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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日光往事 作者:魏丛良

    第6节

    林岁稳摇头不语,他摆摆手,让助理出去。

    房内就剩他一人时,他拿起那本日记,一页页翻去,林岁稳闭上眼,捏紧了拳头。

    几天前,他曾和向理联系过,问及温念,向理说起温念似乎总是做梦,他总说自己在梦里有个弟弟有父母。

    向理不太敢在林岁稳面前多说其他,对方问什么她便说什么,直到最后,便听到林岁稳沉沉一声叹息,而后挂了电话。

    有些时候,很多事都不是不受自己控制,林岁稳想,是他想的太当然了,是他得意忘形了。

    温念的记忆是不可触碰的雷区,从前是现在更是,核弹爆炸的时候,没有人能幸免。

    温念曾引燃过一次,林岁稳不想再让他点燃第二次。

    温念把头埋在膝盖里,突然手臂被人攥住,他一愣,露出喜色抬头看去,却见是顾一鸣向理他们。

    一左一右把他包围,温念呆愣了几秒,挪动脖子看向紧闭的门口,他张了张嘴,顾一鸣把他扶起来。

    温念发着抖,身体一下一下颤着,哭嗝止不住。

    向理抱住他,听到温念说:“林先生他……不要我了。”

    那么卑微,那么心痛。

    温念回到住所,向理陪在他身边,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温念,林岁稳对于向理来说太过遥远,她没办法去置喙于温念和林岁稳的感情,于是一屋子的沉默。

    可这种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向理接到剧组电话,压抑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咆哮出来。

    “林岁稳他怎么回事?有他这么谈恋爱的吗?分手了就撤资?一部电影拍都拍完了,他说不拍了?”

    向理捏紧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温念听到她突然拔高的声音,打了个哆嗦。

    不对等的爱情好像就是这样,爱的时候是一切,不爱时便能弃之如敝履,温念讽刺一笑。

    他站起来,扶着向理的肩膀,声音哑着,他说:“没事的,不演就不演,你不要哭了,我没事,不就是分手吗,我很好,不会有事的。”

    那些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温念收回了手,转过身,便看到客厅里的羊驼盯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入卧室内,拉开抽屉,把林岁稳给他的那些礼物一样样拿出来。

    铺满钻石的choker、紫色的鸢尾花书签、那本生活百科还有那些手帕摆件玩偶……

    温念怔怔看着他,呆滞站着,几声呜咽后,还是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分手后,把前任的礼物送还回去,是不是一种类似于再把自己的心刮去一半的残酷仪式。

    把林岁稳的一切都如数奉还,爱情好像是极易枯萎凋零的花,一不小心,就被践踏尽毁。

    林岁稳收到温念的那些东西是在两天后,顾一鸣抱着一个纸箱,牵着一只羊驼,在林氏公司大厅招摇过市。

    林岁稳来见他,接过牵着羊驼的绳,顾一鸣生硬道:“林总,这些是温念还给你的。”

    林岁稳的目光投向他怀里的纸箱,眸色淡淡,他移开视线,说:“这些东西不值钱,不要就都丢了吧。”

    顾一鸣回去,温念急忙问他:“见到林岁稳了吗?”

    “见到了。”

    “他说什么了吗?”

    顾一鸣把身后的纸箱放到地上,温念表情一变,听到顾一鸣说:“林总把羊驼接过,没有要这些,他说这些东西不值钱,让你直接丢了。”

    “直接丢了?”温念重复着这句话,他后退两步,坐在沙发上,低头瞥向那个箱子,沉默许久,他点点头,“那就丢了吧。”

    由温念所主演的电影《你的声音》被撤资停拍,这件事再次被闹到热搜。

    温念被带到话题中央,有人议论猜测是否与电影题材有关,可更多的是由温念联想到了前阵子与他传绯闻的林先生身上,媒体嗅到了八卦,却不敢多言,这类消息还未真正兴起就胎死腹中。

    几日之后,温念出席一个杂志活动,被问及这件事,他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随着与林岁稳分手,对方的一切都似从他生活里消失,温念很难不去想他,可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

    又过了一段时间,失恋的剧痛成了阵痛,缓慢波及,一寸寸蔓延,凌迟着他。

    他让向理给自己多接一些通告,拍摄杂志录制综艺都可以,似乎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够忘记一些,不去想林岁稳。

    向理顾及到温念的状态,也不敢给他接什么太过活跃的综艺,便只答应了一期生活类的节目,温念过去当嘉宾。

    节目是在山里拍摄,有几个常驻的明星和嘉宾一起生活一天一夜,看着十分清闲简单。

    向理还让顾一鸣跟过去,自觉得是不会有事,却不料,便在第二天,她接到顾一鸣电话,说温念出事了。

    “温念他从二楼楼梯上跌下来,磕到了头,现在在医院里。”

    向理接到电话后,便立刻起身赶去。

    温念在节目中拍摄受伤的事情,很快就上了热搜,粉丝都炸开了锅,林岁稳知道这件事时,是在一个会议之后,他的助理告诉他的。

    事及温念,他神色一变,无法自控,拨通向理的电话,等了许久,对方接通,在沉缓的呼吸中,他开口问:“温念……他还好吗?”

    “林先生,温念他没事,磕破了头已经包扎好了。”

    林岁稳吁了一口气,“那就好。”

    电话还未挂断,向理突然说:“温念想和你说几句话。”

    林岁稳一愣,下一秒,温念的声音轻轻传来,不是什么林先生,也不是林岁稳这般称呼,而是唤他“小稳”。

    林岁稳睁大眼,掌心松开,手机顺势落下,跌在地上,发出闷响。

    上部《日光》完

    ☆、家庭

    第一章

    燥热夏季,枝叶繁茂,翠绿葱茏,温文慧带着温崤念来到林家,八岁的小男孩迈着细细的小腿,走在温文慧身后。他们来到一撞小洋房前,房屋主人已经等在了门外。

    温文慧的丈夫在两年前去世,她一个人拉扯了孩子两年,但她一个家庭妇女,又和婆婆关系不好,自丈夫去世后,便从那里搬了回来,回到家里的日子也不怎么舒坦,母亲每日都在唠叨她,问她打算就这样过下去?不打算再找一个?

    温文慧现在也就三十,模样温婉柔美,年轻的时候有很多追求者,现在成了寡妇还带着一个八岁的儿子,依然是有男人对她暗示着。

    只是她却还是看不上,在家里住了两年,她平时就帮着家里的小饭店做事,以为日子也就这么过了,没想到遇到了林志闻。

    温文慧和林志闻相遇仿佛是命中注定,从第一眼看到时,两个人都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绽开的烟火,相识了解,知道林志闻在一年多前就已和妻子离婚,有一个七岁的儿子,父子俩住在市郊外的洋房里。

    温文慧觉得巧,便更感觉自己和林志闻有缘分,两人相谈了两个月就去扯了证,都是二婚,酒席就不办了,两家家里人一块吃了顿饭,第二天温文慧就搬了过去。

    过去前,温文慧对儿子温崤念叮嘱了很久,温崤念很乖,软乎乎的性格,妈妈说什么他都是说好,到了林家,林志闻把他们迎进去。温文慧不是第一次来这房子,只不过这回她的身份从客人变成了女主人,感觉就不一样了。

    温崤念仰头看着四周,林志闻和温文慧说了几句话,就蹲下来,看着温崤念,他笑着说:“小念,我是爸爸。”

    温崤念盯着他,嘴巴张了张,小声说:“叔叔好。”

    林志闻一顿,温文慧尴尬笑着,她拉着温崤念的胳膊,对林志闻说:“小孩子认生,以后就会好了。”

    “没事。”林志闻掀开嘴角,他转过头去,看着楼梯,对他们说:“去看看房间吧。”

    木制旋转楼梯台阶有些高,温崤念迈开小腿,艰难地爬上去。

    林志闻把他抱起来,温崤念的身体顿了顿,又看到身后跟着的温文慧,他便默不作声接受了林志闻的好意。

    温崤念的房间在二楼,林志闻事先问过温文慧,孩子都喜欢些什么。

    温文慧说起自己的儿子,便说小孩喜欢跳舞,以前还在兴趣班里学过,其它的她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林志闻便按照普通小男孩的喜好,在温崤念房间里放了一些玩具模型,铺上了一层地毯,还给他买了双舞鞋。

    温崤念对于这个新房间喜欢的不得了,以前住在外婆家里,他是和妈妈住一屋,外婆家里也不大,在客厅用窗帘布划开一条道,就成了他们的房间。

    温崤念扑进自己的小床里打滚,林志闻和温文慧就在旁边看着,隔了好久,他才想起来他俩,扑腾爬起来,坐在床边看向林志闻,他嗫喏轻声道:“谢谢叔叔。”

    林志闻笑了笑,说:“不客气的。”

    温崤念在房间里一个人玩了会儿,没多久,林志闻他们又过来了。

    温崤念抬起头看过去,林志闻把身后的男孩牵出来,细细白白,脸上没什么表情,温崤念看着他,听到林志闻说:“小念,这是弟弟,他比你小一些,叫林岁稳。”

    温崤念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又听林志闻轻声道:“你弟弟耳朵不好,戴了助听器,和他玩时,年年要注意哦。”

    温崤念点点头,他站了起来,脆生生说“好”,而后走到了那个与自己一般高的小男孩面前。

    温崤念伸出手,拉住了对方蜷起细瘦的手指,他凑过去,白嫩嫩鼓起的脸靠得极近,他笑了,笑起来时的模样像只小奶猫。

    身前的小男孩睫毛颤了一下,掀开眼皮看向他,温崤念卷着嘴角,软乎乎道:“小稳弟弟,我是温崤念,崤是……唔……”

    温崤念扭头,着急的看着温文慧,温文慧笑着给他解围,把这个字解释了一遍,后头那个念字就比较好说了,温崤念自己一字一眼道:“念的话,就是念念不忘的念。”

    他这么说着,戴着助听器的男孩,生涩开口,他说:“林岁稳……岁岁平安的岁,安安稳稳的稳。”

    这是温崤念和林岁稳的第一次见面,互道姓名,生涩解释。两个小孩只差一岁,林岁稳内向孤僻,温崤念活泼软和,像是小男孩养的小猫,不停地撒娇一个劲的找他玩。

    林志闻对于这样的状况喜闻乐见,两个小孩凑在一起,温崤念把自己的新玩具都堆到林岁稳身前,说这是给弟弟的。

    林岁稳因为听力问题不喜欢说话,他盯着温崤念的嘴唇,没有费力去听,而是看着唇语,随后轻声说谢谢。

    温崤念很喜欢跳舞,林志闻就给他报了一个兴趣班,让他把落下的舞给练上。

    他二年级,功课还不多,每天放学都会去舞蹈室连两个小时,林志闻会来接他,接他的时候顺便把林岁稳也带出来。两个小孩凑在一块,温崤念趴在林岁稳的耳边,对他说着一整天的事儿。

    林岁稳比他小一岁,刚刚上一年级,听温崤念的话,总觉得一年级和二年级似乎是天差地别的,为什么温崤念的二年级可以这么ji,ng彩这么有意思。他有些羡慕温崤念,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只是拉住温崤念的手,轻轻抓紧。

    周末,温崤念要去舞蹈室,林志闻和温文慧则去了林岁稳的奶奶家里,不能放林岁稳一个人在家。温崤念就说要带林岁稳去舞蹈室玩,他一边学跳舞,弟弟就在旁边看着。

    温文慧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林志闻便答应了,开车去舞蹈室,林岁稳抓着温崤念的手,到了之后,温崤念牵着他进去。

    舞蹈室里都是像温崤念那样的小孩,穿着练功服,温崤念也去换上,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林岁稳在角落里坐下,温崤念朝他挥挥手,林岁稳仰起头,巴掌大小严肃的脸上逐渐扬起笑。

    助听器让他不是很舒服,他把那个关掉了,音乐声喧闹声戛然而止,周遭一切寂静无声。

    林岁稳看着跳动的温崤念,像是看到了林间小鹿,他想,有这么一个哥哥也不错。

    温崤念升到三年级,林岁稳从他的小学弟变成了同班同学,他读书起来不费劲,因为听不见,所以格外容易凝神。温崤念就不行了,念一会儿书心思就飞走了,温文慧现在最喜欢对温崤念说的一句话就是,看看你弟弟,跳级了成绩都比你好。

    温崤念听了一点都不恼,反倒是笑着的,弯着眼凑过去把林岁稳搂住,用脸蹭啊蹭,很是骄傲自豪着说:“那当然啦,小稳是我弟弟。”

    温崤念的幼年时光,若具体描述,大致分了三样,弟弟、舞蹈鞋还有永远在及格线的试卷。

    而林岁稳的幼年只有一个温崤念,想要看到的是温崤念,想听到的声音是温崤念,想开口说话的人也是温崤念,突然而至的哥哥,不是负担,而是世间最好最甜的礼物。

    小升初的时候,温文慧想让温崤念去读私立学校,那里的师资教育比较好,不过就是学费贵了些,她和林志闻说起这件事,却被林志闻否决了。

    那个私立学校他是知道的,空有一副花架子,其实里面乱的很,这也就骗骗像温文慧这样的家庭妇女,他和温文慧解释,温文慧还不听,说是林志闻小气。林志闻被气笑了,他不想和温文慧争执,公司里的事让他觉得疲惫,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听温文慧的哭诉。

    到私立学校这事,温文慧似乎是铁了心想要让两个小孩去读,没等林志闻同意,就先斩后奏,把入学手续给办了。

    林志闻知道这件事后,先是一声不吭,只目光沉沉的盯着温文慧,她之前看着温婉,但最近几年性格却越来越离谱,爱和几个阔太太一块出去,又喜欢和人攀比,什么都要最好的,最近还要把房子给换了,林志闻家里是有钱,可钱也不是这么用的。

    温文慧觉得林志闻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她为了不熟气势,便站了起来,走到林志闻面前,她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是为了两个孩子好,私立多好啊,里面的英语老师都是外国的。”

    “外国?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请过来的。”林志闻哼笑一声,讽刺道。

    温文慧一愣,随即就察觉出他这是在嘲笑自己没文化,她便说:“你什么意思啊?”

    林志闻的手臂被温文慧推了一下,他皱起眉,在温文慧还没反应过来时,抬起手,掐住了温文慧的脖子,一巴掌扇过去,“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

    他重复着温文慧的话,低头看着跌倒在地的女人,嘴边带笑,平日里温情的眼中闪烁冷光。温文慧捂着红肿发烫的脸,像是第一次见到林志闻,她仰起头,呆滞地看着,林志闻居高临下,他说:“以后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温文慧打了个哆嗦,呆呆钝钝的点着头。

    家暴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默默忍受不反抗就会有三四五六次,就像是开闸了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温文慧的气焰被林志闻彻底掐灭,不止是掐灭,而是连根拔起,踩烂之后埋入泥土里,缓缓腐烂。

    她不再加入阔太太的行列,不再过问林岁稳和温崤念的学业,不再唠叨林志闻,她安安分分小心胆怯的做起了林志闻的专属太太,林志闻让她往西她不敢往东,让她跪下,她不会站起来。

    一切都很魔幻,温文慧不明白为什么林志闻一夜之间会变了一个人,只是因为她的一些话,就从温和的丈夫成了会殴打她对她施展暴力的恶魔。

    直到有一日,她同许久不见的阔太团聊起,才知道原来林志闻上一个妻子是被他给打跑的。

    被打到不要儿子什么都不要,也要从林家出来。

    温崤念第一次见到林志闻殴打温文慧是在初二的暑假里,他刚从舞蹈室回来,夏日炎热,在舞蹈室洗了澡后,回到家里又出了一身汗。

    林岁稳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冷气扑簌簌吹着,温崤念进屋时,带进来了一身燥热。

    林岁稳抬头看他,少年的脸上是清冷的神色,他没戴助听器,便只盯着温崤念的嘴唇看,见他张合着,速度有些快,林岁稳辨别出他是要去洗澡。

    洗澡间在楼下,温崤念和林岁稳说了一声后就又跑了出去,林岁稳翘了翘嘴角,靠在床边,继续看书。

    楼下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温崤念抱着衣服下楼,刚进浴室,就听到林志闻和温文慧的声音,林志闻的语气有些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温崤念拉开门,在缝隙里看到了林志闻扬起手挥向温文慧的手。

    有些事,很难去解释为什么发生,等回过神来,温崤念才发现,自己生活的那片花海下,原来是一片腐烂的尸骨,发出恶臭,让人作呕。

    ☆、橘子

    第二章

    温崤念打开花洒,水一开始是冷的,他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泛着凉意的水浇在脸上,温崤念抱紧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他带着一声寒意走进林岁稳房里,头发打shi了,耷拉在两颊上,像只shi漉漉狼狈的长毛小狗。

    林岁稳看到他,捏着书的手指搓着封面,他站起来,朝温崤念走去,伸手去碰温崤念冰冰凉的脸颊,林岁稳缓缓开口,“怎么了?”

    温崤念撇开头,他嘀咕了一句,林岁稳一愣,双手扶着温崤念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遍,生涩的发音,艰难地开口。

    温崤念蹙眉看着他,心里像是有小球在弹跳,球面垂直落地,一下一下。

    他拉开林岁稳的手,目光直视,他嘴唇张张合合,语速很快,林岁稳费力的看着,他问:“你知道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吗?”

    林岁稳微微眯眼,他察觉到温崤念攥着自己手腕的力度,很用力,有些疼,可他没有挣开,他又靠近了些,轻声问:“怎么了?”

    温崤念像是一个被不停充着气的热气球,被林岁稳戳破了,徒然泄气,在空中盘旋几圈,跌落在了地上。

    他的后背塌下来,松开了林岁稳,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头发上的水珠弄shi了大半的衣服。他朝林岁稳伸出手,少年立刻把手放进去,温崤念说:“我刚才看到我妈和你爸吵架了,你妈妈也会和他吵架吗?”

    林岁稳一边看着温崤念的唇形,一边去把助听器戴上,他对温崤念说:“不记得了。”

    的确是不记得了,他当时还那么小,父母发生的一切在他脑袋里被抽象被幻化成了一段段格式化的灰色的碎片,能记得的也只是他曾有个妈妈,还有……他曾听到的声音。

    温崤念的声音是什么?

    一定是和助听器里听到的不一样吧?

    没有那么失真,没有电流驳杂,只有温崤念纯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林岁稳在温崤念身边坐下,看着他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臂,手肘弯折,线条好似一段柔软的丝巾,他擦拭头发,发梢上的水珠低落,淌入后颈里。

    他开始说话,嘀嘀咕咕,嘴唇张开又合上,幅度很小,温崤念突然侧头,额头凑的很近,他伸手,手指去摸了一下林岁稳柔软的耳垂,摘下了林岁稳耳上的助听器。

    林岁稳一愣,四周又是一片寂静,电流脉冲的声音缓缓降落,滋滋作响的杂音尽数消失。

    他的身体被温崤念慢慢搂住,温崤念的下巴磕进他的肩膀里,嘴唇贴着林岁稳的耳边,他轻声道:“小稳,你爸爸打我妈,打的很重很重,我却不敢上前,我好害怕,好没用。”

    温崤念在说什么?

    林岁稳感受着他拥抱的温度,察觉到他发丝滴落下的水珠流进自己的脖子里,很凉很凉,他什么也听不到。

    自那日之后,温崤念便会特意去观察林志闻的动作,吃晚饭时,温崤念和林岁稳坐在一边,林志闻坐在主位,温文慧在厨房里,她把菜端了出来,轻轻放在林志闻跟前。

    林志闻瞥去,轻声问:“怎么是芹菜?”

    温崤念徒然抬头,看向林志闻,又盯着温文慧。

    温文慧扯开嘴角,笑着说:“我看你这两天嘴里起了燎泡,怕是发热了,就给你烧了这个。”

    林志闻面色一软,他“嗯”了一声,又说:“以后还是别烧芹菜了,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温文慧看着松了一口气,她拉开椅子坐下,细声说好。

    林家吃饭时,是不讲话没声音的,只有碗筷磕动的声音,温崤念低头吃饭,白米饭上突然夹进来一块排骨,他一愣,侧过头看向林岁稳,林岁稳已经转过头。

    在孩子面前,林志闻的暴行有所收敛,温崤念隔了很长一段时间,认真观察,都未看到林志闻再殴打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也许那只是第一次,他以为一切都还是会和曾经一般,无风无浪无波无澜,美好似童话。

    中考前,温崤念的成绩还是不上不下,就选了一所资质平平的高中,林岁稳还是想和温崤念读同一所高中,但被他拒绝了。

    “我们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总要跟着我?”

    温崤念费解地看着林岁稳,对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脸颊的弧度渐渐趋向于瘦削,下颌收紧,是一道逐渐锋利的直角。

    他盯着温崤念,紧抿着唇,温崤念一愣,随后听他说:“今天晚上还去跳舞吗?”

    “去的。”

    “我可以去看吗?像小时候一样。”

    温崤念听他说起小时候,就想到以前林岁稳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自己跳舞的样子,小小的一个,孤零零的样子,他心里有些不忍,便说:“你想来就来吧。”

    是很久没有去看温崤念跳舞了,好像是从初二开始,温崤念就不允许林岁稳过来了。他像是一条流浪的小狗,从这边被赶到另外一边,哆哆嗦嗦茫茫然然的看着世界,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下午去舞蹈室,温崤念穿好衣服出来,他现在正在学现代舞,尝试着自己编舞,老师说他很有天分,他在杆子边热身,压腿的时候,林岁稳走到他身旁。

    温崤念的腰塌下,纤薄的身体像是一张纸,柔软弯折着,他侧过头,瞥向林岁稳,林岁稳却蹲了下来,仰头望向温崤念。

    他说:“我能不能不和你分开,除了你,没人会和我说话。”

    他试探着伸手,去碰温崤念的手背,微凉的掌心小心翼翼的贴着,温崤念身体震动,他看到了林岁稳眼底的祈求。

    温崤念犹豫着说:“可是你适合更好的学校,你成绩那么好。”

    “在哪里读都一样,我都会是第一。”

    温崤念听到这话,心情就顿时有些复杂了,看着林岁稳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他只是在认真陈述着一个事实,可……怎么就看着那么欠揍呢?

    他一只脚还架在栏杆上,直起腰,林岁稳仰头看他,温崤念伸出一只手,去碰了一下林岁稳的肩膀,对方的身体顺势往后栽去,跌坐在地上,愣了好几秒,呆呆的看着温崤念。

    始作俑者笑了,收回腿,双脚着地,低头弯腰,双掌置于地面上,他闷声道:“过来,帮我压一下背。”

    林岁稳看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通过耳麦传入,他皱起眉,重复问了一句,“压背?”

    温崤念一把拽住林岁稳的手,往自己后背上贴,“对,帮我压压,我好阵子没跳舞了,感觉后背都硬成石头了。”

    林岁稳靠过去,掌心贴在温崤念单薄的后背之上,隔着一层布料能感觉到微微暖意,掌心里的温度逐渐发烫,林岁稳缓缓下压。

    温念发出“哎呀”一声,他吓了一跳,连忙收手,却听温崤念又说:“还挺舒服的,帮我再压压。”

    他是带着笑意的,林岁稳心里舒了一口气,又靠了过去,身体贴近,体温交错。那逐渐发烫的皮肤,那癫狂震颤的心脏,好似流感蹿入他的体内,让他分不清东南没了方向。

    开始的喜欢是不知自的,是总想着见到他,和他接近,看他笑,听他说话。

    少年的喜欢尤其如此,在懵懂青涩时,一切都是好的。

    像是盛夏里放置在屋外的橘子汽水,一点点变热,一点点发散,打开时,酸甜的气泡灌入,弥漫在整个味蕾。

    林岁稳也有这种感觉,只是谁都不知道。

    ☆、成长

    第三章

    中考之后的暑假,温崤念跟着舞蹈老师去市外演出,林岁稳去车站送他,心里很舍不得,可温崤念揽着他的肩膀,说:“回来给你带好玩的,想要什么?”

    林岁稳摇摇头,说:“你早些回来就好了。”

    温崤念就笑了,他把脸凑过去,开心得意的模样像只小猫,他在林岁稳耳边连声说:“知道啦,会给你打电话的。”

    等温崤念离开后,林岁稳一个人回家,温文慧在家里,看到林岁稳回来了,便笑着说:“小稳,阿姨做了饭,过来吃吧。”

    林岁稳心不在焉,没有听清温文慧的话,温文慧叹了口气,走到林岁稳身前,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岁稳抬起头,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他看到温文慧张嘴说道:“该吃晚饭了。”

    “我没胃口,不想吃。”他的话有些生硬,抿起嘴,顿了顿又道:“待会再吃,现在吃不下。”

    温文慧只好说:“那好,我就不收起来了,你待会饿了记得下来吃饭。”

    “嗯,谢谢阿姨。”

    林岁稳点点头,便朝楼上走去,他没去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上了阁楼。

    小阁楼算是他和温崤念两个人的共有的私人空间,放置了一张小床,墙壁上贴满了海报贴纸,唱碟机放在小圆凳上,温崤念穿旧了的舞鞋丢在了床底下。

    林岁稳脱了鞋,爬上床,老实的铁片电扇“吱呀”作响,他闭上眼,心里不知为何,胀胀的很难受。

    温崤念出去演出了一个月,半个暑假都快要过去了,林岁稳常待在客厅电话机前,等着温崤念的电话,就怕他打来了自己没接到。

    可是一通电话都没有,直到温崤念回家,看到林岁稳时,他才恍然想起,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我忘了要给你打电话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林岁稳摇摇头。

    温崤念攥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行李箱前,打开箱子问:“你要什么尽管拿,我买了好多东西。”

    他买了好多特产食品还有一些纪念的小玩意儿,看着有趣可爱,林岁稳蹲在箱子边,看了一圈,最后拿了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偶,他把人偶捏在掌心里,侧头对温崤念说:“要这个。”

    “这个?这个五块钱都不到,我瞎买的。”温崤念诧异看着他。

    “就要这个,这个好看。”

    林岁稳站了起来,拿着小木偶比对在温崤念的脸旁,他说:“这个和你有些像。”

    温崤念笑了,他拿过那个人偶,指着林岁稳,“我看和你才像吧,还说我。”

    温崤念把小木偶还给他,林岁稳拿过人偶,合在掌心里,见温崤念整理着行李箱,他问:“还有这些是要送给谁?”

    温崤念没抬头,说:“送给几个朋友的。”

    “朋友?”林岁稳在温崤念身边蹲下,下巴磕在膝盖上,歪头看他,他说:“我没有朋友。”

    “你当然没有了,你性格那么闷。”

    温崤念用手去戳林岁稳的额头,林岁稳盯着他的那根手指,两眼向中间聚集,差点变成斗ji眼时,他握住温崤念的食指,轻轻蜷在手心里,他说:“但我有你,你是我家人还是我的朋友。”

    他握紧了那根手指,说:“有你就够了。”

    温崤念呆愣着,在那几秒内,他的心像是被一双手揉了一下,很快松开后,却是剧烈的跳动。

    酸涩溢出,接着便是被握着的手指似被火烧一般的烫,他抽出手,放在后背,一下子站了起来,林岁稳仰头,像是他脚边的大型犬,温崤念耳廓浮出红,他说:“你好r_ou_麻!”

    林岁稳抿起嘴,伸出手,把手掌递到温崤念的跟前,轻轻道:“哥哥,我腿麻了,拉我一下。”

    他很少叫温崤念“哥哥”,以至于每一次喊出时,都让温崤念ji,ng神一振,一下子攥住林岁稳的手,刚才那番被灼烧过的心思都瞬间消失不见。

    他颇为得意,说:“这就是你不喜欢锻炼的后果,我蹲再久腿都是不麻的。”

    林岁稳藏住笑,感受着温崤念掌心的温度,被松开时,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抓了一下,蜷缩着摸到一团空气。

    升入高一,学校离家有些远,林志闻让司机每天接送,温崤念晚上还要去舞蹈室,就有些不方便了,他让温文慧给自己买辆自行车,他想直接骑车去学校。

    温文慧询问林志闻意见,对方并未说什么,很爽快地答应了,林岁稳知道温崤念要骑车,便也不要司机接送了,林志闻问他为什么,他直接说:“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林岁稳从小就和林志闻不亲,其实在林志闻看来,这个儿子和谁都不亲,除了温崤念。

    林岁稳对温崤念的依赖随着年纪增大,从未减少过,反倒是逐步增加,直到现在,只要是细微感受,便能察觉出他的意愿他的情绪和他对于温崤念的感情。

    温文慧看向林岁稳,眉头微微皱起,林志闻倒是不在意,他漫不经心点头道:“行啊,两个人一块骑车,路上也有伴。”

    说是说骑自行车,买来自行车后,林岁稳竟然不会骑。

    温崤念是无师自通,他骑着自行车在林岁稳身边打转,笑得肚子都疼了。

    林岁稳艰难地跨上去,扭头看着温崤念,他说:“帮帮我,这个要怎么起来?”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温崤念走过去,林岁稳坐在车上,双手捏紧了车头两侧,温崤念贴在他的半边肩膀上,他的手覆着林岁稳的手背,不轻不重按着。

    林岁稳稍稍侧头,就能感受到温崤念在他耳侧的呼吸,均匀的不紧不慢的却让他心脏收紧又狂跳的呼吸。

    在温崤念眼里,学骑车这件事上,林岁稳简直是个大傻蛋,练习了整整一个下午,后背都出了一层汗,衣服黏答答的贴在背上,林岁稳骑着自行车出去还是歪歪扭扭。

    他实在是累了,吁了一口气,让林岁稳停下,手肘撑在林岁稳的肩膀上,半个身体都趴了上去,有气无力道:“算了算了,明天再练吧。”

    “那我明天怎么去学校?”

    温崤念叹着气,一脸无奈,“我载你去得了吧,不过我放学还要去练舞,你得等我。”

    “好。”林岁稳眼睛亮亮,他侧过头,暖暖的呼气扑在温崤念脸颊上,那么近的距离,连鼻息都快要交缠在一起了,温崤念错开头,看着林岁稳脸上漾开的笑。

    温崤念的人缘很好,新学期没到一星期,几乎和班级里的同学都熟了,他和林岁稳一个班,班级里的同学知道他们关系好,一直都是同出同进,但却不清楚他们的另一层关系。

    在旁人眼里,温崤念像是一束日光,开朗活泼是大家的开心果。林岁稳成绩好,但是因为听障关系,他不和人交流,独处时,便低头看书,孤僻甚至有些自闭,微笑在他脸上是极其罕见的。

    可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关系好到超乎别人的想象。

    林岁稳学自行车的进度很慢,慢到令温崤念怀疑他是否那个每门课都是满分的林岁稳了。

    终于是在载了林岁稳一个星期后,温崤念忍不住了问他:“你怎么还学不会啊?”

    林岁稳抱着他的腰,微微抬起头,校服衬衫裹着温崤念的身体,后背的肩胛骨突起,雪白的后颈绷着,掌心里的腰是收紧纤细的,林岁稳抬起手,在温崤念的脖子后轻轻碰了碰。

    温崤念一震,他听到林岁稳的声音,被风吹散,飘进了他的心里。

    林岁稳说:“故意的,不想学会,想要你载着我。”

    自行车徒然停下,温崤念扭头,林岁稳茫然看他,温崤念翘起嘴,用手去捏林岁稳的脸,他哼笑一声,凑到林岁稳耳边,他说:“原来你是存了这个心思啊,不行,现在你来骑,白白让我当了一个星期的苦力。”

    随着温崤念说完,他就把林岁稳给推了下来,自己坐在后座上,歪着脑袋看着林岁稳。

    木讷的少年呼了一口气,骑上车,腰就被一把搂住,温崤念整个贴上,半张脸埋在林岁稳的背上,蹭了好几下。

    自行车歪歪扭扭向前驶去,林荫树下,日光斑驳,温崤念小声在后头打气,一边笑一边说:“小稳,你这还是故意的?”

    林岁稳抿着嘴,额头淌下汗,看着前方,专注前行。

    温崤念的笑声越甚,林岁稳也跟着笑了,骑了一段路,总算是平稳了,他加快速度,夏日的风迎面扑来,温崤念叫了一声,张开扶着林岁稳腰的手,迎风展开,大声叫着“林岁稳”的名字。

    林岁稳的心抖了一下,掌心里的车没有抓稳,自行车往一侧撇去,没有防备,摔下去的时候,温崤念搂住林岁稳的头,林岁稳护住温崤念的肩膀,相互抱着,跌倒在地。

    没有预料中的剧痛,只是心里后怕,躺在地上发愣出神,互相对视了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温崤念凑过去,趴在林岁稳的怀里,身体轻颤,笑了出来。

    “小稳……”

    “嗯?”

    “回头还是别骑车了,哥哥载你上学吧。”

    林岁稳低头,看着温崤念扬起的睫毛,延伸而下,是他挺翘鼻尖和盛开的嘴角,他凑过去,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他说:“好。”

    ☆、心事

    第四章

    后来, 林岁稳还是学会了骑自行车,坐不了温崤念的车,他有些落寞,便每次下了课也不回家,都会等在舞蹈教室外,等着温崤念练完舞出来。

    两个人骑车一块离开,学校附近有一条小吃街, 夏天就买冰冰凉凉的奶昔喝,温崤念喜欢草莓味,林岁稳就买了两杯草莓味。

    自己那杯慢慢喝, 等温崤念喝完了,又立刻把自己那杯递过去,和他说:“喝不下了,你喝吧。”

    温崤念就心满意足喝了整整一杯半的草莓奶昔, 勾住林岁稳的肩膀,笑着说:“小稳怎么胃口那么小。”

    在冬季, 市内下起了大雪,林志闻说让司机接送,温崤念和林岁稳还是都拒绝了。

    自行车轮在结着冰霜的道路上缓缓前行,夜市里的冰饮已经都撤了, 换上了暖呼呼的关东煮、鲜r_ou_粽和烫口的烘山芋。

    温崤念刚跳完舞,背上还出了些汗,被冷风一吹,后背发凉,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岁稳给他买了关东煮,特意多要了些汤,自行车停在边上,两个少年簇在一块。林岁稳挡住风头,温崤念低着头,拿着细细的叉子戳了一颗贡丸。

    那丸子有些烫,温崤念对着凉风吹了会儿,等热气散去,张开嘴要吃时,突然一顿,捏着叉子递到林岁稳嘴边,他说:“来,张嘴。”

    林岁稳茫然的看着撞在自己嘴唇上微烫的丸子,他张开嘴,咬着贡丸,鲜味在口腔里四溢。

    他看着温崤念,见他嘟着嘴对着一颗丸子吹气,小口咬着,两颊微微鼓起,林岁稳忘记了吞咽,凉风扑面,他侧过头,突然不敢看温崤念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肆意,他不太明白,只是觉得那种单纯的想要看到温崤念的情绪,在逐渐改变,从心满意足变成了得陇望蜀,得寸进尺的想要更多。

    林岁稳呆钝的盯着温崤念一张一合的唇,shi润的光覆在柔软的唇面之上,他深深看着,心脏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嘴边又被递来了一颗贡丸。

    他打了个哆嗦,温崤念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林岁稳摇着头,他突然不敢看温崤念,低下头去,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那日回去,林岁稳匆匆吃过饭,便回了房间,温崤念还在喝汤,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

    温崤念吃饭慢,以往林岁稳都是要等温崤念吃完了,才会和他一起上楼,今天却那么快就上去了,林志闻疑惑问道:“小念,岁稳他怎么了?”

    温崤念一脸茫然,他摇头,“我也不知道。”顿了顿,放下还剩半碗汤的碗,温崤念站起来,对温文慧和林志闻说:“我吃完了,我也上去了。”

    他踩着棉拖“踢踢踏踏”上楼,来到林岁稳房门口,门是半掩着,温崤念直接推门进去。

    他走到小桌旁,搬了个椅子坐下,趴在林岁稳手边,半张脸挤在桌面上,侧头看他,“你怎么走那么快?”

    林岁稳低头看试卷,察觉到手旁的温度,微不可见的往里挪了些许。

    温崤念见他不理自己,便伸手去戳他的手臂,林岁稳握紧了手里的笔,朝他看去,温崤念半仰着头,委委屈屈不解道:“你怎么不理我啊?”

    林岁稳缓缓呼气,他该怎么去说,去解释,自己不轨的心思。

    在看到温崤念时,那种喜悦那种满足,渐渐成为了另外一种情绪,不止单单看着,他想做更多。

    可想做什么?

    林岁稳不敢深思。

    他往后退去,轻声道:“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有些累,想一个人呆着。”

    “累?怎么了,发烧了吗?”温崤念说着要伸手去碰林岁稳的额头,却被他抗拒似的拂开了手。

    林岁稳抿着嘴唇,脸上闪现过一缕薄冰,他说:“我没事。”

    温崤念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林岁稳,他愣了愣,身体慢慢坐直,心里慢了一拍子,又听林岁稳说:“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可以吗?”

    温崤念心里也生出些许恼怒,他站起身,踢了一下桌脚,脚趾头撇在上头,痛得要死,但他不要在林岁稳面前示弱,强忍着痛,眼眶里都沁出了泪,看着低着头的林岁稳,他咬牙道:“当然可以。”

    这是第一次争吵,温崤念气不过,揉着肿起来的脚趾,心里郁闷死了,似乎有一肚子怨气要发泄,他愤愤不平,去拿了个蓝色厚本,在封面上重重落下温崤念三个打字。

    翻开第一页,在上头写上林岁稳,骂他是木头,七七八八的话说了一大堆,等泄了愤,回头看时又觉得这么骂人是不是不大好,便撕了那一页,在上头只拓下一句话。

    “林岁稳真的是棵木头,冥顽不灵!”

    写下那句话,温崤念便把蓝色的本子丢在一边,侧过身,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心里是驳杂烦躁。

    等温崤念走了后,林岁稳站起身,试卷被他压皱,他近乎脱力一般,倒进了自己的小床里。

    被子被揉成了一团,林岁稳趴在里头,助听器还未取下,耳边是轰隆作响的电流声,他心烦意乱,摘去了助听器丢在一旁,把脸埋入枕头里。

    周遭一切都是沉沉的死寂,他呼出一口气,艰涩的唤出了“温崤念”三个字。

    那天晚上,林岁稳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小念,有阁楼里的小床,贴满了一整面墙的海报,还有轻轻拍动的篮球。

    他们躺在窄小的床上,是冬天,暖阳烘烤着小窗玻璃,整间房都是暖洋洋的,小念懒散的趴在他身边,他没戴助听器,却似乎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很柔软,像是丝绸,又像是天上的棉花糖,他凑过去,在同样柔软的那两片淡粉色的唇上,小心翼翼按下一个吻。

    吻开始的刹那,好像有枷锁被剥去,桎梏散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视线被大片大片晶莹剔透的白遮盖,他恍惚着去亲吻。

    听到了细细抽泣,听到了温崤念的声音,听到了他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是惊惧是痛苦,他说,“不要。”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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