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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城南妖物生 作者:弄清风

    第7节

    放屁。之前还用您,现在已经退成你了,底下的心被挖走喂狗了吧。司年一点儿都不相信段章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坐起身来,目光越过栏杆看向隔壁,正与站在二楼卧室阳台上的段章打了个照面。段章冲他扬了扬手机,微笑致意。

    司年挑眉,虽然隔着些距离,声音还是毫无阻隔地传到段章耳中:“看不出来你还挺疼你妹妹的?”

    段章应得脸不红心不跳:“是啊。”

    司年确定以及肯定这个虚伪的知心大哥哥想泡他。

    “不去。”屠夫依旧冷酷,说完就又躺下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思考,思考为什么这个狗屎的命运让他和姓段的相逢。

    段章不气也不恼,目光仍旧停留在司年身上,漆黑的海里平静无波。其实从他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司年的人了,只有一只光着的脚丫子从躺椅上垂下,还停留在他的视线里。

    司年此妖,睡相不大好。

    段章看着那只脚,心里的违和感又再次浮现。那过分纤细白皙的脚踝,跟司年的年龄好不匹配——这该属于一个少年。

    是什么样的少年呢?

    干净白皙甚至还带着点奶气的少年。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段章想不明白,便愈发觉得有哪里出了差错。可他暂时还找不到答案,便只能耐心寻找,反正他并不着急。

    章宁得知司年拒绝邀请的时候,狐疑地看了她哥一眼。这房子都给对方住了,竟然连一顿饭都搞不定吗?

    “哥,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问出这句话,章宁又觉得怪怪的。

    “没有。”段章气定神闲。这时,他又接到了特助的电话,微微蹙眉,转身拿起外套准备出门。临走时,他又叮嘱一句:“你可以拿着饭菜去隔壁,但记得要礼貌一点。他是段家的恩人,老头子盯着呢。”

    闻言,章宁不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难怪那个好看的小哥哥能住进隔壁,原来跟章家有渊源,看来她是得收着点了。

    等等,她好像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呢?

    “哥!”章宁追出去,却只看到一个潇洒离去的车屁股。段章像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甚至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气死了。

    章宁跺跺脚,转身又回了屋。一刻钟后,她重新换了套衣服,端着她自己煮的靓汤敲响了隔壁的门。

    金玉去完读书会后就没有再回来,整栋别墅里只有鹿十和司年。鹿十无聊啊,看到个可爱小姑娘来敲门,连忙把人请进来,摇身一变就又变成了绅士有礼的模样。

    “你来找司年是吗?他在楼上呢,你先坐会儿,我帮你叫他。”

    “谢谢。”

    鹿十上了楼,司年却不愿下去,依旧懒散地躺在椅子上,说:“你自己请进来的人,自己招待。”

    鹿十:“人家带着东西来串门呢。”

    “不见。”

    “真不见啊?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点怜香惜玉的心呢,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的,讨不到老婆的,你自己算算你都多少岁了。而且隔壁邻居来串门不是人类世界里的基本礼貌吗……”

    鹿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司年一直疑惑他怎么能活到现在不被人打死,自己又是为什么不打死他还让他住在自己家里?

    匪夷所思。

    他蓦地坐起身来,冷飕飕的眼神看得鹿十一个哆嗦。他赶紧抱住自己的胳膊,警惕地盯着司年,可司年看了他几秒,脸上的冰雪又奇迹般的融化了。

    “是吗,那我下去看看好了。”说罢,他就站起来往楼下走。

    鹿十一头雾水,而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是,司年竟然还真的亲自接待了章宁。虽然稍显冷淡,谈不上热络,可这态度放在屠夫身上,已经好得出奇了。

    不一会儿,章宁订的餐点也到了,她让人直接送到了司年家,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吃了晚饭。

    “可惜我哥工作太忙了,刚刚才回来,就又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晚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这个鱼本来是给他点的,特别好吃,你们快尝尝。”章宁在外也是一幅乖巧可心好妹妹的形象,笑得可甜。

    司年看了眼那盘鱼,微微挑眉:“他喜欢吃鱼?”

    章宁点头:“对啊,尤其是海里的鱼。我哥可挑了,满北京只有名森和荷禾斋做的这道鱼能合他的胃口。”

    鹿十矜持地点头:“我知道,荷禾斋的菜特别好吃。百年老店了,我以前吃过。”

    “可惜荷禾斋不开分店,我哥以前去天津看我的时候,每次都给我打包一份蟹粉小汤圆或者莲子羹,特别好吃。”

    “你不住在北京啊?”

    章宁笑笑:“对啊,你们不知道吗?我爸爸姓赵,我家在天津呢。”

    鹿十一时卡了壳,转头看向司年。司年倒是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段章的母亲离婚后又生的孩子,兄妹俩同母异父,难怪岁数相差那么大。

    “你哥哥经常去看你吗?你们感情很好哦。”鹿十愈发温和。

    “对啊,他以前还会帮我打架,就在我们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一个人单挑十几个,可厉害了。”章宁道。

    “哇,厉害。”

    “是吧?后来他就被段爷爷送去当兵了。”

    这可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司年静静听着,慢条斯理地挑着碗里的香菜,一身闲散,像在戏园子里听戏。那厢章宁又跟鹿十讲到了段章二三事,多的是外人不知道的事。

    若问司年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留章宁在家里吃饭,这就是原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姓段的想泡他,他是那么好泡的吗?当年碧海大浪三千丈,都没把他淹死。姻缘是个坟啊,反正要进去,也得是姓段的先进去。

    晚上七点,愉快的晚餐终于落幕。章宁端着空碗从司年家出来,保持着愉快的心情,一路哼着歌走回了家。

    今天真是开心啊,跟好看的小哥哥们一起吃了晚饭,还聊了那么久。虽然最好看的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可他不说话就很好看啊。

    欸?等等?他们聊了什么来着?

    她哥?

    章宁停在厨房门口,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她过去到底是干嘛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里除了主角大概都是助攻哈哈哈哈

    第21章 鬼话

    当天晚上,司年迟迟未睡。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他特意等着,想看看那个给他送花的“鬼”还会不会再出现。

    是夜,凉风习习。

    司年照旧躺在楼顶花园的藤椅上,因为无聊,便开着ipad看综艺节目。现今的综艺都很无聊,可对于司年这个深山老妖来说,还很有新鲜感。

    节目里的嘉宾在笑,笑声穿透这寂静的夜,略显滑稽。

    就这么等着等着,司年没有等来第二朵花,倒是把段章给等到了。彼时正是晚上十一点,晚归的大忙人孤身一人,抬头看见了同样是孤身一人的司年。

    当然,从段章站在楼下的这个角度,他其实是看不见司年的。但楼上隐约传来的声音和今晚格外澄澈的夜空告诉段章——司年肯定在那儿。

    就好像出身鹤京的妖怪们,举办读书会都要选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一样,司年一定也很喜欢天空。

    那个诗里的少年,跟夜空最配。

    单手解开领带,段章走上二楼,先冲了一个澡。哗啦啦的热水冲下来,把头发打shi,也暂时把脑海中那些纷杂的思绪压下。

    司年早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但是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他忽然觉得这个花园的朝向不太好,每次他在这儿躺着或坐着的时候,正对的都是段章卧室的方向。虽然两者并未处于同一水平面上,可其实相距不远。

    这么想着,他一时走了神,等他再度回头看时,床头已然多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梨花。

    “啧。”司年挑着眉,仔细打量了那支花好一会儿。综艺节目里的嘉宾笑得肆无忌惮,仿佛是对他的嘲笑。

    是段章的错吧。

    司年毫无心理压力地又给段章记了一笔,气得去睡觉了。

    翌日,司年炸了一整天的丹炉。

    小金龙“呸呸呸”往外吐着黑烟和废渣,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还在鹤山的时候,脑袋里晕晕乎乎,不知岁月流逝。

    “等等等等等等!”看到司年又要把奇奇怪怪的东西扔进自己肚子里,小金龙连忙叫停:“大哥这是在北京城,再炸下去该有人投诉我们扰民了!有结界也不能乱来啊!”

    “哦。”司年继续往里扔。

    “你再这样我要放屁了,憋不住了。”

    “啧,真恶心。”

    “你说谁恶心?!”

    “您。”

    你这声“您”倒是真恶心到我了。小金龙一脸菜色,身上的金光都因此而黯淡,如果可以它倒是真想放个屁,出一口恶气。

    可对象是屠夫啊,小金龙一点儿都不敢造次,干脆闭眼开始装死。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司年终于消停了,挥手退去结界,给了小金龙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小金龙感动得热泪盈眶,余光瞥见司年手中拿着的小玉瓶,忽而心生警惕:“你这炼了一天,到底在炼什么?”

    司年把玉瓶举起来,透过日光看着玉瓶中隐隐约约的药粉,微微一笑,道:“好东西啊。”

    小金龙尾巴一抖,觉得要糟,尤其是看到司年的笑脸时,它忍不住问:“你不会是终于忍不住了,想把隔壁那位毒死了吧?”

    司年斜眼:“我看起来很讨厌他吗?”

    没有,但是我觉得你俩怪怪的。小金龙再度识相地闭嘴,但它是真的很担心司年出去作妖,他们才刚从鹤山出来呢,不能马上又回去是不是?

    可今天鹿十出门走亲戚去了,它也没个人商量,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年把药粉洒满了整个屋子,并兴致勃勃地点起了笼烟。

    十指交扣,黑色的法力自指间溢出,缥缈的笼烟便瞬间染上了浓墨般的色彩,彰显出邪恶本性。

    不出片刻,黑烟笼罩了整个屋子。那些散落在地的药粉开始自燃,化作一朵朵幽兰色的鬼火,离地飘荡。它们打着旋儿,慢悠悠、慢悠悠地将一切黑暗点亮,释放出刺骨的寒冷,甚至隔绝了屋外的阳光,

    森罗鬼界。

    小金龙倒吸一口凉气,开始瑟瑟发抖。屠夫司年不擅鬼道,但小金龙竟然忘了,他在丹道上确实是个鬼才。练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没有人比他更有天赋。

    森罗鬼界,就是一个熔炉,就现在这大小,估计能把方圆十里内的鬼都给招来。

    可小金龙怕鬼啊!

    “老大,我们打个商量,您让我去隔壁串个门呗?”

    “不行。”

    司年拒绝得斩钉截铁,不一会儿,黑烟自动分散,露出里面隐隐绰绰的鬼影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缺胳膊的、吐舌头的应有尽有,看得小金龙头皮发麻,炉盖儿都开始打颤。

    桀桀的怪声中,聚集而来的鬼越来越多,司年却像个没事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翘着腿,把玩着手中的一枝梨花,似还在等着什么。

    此间唯一的纯白的光亮,大约便是他耳朵上新换的那颗水晶耳钉。

    司年抬手,那支梨花便准确地cha进茶几上的玻璃瓶里,举目扫过一众鬼魂,问:“谁认得这支花吗?”

    众鬼被他强大的妖气压制着,面面相觑,谁都不敢随意说话。

    “没人说吗?”司年的唇角微微勾起,召来一朵鬼火,张嘴轻轻一吹,鬼火便瞬间膨胀,散发出的威压和恐怖气息让人心胆具颤。

    可他偏偏笑得天真无邪,微微歪着头看过来,带给你瞬间的神魂颠倒。

    既美丽,又恐怖。

    “啪!”终于有一个男鬼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表示:“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明天马上要去投胎了,这我真的不知道!”

    有一便有二,一个呼吸的时间,满屋子的鬼跪了一地。一个脸色苍白眼珠子血红的女鬼偏生长着头顺滑如瀑的黑发,捂着胸口也急切地撇清:“这位先生,我也不认得这支花啊,我顶多会偷看隔壁帅哥洗澡,真的真的没干什么坏事!”

    “是啊是啊……”众鬼忙不迭附和。

    司年掐灭了掌心的鬼火,眸光却变得森冷无比。他一一扫过屋子里的鬼,再三确定是否有人撒谎。这里面没有自己的仇人,大多是普通人类和小妖怪的鬼魂,而他的笼烟本就有迷惑人心的功效,那么他们撒谎的几率就很小。可如果没有鬼撒谎,在他房间里放花的又是谁?

    不可能有人类或者妖怪能避得过他的眼睛。

    “我再问一遍,你们谁、或者说看见哪个同类,进过我的屋子?”

    可众鬼仍是摇头,不是说没见过,就是根本没靠近过这里。男鬼陪着笑脸解释道:“这几天岚苑的妖气太浓了,虽然说妖怪们平时也看不见我们,可是我们都不太敢过来了,尤其是这里,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强大妖气冲得魂体不稳,就不好投胎了。”

    “是啊是啊,真的是这样,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我也是!”

    “……”

    这就奇怪了。司年蹙眉,脸上的表情y晴不定。

    小金龙在旁看着,虽说很怕鬼,但鬼又做错了什么呢?他更怕司年一个没控制住,妖气泄露,把人家魂体给冲散了。可它正想说点什么,司年就又开了口。

    “你刚才说,隔壁的帅哥?谁?”

    小金龙愣住,鬼魂们也愣住,随后齐齐看向长发女鬼。女鬼嘴巴微张,傻愣愣的,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就、就是隔壁那个长得特别帅特别有型的帅哥啊,他身材特别木奉!”

    话音刚落,她又急忙捂住了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显得怪不好意思的。

    司年却露出一丝玩味,继续问:“哦?哪里木奉了?”

    女鬼“嘿嘿”笑着,憋了一会儿,才红着脸道:“就是腹肌、人鱼线什么的……不过他阳气特别重,有点煞人,我都不敢靠太近,所以看得没有很仔细啦。”

    “是吗。”司年保持微笑,微笑着点头,微笑着屈起食指敲打着椅子扶手,微笑着威胁:“可是这里是我的地盘,如果还有下次,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女鬼一个哆嗦,谁能想到这妖前一刻还好端端跟你说话,下一刻就要喊打喊杀挖眼珠子呢,连忙表示再也不敢了。

    司年懒得再听他们瞎扯,便撤了鬼界,放他们离去。

    转眼间,众鬼消失得干干净净,光亮重新回到屋子里,让小金龙松了一口气。但有一丝怪异感觉仍然留在它心里,那就是——女鬼偷窥段章洗澡,司年出什么头?

    奇了怪了。

    他终于响应时代号召,开始日行一善了吗?

    说曹c,ao,曹c,ao就到。

    此时已经是日暮,段章回来了,并敲响了司年家的门。

    司年正因为梨花的事情烦着呢,听见动静又忍不住想起女鬼的话,并不想见人。可段章迟迟不走,他便只好挥手开了门。

    今天的段章脱了西装外套,白色衬衫的领口开着,袖子卷起露出紧实流畅的肌r_ou_线条。司年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隔着薄薄的布料,好像就能看见女鬼所说的“超木奉的身材”。

    他忽然有了点兴致。

    “你身材看起来不错。”

    段章怔住,饶是他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也没预料过现在这样的场景。好在他早就知道司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随即平静下来,泰然自若地走到了司年面前,“多谢夸奖。”

    司年又看向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你又带了什么?”

    “冰激凌。”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喜欢吃这种东西?”

    “直觉?”

    “……”

    你可拉倒吧,你直个鬼。

    第22章 传情

    司年吃着一勺好几十的进口冰激凌,盘腿坐在沙发上,思考妖生。

    刚才小金龙看到他接过冰激凌时一脸狐疑的表情,让他印象深刻。小金龙问他“你们现在是朋友吗”的时候,更让他无从回答。

    他们算朋友吗?

    他不过就是吃了人家一盒冰激凌,怎么就忽然开始交朋友了呢。

    最让司年感到无语的是,他居然真的被人举报了。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你在家里干嘛呢?刚才星君过来跟我举报,说你聚众作法,破坏y阳秩序,今天本来该去往生塔报道的鬼都迟到了。

    x:你连这都要管吗?

    我的圆圆不可能那么可爱:不然你管。

    x:去死吧。

    除了商四,金玉也特地打电话过来问情况。司年就纳了闷了,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那么不遵纪守法爱搞事的人么?

    这样的日子跟在鹤山有什么区别?

    “啪。”司年把空了的冰激凌盒子重重放在桌上,怎么想都有些不得劲。可段章已经回去了,鹿十出去走亲戚还没回来,整个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司年干脆转身去游戏房里打游戏。

    如是三天,岚苑的别墅区都风平浪静。

    在这三天里,送花的人没有再出现,司年便也没有继续往下查,静观其变。

    周末,却是个热闹的日子。

    一大早鹿十就开始发疯,上蹿下跳没个消停,“咚咚咚”的,地板都快被他震穿了。小金龙被他搞得隔夜的药渣都快吐出来,忍着强烈的不适看向床上的一个小鼓包,问:“你为什么不下去打他一顿?”

    “懒。”司年答。

    十分钟后,司年终于忍不了了,跑到楼下一看——这缺德玩意儿原来变回了原形,四只蹄子一起蹦,难怪那么吵。

    问他为什么发疯,他说他想谈恋爱。

    司年翻了一个白眼:鹿这种生物,跟傻逼羚羊一定是亲戚。

    “连花木帖那小女娃子都开始早恋了,为什么只有我还是单身,我不服!”纯白的仙鹿挤出一滴晶莹泪珠,啪嗒掉在镶着金边的白玉盘里。

    司年抄着手靠在楼梯口,问:“你有病吗?”

    仙鹿低下忧郁的头颅,鹿角上分明还挂着晨间的露水,让人忍不住想起喀纳斯湖的深秋。啪嗒,又是一滴泪,落在白玉盘。

    然而司年此刻希望湖里的水怪能把他给拖走,省得他继续在这里作妖。

    “你这个样子,早八百年晚八百年也不会有人跟你谈恋爱。”司年道。

    “为什么!”鹿十一个激动,泪水便划过一道优美的线条落在了玉盘外头,可把他急坏了,连忙又把玉盘挪了挪位置。

    仙鹿之泪,美容养颜,放到网上可以卖998呢。

    可司年定睛一看:“你这个玉盘,是我的那个玉盘吗?”

    “嗳?”鹿十心虚地用小蹄子把玉盘又挪了挪,“不是哦,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玉盘。”

    司年微笑:“不是你大爷呢。”

    老子辛辛苦苦攒下的古董,是让你这么用的吗?司年二话不说抄起拖鞋就扔过去,打得鹿屁股上肿起一个拖鞋印。

    鹿十更伤心了。

    “这个世界对我真的太不友好了,大家都脱单了只有我还在solo,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连个催婚的姑婆都没有,太惨了,山里又那么冷清,连个跟我网恋的小姐姐都没有。一开始谈得好好的,到最后都让我代购山货,我淘宝都是皇冠店铺了……”说着,鹿十又看向司年,忽然生出一丝感动:“现在好像只有你还单着跟我相依为命了朋友。”

    “滚。”司年拒绝。

    鹿十自顾自地说话:“你说我是不是找错方向了?老天爷可能是看你们这些大妖都去喜欢男人了,于是怒而惩罚大家一起搞基,我不该执着于大胸小姐姐的,她们已经不属于我了。”

    司年:“你能闭嘴吗?”

    等等。

    “我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司年沉着脸。

    “我觉得……嗯……”早晚的事。整个妖界,就属你们这些大妖最不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坏风气。但鹿十还是选择了闭嘴,因为感觉又要被打了。

    最终,许是因为冷着脸的司年太过可怕,鹿十选择了离家出走,并且扬言找不到对象就不回来了。

    司年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鹿十了,可喜可贺。

    恰在此时,鹿十临走时忘记关上的门忽然被风吹上,同步响起的还有二楼的玻璃碎裂声。司年神色微动,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二楼卧室里,低头看向窗台下碎裂的玻璃瓶和几支倒在水泊中的花。

    视线越过窗台,窗外阳光正好。

    楼下跑过一个人,是晨练归来的段章。

    司年微微眯起眼,双手抱胸靠在窗台上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弯腰捡起一枝花,ji,ng准地扔在隔壁段章卧室的窗子上。

    “咚。”突如其来的声音,提醒了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段章。

    他推开窗,低头看到那支耷拉着花苞的花枝,而后看向隔壁的人。两人隔着大片大片月白色和桃粉色相间的藤本月季和一个宽宽的过道,遥遥相望。

    段章:“怎么了?”

    司年:“你在干嘛呢?”

    段章:“刚冲了把澡。”

    司年:“穿衣服。”

    段章轻笑,随意地把擦头发的毛巾挂在架子上,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他背对着司年,所以司年能清楚地看到他因为穿衣服的动作而绷紧的每一根肌r_ou_线条。还未干透的头发滴着水,顺着脊椎一路滑下。

    司年挑了眉,抱着欣赏的姿态看着,蓦地又想起古人常有隔着轩窗看美丽姑娘梳头的场景,此刻倒有点像。只是姑娘换成了男人。

    司年看人,从不遮遮掩掩,觉得好看就看了。段章穿个衣服都这么慢,肯定是故意的。谁会在家里穿衬衫呢,扣子还得一颗一颗扣。

    三分钟后,段章穿好衣服,绕到阳台上把梨花捡了起来。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梨花之于司年的含义,可不都是别人给司年送花么?

    如今司年送他一枝花,是在暗示什么?

    “别看了,那不是送你的。”司年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好不绝情。

    “好吧。”段章无奈,但还是进屋把花放进了cha着向日葵的花瓶里。司年也没再说什么,那花被他扔得都快残了,爱留不留,他不管。

    “我问你,你老宅里的梨树都还在吗?”

    “在。”

    司年眯起眼:“我不是说都砍了吗。”

    段章勾起唇角:“可我没答应啊。”

    “那你现在去砍。”

    “可那些梨树是老头子的宝贝,如果我砍了,他会打死我的。不如这样,你跟我回去,他见了你,就一定不会生气了。”

    忽悠,你继续忽悠。

    司年伸手趴在窗台上,面带微笑看着他,说:“其实还有一个好办法:我有一把大刀,四十米长,一刀下去,不说满院子的梨树,我能连树下的人也一起砍了。”

    性感屠夫,刁蛮霸道。那微微歪着头笑眯眯盯着你的样子,比爬藤的花儿更明艳。可段章瞧了半天,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对了,他今天什么都没戴,完全素着。头发像是刚刚剪过,剪得有些短,露着光洁的额头。

    “你如果真嫌那些梨树碍眼,我把它们送给你,随你处置,好吗?”段章问。

    “不好。这还不是要我亲自去弄?”司年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我陪你去。”

    “不要。”

    司年板起脸,“砰”的一声把窗关上,可去你的吧。

    那边段章却在笑,并且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一直走到楼下,直到在客厅遇见自己拖着行李箱一脸困惑的妹妹。

    “又回来了?”

    “是啊。”

    章宁回过神来,忙问:“我刚刚从外面走进来,你跟隔壁的小哥哥……我只不过走了两天,你俩隔岸传情呢???”

    段章没有理会,兀自去厨房泡咖啡。

    章宁连行李箱都忘了放,拖着箱子一路跟进厨房,追在后头问:“哥,什么情况?你周末不去上班哦?”

    “国家规定,周末不上班。”

    “可你以前从来不遵守国家规定。”

    “那是以前。”

    “天呐哥,你被夺舍了吗?”

    段章回头便给了她一个爆栗,看她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又说:“姑娘家家不要乱说话。”

    章宁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情,又看他泡了两杯咖啡,不禁有点感动。可她伸手正要接,却见段章端着杯子径直绕过了她。

    “哥?”

    “哥你去哪儿啊?”

    她哥迆迆然往外走,脚步没有一丝停留,语气轻松:“去传情。”

    另一边,司年正准备出门。他刚换好衣服走到楼下,就听见敲门声,跑过去打开门,满脸大佬样地埋怨着:“不是说我不去吗?”

    段章神态自然地把咖啡递到他手上,道:“那你准备去哪儿?”

    司年一时卡壳,他其实就是要去梨亭,看看那里的梨树是不是少了几支。如果能确定梨花的来处,事情就会明朗许多了。

    段章微笑:“可以带我一起吗?”

    司年:“我说不行,你会不去吗?”

    段章:“这倒不会。”

    司年:“废话。”

    第23章 花期

    再次来到梨亭, 司年的心情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上一次他来到这里,还不知道段章就是章先生, 想着来见一见那位活在微信里的有点可爱的小朋友, 结果得了一个“小惊喜”。

    这一次他故地重游, 观赏的心思占了大半。很不凑巧的是段老先生出门访友去了,难得不在, 但这对于司年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恩人长恩人短的,多听了会秃头。

    现在已经是六月, 天气转暖,别处的梨花早谢了不知多久,梨亭里却还稀稀落落地留了几朵。这也是司年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到要来这里的缘故,他上次来时, 便觉得这儿的梨树与别处不同。

    开得特别繁盛, 且格外有灵气。

    “六月还开花的梨树,你们往年种着就不觉得奇怪?”站在梨树下,司年仰头望着树桠间随风摇摆的零落小花, 有些好奇。这份好奇仅争对段章一个人,因为据他了解,这位小朋友好像是最近才知道妖怪的事, 那他之前就没理由对这么一件反常的事情置之不理。

    “往年并没有这样,五月就谢了。”段章道。

    他这样说, 便让司年不禁想起了上次那场花瓣雨。难不成是因为见了他,所以这些梨树才拖延了花期?

    “我记得这儿原先不叫梨亭。”司年道。

    “后来改的。太爷爷据说是个文人,不大喜欢原先的名字。”

    “那是你太爷爷, 怎么用据说?”

    “半路从商,谁知道他肚子里究竟有几两墨水。”

    编排长辈,没大没小。司年腹诽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你妹妹说,你之前在军队里待过?不是从商么,怎么又去当兵了。”

    闻言,段章忽然深深地看着司年。

    司年挑眉:“我脸上有答案?”

    段章轻笑:“没有,但归根结底是梨子的错。每年这些梨树都会结很多的果,除去自留的和送礼的部分,至少剩下十大筐。我太爷爷从商之后定下一个规矩,凡是段家的子孙,在接触家中产业之前,都必须去路边卖梨子。从最基础的做起,赚辛苦钱。”

    司年:“好想法。”

    段章陪着他继续往里走,抬手拨开挡在司年头顶的一根枝丫,说:“可惜梨子太酸,味道不好。长辈耳提面命要讲诚信,不能撒谎,哪怕买一送一,挑出去一大筐,回来还能剩大半。”

    司年:“那是你嘴不够甜。”

    段章:“不,我都卖光了。”

    司年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诧异。凭这一副好样貌,倒是有可能,人家是豆腐西施,他是梨子潘安。

    但这跟段章去当兵又有什么关系呢?

    “北京最不缺有钱人,比有钱人还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梨亭附近方圆十里,住的都是这些人,我把筐挑到前面的三岔路口,小半天就卖完了。”

    当然,段章做的都是强盗买卖,谁让他是那群小孩中最厉害的呢。一斤一百,排队交钱,诚信生意,童叟无欺。

    他连续干了三年,愣是没有一个敢告状。直到第四年兜不住了,被段老爷子拿拐杖一路从梨亭打到外头大道上。

    那年他才十二岁。

    “查到是谁告密了吗?”屠夫的关注点总是格外清奇。

    “没有告密者,路口装了摄像头,我没发现。”段章答。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霸王段章首次遭遇滑铁卢,付出了惨痛代价。但这在他三十年离经叛道的人生中,无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篇章。

    可对于司年来说,这别具一格的理由跟章宁说的可不一样。但他想了几秒,很快释然——睁着眼说瞎话可能是他们家的传统。

    “梨子不好吃是有原因的,水土不同。我最早送你们的那棵梨树是我从鹤京带出来的,那里的水质和这里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我想,这些梨树六月还在开花,也并不稀奇。”

    兜了一圈,段章又回答上了司年最初的问题。

    鹤京的所有花,花期都比其他地方略长。“失落的明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这样被妖怪们称呼着、向往着,那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带着仙气。鹤京陷落时,碧海倒灌进城池,泼天的浪拍碎了一切。

    司年作为最后留守的那几个,也差点被卷进海眼里。碧波将他从朱楼拍下,狠狠砸进水里,倒是乱流中的树枝救了一命。

    后来,他从那汪洋中捞出了一棵小树苗。

    树苗失去了故土,他也一样,浑身shi透的黑衣少年狼狈地站在山巅,看着各路大妖们齐心协力,将那颗碎裂的明珠永远封禁在天与地的裂缝中,再不得见。

    他一时间有些忘了,他千里迢迢地赶回去,去奋力一搏,是为了什么。久而久之,他对那棵梨树的心思也淡了,任它生长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仿若跟自己、跟故乡再无关联。

    “是这棵?”司年看着眼前这棵枝干最为遒劲梨树,问。上次他让金玉从段章这儿要了一棵梨树,但很显然段章只是随意给了一棵,并没有把最初的这棵挖走。

    “应该是。”段章点头。

    司年便没有多问,抬手抚上那枯槁的树皮,闭上眼,将自身的气息通过掌心传递到树上。为了不至于吓到普通人类,所以像他这样的大妖,平时都是刻意收敛着气息的,轻易不会外露。

    妖气蔓延,树叶开始晃动,却依旧很安静。在这样一个宁静祥和的六月的上午,徐徐的微风从不会扰人,向来只喜欢在阳光洒落的时候拂动树冠,摇碎一地光影。

    零落的梨花打着旋儿落下来,跟阳光里的尘埃玩着捉迷藏,有一些姿态轻盈如风中飞蝶,有一些又显得过于哀伤。

    零落的花,是下不了雨的。可是司年的鬓边和肩头还是接住了那么几朵,甚至从风中听到了一丝细语。

    “真有意思。”司年蓦地笑了。

    “嗯?”段章转头。

    “这树还没有成ji,ng。”

    “……”

    司年收回手,道:“草木成妖与我们略有不同。他们之中有一些是像北区那位傅先生一样,直接由植株本体幻化成妖,而还有一些,却是由天地灵气借助草木凝聚出的灵体,似妖非妖,比普通的妖怪要纯净得多,但受到的限制也更多。这棵梨树两者都不是,可他竟然能说话。”

    虽然是断断续续的话,声音也很轻,如果不是司年道行很深,可能都听不到,但他确实说话了。

    他在说:你来啦。

    那是一个干净又柔软的小男孩的声音,他似乎很开心,那种喜悦的心情通过掌心传递到司年心间,竟让他有点儿触动。因为那种感情很纯粹,纯粹得像是晨间的朝露和冬日的雪。

    段章窥见司年眼底的温和,亦摇头望着梨树庞大的树冠,问:“所以,现在是哪种解释?”

    “还有一种,是魂。如果有什么外来的魂附着在这树上,也是可以的。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梨树,鹤京的一草一木,总是比别的地方更能滋养魂魄。”说着,司年转头看向段章,想起前两次收到花时的场景,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思量。顿了顿,他向段章伸出手:“把手给我。”

    瞬息之间,段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手递出,嘴角却还噙着笑:“问题出在我身上?”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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