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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日光往事 作者:魏丛良

    第7节

    林岁稳猛地一震,把自己从那片旖旎的梦境里连根拔起,他睁开眼,缓缓坐起,身体藏在y影里,低下头,呆滞地看着。

    第二天一早,温崤念从房间里出来,到了楼下时,温文慧就拉住了他,小声问:“林岁稳怎么了?为什么早饭都不吃,也不等你就去学校了?”

    温崤念愣了愣,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呆呆钝钝的看着温文慧,他问:“小稳他先走了?”

    “对啊,没骑车,直接让王叔开车送的。”

    温崤念的心一紧,他皱起眉,对温文慧说:“妈,我也不吃了,学校里有些事要早点过去。”

    说着,他便拢紧校服,朝外跑去。

    院子里一左一右放着他和林岁稳的自行车,王叔的汽车已经开远,温崤念抿着唇,脚踩上自行车,扑面而来的寒风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驶出街道,在萧条的冬季,第一次独自前往学校。

    林岁稳这一日很早就到了教室,助听器被他放在桌面上,他低头看书,周遭无声,一切都似乎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世界里。

    他的目光在书页上扫过,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书被用力抽开,林岁稳一顿,他抬起头,温崤念低头注视着他,嘴巴快速开合,林岁稳看着他嘴唇的形状,温崤念对他说:“我惹你不开心了吗?为什么不理我,早上为什么不等我?”

    班级里还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觉得他们关系好,时常在一起,此刻听到温崤念的话,同学们便纷纷嘀咕起来。

    温崤念皱起眉,拾起桌上的助听器,又一把拽住林岁稳的手,拉着他从后门离开教室。

    走到转角的楼道前,温崤念站定,回头看着林岁稳,他们身高相近,他直视着他,脸上满是不解和委屈。

    “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小稳你和我说啊,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林岁稳往后一步,他们在一起长大,彼此都已了解透了,温崤念是什么性格?

    看着外向乖张,可其实很没安全感,遇到这类事,他第一反应想的不是林岁稳怎么了?而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事?是我不好,我最近有些累,所以不想骑车了,还有高中了,我想考好一些的大学,所以得把ji,ng力放在学习上,以后我就不去舞蹈教室等你了,小念,对不起。”

    林岁稳这么说着,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温崤念眼里的茫然无措,林岁稳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他把温崤念手里的助听器拿来,戴上后,转过身去,他说:“我先回去了,待会还有一场小考。”

    温崤念看着林岁稳离开,低下头,狠狠揉了一下眼,他大步向前,从林岁稳身旁走过,把对方远远丢在身后。

    回到教室,走到自己的桌位上,温崤念咬着牙,想到林岁稳刚才和他说的话,恼怒失望在心里蔓延,那感觉让他的心像是上了发条,快速跳动着,胃都不由自主的缩紧发疼。他捏着拳头,把后背靠进椅子里,下颌绷得紧紧。

    林岁稳在他之后进教室,他们的位置就是前后座,他一进来,温崤念便直起了后背,挺得笔直,规规矩矩的坐定着,发红的眼目不转睛盯着黑板,之后一整节课,温崤念都是这个样子。

    他和自己说没事,不要去理会林岁稳的话。

    可不管有没有事,心里还是受伤了,还是很难受,不明白,为什么林岁稳突然一下子不理自己了。

    下午的时候,温崤念还是没忍住,等所有人都去上体育课了,他迟迟不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偷偷哭了。

    ☆、摔伤

    第五章

    十七八岁的喜欢是什么?

    是莽撞不懂事, 是被打碎了的眼泪瓶,还是一篮筐的酸口涩人的青桔子。

    对于林岁稳来说,这喜欢像是一个枷锁,桎梏着他,让他恍惚着让他胆怯着,让他连看一眼温崤念的资格都没了。

    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知道, 自己那种可怕的想要把他吞入腹中的占有欲。

    有很长一段时间,温念都是一个人了。

    漫长的冬季结束不了,新年来临, 寒假前的大考,温念考了全班倒数十一,被温文慧念叨了好久,林志闻倒是很满意林岁稳年级第一的成绩, 问他要什么?

    林岁稳想了想,说:“想要一台电脑。”

    林志闻是不缺钱的, 不购置电脑是怕两个孩子玩物丧志,可现在既然是林岁稳提出的要求,他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又对温崤念说:“念念考了十一名, 以后努力就好,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的,叔叔给你也买一台电脑, 算是新年礼物。”

    温崤念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郁闷,他慢吞吞地说:“谢谢叔叔。”

    第二天,林志闻就让人过来把电脑装好了,两个人一人一台装在自己房间里,连上网线。

    温崤念第一次接触电脑,慢慢摩挲着,打开网页,看着“搜索”两个字,他愣了几秒,随后输入,如何讨人欢心?

    林岁稳在房间里,看着那台崭新的电脑,他转过身去把房门锁上,拉开椅子,轻轻坐进去。

    电脑开机需要些时间,林岁稳的思绪在心里反反复复被颠乱,他觉得自己像是乘坐着一艘没有浆的孤舟,在混乱的翻着层层波浪的大海里漂泊翻滚。

    开机声音响起,蓝天绿草的桌面跃入眼中,林岁稳点开网页,在手搜索框内,打入一行字,男生喜欢男生该怎么办?

    点开网页,大片的咨询跃入眼中,林岁稳沉眉看着,一条条点开,找寻到一个陌生的词汇“同性恋”,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在网络里查询未知,明白这种对于温崤念奇怪的占有欲是感情作祟,也知道了,这类感情,在当时的社会里是不被认可为人诟病不能让人发现的腌臜。

    可人的情感,亲情爱情友情,也就三种,为什么在不同人之间的爱情,还要分高贵低贱,为什么他喜欢上温崤念,这种感情,在学术里还要被引用一段特别的不是褒义的话去解释。

    林岁稳看着那段百科下的批注,锁紧眉头,抿白了唇。

    寒假里温崤念依旧会每天去练舞,他打算考艺术特长生,参加艺考的话对于文化课的要求就会放低很多,温文慧对于他的成绩也出于半放养状态了,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既然有了其它后路,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大半个月过去,林岁稳一直待在家里上网,吃饭时也就下楼匆匆扒两口,便又到了楼上去,他想是在房间里闭关修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沉迷在了其中。

    温文慧有些担心,问起温崤念知不知道林岁稳是怎么了,温崤念正靠在沙发里看电视,他抬起头来,看向温文慧,脸上因为被电视节目逗乐的笑意逐渐淡去,朝楼梯口瞥了一眼,他轻声说:“我不知道。”

    的确是不知道,自那日之后,林岁稳便鲜少和他说话,他们不再同出同进,不再去阁楼,不再分享彼此的心事,林岁稳把他拒之门外,在起先的几次试图搭讪不成功后,温崤念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想到林岁稳,心里就是一股烦闷,拿起遥控关了电视,和温文慧说:“我上楼去了。”

    “去吧去吧,别玩电脑啊,看会书。”

    温文慧叮嘱他,温崤念嘟囔着:“知道了啦。”

    他的房间就在林岁稳隔壁,走到二楼,温崤念双手cha在卫衣口袋里,棉质的拖鞋踩在木地板上,温崤念经过林岁稳房门前时,也不知为何,突然站定。他像是受到蛊惑,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敲响了林岁稳的房门,

    轻轻一下叩门声,等反应过来,温崤念吓了一跳,他往后缩去,后悔都来不及,林岁稳打开了门。

    明明比他小了一岁,可进入高一后,林岁稳就开始大幅度拔高,中学时还比温崤念矮一头的少年现在已经高了小半个头。

    他垂眸看着温崤念,冷白色的皮肤在壁灯昏黄下透着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光,温崤念怔怔地看着他。

    是林岁稳先开口的,他声音冷冷淡淡,问他:“有事吗?”

    以前林岁稳对他有多好,现在他就有多委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林岁稳突然对自己会冷淡下来,整整大半个学期都让他一个人,和他说话也都是这样。

    温崤念想不通,又是越想越郁闷,林岁稳见他不说话,便要关门,温崤念突然探出手,卡在了门缝里。

    门板压过温崤念的手掌,他叫了一声,脸一下子就白了。

    林岁稳吓了一跳,立刻打开门,拉住温崤念的手,对方则顺势挤了进来。

    温崤念的手指关节被门压了一下,虽然不算重,但也留下了红红的痕迹,林岁稳蹙眉盯着,温崤念则看着他的侧面,见他戴着助听器,便小声说:“你把我弄疼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赔偿?”林岁稳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抬起头,温崤念凑近了些,呼出来的热气洒在他的脸颊,他们贴得太近了。林岁稳身体一颤,松开了手,却被温崤念反手攥住,他不让林岁稳离开,靠近一寸,与他四目相对。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见到我就躲开?为什么不和我一块上学?为什么……”温崤念似乎有无数个为什么,他质问着,眼眶一圈都红了,林岁稳看着他嘴唇颤抖,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听到温崤念说:“你是讨厌我了吗?不喜欢我了吗?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他心里想,你什么都没错,错的人是我,是我要用龌蹉的感情来玷污你,是我要把你拉入我这边的深渊里,是我……恶心的人是我,污秽的人也是我。

    可这些话,林岁稳怎么敢和温崤念说起,他把温崤念推开,温崤念根本没有防备,身体轻轻一推,便跌在了地上。

    他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呆钝,抬起头时,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他看着林岁稳,脸上火辣辣的烫,觉得这场质问,是他把仅剩下来的一些在林岁稳面前的尊严,双手捧到他面前,让他践踏。

    “小念……”

    林岁稳喊了一句,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却被温崤念一巴掌拍开,两个掌心相撞滑开,温崤念左手撑地,不声不吭的爬了起来。

    “对不起,我……我不该打扰你。”

    这般说着,温崤念转过身,他低下头去把门拉开,背影像是一座被跌碎的水晶雕像,重新粘合在了一起,却在行走时,还是会七零八落。

    他离开林岁稳的房间,背靠着墙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咬着牙,慢慢行走一步,却倒吸一口气。

    刚才摔在地上时,不小心把左脚脚踝给扭到了,温崤念蹙着眉,心里的软r_ou_像是被一寸寸刮去。

    他和自己说不疼不痛,可是在回到自己房间后,随着脚踝上逐渐蔓延开的疼痛,身体像是被窗外厚厚的大雪覆盖,全身都在冷,全身都在痛,心口的地方最甚。

    温崤念蜷在床上,一整晚脚踝都在隐隐作痛,他以为过了一夜就会好了,却没想到第二天更痛了,左脚的脚踝那里高高肿起,红肿青紫晕染在一起,看着可怖渗人。

    温文慧叫他吃早饭,喊了一声也没见温崤念回应,她看了一眼林志闻,小声说:“念念还不下来,我去叫他。”

    林志闻正低头看报,他喝了一口咖啡,漫不经心地点头。

    温文慧走到二楼,林岁稳正好推门从屋里出来,他看到温文慧,道了一声“阿姨”,温文慧朝他点点头,她说:“待会念念还得去舞蹈教室上课,不过他现在都还没起来,我上来叫他一声。”

    林岁稳“嗯”了一声,看着温文慧推开温崤念的房门,他停顿的脚步轻启,却在下一秒便听到温文慧焦急的喊声。

    林岁稳一震,转过身朝温崤念房间里快步走去,来到房里,便看到温文慧站在床边,温崤念蜷着身体,他的小腿搁置在一侧,脚踝上肿着一个青紫红肿的大包。

    温文慧看向林岁稳,眼里尽数都是焦虑担忧,“小稳,念念说他这个脚痛了一个晚上。”

    林岁稳心里打颤,他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推的那一下,温崤念站起来时的身体似乎轻轻晃动过,脚踩在地上也尤其小心,可他没说,他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走了。

    林岁稳心里被愧疚感蔓延浸泡,在那个刹那,他有所感觉的情绪只剩下后悔自责。

    他把温崤念捞起来,而后转身蹲下,温文慧帮忙把温崤念扶到他的背上。

    温崤念睁开眼,盯着林岁稳的后脑勺,他把脸靠下去,身体倚靠在林岁稳还不算宽阔的后背上,是许久没有的亲密,却用这种方式才能靠近,温崤念心里酸涩。

    林岁稳托着他的腿,温崤念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林岁稳深深呼吸,对着身旁已经是手足无措的温文慧轻声道:“先送小念去医院。”

    ☆、和解

    第六章

    林志闻看着他们急急忙忙下楼, 站了起来,困惑地问道:“念念他怎么了?”

    “他脚扭伤了。”

    温文慧说着,林志闻低头看去,露出的脚踝上红肿了大片,他一顿,便说:“让王叔开车。”

    一大早王叔还没到,林志闻打了个电话, 还要等十来分钟。

    林岁稳背着温崤念坐到沙发上,他站在温崤念身前,低头看着他。温文慧坐在温崤念身边, 轻声问:“念念,疼得厉害吗?”

    “嗯。”温崤念嘴唇都是白的,他虚弱地点着头,神情恹恹。

    “是怎么摔伤的?”林志闻走过来问他。

    温崤念掀开眼皮, 看了一眼林岁稳,在林岁稳还未开口前, 抢先说:“我昨天晚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扭到了脚,我以为睡一觉就不疼了,没想到会那么疼。”

    “以后不能这么马虎了, 疼了就要说,你看你现在这个脚,肿的那么高,也不知道里面股投资怎么了?”温文慧一脸愁色, 林志闻叹了口气。

    正说话间,屋外响起汽车鸣笛声,林岁稳立刻蹲下,拉起温崤念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温崤念心里发紧,他趴上去,嘴唇擦过林岁稳的耳垂,在靠近时,他听到林岁稳轻声道:“对不起。”

    温崤念咬着下唇,把脸埋在林岁稳后肩上,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衣服。

    林岁稳把温崤念抱进车里,刚要起身,袖子就被他拉住,温崤念眨巴着眼睛,林岁稳顿了顿,他说:“我到另外一边坐进来。”

    温崤念靠在车里,他身上的气势弱弱的,完全没了以前在林岁稳面前作为“哥哥”的样子,林岁稳觉得是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因为他自身的欲望,让他变得犹豫胆怯,让他把温崤念拒之门外,又让温崤念受伤。

    林岁稳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他明明知道这种感情在相处之中只会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让人难以控制,可因为这次的事情,他定然是不会再把冷淡施加于温崤念了。

    他的底线已经被他丢之一弃,对于温崤念,他已经没法控制了。

    来到医院,林志闻在医院里有认识的医生,他们挂了号,直接就过去了。

    温崤念坐在椅子上,医生看着他的脚踝,见到红肿明显,便让他去拍了个片子,温文慧听了心里更是焦虑,好在拍完片子出来,脚踝那边骨头没事,只是韧带扭伤,养上一个多星期就好了。

    算是虚惊一场,温文慧松了一口气,去和温崤念的舞蹈老师说了情况,给温崤念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期。

    脚踝上贴上膏药,带着些许凉意,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温崤念单脚站起来,林岁稳走到他身前,牵起温崤念的手,他低声说:“我来背你。”

    “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温崤念问他。

    林岁稳抿着嘴唇,他背过身,温崤念趴在他身上,他展开的手慢慢收紧,而后听到了林岁稳说:“小念,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不该故意不理你,不该不和你说话,不该不等你放学,不该……”不该喜欢上你。

    林岁稳的话藏在了舌尖下,被他轻拿轻放,小心翼翼的安置在了心里。

    “我真的很生气,你无缘无故这么对我,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温崤念半趴着,声音闷闷。

    林岁稳摇头,头发轻轻擦过温崤念的脸颊,他说:“你没做错什么,是我不好,小念,对不起。”

    “算了算了,你真是奇奇怪怪的,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勉勉强强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温崤念哼了一声,身体向前倾,脑袋抵在林岁稳脸旁,侧过头,嘴唇擦过他的脸颊,呼出的热气扑洒,他说:“快,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王叔的车子就在几步之外,温文慧他们已经坐进去,隆冬的日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厚厚的衣服柔软蓬松,与之一样的还有在那个瞬间里变成了一团棉花的心。

    林岁稳小声的叫着哥哥,温崤念趴在他背上,肩膀打颤,乐不可支笑着,他说:“小稳弟弟,真乖。”

    林岁稳的耳廓慢慢红了,他埋下头,加快了脚步。

    喜欢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兀自喜欢上的那个少年在自己瞎想的惶恐中甜蜜酸涩的度过着每一日,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忐忑着害怕被发现,捂着满腔的爱意,藏得严严实实。

    被喜欢上的那个却是肆无忌惮毫无顾忌,把笑容如播种一般洒在那份越发浓厚的爱意里。

    温崤念伤了脚踝,林岁稳心里头对他是满满的愧疚,这几日,任凭温崤念怎么使唤,他都是乖乖照做,弄得温文慧都觉得不像话,叮嘱温崤念别这么使唤林岁稳。

    温崤念则说:“我可没让他帮我做这些,都是他自己要帮我的。”

    温文慧拿他没办法,又听林岁稳说:“小念没有麻烦我。”

    她就彻底拿他们两个没法子了。

    温崤念躺在床上,受伤的脚踝搁在林岁稳的大腿上,林岁稳靠在一侧墙壁上低头看书。

    温崤念的脚趾头动了动,林岁稳抬起头看向他,温崤念说:“你在看什么书?”

    林岁稳抬起手里的书,把封面给他看,温崤念瞅过去,微微眯起眼,念了出来,“弗洛伊德与荣格……这是什么?”

    “心理学的书。”

    “你还看这个?”温崤念起了好奇,问他:“好看吗?”

    林岁稳把书递给他,温崤念看了一眼,就立刻还给了他,夸张的叫道:“这是原文书,小稳,你都看得懂?”

    “嗯,不难理解。”

    林岁稳瞧着他,见他突然沉寂下去,便问:“你怎么了?”

    温崤念重新趴了回去,他抱着一个软枕圈在怀里,身体蜷曲着,半张脸压进枕头里,他轻声说:“你怎么那么聪明,每次都是年级第一,还看原文书,我就什么都不行了。”

    “你跳舞很好看。”林岁稳轻轻拿起他的脚放置在床上,他朝温崤念靠近,坐在他身边,伸手小心翼翼撇去温崤念垂落的发丝。

    林岁稳轻轻呼吸,心脏在胸口不安跳动,声音从喉咙里挤压出来,他说:“我喜欢看你跳舞的样子。”

    那声音太过温柔,太过轻绵,温崤念怔愣了几秒,头发被撩开,耳廓被林岁稳的手磨蹭而过,有些痒痒麻麻的感觉在被触碰过的皮肤上蔓延开来,他觉得有些奇怪,呼出的热气似乎重新回归到了体内,胸口胀胀的发烫。

    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林岁稳的手腕,掌心贴合,温崤念抬起头,盯着林岁稳,他对林岁稳说:“等我脚好了,我给你跳我之前新练的舞,好不好?”

    林岁稳抿着唇,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他克制着隐忍着,小声说:“好。”

    大雪纷扬的时候,林志闻带着温文慧去了外地,每年春节他们都会去南方,林志闻的父母住在那里。往年温崤念和林岁稳都是随同的,不过几年温崤念的脚受了伤,不方便挪动,今年他就不过去了。

    也不能让温崤念一个人留在家里,林志闻便叮嘱林岁稳照顾温崤念,其实就算林志闻不说,林岁稳也要待在温崤念身边的。

    春假里,王叔和家里做事的保姆也都回老家过年了,整栋洋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文慧担心两个孩子,在临走前炸了一盒r_ou_圆子还有炸藕盒,要吃的时候重新回锅煎炸一下就好了。

    温崤念的脚伤了一个多星期,药膏都撕掉了,白皙的脚踝上没有丝毫红肿的痕迹,可每次在林岁稳面前,他还要囔囔着走不动路,一走就疼。

    他的演技实在是浮夸,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装病,可林岁稳就是那看不出来的人,面对温崤念的种种无理要求,还是有求必应。

    这一来二去,倒是搞得温崤念自己不大好意思了,闹腾了几日,他总算是下地了,脚小心翼翼踩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落地时,脚踝关节还是会隐隐作痛,不过那感觉实在是太小,可以忽略不计。

    两个人整日待在一块,阁楼里暖烘烘的,温崤念卷着被子,趴在里头。

    他穿了一件毛衣和一条单裤,靠在小床边上,看到天顶的小窗外飘扬而下的雪花。

    雪在这里很常见,只是从天而下,菱形的雪花片似乎就在眼前,凑近一些都能看见上面细小的冰凌,他叫林岁稳过来看,用脚轻轻踢了踢林岁稳的大腿,也没见他有反应。

    温崤念侧头看去,就见林岁稳可怜巴巴的窝在小床的另一个角落里,背靠着墙壁,低着头,长腿蜷缩,维持着这看着十分委屈的姿势睡着了。

    “小稳?”

    温崤念又喊了一声,对方也没反应。

    室内很安静,只能听到雪花扑簌而下跌落在窗棱上的清脆声响,温崤念看着林岁稳,他掀开被子,朝他靠过去,林岁稳的呼吸均匀,温崤念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岁稳的眉毛。

    毛茸茸的柔软的擦过指腹,手指描绘着眉眼,在纤薄的眼皮上逗留,在鼻梁最挺拔的地方轻轻磨蹭,最后整个掌心张开,虚实覆盖。

    林岁稳的脸藏在温崤念的手掌下,温崤念翘着嘴,突然掌心里泛起微微痒意,像是有什么小刷子擦过。

    他刚想缩回手,腕子便被攥住,他一愣,林岁稳睁开眼,目光里全都是他。

    眼神交融,不知为何,温崤念心里一紧,他挣开手腕,往后退去,抬起手指着天顶,他笑着说:“小稳,你看,雪花好漂亮。”

    林岁稳掀开眼皮,下颌的弧线扬起,他看着漫天落下的雪花,堆积在窗玻璃上,融成了水又被覆盖,周而复始。

    温崤念拉住他的手,把他拖到自己这个位置,“你躺下来看,很漂亮的。”

    他说着,自己先躺了下来,小床瘦窄,温崤念便把腿靠在墙壁上,仰面看着天顶落下来的白雪,林岁稳学着他的动作,两个人肩靠肩,手臂漫不经心的搭在一块,像是无意,搁置在墙壁上的腿也若有若无的相蹭。

    林岁稳呼出一口气,体温传递汇聚,在这冰雪天地里,这一方阁楼中,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热量四散而出。

    温崤念盯看着那漫天大雪,林岁稳却只顾偷偷瞧着温崤念的侧脸。

    ☆、戳破

    第七章

    少年间的置气冷战就是这样, 和好了之后就是好了,不会在无缘无故翻出旧账,不会莫名其妙说起往事,和好如初,完好无损。

    除夕夜那晚,温文慧和林志闻还在外地,家里就他们两个人, 林岁稳煮了饺子给温崤念吃,那饺子是猪r_ou_白菜馅的,温崤念吃了几个后又吃了两个r_ou_丸子就饱了。

    吃过了饭, 两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温崤念说要守岁,趴在沙发上,耳边是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春晚节目。

    快到十二点时, 他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切, 趴在林岁稳耳边,对他说:“小稳,新年快乐。”

    往年纷纷攘攘被亲戚拥挤着盘问着的时间让人厌烦,可今年不一样, 是第一次只有两个人的新年。

    林岁稳把那句“新年快乐”默默藏在了心里,小心妥当安置着。

    春节之后,按理说温文慧和林志闻应该是要回来了,不过温文慧打来电话, 说当地下了一场大雪,路都被封住了,还得在等上几天才能返程。

    温崤念听了心里直乐,温文慧他们不回家,他还能在家里当几天小霸王。

    学校布置的寒假作业他是不会做的,连抄都不肯抄,都丢给了林岁稳去做,难为林岁稳一个年年考第一的优秀学生,替温崤念做试卷,还得扭扭捏捏的模仿着温崤念的笔记,故意写错大半面的题目。

    温崤念趴在阁楼里的小床上,林岁稳就伏在案前,温崤念浑身懒洋洋的晒着雪光,林岁稳就着台灯落下的光抄写着作业。

    他虽然帮温崤念写作业,可有些话还是忍不住唠叨道:“小念,你有时候还是得自己写作业,不然很多题都不会,文化课怎么办?”

    “没关系的啦,文化课等到了高三再补。”

    温崤念在床上打了个滚,脚上穿的袜子是温文慧给他买的,特别稚气,还印了两个卡通图案。

    林岁稳的目光在他脚丫子上停顿了几秒,随即错开,他嘴唇微动,说:“那你要怎么补?”

    “不是还有你吗?小稳每回都是第一,我就靠你了。”

    温崤念这么说,像是把自己都给嘱托给了林岁稳似的,林岁稳撇开眼,低下头,嘴角悄悄翘起。

    几天之后,温文慧他们才回来,到家时,温崤念和林岁稳还在阁楼上,听到楼下声音,温崤念从楼上跑下来。

    温文慧正在玄关换鞋,温崤念走到他妈妈身边,拉着温文慧的胳膊,一上来就是讨礼物的,“妈,有什么新年礼物吗?”

    温文慧抖了一下,她转过身,脸上戴了个很大的口罩,平日里扎起来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侧的脸,是少见的打扮,温崤念愣了愣,他疑惑道:“妈,你怎么了?”

    温文慧不语,温崤念皱起眉,心里一紧,抬起手想要把温文慧脸上的口罩扯掉,却被对方躲开。

    温文慧沉默地看着她,温崤念心中的雷池好似被触动,他渐渐沉下脸,便在这时,大门从外被推开,一阵凉意涌入,林志闻走了进来。

    他身上裹着屋外寒意,不动声色的看向温文慧,温文慧打了个激灵,拂开温崤念的手,对他低声道:“妈妈有些感冒,怕传染给你们。”

    她说着便往屋里走去,林志闻跟进去,与温崤念擦肩而过时,轻声道:“小念,叔叔给你买了礼物,在外面去看看吧。”

    温崤念没动,他侧头看着林志闻,林志闻朝他笑,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林岁稳走过来,他咬着牙,吞下嘴里的话,他点点头,低声应着。

    林岁稳走到他身边,他看到温崤念脸色不对,便问他:“怎么了?”

    温崤念摇摇头,“没什么,叔叔带了礼物给我,在外面,走出去陪我看看。”

    已经是入夜,院内亮着壁灯,雪光反s,he着白光,林岁稳抓着温崤念的手臂,怕他一脚踩滑了摔跤,他们走到院子中间,就看到一个到小腿高低正方形的礼炮。

    温崤念一愣,回过头去,看到林志闻站在门口,笑道:“带了个礼炮回来,过年的时候不能没有烟花,小稳,你去给念念放个烟花。”

    他把打火机给林岁稳,温崤念看了一眼那大只的礼炮,又朝林志闻投去目光,对方脸上尽数都是笑,朝他点点头,而后转身回了屋内,明明看着和善文雅,可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温崤念抿着嘴,心里复杂。

    林岁稳则已经过去点燃了引线,火星在黑暗里划开一道光。

    林岁稳走到温崤念身边,他摘去助听器,放进口袋里,又抬起手,轻轻合住温崤念的耳朵。

    温崤念一震,从积郁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林岁稳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念,看天空。”

    抬头的刹那,是漫天烟火,一簇簇燃起的星火在夜幕里绽开,铺天盖地的四散而开,而后缓缓跌落。

    温崤念呆愣地看着,面庞被烟火照耀,眼里闪烁灼光,林岁稳的手放在大腿一侧,小心翼翼去碰温崤念蜷曲的手掌,手指擦过手背时,却被温崤念反手握住。

    林岁稳心里一跳,温崤念的脸似日光闪耀,他感叹道:“好漂亮。”

    林岁稳侧过头,看着温崤念,附和着。

    “嗯,好漂亮。”

    心里的质疑似乎因一场盛大的烟火而稍稍收敛了一段时间。

    可温文慧那场感冒太过漫长了,一直持续到了温崤念他们开学还未好全。

    最后,温崤念终究是没忍住,在周五放课后,找了林志闻在公司,林岁稳去医院的时间里,拉着温文慧质问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新事旧事一并算清,在质问时,他把几年前看到林志闻殴打温文慧的事情,也一同摊牌。

    听到这些话之后,温文慧却似什么都没发生,她语气还是如旧,对温崤念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想让你们担心,就没说。”

    这类的话拿出来就是骗三岁小孩的,温崤念怎么可能相信,他伸手猛地扯下温文慧的口罩,指着温文慧颧骨上的淤青,厉声道:“你这个明明就是被人用拳头打的,妈妈,你……是不是被家暴了,以前他就打过你,现在难道还在打你吗?”

    “没有,他没打我,这是我自己摔的,你别瞎说。”温文慧低下头,她用手遮住脸,慌乱道:“你林叔叔对我好的,小念,你别再说了。”

    温崤念脸上全都是不理解的神色,他诧异又震惊的看着温文慧,问:“为什么不说?这种事为什么不能说?”

    温文慧把他的手拂开,小心翼翼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看着他,眼底像是藏了什么深渊,深渊里是无声的尖叫恸哭,她摇头,不停地摇头,对温崤念恳求道:“算是妈妈求你,别管这件事,好不好?妈妈过得很好,有吃有穿,你林叔叔人也很好,平时对我真的很好。”

    “可他打你!”温崤念一把攥住温文慧的手臂,温文慧倒抽一口气,温崤念睁大眼,撩开她的袖子,便看到手臂上布满淤青,一块块无缝连接,惊骇触目。

    温崤念呆滞地看着,盯着那段手臂,他被吓到了,不顾温文慧挣扎,拉住她的另外一只手,掀开袖子,还是一片青紫。

    他双手锁住温文慧的手腕,抬起头,他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好,就是指这个?把你打到体无完肤,把你打到要天天带着口罩,让你每一天都胆战心惊?”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汇聚在尖尖的下巴上,打shi的睫毛颤抖,他说:“如果我早点来问你就好了,你就不会被打成这样,我应该保护你的,妈妈,我应该……”

    “没有如果!”温文慧挣脱他的手,她面带愠色,打断了温崤念的话,“别再说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你站出来了能做什么?你十八岁都不到,你能做什么?你现在住的吃的用的还有大笔大笔的学费都是你林叔叔的钱,离开了他,我们去哪里?难道还要回那个被一条被单拦出来的小客厅里吗?”

    温崤念打了个激灵,他往后退了一步,温文慧上前,温崤念的后背抵在了冰冷墙壁上,就在下一秒,温文慧下跪,膝盖凿在他前面的地板上,发出闷响,他听到温文慧说:“算妈妈求你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说了,好吗?

    这个人生是我选的,就算痛也是我痛,别多管闲事了,好不好?”

    这种事怎么可以视而不见,怎么能不闻不问。

    温文慧说痛的是她自己,可她明不明白,温崤念是她儿子,看着母亲被人殴打施暴,他不能站出来,无声隐忍时,那种感觉,是比温文慧痛一万倍的。

    温文慧的身体有半截是埋在昏暗中的,温崤念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挪动嘴唇,干涩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选择。”温文慧抬起头,她说:“他是我选的丈夫,就算被他打死,我也认了。”

    温崤念呆看着她,数秒之后,像是要哭了一般,哽咽着说:“这是什么谬论啊。”

    因为这次谈话,温崤念同温文慧不在说话,冷战一触即发,是从未有过的严苛寒意。

    就连林岁稳都察觉出了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化,可当他同温崤念问起时,温崤念的神色在隐忍中变化,似乎是痛苦想要诉说,可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句,“我没事。”

    这场寒冬持续了太久了,对于林岁稳来说,和温崤念独处的几日好似在梦里,听到的第一声新年快乐之后不久,一切都打回原形。

    严冬蔓延,到了三月桃花开时,暖意都不曾回来。

    ☆、膝盖

    第八章

    开学之后, 散漫的时间一下子紧张起来,温崤念除了上课还要练舞,脚踝上的伤让他错过了二月份的舞蹈考级,只能等到六月份再去,还有三个月,他为了考级,加大了训练强度, 每天晚上还多练了一个小时。

    他让林岁稳先回去,对方不答应,就坐在舞蹈教室墙边上边做试卷边等着。

    从小到大, 他都没变过,憧憬着这个跳舞的男孩。

    温崤念给他看了自己练习的新舞,林岁稳用手机录了一段视频,温崤念有些不好意思, 跳完了蹲到他身前,脸上都是亮晶晶的汗, 他说:“我都录下来了?”

    林岁稳点点头,他像是知道温崤念接下来要说什么,轻声告诉他,“就我一个人看, 不会给别人看到的。”

    温崤念吁了一口气,他在林岁稳身边坐下,拉开林岁稳的手,后脑勺磕在他的大腿上, 仰面躺着。

    林岁稳的呼吸紧了紧,他低头垂眸盯着温崤念的脸,空荡荡的舞蹈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舞蹈音乐还在继续,灯光从上垂下,跌在温崤念的眼里,林岁稳能清晰地感觉到大腿上的重量和自己快速跳动的心。

    温崤念叹了口气,对林岁稳说:“在等三个月,考完级就能歇一歇了,最近可把我累死了。”

    林岁稳蜷紧的手小心翼翼展开,把温崤念眼皮上的碎发撩开,他说:“小念,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温崤念闭着眼,林岁稳的手轻轻覆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很舒服。

    他懒洋洋问着,“嗯?什么事?

    “有医生说,现在有一种从国外引进的仪器可以做那种微创手术,接受手术的话,我的耳朵也许能够听见,不用靠……助听器也能听见。”

    林岁稳慢吞吞说着,温崤念刷的睁开眼,惊喜的看着林岁稳,他扑腾着坐起来,盘着腿,双手拉住林岁稳的手臂,他说:“太好了!那这手术安全吗?成功率大不大?会不会很痛啊?”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问题,林岁稳笑了,他说:“现在还不了解,只知道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手术恢复,具体还要等之后的治疗方案。”

    温崤念一连说了好几个“太好了”,他站了起来,随着音乐飞舞出去。

    林岁稳站在原处看着他,温崤念又旋转着跳跃到林岁稳跟前,抓住他的手,把一根木头硬生生拉拽起来,在教室中央,在音乐里打转。

    之后林岁稳为了配合手术治疗,开始服用一种药。

    服用药物后,林岁稳出现了一些不适的症状,他变得有些迟钝,容易犯困,就算戴上助听器,耳朵里也会出现轰鸣声,医生则说这个是正常反应,等到做完手术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于药物的不适反应让他有些疲惫,温崤念担心他的身体,便让他不要在等自己了,林岁稳一开始还不答应,可后来发烧了之后,就没有理由不答应了。

    他高烧不退,热度燃遍全身,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助听器被他丢在桌上,周围一切都很安静,他陷入那片黑暗中,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幼年时的某个碎片里。

    父母争吵,一地的玻璃碎片,昏暗的大房子里,哭诉尖叫哀嚎。

    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头痛欲裂,热度似乎要把他烧毁,他哭着蜷在小床里,喊着妈妈,喊着爸爸,想让他们救救自己。

    可没人回应,高烧不退,等再次醒来,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类似的事情好像总是在重复发生,模糊的记忆变成了一团黑雾包围着他,林岁稳陷入那团y霾里,发着抖时。

    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他的身体被摇晃了一下,寂静无声的周边,却似乎能听到有人在担忧在焦虑。

    温崤念从舞蹈室回来,便见到温文慧坐在沙发上,低头给林志闻削苹果,他一声不吭上楼,直接推开林岁稳的房间门,屋子里没开灯,他皱起眉打开灯。

    他奇怪道:“小稳,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睡了?”

    林岁稳没有反应,温崤念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就看到林岁稳泛红的脸,他伸手去碰,摸到的是一片滚烫。

    温崤念愣了愣,随即便抓起林岁稳的手臂,把他从床上捞起来,他轻声唤着,林岁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温崤念,便低声说:“这个是正常的药物反应,睡一会就好了,不要担心。”

    温崤念红着眼,他抱住林岁稳,皱着眉,“这是什么药,怎么还会发烧?”

    “我也不知道。”林岁稳把头磕在温崤念肩膀上,嗓子哑哑的,他说:“你抱着我,我觉得好舒服,你身上凉凉的。”

    “那我多抱你一会儿。”温崤念搂紧了他。

    药物的不良反应在林岁稳这边竟然成了向温崤念索要拥抱和关心的一个理由。

    靠在温崤念怀抱里的时候,一些病态的想法在心里生出,他多希望自己这场高烧不退,多希望不良反应能持续的再久一些。

    距离手术还有一个月不到,温崤念也因为舞蹈等级考试而加紧练习,他的舞蹈老师让他不要这么拼命,但温崤念却不听。

    他似乎想要证明些什么,或者说,他想要告诉温文慧,他已经足够大,就算是离开林志闻的庇护,他也能够靠自己自力更生。

    考完最高级别的专业考试,他就有了更多的人生筹码,未来被展望在眼前,这是他不靠任何人,自己去完成的。

    那天晚上,林岁稳吃了药在房间里看书,温崤念还没回来,他看了眼时间,若是依照平时早半个小时温崤念就该到家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岁稳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他左眼不停地跳着,喝了一整杯水,心好像还是半悬着的,。

    他戴上助听器,给温崤念打去电话,滑盖手机贴在耳边,电流滋滋作响,电话音漫长缓慢,他等待着,圈拢着拳头。

    电话没人接听,林岁稳皱起眉,看着黯淡下来的屏幕,心中不安,站起身下楼去,置于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不是温崤念的回电,而是温文慧。

    回忆对于林岁稳来说,分成了两个阶段,甜和苦,暖和冷,一腔的爱意和整颗心的茫然。

    他不敢去回想那晚的温崤念,是他从未见过的,深陷在疼痛慌乱无措的温崤念,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

    从他接到温文慧的电话,而后抵达医院,一共花了二十分钟。

    王叔一边开车,一边还要安慰着坐在身后一声不吭的少年,忐忑道:“小稳,不要太过担心,崤念他不会有事的。”

    林岁稳摇着头,他咬着自己的手背,哭声被压制着,后背弯折着,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中,声音沙哑,他说:“温阿姨说,小念他跳舞的时候摔伤了腿,医生说是因为之前脚踝上的伤没好全,才会扭到的。”

    他顿了顿,挤出三个字,“都怪我。”

    抵达医院,林岁稳从车上下来,快步跑着,天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地上shi滑,他没注意,踉跄了一下,身体前倾,摔了一跤。

    王叔在他后面喊,林岁稳摘掉了助听器,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病房跑去。

    温文慧在电话里和他说是在住院部顶楼的单人病房内,温崤念已经做完了手术。

    温崤念出事后,舞蹈老师第一时间联系了温文慧,从她的口述里得知,温崤念是在做完点步跳后接着做后空翻时摔伤的,因为脚踝无力,一下子没有支撑住,左腿膝盖直接凿在了地上,之后他便抱着膝盖蜷缩在了一起。

    再过不久就要等级考,温文慧不可能不焦急,有听到医生说起温崤念的膝盖骨是粉碎性骨折,简直晴天霹雳,谁会想到只是摔了一下,就会这么严重。

    电梯到达顶楼,林岁稳走到病房前,推开门进去,房间内四散着冰冷的白光,温文慧站在床边,林志闻不在,他叫了一声“阿姨”,温文慧回过头,抹去脸上的眼泪,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小稳来了啊。”

    “阿姨,小念他怎么样?”

    温文慧摇头,说不出话来。

    林岁稳的呼吸一滞,再往前几步,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温崤念。

    脸是纸白,嘴唇的颜色也没了,身体陷在医院的衣服里,他闭着眼,眉头还蹙着,再往下看,就是被石膏裹住的腿。

    林岁稳的眼睛像是被戳痛,只看了一眼,就撇过了头,他握紧拳头,声音颤抖,“对不起。”

    温文慧没说话,林岁稳听到她的抽泣,他慢慢靠近温崤念,伸手攥住温崤念的手,掌心合拢,紧紧贴着。

    温崤念其实还是醒着的,他现在还感觉不到疼,麻药尚在,头晕乎乎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腿应该没什么大事,只是跌了膝盖,就像是那脚踝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他听到哭声,林岁稳在哭,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掀开眼皮,反手握住了林岁稳,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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