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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桃源惊梦 作者:长见无剑

    第21节

    逢源的眼角还映着天光,蓝天白云在他的双眸中晃荡。

    流水道:“逢源,就留在我身边吧。”

    逢源的眼前都是流水恣意飞扬的脸,还是如初见时惊鸿一瞥那般好看。

    逢源想,眼前的少年,或许比那时候还要好看,还要耀眼。

    他伸手抹去流水眉间的几分忐忑,道:“流水,你真好看。”

    他道:“我的眼睛能看见我的心,能看见你。”

    流水目光中划过一抹不安,道:“逢源,你真的要走了吗?”

    逢源道:“流水,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想喝‘阳关一醉’。”

    逢源在他的眼中又看到了那晚在芦花村汪着的那一朵月亮。

    流水松开他,呆呆地坐在山坡上望着远方连绵不见的青山。

    为什么舍不得逢源呢?是西出阳关无故人吗?不是。

    流水看到逢源的时候,就像看到了那些年看不见的月光。逢源出现在他的目光里,就像是奇迹终于照见了他终年喑哑的生命。逢源来了,他枯寂的心有了一丝鲜活的水波,他的梦里,第一次闻到了槐花香。逢源给他捧的那一捧水中的槐花香,为他洗去了陈年的风霜,还清晰地流淌在他的心上,沁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知道逢源要走。

    可是逢源为什么要走。

    逢源道:“流水,你知道什么叫惊鸿一瞥吗?是那万丈红尘中,千百人里不经意的一眼,我的眼中看见了你,你的水光中,映照着我的双眸。”

    逢源道:“那时候你的目光中有一眼望见的惊艳。”

    逢源道:“流水,这就是我为什么跟你说,我的道从来只有一条。”

    逢源道:“流水,你喝‘笑红尘’的时候是看不到我的,是不是?”

    逢源道:“我的眼中却只能望见你。”

    逢源道:“流水,这就是我为什么只能走,不能留。”

    逢源道:“流水,如果我要酿一种酒,我会叫它‘逢源’,如果我要敬你一杯酒,我一定是用它来祝你。祝你这一生,眼中有光,心里有亮。”

    逢源道:“流水,如果我有一杯酒,我唯愿你生生世世,左右逢源。”

    逢源道:“可是流水,现在我要走了。”

    逢源道:“流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聚就有散,聚散终有时。”

    流水笑笑,道:“是吗?”

    语气漫不经心。

    流水不正经惯了,虽然不久之前还在留他,可是此时的流水这般云淡风轻的浅笑模样,逢源一时看不出悲喜。

    逢源飞升了。

    流水从始至终眼睁睁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他。

    后来逢源想,流水那时的眼神,虽然是笑的,神情却十分落寞悲凉,就像又被人抛弃了,就像早知如此,仍旧不免伤心失望。

    飞升的那一刻,逢源想,从此流水要一个人骑马,一个人看花,一个人喝酒到天亮,一个人放声大笑,一个人纵情高歌。

    可是流水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流水什么都没说。

    逢源飞升了。

    流水一个人牵着两匹马朝着春风十里走去。

    这次是真的再无故人了。

    逢源飞升了。

    再不是此山中人。再不是嚷嚷着要跟着他的逢源了,再不是目光灼灼挑了一堆闪闪发光的衣服问他哪一件好看的少年了。

    流水一个人摆了两杯酒,一杯留给飞升的逢源,一杯敬给飞升的逢源。

    他在春风十里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在芙蓉居吹笛子的少年,后来再也没有给他吹过笛子,什么时候要问问他,为什么后来再也不吹笛了。

    那笛声真的很好听。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春风十里的桃花没有了,流水牵着两匹白马来到了不度河。

    不度河,不度人间生死,不度哀怨喜乐。

    人有飞升,便有不能得度者吧。

    逢源是注定要飞升的人,自己便是注定不能得度的人。

    不度河,不度心中执着。

    他想起来,逢源总爱当他的师父,想带着他问道修仙。他每一次都拒绝了。

    有一次喝酒,他们又认真讨论飞升的事情。

    流水道:“逢源,我祝你早日飞升,你飞升之后千万帮我升官发财,平步青云,早日脱贫。”

    都是玩笑话,一半真,一半假,却有着透明纯净的心意。

    流水道:“逢源,有人看破,有人放下,有人得过且过。”

    流水道:“逢源,总要有人去做不得不做的事,总要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要有人去撞南墙。总要有人永远不回头。”

    流水道:“逢源,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不能拘着性子,不愿去衡量得失好坏。我此生所作所为,全凭心意性情。”

    流水道:“我想痛痛快快过这一生,看终会活成什么样子。”

    流水道:“活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后悔。”

    ……

    逢源飞升了,那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流水把杯中酒洒在不度河。

    他望着天,道:“逢源,你为什么想喝‘笑红尘’?后来你说敬我一杯酒,为何又不敬了。你究竟想借那一双疯癫人的眼睛来看清什么事情?”

    天何言哉。

    流水倒了一杯酒洒向长天。

    他道:“逢源,我忽然很想笑,你那双眼睛看不分明,你还是飞升了。难道你的机缘便是要让你遇上你看不破放不下的事吗?你悟道修仙一向别致,也许这便是你的不同罢。”

    他仍了酒杯,把整坛‘阳关一醉’砸到了地上。

    他道:“逢源,你这一去就真的不会回头了。但至少,你还好好活着。纵使你的世界再也没有我这个耽溺红尘的故人,我还是为你高兴。”

    红尘白马,十里飞花,不见青山,不见少年。

    流水任凭马儿驮着随意走在上锦城的大街上。

    他醉眼看人不甚分明,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没有人。

    长夜寂寂,又是他一个人走在路上。

    前方走来一队人马,马上的人下来,半跪在地,道:“高大人,皇上请您进宫。”

    他勾了勾唇,道:“本大侠今夜喝醉了,不去!”

    来人道:“高大人请上软轿。”

    一顶金晃晃的轿子闪到眼前,大半夜的,要闪花了人的眼睛。

    流水道:“逢源,你穿衣服还是这般耀眼呢!”

    来人愣住,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酒鬼,道:“请高大人上轿。”

    流水纵马扬鞭,两匹马儿飞驰而过,高声道:“罢了,我自己骑马去。”

    皇宫中,皇帝的寝殿。

    流水躺在皇帝寝殿的长榻上,迷迷糊糊道:“阿勿,深夜找我何事,无事我可要睡觉了。”

    皇帝吩咐侍者洗脸擦手换衣服,七手八脚忙活了一阵才道:“你怎的今日又跑去春风十里买醉了。是不是受了委屈?”

    流水闭着眼点点头,道:“嗯。我好委屈。”

    侍者端来醒酒汤,皇帝要亲手喂他,他把碗拍碎,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他道:“但愿长醉不复醒。”

    皇帝给他擦手,温声道:“总是要醒的。”

    他道:“那就晚点再醒。明日再醒。不要喊我。”

    皇帝道:“你遇上什么事了。”

    他道:“我遇到一个很好的人。可是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皇帝叹气,道:“不回来的人也勉强不来。我还在,灵毓还在。”

    流水用手覆上眼睛,“他不一样。”

    皇帝:“嗯。”

    流水侧身背对着皇帝,道:“阿勿,我睡了。”

    皇帝:“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完。

    谢谢支持。

    明天见。

    第三卷小苍山似水流年,往事如烟

    第34章 第 34 章

    流水颓然靠在榻上,皇帝不知何处去了。侍者见他醒来要过来伺候他穿衣洗漱,他摆摆手,木然坐着,两眼直愣愣不知看着什么方向。

    一炷香之后,他胡乱穿了衣裳,带着一身酒气出了宫。

    他不知道朝前走会去到什么地方,会遇到什么人,还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

    这一生中仿佛已经与至关重要的人告别了无数次。曾经沉浸在失去花落的醉生梦死中不曾想过,后来一心在江湖处处寻找花落的踪迹已不再允许自己去伤怀悲哀。

    可是为什么花落回来了,什么都变得温暖起来的时候,逢源却离开了。

    他不知该如何劝说自己,逢源飞升了,应是多少修行之人毕生所盼的最好归途。他当为逢源祝福。

    可是啊!逢源为什么要离开。

    人为什么要离开。

    能不能重要的人永远都在身边。是不是所有的人最后终会失去,都会如烟尘消散。从此这个世间再没有流水,再没有任何人。

    是不是人所有的不舍,所有的爱,所有的念念不忘,终究抵不过沧海桑田的轮转。

    逢源的归途是飞升成仙,那么自己呢?百年之后,世间再无流水。那时的花落又会怎样?他们会有生生世世的相爱相守吗?

    他忽然感到恐惧,忽然不想往前了。

    他调转马头直奔小苍山,决定回头看看。看看过去的地方,过去的人,过去的时光。

    小苍山和记忆里一样,山木葱翠,少有行人。

    石头垒的阶梯,每一阶都有一尺高。

    师父说,要心怀敬畏。如此,所走的每一步路才会思前想后,慎重以待。

    师父把他拣到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躺在一尺高台阶上安静看天的小婴孩,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敬畏,却出奇的安静懂事,不哭不闹。

    长到三岁师父就不再抱他了,一尺高的台阶,硬生生让他爬了两天两夜才上山。师父就在旁边看着他,也不鼓励,也不催促,只等他一梯一梯自己爬。他爬得手软腿软,很想伸手让师父抱。可他看师父一眼,便把眼中的眼泪憋了回去。

    那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敬畏。是对小苍山和师父的敬畏。

    此后每一次下山,师父都是问他自己的意愿。他若愿下山,师父便陪着他一梯一梯从山上慢慢下去,从不催促,从无不耐,也从不心疼。

    五岁的时候,师父从山下抱了一个锦衣华贵的小公子回来。流水做完师父交代的功课正在荡秋千。

    小公子挣扎着从师父的怀里下来,一把就将秋千上的流水推到了地上,自己坐了上去,看都没看流水一眼。

    流水可怜巴巴去看师父,师父却早已进屋。

    那时候的流水心中只有敬畏,还不懂打架。于是老老实实到书房拿了功课给师父查看。

    师父看毕,道:“尚可。以后花落同你住,你带他。”

    五岁的流水不知道怎么带跟他差不多大的花落,他茫然看着师父,师父不言不语,他便只好乖巧地点头。

    晚上花落不让他上床睡,他想到师父说的要和花落同住,也不敢丢下花落去别的房间,只好在地上铺了一床草席子。

    花落不跟他说话,他也就不说话。他想睡觉,把灯吹灭。

    花落“哇”地一声就哭了。

    流水吓了一跳。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哭过,第一次知道小孩子哭是这样响亮的,他那时候想,窗外的那只小松鼠会不会从松树上落下来。

    花落哭着哭着见没人理他,凶巴巴道:“把灯给我点上!”

    说完继续哭。

    流水才把小松鼠放下,给他点灯。

    灯点亮了花落还在哭。

    流水自己躺回草席上。他没哭过,三岁爬一尺高的石阶时很想哭,看了师父一眼,师父面无表情,但他那一刻明明白白知道,就算他哭了,这个小苍山也是要自己爬上去的,也就不哭了。

    他想哭的时候师父是面无表情不管他的。所以花落哭他也就随他哭去了。

    只是灯亮着,有人在旁边哇哇大哭,睡得始终不如平日清静安稳。

    寅时中刻,钟声响。

    他如往常一般起来,花落还在哭。他想,原来哭可以哭这么久。

    他走过去,道:“起床,要做早课,要练功。”

    天还没有亮,花落见终于有人理他了,委屈巴巴伸了小手要抱。

    流水眨眨眼,这个动作他懂。他三岁之前想让师父抱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可是他现在都五岁了,师父早就不抱他了,这个娃娃和他一样大,为什么还要抱。

    花落见他呆在床边不动,扬着下巴,带着哭声,道:“过来。”

    流水过去。

    花落见他过来了也不动,道:“坐上来。”

    流水坐上去。

    花落道:“抱我。”

    流水没动。

    花落一把把他拉倒,搂着他闭了眼睡觉。

    流水没跟人这么一起躺过,师父从来不带他睡。这时候和花落躺在一起,他想,原来有人一起睡这么暖和。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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