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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节

    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 作者:孤注一掷

    第59节

    荒寺,山庙,野店,都是他们的落脚点。

    寒来暑往,四季更迭。

    当初的婴孩在赶尸人的背上,在骡子身侧的箩筐里,在趟过尸体的木板上,一日日长大。见过的尸体死人比活人更多。

    三岁刚学会走路说话便要开始背晦涩的口诀,学会捉筷子的时候就要开始捉笔写符。

    六岁时候便开始打水洗衣烧火做饭。

    被火星子燎到的小手,端着比他脸还大的粗瓷碗,迈着小短腿端给面容y沉的老者。

    “师父,吃饭。”

    老者看了眼碗里的面条,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斥责:“谁让你边扯面边下锅了?粗细不均,先前的煮软了后面的还生着!”

    小孩子打个激灵,害怕也乖乖地站在那里,被一下下打手心,大大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掉:“师父我错了,下一次一定不犯。”

    老者打累了,一脚踢开他,开始吃饭:“去把那群货物检查一下,夜里赶路不歇。”

    简陋的木屋外,靠着木棚和墙一排的尸体,一动不动。

    小孩子仔细的一个个将他们的遗容整理一遍,衣衫一丝不苟理顺,散了的头发重新梳。

    将采来的野花别在那容颜逝去,枯萎的鬓发上,再仔细做三遍除尘的术法。

    这些其实并无什么用,因为为了防止死尸借月华而生魅,必然要罩住他们的头脸,不见天光。

    九位客人一一照顾完毕,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轻轻呼口气,大功告成。

    忽而发现,窗边还有一位独自靠在那里的客人,原来一直被他漏掉了吗?

    他走过去,轻轻伸出手……

    “我不用。”

    那声音像在另一个世界响起,意思直达识海,却完全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声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小孩子呆立了片刻,轻轻哦了一声:“你是想看看风景吗?今天有月亮,月光会伤到你的,还请再等等,明天是个y天,应该可以看很久。”

    “你做这些,并没有人在乎,在乎这些的人也不会知道。”

    小孩子摇头,银色眼眸清亮:“我可以看见呀。师父说这些客人都要去往幽冥枉死城长住。如果打扮得ji,ng神整洁一些,想起他们已经死了的时候,也许可以少难过一些。”

    “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活人和死了的人,只是互相看不见,其实还是一样生活着。那些人害怕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也看不见。可是我是方士,我知道的。”

    他银色的眼眸弯弯,如同小小的月湾。

    “你师父刚刚打疼你了吗?”

    小孩子抿着嘴不说话,两个脸颊像含着两颗糖果一样微微鼓起,可爱又可怜。

    背靠窗棂y影下的人,隔着棉布轻轻的抚摸他的脸:“你怎么,这么瘦?”

    像个细长的竹竿一样,骨r_ou_都纤薄,仿佛什么都能轻易伤害他。

    “下次他若是打你,你记得要跑。”

    木屋里面不耐烦的声音喊道:“又死哪去了,给我打壶酒来!”

    小孩子仰头,y影里的人缓缓收回手,轻轻地说:“去吧。”

    前半夜,万籁俱静,小孩子窝在草棚里睡着了。

    木屋里的赶尸人研制着什么,不断涂改画画,有时候发出一阵诡异笑声。

    木门轻轻被敲响,用得是赶尸一派的密语。

    赶尸人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一袭素淡青衫,还有被斗笠遮掩只露出ji,ng致下巴的脸。

    来人声音平静:“打扰了,途径此处,想借宿一宿,这是酬劳。”

    夜色下递过来的纸张上,写着一道清除煞气的符咒。

    玄门一脉,钱权都是其次,只有密不外传的各派秘术才有价值。

    “进来吧。”果然,赶尸人也无法拒绝。

    ……

    子夜将尽,小孩子自然清醒,揉着眼睛去敲门叫醒:“师父,该出发了。”

    门从里面轻轻打开,一灯如豆,里面只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朝他伸出手。

    小孩子紧紧闭上眼,等着被打。

    那手顿了顿,落在他的头上,喑哑声音低沉却从容:“今夜不赶路了,过来吃饭。”

    虽然满心疑惑,可是师父脾气不好不喜欢人多话,小孩子便听话坐在木桌前。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有新鲜的河虾和ji蛋的香味,闻到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吃吧。”那低哑的声音淡淡,却让人不容置疑,“吃完我教你新的功课。”

    小孩子大口大口吃着东西,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小仓鼠一样一边塞着东西,一边那眼睛看着今夜陌生的师父。

    师父面前摆着一壶酒,一盏粗瓷酒盏,半盏薄酒虚置,那人并不碰,灰袍之下的手指修长纤薄,一页页翻看着桌上纸张。

    斗笠之下依稀看到沉静无波的眉宇,冷寂得y郁,锋芒凌厉却被冰封不动。

    那人就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牢记那样专注,又仿佛随时忍不住骤然盛怒将那东西撕碎,最终却整理好,原封不动放置一旁。

    “师父,我吃好了。”

    那人回神,只是朝他看来,就让人忍不住乖乖站在他面前。

    “师父,我有好好画符的,所有的咒语还有阵法的材料都记得……”

    “今天不画符,不学咒。你不是想学写字吗?”

    师父居然知道,他在偷偷学写字!

    “从你的名字开始写起,知道你叫什么吗?”

    小孩子点头,眸光澄澈:“我叫贺九,因为师父姓贺,我是师父收养的第九个小孩。前面的八个哥哥都死了,因为我是天生有罪的坏人,所以我活着。”

    那人的手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抚摸他软软的头发,小心抚摸他的脸颊:“不是哦,你的名字叫鹤酒卿。你不是天生有罪的坏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仙人。”

    笔墨在纸上把那三个字书就,小小的鹤酒卿照着,一遍遍临摹记下。

    千字文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与那一排的鹤字并列。

    鹤,是鹤酒卿的鹤。

    天,是美丽的天空。

    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在一个人的背上。

    他轻轻小心地抱着那人的脖子,一动不动。

    那人却察觉了:“还早,再睡一会。”

    他轻轻嗯一声,静静地靠着那个人,却并没有闭上眼睛。

    两旁绿油油的麦田被风压低,月色之下的小路是白色的,仿佛会通向月亮上……

    在他们身后,依次跟着那九位沉默的客人,就好像大家一起乘着夜风去郊游冒险。

    ……

    再一次醒来,是另一处野店。

    昨夜一切好像是个没有逻辑的梦,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食物,也没有人摸他的头,把他背在背上。

    可如果是梦,为什么会不记得他和师父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师父并没有他这样的困惑,照例骂骂咧咧,照例吃饱了饭就去醉心研究他的纸张符咒和药水,然后让他打一壶浊酒,直睡到月上东山。

    酒是个很好的东西。

    每次喝了酒的师父,会有一种特别的温柔。虽然更为沉默安静,仿佛不能多说一句,不能多做一点,稍稍越界就会做错什么一样。

    一开始,鹤酒卿只敢他说什么都照听照做,慢慢就开始伸出触角试探起来。

    比如,给他的碗里偷偷夹菜,等那个人看过来时,紧张地低头扒饭。那人不知道是谁干的,就会以为是他自己加的忘记了,过一阵会默默吃掉。

    比如,试探着跟他说一些话,那个人并不生气,虽然不会回答,却听得认真。

    比如,在那个人的背上醒来后,轻轻抱着他的脖子蹭蹭,那人也不会斥责。

    ……

    世界分活人的和死人的,分黑夜和白天,人也是一样的两份。

    白日世界的那个人对他很坏,夜里世界的那个人对他很好。

    那是不是说,白天的师父要杀死他,自己却突然死了,跟夜里的师父没有关系,夜里的那个人还在?

    可是,月亮已经西斜了。

    如果那个人还在,为什么不来见他?

    “不要!不要讨厌卿卿,做坏事的是白天的卿卿,不是夜里的卿卿。”他捂着眼睛,眼泪从指缝溢出,小声抽噎,哽咽着辩解。

    “不会,不论哪一个卿卿都很好,我都很喜欢。”

    那声音倏忽而来,在夜风里山轻忽缥缈。

    鹤酒卿撤下掩面的双手,露出沾满泪水的脸,茫然怯弱地看向四周。

    “很抱歉,不能被你看见。”

    “师父。”小孩子哽咽着捂住眼睛,张开嘴抽噎的哭,“好害怕,为什么会这样?”

    恍惚间,仿佛有人站在他身后,伸手轻轻覆在他捂住眼睛的手上。

    “别怕。白天的那个师父的心病了,人间的妖魔钻到里面,装成师父的样子做坏事。”

    鹤酒卿哭声勉强止住,抽抽噎噎:“师父发现了他,妖魔害怕就和师父分开了吗?”

    “是啊。”

    “我知道的,分开就会死,死就是身体和灵魂不在一起了。身体回到黄泉,灵魂去枉死城……”

    “也可以不去,一直跟在你身边。”

    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柔软:“真的吗?”

    “真的,但是你不能看见我的样子。因为是灵魂,也不能触摸到。可以做到吗?”

    “我可以的,只要别让我一个人。”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一直,一直都会陪着你。

    无论是未来,还是现在。

    第178章 178只反派

    赶尸人死了以后, 小小的鹤酒卿依旧带着剩下的几位客人,踏上回去他们故乡的路。

    没有大人的帮忙, 小孩子搬动这许多人极为困难, 尽管只剩下五位客人了。

    赶尸人死后, 顾矜霄无法再借着他的身份现身,白日里只能沉默看着, 等到夜里借助琴音将御尸的咒语释放出去。

    因为害怕改变过去,他只能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很多时候鹤酒卿说很多话, 他也只能轻轻应一声, 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后灵。

    即便如此,鹤酒卿却很开心了。

    月色之下,伴随着悠扬空灵的琴音, 一队尸体如同凭虚御风而行的仙灵,鹤酒卿弯着银色的眼眸笑着跟着队伍而走。

    有时候那淡青色的音波会把他轻轻托起来,就像有人带着他在空中飞,那样奇妙有趣。

    荒野的夜晚因此变得格外令人期待,如同一个神秘特别的梦幻之旅。

    白天的时候, 六岁的鹤酒卿除了日常的识字学习外,开始研究起那些神秘奥妙的符咒。

    御尸引路的符咒通常只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他想了些办法,用一些特别的材料, 将那符咒研制融合成香。

    这样只要燃着香, 符咒的效用就能延长很久, 他只要带着香走在前面, 那些客人们就不会迷路。

    等到又一个夜晚,琴音响起来时候,他把香捧出来。

    夜晚的风轻轻抚过他的头顶,好像有人温柔的摸他的头。

    就这样,如约把所有人送回故乡。

    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做赶尸人太古怪了,加上他那双银色的眼睛。

    也不能就这么把尸体趁着夜色放到人家门口,会吓到普通人的。

    鹤酒卿想了想,悄悄把人送到附近的义庄,在此之前,写信送去那些人家里,让他们有心理准备去接人。

    做完一切,鹤酒卿却无处可去了。

    那一年洪水灾害频繁,天下将要大乱,北方冷得极快。

    鹤酒卿病了,躲在一处民宅的房檐下挡风。

    黑漆漆的天,风雪呼号。

    冻得通红僵直的手指在雪地上画下暖意的符咒,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抱着半块冷馒头,很饿很饿了,才慢慢啃一小口。

    眼泪把眼睫冻成冰棱。

    跟空落落的心比起来,风雪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那个人不见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唱着歌蹦蹦跳跳经过,走过去了却忽然回头。

    叉腰喊道:“喂,谁让你待在这里的?小乞丐脏死了,快滚!”

    “我不是乞丐,等风雪小一些就走。不会弄脏你家门口的。”

    “谁跟你说这是我家了?就见不得你这种下等人,你不滚,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能走,我要等一个人。走了,他要是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谁管你去死。你不走我就打死你!”

    吱呀一声,气派厚重的大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

    裹在厚披风下的少女蹙眉:“住手。他不过避避风雪,你怎么打人?他还那么小,你的年纪是他的两个,你不帮助他怎么还仗着比他大,就撒泼欺负人?”

    “我,我……我怕他弄脏您的屋檐。”

    “这是我家,不要你管。你要是还不走,我就仗着比你大,也学你撒泼了。”

    “走就走,哼!”

    那盛气凌人的小姑娘涨红了脸,咬牙切齿跑掉,一边走一边恨恨回头。

    少女放轻声音:“别怕。风雪这么大,要不要进来。”

    “谢谢姐姐,不用了,我不是乞丐,只是在等人。等到了,我就走了。”

    少女点头,身影消失在门里,一会儿出来了,给他一包热包子。

    “吃吧,晚饭做多了,放到明天我娘要说,你帮我吃完吧。”

    小小的孩子接过,轻轻地说:“姐姐是好人。谢谢你。”

    “乖,若是想进来就敲敲门。若是又有人来欺负你,就敲三下,我出来教训坏人。”

    少女轻轻掩上门。

    门外的小鹤酒卿将包子放进怀里,轻轻为她念诵了一百遍平安喜乐的祝祷。

    门内。

    少女轻轻咳嗽一声,在榻上浅眠。

    她生了病,大约活不过明年春天了。方才等着娘亲回来,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白衣青羽的人对她弹了一曲,轻声说:“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门外有一个小孩子,有人欺他年幼。今夜雪疾风冷,他若是哭,眼泪要冻伤眼睛的。”

    恍然醒来,果然听到尖锐的吵闹声。

    纵使没有那一梦,若是听见了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世界这样美丽,怎么能让给坏人呢。

    少女睡着了,恍然又梦见那个琴师。

    那人抱琴对她微微躬身一礼,轻轻地说:“你说得对,这世界这样美,不能让给坏人。你送他人间暖意,我谢你,也谢这人间。”

    那琴音又弹了一曲。

    很多年后,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的老婆婆,还是会想起那个雪夜梦里的奇遇。

    她只是随意做了一件小事,第二天雪停了,她的病也好转了。

    人们说,那一夜定然是有仙君乘风雪到过人间。

    ……

    门外的小鹤酒卿念完一百遍的平安喜乐咒语,睁开眼听得耳边轻轻的叹息。

    “念完了?”

    小鹤酒卿惊喜睁大眼,拿出怀里温温的包子:“给你。”

    “很香,你也吃。”

    风雪停了,云开月霁。

    小小的少年带着若隐若现的鬼魅,消失在白茫茫干净的大道上。

    “我想到了,我们可以住在义庄……”那声音欢喜清透。

    其实去哪里都可以,只要那个人一直陪着他。

    ……

    义庄的老师傅偶尔也兼具仵作,听到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说自己是赶尸人,看了看那双银色瞳眸,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鹤酒卿便在那里度过了冬天。

    冬去春来,有一次路过书堂,听到一阵清朗的读书声,鹤酒卿恍惚出神站了好久,直到送纸人的义庄老师傅出来看到。

    与尸体打交道的行当,在普通人眼里自来忌讳又边缘。

    老师傅让他别再来义庄了。却指给他教书老先生的住处,告诉他如何拜会说话,应该准备什么束脩。

    后来,鹤酒卿就在书堂读书了。

    以及第一次嘴角青紫,浑身脏兮兮的回家。

    本来只是很生气,可是听到那声“是不是很疼”,他就忍不住含着眼泪。

    “没有爹爹和娘,是很大的错误吗?比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比不好好做功课,还要大的错误吗?”

    “为什么讨厌我?”吧嗒吧嗒眼泪落下来。

    好不容易养出婴儿肥的脸,小仙童一样玉雪可爱,本该被全世界所爱。

    顾矜霄是知道的,因为他一直都跟在他身边。

    那些拳脚恶意来的时候,尽管他把小小的鹤酒卿抱在怀里,把一切挡在自己身后,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处,没有人能看见他。

    “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你太好了。”

    顾矜霄捂住那双流着泪的眼睛,隔着空气小心的拥抱他。

    “因为你生得好看,因为你聪慧天才又努力,先生一整天都在赞扬你,我都听到了。”

    “你这样好,他们怎么都追不上,为了掩饰他们的平庸,就要故意伤害你。”

    “这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些话都不用在意,像今天这样打回去就很好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眼前哭得叫人心疼的小仙人,爬起来后像个凶狠的小狼狗,一个打十个,把他们都打得哭着跑回家了。

    顾矜霄本是松了一口的,没想到回家他会哭得这样伤心。

    小鹤酒卿抽噎哭着,诚实地说:“因为这样,你就会跟我说话,会抱我呜呜……”

    顾矜霄沉默许久,轻轻地说:“我教你武功吧。”

    那人最大的错误,是顾矜霄不能保护他。

    ……

    时间一点一点爬过墙上的藤蔓花。

    鹤酒卿的运气比幸运e的顾矜霄还要差,仿佛上天也看不得完美无暇的剔透琉璃心,故意要他历经这世间最艰难的困苦,看遍最险恶的人心。

    那只鹤飞得越高,越伴随着疾风骤雨。

    那些小小的坏运气,伴随着小小的恶意,几乎每一天都要与他不期而遇。

    屋漏偏逢连夜雨是常态,被欺负了刚刚要反抗,就会被夫子和旁人看到,认定是他欺负人。

    走在路上,也会迎面遇到庄稼被学堂的孩子毁坏偷窃,失主不管三七二十一认定是他做的。就算偷窃的孩子站出来承认,对方也不会承认自己认错人。

    毕竟比起别人的孩子,这个漂泊无根的孤儿自然更好欺负一些。

    然而即便这样,那双银色的眼眸始终清透澄明,没有被这尘世的人心污秽染黑半分。

    那稚嫩的面容婴儿肥微鼓,想了想,乖乖地说:“被坏人欺负生气但不害怕,害怕自己向他们学坏。这样卿卿变成坏人了,你会像讨厌坏人一样不喜欢卿卿的。”

    “我要做我自己喜欢的样子,做世界上最好的人。”

    仿佛生来就带着剔透无暇的灵魂,生着超脱的禅意和悟性。

    顾矜霄问:“什么样的人才是好的?”

    那人弯着银色的眼眸,好像两湾月牙:“想起来就喜欢的。比如你呀。”

    顾矜霄轻轻笑了,可是你看不见我啊,怎么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这样鹤酒卿十岁了。

    学堂发生了一起惨案,原本只是一则嬉笑打闹引发的意外。然而那些学子习惯了作威作福,便想掩盖事实,在学堂放了一把火,想要烧死某个人,然后推给他。

    那里的人,大人和孩子都满身戾气,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此地特产是穷山恶水和刁民。

    那一天鹤酒卿生病了,并没有去学堂,可是去山上采摘草药的时候,他恰好目睹了全部过程。

    纵使顾矜霄想蒙上那双眼睛也不能。

    可是,他也不该。

    这些一点一滴的人间人心之恶,根植鹤酒卿眼里,若干年后,会分裂出一个叫钟磬的分枝。

    学堂的恶火燎原,尽管有鹤酒卿的报信,火势得到控制没有造成更多伤亡,可是烧毁了一些将要收割的庄稼,这一年大家就要饥一顿饱一顿了。

    谁来负这个责?没有人能付得起。但总要找一个可以释放怒火的人。

    有人仓促喊出鹤酒卿的名字,颤抖却恶意的手指指向他……

    逃亡开始的仓促至极,但是鹤酒卿本也没有什么行李,只有几本书几张画符的纸笔。

    不过,还有夜里只要轻轻唤一声,就会有的回应。

    这就够了。

    第179章 179只反派

    比起第一次外出流浪只有六岁, 瘦瘦小小的一点点,现在的鹤酒卿好歹也十岁了。

    他们一路穿过绵延不绝的大山,走到沃土千里的平原。

    繁华富庶的地方固然好,总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但是户籍管控却越严格了,是没办法再随便进入书堂学习的。

    更何况, 那双银瞳太引人瞩目了。

    有人惧怕斥为妖邪,也有人觉得奇货可居,想要拐卖。

    跟以往那些小小的恶意比起来,这种明目张胆的邪恶反倒好对付了, 一些术法符咒就能解决他们。还能顺藤摸瓜, 解救那些同样的受害者, 将坏人打包送到官府门前。

    然而, 有些贩卖却是合情合法的。

    救人一时容易,救人以后如何让他们活下去呢?

    有的人还会因此怨恨那神秘的大侠多管闲事。毕竟如果顺利, 这会儿他们可以被卖入大户人家、王孙贵族的府邸。做奴婢小厮被人打骂, 也好过在家里干活吃不饱饭。

    对普通人而言,仓廪实才知礼仪, 衣食无忧活下去之前, 他们并不在乎什么叫做奴隶。

    从偏远村镇的人性小恶, 到繁华中原的众生之苦,那小小的少年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和人心。如同漫天宇宙浩如烟海的繁星, 明明暗暗, 熠熠生辉, 晦暗也绚烂。

    云游的道子拜访县令,在府衙送往慈幼坊的小孩子里,看到那一双清悟瞳眸,问他可愿随他修道?

    “修道能读书识字吗?”

    “当然可以。要遍阅天下古籍,才能穷尽宇宙天地奥妙,悟出天地人心中的真。”

    “那我要去。”

    一同去的还有其他的小孩子,各个都灵秀如仙童。

    睁眼看着窗外的白云松风,瀑流仙鹤,直到其他人熟睡的呼吸声一一响起。

    十一岁的鹤酒卿轻轻问:“你在吗?”

    “在啊。”

    轻轻呼一口气,小鹤酒卿闭上眼睛,唇边翘起小小的弧度,终于放心睡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就这样,从晨起的读书、洒扫、抄经,开始这宁静的道观生活。

    山上只有三位道长,一位喜欢采药炼丹。一位便是带鹤酒卿回来的仙师,讲究吐息纳气,坐忘感应天地灵气,还有一些养身之术。

    最后一位是观主。

    观主喜爱云游访友时常不在,在的时候便是别人来拜访他。

    比起一般的道子,观主更擅长一些风水异术。而卜筮问卦,看相测命,问前程未来,自来是世人所热衷的。

    观主回来的第一天,见了仙师带回来的童子们,给每个人批了命。

    大多数人都很好,有些纵使没有太好,也可以靠着修行来嘉勉气蕴,填充命格所缺。

    轮到鹤酒卿的时候,那观主却沉了脸,只随意两句话打发他们下去。

    观主很生气,认定这孩子携带滔天恶业,会汇聚人间至恶。可是此刻稚子无辜,不能杀也不能放他出去,以免将来霍乱众生。

    他与仙师爆发了一阵争执,最后勉强和解。

    不久,鹤酒卿被安排去山上偏僻的一角,负责喂养仙禽,侍弄花草,清扫庭院。

    而同来的那些孩子们,已经开始学习舞剑和c,ao琴了。

    十二岁的鹤酒卿站在山上,默默看着下面整齐的剑阵,什么也没有问。

    顾矜霄只是默默地陪着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

    看了一阵,鹤酒卿便捡起一根松枝比划起来。开始断断续续的,很快就流畅自如了。

    他练了几遍,笑着问:“我做得对不对?”

    那初露清俊的面容,没有一丝y霾,只有清澈的笑容和天真的快乐。

    顾矜霄便也缓缓笑了:“嗯。”

    有了招式,吐纳呼吸却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是基本的东西,山上的藏书里都有。

    为了能看懂那些书,鹤酒卿每日开始加倍刻苦学习认字。

    没有纸笔就以扫帚为笔,落叶尘埃为墨,地为纸。

    仙师授课的时候,他便在近处清扫,一心二用记下来。

    纸张笔墨自来贵重,却可以写在落叶上,为此开发出了许多新的术法符咒。

    他的确是个天才,所有东西听一遍就可以从头复述。学东西极快,还能自行总结规律道理,举一反三。

    三年里,藏书楼的所有书籍几乎都被他翻了一遍。

    有时候观主为客人批命卜筮的时候,鹤酒卿会先自行卜筮一遍,然后对照。绝大多数结果都一样,有时候有误差,却是他已看到了背后的朦胧转变。

    鹤酒卿若有所思:“观主或许不是看不到,而是看见了也不能说。”

    十五岁的少年,已然有了长大时候俊美清雅的风姿仪态,从容薄暖,灵秀清透。

    三位道长的弟子们长大出师,都要邀请各方名士见证。名为请诸子考校所学,实在是为弟子打开人脉,架桥铺路。

    时有一位横空出世的术士,与观主似有旧怨,携带得意弟子不请自来。

    问道大典,便格外ji,ng彩。

    从日中直到月升,众人兴致不减丝毫。

    观主的弟子言师兄,乃是山上十多年里一直公认的天才,年少就有天眼慧根而成名。更是跟随观主,遍访仙人隐士,博揽众家所长。

    然而,问道大典上,他却被那位术士的弟子陆师兄次次压一头。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对方提前洞晓天机。

    就好比,他说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对方就要回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了。

    言师兄自来顺风顺水,何时如此彻底惨败?更何况是当着如此多的名士高人。

    就在他一败涂地之时,一直温厚沉默的药师弟子恒师兄站出来,条理清晰举止得宜,将颓势彻底挽回来,博得众人赞许。

    谈玄输了头阵,那术士见了只是冷哼一声:“坐而论空,耍嘴皮子罢了。”

    接下来是术法施展和命盘推演,那人带了七位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做一色装扮。

    “虽说推演未来才见高招,然而诸位恐等不了许久。便以现在来推算过去吧!”

    这两轮,这术士竟亲自出手,不止一连挫败众位弟子,连两位道子亲自出马也不敌。

    观主对这结果不满,质疑这七人的经历必然有说谎隐匿不报。

    被请来观战的名士们这才表示,这七人并非术士所寻,乃是术士托付他们所出题目,每一位都是他们自行考证过的。

    术士便桀骜冷笑,问面如死灰的观主:“昔r,i你以相术横行四方,我因你一句批命之术,不仅得罪一方大吏,更是险些丧命。不知你可算到自己今日之败?我玄门一脉,博大浩淼与天地同寿。相术于命盘推衍之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你管中窥豹,就竟敢拿来以三寸之舌妄断众生?可笑可悲。就此散去山门,还俗去吧!”

    在座诸位名士说:“先生何必逼人太甚,胜负之道一y一阳,不过常态罢了。何必逼人入那千丈红尘,平白污损了道心。”

    术士斜睨嗤笑:“当初他为凡人批命,斥责我是旁门左道,误人误己。害我度牒损毁,逼我还俗。今日这通闹剧,如今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边树上的小道子,不如你来评一句,看我说的可在理?”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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