的汽车在立交桥上流动、旋转,形成巨大的汽车漩涡,或者是色彩漩涡。看久了会眼晕。

    梨花干净。喜欢穿白衣裳。老老年是白花旗、白市布,后来是白的确良、白绸子。梨花长得白,又一头银发,脑后挽着旧社会东北老人通常挽着的那种发鬏。发鬏上罩着黑丝网罩,c着一个老式叉子,有两片桃叶和一个红色的纸葫芦从发鬏上垂下。有少许风来,那纸葫芦就微微地荡。坠在耳垂上的金耳环,也随之熠熠地闪光。让人联想到梨花年轻时的美丽。梨花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阵之后,会把头向左扭,左手从前面绕向右后方配合右手重新将发鬏别了一下。在这个动作中,两个手腕上各戴的一只银镯子曾经相碰,发出叮的声响。那细而尖锐的铮铮之声久久不绝。随着银镯子相碰的声音渐渐消失,梨花会轻轻地哼唱起东北民歌《月牙五更》:一更呀——上滑——哈——下滑——里呀——平直拉长——哈,一顿。月——低平,突然上挑——牙呀出—正—东啊——哈哈——

    可惜,梨花疯了。

    梨花疯这天,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又下起了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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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预兆(1)

    儿女们谁也没想到母亲会疯。而且,梨花疯得几乎跟没疯一个样,让人很难察觉。仔细回忆梨花发病的过程,其实是有预兆的。只是被忽略了。

    首先是梨花半夜里起来唤猫。

    梨花80岁寿辰头天晚上,一家人刚睡下不久突然惊醒了。是谁在走廊里喊什么。那声音很大,听起来带着焦急还带着恐惧。这声音通过楼道的共鸣显得有些恕hサ娜硕汲隼次试趺蠢苍趺蠢玻吭词抢婊呃然ɑɑɑu鼗矫a@婊ㄋ荡罄昝u凰宜┳夭涣思依玻≌饪烧φィ苛窒阌晁担勐杩赡苁敲渭耍衙蔚背闪讼质怠pπ值靡慌氖郑パ秸钭琶簧绽裎锬牛【透棠搪蛑恍∶ㄟ洹a窒阌晁敌校铱葱小b柙谙缦麓袅思甘辏不睹o范模吐蛑恍∶an衣颉?br /

    谁也没把这件事当作精神失常的信号。

    另一个预兆是梨花跳楼。

    第二天不管上什么课,笑笑的眼前全是可爱的小猫咪。那些小猫咪在她眼前,在她脑袋里,在她心里蹦蹦跳跳。后来小猫咪开始用爪子挠她的心,挠她的每一条神经。熬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她终于请了假,蹦上自行车往家奔。远远的就见乃乃坐在阳台上,阳光给梨花罩上一圈金黄。笑笑喊了一声乃乃。梨花站起来向下看,哟!是笑笑哇?是乃乃的笑笑回来啦?笑笑应了一声哎!乃乃。林香雨也回来了。笑笑怕妈妈怪她请假,讨好又调皮地说妈你今天特漂亮。林香雨扑哧一下乐了。林香雨41岁,从后边看20岁,从前边看26岁。黑纱短袖上衣,黑纱裙,留着50年代电影里才能看到的齐腮短发,嘴角上永远挂着三分笑意,笑眼。不笑时眼睛也像笑。属于温文尔雅,美秀而文的旧式美人儿。笑笑所以灿烂,是因为取乃乃一部分优点,取妈妈一部分优点。不过笑笑通常只承认自己像乃乃。只有跟父亲生气的时候才会对老爹说我长得好看是像妈,跟你没关系。老爹就灰溜溜的。林香雨从车把上摘下一只小筐。笑笑就知道有戏,一步蹦过去揭开小筐的蒙布,两只小猫咪伸出头来喵喵地叫。呀!不是一只,是两只,一对儿!笑笑举起小筐跑进楼。

    林香雨刚要进楼,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位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闺女呀,三楼那老太太是你婆婆呀?林香雨不知所以地点头:是呀。大娘有事呀?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紧张而神秘地说:你婆婆今天要跳楼自杀。林香雨的大脑嘭地一声炸开了,同时惊恐地啊了一声,愣了少许,清醒过来了,说:不可能。不可能的。说着转身进楼。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对着她背后喊:闺女呀,你可别不往心里去呀?你妈真的要跳楼!林香雨站住,回过头来观察那位老太太,她觉得这位老人还不大像有精神病的样子。老太太的话像鬼精灵跟着她上楼,后背就冒凉风。

    林香雨进楼后,老太太还往楼里望着。这时谢天书回来了。他刚要进楼又被她拉住了。这回老太太不说话只是瞅他。谢天书45岁。人到中年,既有艺术家的气质,又有男人的风度。他恭敬地问大娘您老有事吗?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问,三楼那个老太太是你妈呀?谢天书说,噢。怎么?老太太紧张而神秘地说,你妈今天要跳楼自杀!谢天书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好像老太太的话带着毒气。老太太又朝他凑了一步,说,今个你妈爬到阳台顶上要往下跳,被我喊回去了。孩子,是你家打架了?还是婆媳不合?谢天书蹙眉想了想,又盯老太太看一阵,然后从自行车上拿下东西急忙进了楼。这个过程有点像逃跑。

    梨花乐呵呵地把上身探出门外,笑笑把小筐藏在身后,说,乃乃!明天是您老人家的生日,猜猜妈妈给您买了什么好东西?梨花眯着眼睛笑:乃乃才不猜呢。乃乃啥也不稀罕,就稀罕……”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右面脸。笑笑在乃乃点的地方叭的亲了一口。梨花再点点自己的左面脸,笑笑又在点的地方叭的亲一口,突然把小筐举到乃乃面前。梨花乐了:哟,怪不得可哪儿找不到大狸猫,躲草栏子里生崽子克(四声)啦?啧啧啧啧!笑笑说,乃乃,别说克了。说克人家不明白。说去。现在都说去哪去,谁也不说克哪克了。乃乃说啊啊,乃乃不说克,说去。笑笑说,这回好了!白天乃乃一个人在家准不寂寞,喂完这个喂那个。一忙活就到了中午,妈妈就回来了。再一忙活又一个半天,我就放学了。这时小猫从筐里跳了出去。乃乃喊,笑笑,快看看小猫克哪克啦?乃乃孙女满屋追猫。谢天书进屋笑了,嚯!这回咱老妈可有事儿干了!喂饭,管屎管n,还得替它们拉架,够忙活的!说着走到母亲面前,妈,昨天半夜您老没白起来唤猫,真的唤来了。扭头对林香雨,我说香雨呀,如果今天夜里咱妈又起来唤j,还怎么办?

    林香雨正拿一个纸盒想给小猫做窝。明天就买j。j笼子就放在卫生间里。

    噢,后天又唤狗呢?

    那就买狗。住楼房养狗的也不少。

    噢,大后天又唤牛呢?

    就买两只牛角安在你的头上。

    笑笑拍手笑:哇噻——老爹是牛魔王!

    大家就笑。

    这是梨花精神失常前最后的一幕,也是最后的欢乐。从此之后,这个家庭便陷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雾障之中。

    谢天书拿出几根草。梨花一看就乐了,哟!香草哇?老老年没见了,先挂墙上吧,得工夫乃乃给笑笑做个香草荷包。在现代装饰的居室里,梨花的房间有些特殊。墙上挂着一串包米,两个红高粱头,四穗黄色的谷子,一匝褐色大豆,一串红姑娘,一个精巧的小簸箕,一把旧镰刀,一对棒槌,墙角还吊着葫芦和瓢。这些东西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有一种随意的装饰美。谢天书把香草挂在小簸箕旁边,退一步看看,说,哎,好看。

    2 预兆(2)

    有人敲门。谢天书去开门。还是那位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还是说你妈今天要跳楼的事。谢天书回到屋里,林香雨问是谁?谢天书说那位街道老大娘。林香雨说是不是咱妈要跳楼的事?谢天书笑了,跟你也这么说了?八成是见谁跟谁说,为的是吓你一跳。这老太太是不是神经不好哇?林香雨说是有点神经兮兮的。谢天书说遇上这样的老太太随时随地向你报告鬼子要进村,让你挖地道。说着又笑。

    半夜唤猫的事被误认为是母亲梦见猫;跳楼的事被误认为是街道老太太精神不正常。

    梨花正式表现出精神失常,一是存折案件;二是失散了47年的大儿子和二女儿是否真的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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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存折事件的伏笔

    一家人在吃晚饭。

    林香雨到阳台取来一个小陶罐,从陶罐里舀了半勺虾酱放在一个小碟里送过来说,妈,这是虾酱,您老最爱吃的。这时候林香雨还不知道这个虾酱,竟然成为她和母亲心灵感应的道具,在关键时刻帮了她的大忙。她放虾酱时小碟正好和母亲的银镯子相碰,银镯子就发出叮的一声。谢天书、笑笑同时抬起头来看着乃乃的银镯子。笑笑说,真好听。越听越好听。谢天书说,从小就听惯了这种声音。很美。笑笑也没想到,20天后乃乃去世,临终时将这对银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每每听到这声音,就想乃乃,就要流泪。

    晚饭后,笑笑像一只猫咪那样玩猫咪。她用一只手去撩拨小猫的胡须,小猫哧地一声,用一只小爪挠她。笑笑也哧地一声用手挠它。另一只小猫却爬上她的肩头。后来笑笑干脆在自己的嘴巴上画了6根胡须,喵喵地和两只小猫床上地下摸爬滚打。

    林香雨给母亲洗完澡,穿上衣服以后,从自己手提兜里拿出一个活期存折给母亲看看说:妈,天犁离家太远,工作又忙,回不来,提前寄回来一千元钱给您老人家过生日。我把这一千元钱给您老存上了,是活期的。我把这活期存折和五万定期存折放在一起。林香雨说着开始掏兜。母亲的上衣全是旁开襟的。衣襟上有个兜,永远用三个别针牢牢实实地别着,过去全装纽扣、补丁条什么的,渐渐被林香雨清除了。林香雨先取下三个别针,掏出里边的小包,解开,里面又是两个小包。解开其中的一个较大的小包,里边是一个定期存折和崭新的500元人民币。林香雨把一千元活期存折和定期存折还有那500元现金一起包好,装进母亲兜里,又用三个别针别上说,妈,您这兜里有两个存折和500元钱。

    梨花摸下兜,说:嗯呐。

    这个细节后来被林香雨无数次回忆过,越回忆越模糊,到最后连自己也叫不准了。谢天书呢?他这个人分散注意能力特强,常常是做这个想那个。当时他正在想列宾的《伏尔加河纤夫》,心中涌动着《伏尔加纤夫曲》深沉的旋律。而笑笑呢?笑笑根本不用回忆,妈就是把存折放乃乃的兜里了。她记得很牢。尽管她当时在玩小猫。

    林香雨别完三个别针后又说,妈,又给您做了一套白绸子衣服,明天过生日换上。

    梨花又嗯呐一声,接着叹了口气,说,年年过生日时节,秋傻子一准来。今年秋傻子还没来,咋就又要过生日了呢?说着,梨花的情绪忽然变得感伤,都过多少个生日了,真没想到能活这么大岁数。也没承想能享这么多年的福。行了,也该死得了。要死,嘎嘣一下就死。可别得什么病,活不起死不起的拖累你们。母亲的话像清冷的秋风冲刷着变黄的叶片,让人的心绪沙沙地翻转。第二年秋天,当秋傻子雨又来的时候,谢天书站在母亲的坟前,望着故乡的杨树林时,这种感觉陡然袭来,谢天书才意识到母亲当初的话原来是一种预言。

    4 幻听

    谢天书说:妈,二哥和二嫂明天打老家坐头班车来给您老人家祝寿。

    梨花恍惚了一下,仿佛有一阵风从她的心中刮过。这风很y冷,使梨花的心收缩,又突然受热涨开。她说:

    你大哥和天云也回来。

    母亲的话说得极其平淡,却把谢天书和林香雨的脑袋轰地炸成空白,神经僵硬了,思维停止了。

    正在玩猫的笑笑也停下来瞅着乃乃。

    好一阵之后,谢天书问:妈,刚才您说谁?!谁回来?

    母亲说:谁?就是你大哥天奎和你二姐天云呗。

    谢天书看看林香雨,还是不敢相信:我大哥天奎和我二姐天云?

    母亲有点不高兴了:你把你大哥和你二姐都忘了?

    谢天书突然兴奋起来:妈,你是说我大哥和二姐明天都回来?谁说的?

    母亲说:来电话了。

    谢天书说:谁来的电话?

    母亲说:天奎和天云呗。

    谢天书说:他们怎么说的?

    母亲说:就说在妈过生日以前赶回来。

    林香雨激动了:这可是大喜事呀!

    笑笑说:妈!就是乃乃天天叨念的大爷和二姑哇?

    林香雨说:对对对!对!就是47年没音信的你大爷和你二姑。

    笑笑欢呼起来!

    母亲说:天奎和天云要是再不回来呀,妈这一辈子怕是见不着了……母亲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发灰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知为什么,谢天书猛地打个哆嗦。他瞅瞅妻子。这时林香雨正用疑惑与惊恐的目光看着他。林香雨感到一股麻酥酥的凉意像蚂蚁一样从后腰向脊背上爬。夫妻俩同时看到一片y影向这个幸福的家庭移来。稍停之后,母亲接着说,天奎搁电话里还打听桑葚……这桑葚呀,也不知还有没有?说完,母亲望着北窗外,神情凄楚而呆滞。

    笑笑问,桑葚就是大爷美丽无比的未婚妻,是吧?

    谁也没回答。

    笑笑感到有一股凄凉的小风从北窗外进来,旋转了一下又从南窗走了。

    晚上,谢天书在画画。林香雨端着茶进来说,各屋都收拾好了,大哥和二姐回来后,大姐、二姐和母亲住一个屋。我带笑笑睡阳台。你和大哥睡书房。二哥和二嫂睡客厅。大团圆。谢天书说小时候最盼过年。懂事以后怕过年。一到年关,妈就天天往西岭上瞅。后来就背着儿女上西岭上站着。直到接神的鞭炮响了,妈还不肯回来。妈盼47年,念叨了47年,等待了47年,没想到真的就把大哥和二姐盼回来了。想想,有点让人不敢相信。林香雨说国家政策变动以后,很多失散的亲人都从国外回来了,这不奇怪。谢天书有点纳闷儿,大哥和二姐只来了一个电话。他们的电话呀,住址呀,什么也没说,我想今天夜里他们再来个电话才对。你睡,我一边画画一边等电话。林香雨说,我兴奋,睡不着。哎?我看你并不兴奋?谢天书说,我总觉得妈今天那句话像个y影。林香雨看看丈夫,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她也一直觉得妈的那句话不吉利。谢天书想用转移话题的办法甩开那片y影。他问:你评教授的事怎么样?

    林香雨说,计划在实验小学搞一次市级的教学观摩课,同时拍成优秀教学片到全国交流,我再写一篇论文在省以上专业刊物上发表,估计职称就没问题了。

    谢天书问:什么时间搞?

    林香雨说,后天开筹备会,我提出方案。对了。你提副院长的事怎么样了?

    谢天书说,蔺院长通知我后天到党校去学习。

    林香雨说,那就是已经定了?太好了!你能当上副院长,我再评上教授,笑笑考上重点高中。大哥和二姐再回来……

    谢天书说,明天妈过生日,大哥和二姐又回来了,可别一忙活把这两件事给忘了。

    林香雨说,上党校、当副院长和评教授可是我们俩的终身大事,怎么忙也不能忘。

    母亲的房间里传出声音,林香雨向母亲的房间走去。

    笑笑和乃乃睡在一个双人床上。乃乃摸摸索索地起来,夹着一个小包摸门。笑笑醒了,拉开灯,问,乃乃,夹包干什么?

    梨花说:克(去)狐仙台接桑葚克(去)。

    笑笑下床,拉住乃乃:乃乃,这是半夜,哪儿也去不了。天明再说吧。笑笑把乃乃扶上床。乃乃一边上床,一边念叨,咳,你大爷要乃乃把桑葚先接回来。

    林香雨过来问:乃乃要做什么?

    笑笑说:乃乃说要去接桑葚。没事儿了。闭了灯。

    林香雨回到书房对谢天书说,咱妈昨天夜里起来花花花花地唤猫,刚才又起来要去接桑葚,妈是不是又把梦当真了?

    谢天书说,妈年年过生日的时候都会想起过去的苦难,想亲人,过完生日就好了。

    林香雨问:真的天书,这桑葚还能不能找着?她后来嫁人没?

    谢天书说,你睡吧,明天二哥和姐都来,够你忙活的。要是大哥和二姐也回来,那就更忙了。林香雨说,我想等大哥和二姐的电话。谢天书说我等。你睡。林香雨睡去了。谢天书一边画画一边等电话。到了凌晨4点钟,林香雨起来上厕所,发现丈夫还没睡,就让谢天书睡下,她等电话。

    1 跳楼(1)

    早上笑笑一睁开眼睛就喊今天是乃乃的生日!谢天书刚睡下不久,被女儿的喊声惊醒。他急着问妻子大哥和二姐来电话没有?林香雨摇摇头说没有。又补充说我可是一直没敢睡。边说边拉开窗帘,轻轻叫了一声,咦?天y啦?谢天书向外一看,亦忧亦喜地说,是不是秋傻子来了?

    上午9点钟,秋傻子真的来了。

    80年后和80年前的秋傻子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不响雷,不刮风,傻乎乎地下不出个聪明。梨花静静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细细的雨丝有时会落到她脸上。落到她脸上第一滴时她讷讷地说,哟?秋傻子?落到她脸上第二滴时她说,秋傻子,你又来了?落到她脸上第三滴时她说,秋傻子,你真的来了?来了……前方立交桥上,汽车永无间歇地流动和旋转。五颜六色的车体被秋傻子湿润后,色彩变得更加绚丽。这些景致渐渐淡出,就像被秋傻子稀释了一样,有一片片红高粱在秋傻子雨中淡入。梨花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也有些扑朔迷离。她开始摸衣兜,先把别在兜口的三个别针一个个摘下来,放在右边的陶罐上。再从兜里掏出小包放在双膝上,打开小包,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包。打开小的包,捧起来看,里面是一只手枪子弹壳,一绺乌拉草,一缕头发。梨花拿起那缕头发,看着看着,脸色渐渐灰暗。又有几个细小的雨滴落到梨花的脸上,梨花心里顿生出一股凉意,一股漫山遍野的凉意,眼前的秋傻子结晶成一片片的雪花漫天飘来,转眼间白茫茫一片。一个五岁的女孩子光着脚站在雪地里哭泣。那女孩就在墙头外。梨花慌了,急忙把头发、弹壳,乌拉草包起来,连同包钱的包一起放进兜里,站起来哆哆嗦嗦地往阳台上爬。阳台的三面水泥框栏高,爬不上去。梨花移过一个小板凳,踩着它趴到阳台上去了。

    楼下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跳下车子扬头看:哎!老太太!快回去!再往前就掉下来啦!

    又跑来一个人:哎呀!这老太太要跳楼!

    楼房不远处来了一对老夫妻,是梨花的二儿子谢天浩和媳妇兰芳。在天浩、天书、天犁三个兄弟中,谢天浩长相最像父亲:高大魁梧,是粗犷的关东汉子。谢天浩夫妻连背带扛地走在秋傻子雨中。看起来是累了,在树下坐下来。谢天浩擦汗或者是雨水,说,我就寻思,妈都过生日了,秋傻子咋还没来?说说还真来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一路上合计来合计去,妈种了一辈子地,养了一辈子牲口,挨了一辈子累,闲不住,总怕咱妈在城里憋屈,还是把咱妈接回老家。兰芳说,那得把咱妈那五万块钱归咱们。该说不说,那钱本来就该有咱们两万……谢天浩严厉地说,你少惦记着咱妈那点棺材钱!兰芳有点怕了,说,你看你看?该说不说……谢天浩不高兴,背起东西就走。兰芳急忙跟上。

    梨花还趴在阳台上。楼下站了许多人在向上看。

    看看!看看!这老太太要跳楼!

    哎哟!要自杀呀?啊?要跳楼自杀怎么的?

    哎!哎哎!别往上爬!老太太!别往上爬!掉下来就没命啦!

    哎——别往上爬——掉下来就摔死啦——

    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跑来:快取被单什么的接着哇!快呀!

    谢天浩和兰芳连背带扛地挤进人群,也扬头看着。兰芳一拍大腿,喊:妈呀!我的天妈呀!那是咱妈!哎呀妈呀!

    谢天浩突然大叫了一声:妈!妈!妈呀!我是天浩哇!妈!我是你的二儿子谢天浩哇?你可不能跳哇!妈!妈——!您老人家是怎么啦?妈——他声嘶力竭,脑门的青筋蹦起,两个眼球突起,涨满了血丝。光头上汗水和雨水四溅。

    兰芳只管哆嗦。

    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拉住谢天浩:你是她儿子?那赶快上楼拽住你妈呀!

    谢天浩刚一转身又愣住:我没开门的钥匙呀!

    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敲门哪!

    骑自行车的人:可别!老太太要是真想死!一敲门反倒跳下来啦!

    兰芳拍着大腿:那可咋整哎!?

    谢天浩扑通一下跪下了:老妈呀!您老人家是怎么啦!妈呀——你这是怎么地啦!妈!妈呀!你可不能跳哇!妈!妈——!我是你的二儿子谢天浩哇!妈!你有什么窝囊事跟二儿子说!可不能跳楼哇!妈——他喊完就不住地磕头。

    林香雨在写论文。她看看手表,到给母亲打电话的时间了,她拨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她奇怪,妈怎么不接电话?每天都是这个时候给妈打电话,妈每次接得都那么快,今天怎么了?楚主任一边翻看报纸一边说,是不是出去了?林香雨说妈有时候下楼买菜,但不是这个时间。时间长电话断了,她再挂。还是没人接。

    梨花趴在阳台上,一只手向阳台外够着:天云呀!你咋光着脚站在雪里呀?哎哟妈的孩呀!你怎么光着脚站在雪里哟!快过来!抓住妈的手!梨花伸手向阳台外够着,咋不抓住妈的手呢?是手冻僵了?别怕!妈过克把你抱过来!梨花努力往阳台外跨。下面的人有的撑着被单,有的喊叫着。

    电话铃一直在响。梨花扭头听了听,慢慢地下了阳台,向屋里走去接电话。

    楼下,戴红胳膊箍的老太太:哎呀妈呀!可算回去了。阿弥陀佛!吓死人了。昨天就来这么一回,没把人吓死。

    1 跳楼(2)

    谢天浩停止了呼喊,惊恐地望着阳台。兰芳一p股坐在地上。地上的土因秋傻子而变成泥。

    林香雨还在听电话,她说我猜想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咱妈都是提前坐在电话前等着我去电话,今天是怎么了?哎!妈呀?转头向楚主任,妈接电话了。妈!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我大哥和二姐来没来?没来?我二哥、二嫂和姐姐来没?也没来呀?妈,冰箱里有水果您自己拿着吃啊?林香雨放下电话,松了一口气,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接电话?就咱妈一个人在家真是有点不放心。楚主任说对了,你母亲不是今天过生日吗?赶紧走吧。林香雨正想早些回家没好意思请假,于是说那我就走了,大哥和二姐47年杳无音信,也回来给妈过生日。楚主任说这可是大喜。赶快走。林香雨要

    第 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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