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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7节

    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 作者:孤注一掷

    第57节

    顾矜霄着迷地看着这只鹤修长的脖颈,纵使是最失控的时候,鹤仙人的脸上也没有半分失态,更没有半分欲望,清冷得就像是不受人间七情六欲的仙君。

    但那仙鹤一样修长的脖颈,温玉雕铸丝绸摩挲一般生得极美。薄唇紧抿成冷淡,汗水沿着肌肤滚落,修长的脖颈无意识后仰,喉结会微微小小的吞咽滚动。

    好像挣扎摆脱,好像彻底的沉沦放纵,这个动作在清俊得的禁欲的鹤仙人做来,却是叫人怦然心动的性感。

    顾矜霄在烟霞月光里,微微颤抖地叹息一声,微凉柔软的唇落在鹤仙人的喉结上。

    就像亲吻猎物脆弱的命脉。

    被吻住喉结的鹤仙人比他颤抖的更厉害,原本清冷紧绷的面容不受控制的放空,懵懂纯澈,无辜得近乎罪恶。

    下一刻,却如寒水湛然而出的霜刃,清冷无欲,平息这微微迷乱的旖旎。

    顾矜霄被他吻着,手指无力的被打开,与他十指交握。

    泪水从濡shi的鸦羽眼睫渗出,沿着瓷白肤色的滑落,被轻轻吻去。

    “我是不是,有些过分?”

    温煦的泉水中,那人轻轻抱着他,抿着唇角微微的克制,唇角的弧度与清冷的声音都有隐隐懊悔。

    顾矜霄微微眯眼,垂眸看他肩上白衣下的咬痕。

    半阖了眼靠着他,轻轻地说:“我说过,你可以再过分一点,直到你觉得够了。”

    “鹤酒卿,贪得无厌也没有关系。杀了我也可以。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我对你,同样贪得无厌。”

    第172章 172只反派

    六月在这无所事事, 唯有两个人的世界里,缓缓徜徉而过。

    弹琴, 阅书,靠在一起静静地听蝉鸣,夏风吹过瀑流。

    秦岭的夏雨来去匆匆,站在太白之巅看去, 有时候一半天穹还是晴空万里,另一半却是电闪雷鸣y云骤变。

    连天珠雨之下,庭院的夏花却灿然疯长。

    河水从山顶的溪涧漫上, 自北方涨水漫溢而来, 漫过生着苔藓的山岩路面, 到他们脚下厅廊的柱下,带着几尾慌张懵懂的银色游鱼。

    顾矜霄坐在廊下钓鱼,支着一口锅, 亲手做羹汤。

    泉水镇过的西瓜摆在木桌上,鹤仙人在他旁边午睡醒来, 靠着他慢慢咬掉鲜甜的部分。

    顾矜霄侧首,自然的靠过去, 就着他的手咬一口不那么甜的。

    鹤酒卿喜欢甜,顾矜霄不喜欢。

    四周的小动物到廊下避雨,歪着头偷偷地看。

    鹤酒卿拿起一牙西瓜, 送到它们躲避的厅廊转角。

    那些小松鼠抱着尾巴, 一动不动, 等他走回去, 才试探地咬一口。

    这座庭院没了那些四季花灵植株化形的灵侍,鹤仙人也很久都不再用术法了。

    顾矜霄从来不曾过问,不是很需要的时候,顾矜霄本身也并不习惯倚赖方术。

    两个人就像普通人那样,过着人间寻常的生活。

    夜里的时候,外出去河岸边看萤火虫。或是牵着手,踏着月色漫无边际的散步。

    晴空的夜里,鹤酒卿会教顾矜霄看星象,如何推衍命盘。

    虽然都是方士,顾矜霄侧重的是方术,鹤酒卿这边更多是方仙。

    鹤酒卿是极好的老师,就像要把自己一生所学全部倾囊相授。

    转眼七月流火,傍晚天际流星消逝而过。

    夏天结束了。

    夜风吹拂,庭院的蓝楹花和梧桐树叶交相辉映。

    白衣的鹤仙人站在树下,华美的白衣夜里泛着柔光,他回头对走来的顾矜霄缓缓而笑,白纱蒙眼的面容仿佛皎洁的明月,笑容薄暖,仿佛是用这世间极为美好的瞬间酿成。

    “阿天,你曾说过你去过九幽之下的荒原,有一个鬼魅带你走了出来,钟磬很像他。所以你要帮他解开封印,找回记忆。”

    顾矜霄颌首:“是,不过不着急,左右已经很久了,不在一时。”

    鹤酒卿轻轻地说:“鬼剑断了,是我折断的,你为什么不生气,也不问我?”

    “你有自己的理由,那把剑也不是能解开封印的剑,何况,我也永远不会生那只鹤的气。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那双寒潭一样的凤眸,纵使线条凌厉,眼尾的郁色如常年不化的雪,被他沉静地注视着,却会让人觉得被温柔以待。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人目下无尘,危险倨傲,喜欢他就像妄想走进无人生还的绝境天险。

    鹤酒卿那时候也觉得,余生或许都只能遥遥相思。

    然而他只是飞蛾扑火一样往那绝迹深渊进了一步,那团幽冷的火就跟他回了家。

    一直暖着他,照亮他。

    蓦然回首看去,明明是他那么喜欢的人,可是好像是那个人一直在纵容他,对他好,好到鹤酒卿觉得生在这个世界,真是美好。

    爱意像涨水漫溢,已然超过他自以为的贪婪无度了。

    就像是原本他想给对方自己小心翼翼珍藏一生的一罐子的糖果,却被送了一座糖果堆成的海。

    他也想,为这个人做些什么。

    “给你。”

    鹤酒卿一直有一把不离身的佩剑,像白玉雕铸的如意,剑身是细细的缠枝桃花,花瓣合拢,若是饮血,便会一瓣瓣绽开,染上绯色。

    顾矜霄记得,去年冬至,顾相知在长安街与鹤酒卿不期而遇,那个人曾说过,这把剑叫照影,是他的佩剑。

    也就是那时候,鹤酒卿说起,天道流的鬼剑曾做过他的佩剑。

    “它真美。”

    顾矜霄接过来,顿时无尽的天地灵气洗涤倾注而来,如同骤然看到清明雨后,万株桃花在山谷齐开。

    鹤酒卿神情清透,平静地说:“照影,就是三百年前,兵解封印那个人的剑。”

    顾矜霄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就像是听到一个早就知晓的事实。

    虽然封印过万千恶鬼,和天道流那柄剑一样被叫做鬼剑,可是,这是方士之剑,自然是清正之剑,又怎么会真的如人们想象那样邪气冰寒?

    邪气冰寒的,只是人心想象的至恶。

    幽冥枉死城的神龙看着这一幕,惊讶得一动不能。

    原来,这就是那把方士之剑!顾矜霄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它骤然一寒,想到顾矜霄对鹤酒卿一直以来的温存包容,突然想起自己刚和顾矜霄一起来这个世界,对于这张暴君反派脸的瑟瑟发抖。

    若是按照正常套路,此刻拿到剑的顾矜霄,就该一脸深情拥抱这仙气飘渺的鹤仙人,然后笑着一刀捅死,一边推下太白山巅,一边温柔说:“谢谢你,不过你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神龙的小心脏骤然一紧,被想象中顾渣渣吓得风中凌乱。

    顾矜霄拿着剑,上前静静地拥抱鹤酒卿:“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也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就如你信我一样。”鹤酒卿白纱蒙眼的脸上缓缓露出薄暖的笑容,“顾矜霄,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比起被他所爱,更想宠爱他。

    想倾尽一切宠爱他,让他开心,自己就开心了。

    从前的鹤酒卿,心里有一只焦渴的兽,喜欢得不知所措,唯恐贪婪的爪牙会扑伤那个人。

    但现在,那只兽有了新的主人,就只想乖乖温驯地亲近,献上柔软的腹部,也只是想被那个人温柔的抚摸。

    ……

    夏天过去了。

    钟磬行走在幽冥九幽之山,这里也有人间的日月流转。

    他望见天际的昏黄不落,捧着采摘自幽冥白骨荒原的花,走回到那个人身边。

    顾矜霄真的过分,用了顾莫问的身体,还把顾相知的藏在这谁也到不了的九幽山。

    但他是魔魅啊,只要找总会找到的,只是无法靠近那方士结界。

    这样也好,连他也不能,其他魑魅魍魉就更不能了。

    但每日都会有很多双眼睛,对这里跃跃欲试,左右无聊,每次想起那个人的绝情生气,他就出去杀一波。

    可若是想起他的好,就忍不住想走回来了,只是在旁边看着他入睡,就觉得安心。

    “真是的,明明不是什么好人,却偏偏只喜欢鹤酒卿。我明明比他好一千一万倍。”

    “你看,你又骗我,又欺负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可我看见你还是觉得欢喜开心。”

    “你就不能,两个都喜欢吗?我又不介意。”

    魔魅脸上笑容慵懒冶艳,桃花眼弯弯潋滟,没有一丝忧虑哀愁,眸光懒洋洋地,专注地望着那九幽山上沉睡打坐的美人,撒娇一样幽怨。

    “我就不一样了,顾莫问也好,顾相知也好,我一点也不挑的。最起码给我一个呀。”

    放在这里多浪费,明明上次顾相知出去,顾莫问还能陪在鹤酒卿身边的。

    “想想就生气,”钟磬的神情很快变得凌厉桀骜,“鹤酒卿为什么只喜欢顾莫问,不喜欢你,明明你比顾莫问那个坏蛋好那么多?”

    越想越生气,不过转而又笑了,轻轻地看着那个人,喃喃:“不过若是这样,大约现在我连你也看不到了吧。这么说,他真的是个好人,怪不得你喜欢他。”

    九幽山一片荒寂,唯有万一千五百二十种死去鬼神的遗骨。

    但枯骨上开出的残念魂花有时候却很美。

    “你喜欢吗?不知道我死去的时候,开出的是什么颜色的花?”

    他懒洋洋的笑着闭上眼,就像他们隔着这结界,依偎同眠。

    或许是真的累了,钟磬居然真的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片荒原,白骨湮灭成黄沙,鬼魅的残念会开出瑰丽幻灭的花。

    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少年方士,玄衣绘满朱砂符咒,眼睛蒙着封禁五感的白纱。

    真好看,像个小仙人呢。

    穿着月华一样白衣的人,像他又好像不是他,睁着一双晦暗灰蒙如鬼魅的眼睛,走到那少年身边。

    薄暖声音似是天真又似狡黠,笑着问:“这里真美,躺在这里看风景,会更好看吗?”

    “嗯。”

    “多谢。失礼了,因为在下好像喝多了。可是,我不记得有什么酒,能醉倒我。啊,那个,在下其实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出去的路?”

    “闭嘴,你太吵了。”

    “啊……哦。”

    那棺材里的少年冷淡又尊贵,像这世间最剔透无暇的完美,却有神灵所有的神圣。

    虽然冰冷,却允许他这样的鬼魅接近。

    他说的话,那人都认真的听,笑起来又冷又好看。

    好喜欢啊,想跟那个人说话,说很多话。

    他的眼睛没有颜色,很可怕,看见的世界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比如,幽冥之界比人间美丽多了,可是很多人都不信。

    他一句句,认真地描绘给那个人听。

    “枝叶摇曳是银白色的。星辰的光从树叶缝隙洒下来,漫漫昭昭……”

    “起风了,快要下雨……花是淡淡的蓝色,像旧旧的白……想象一下,梦里开出的花……”

    “风会把所有的星辰都吹落,就像天下的花都落下来……”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比这里的风景都好看……”

    虽然幽冥很美,可是这样干净的小仙人不该躺在这里,给那些人心人间之恶滋生的鬼魅为伴。

    他就不一样了,他生下来天命说他带着罪孽,前世一定是个罪无可恕的坏人。

    “你是我要镇压的恶鬼吗?”那人问他。

    “不对,你没有镇压我,你是我偷走的祭品。”

    如果成为恶鬼,就能得到这样美丽的祭品,这世间就太过分了,难道当恶鬼比他励志做个完美的好人更值得鼓励嘉奖吗?

    他背着棺材,走出九幽荒原的虚危山。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解下蒙住那少年眼睛的白纱,把那双好看的眉眼记住。

    那双被封住五感太久的眼睛睁开,即便放空什么也看不见,也清澈沉静,像天上的雪河,人间的仙灵。

    “我叫顾矜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抿唇迟疑。

    ——【知道你为什么叫贺九吗?像你这样命格的孩子,我养了八个,前面的都死了,你是第九个。】

    “我叫……”他快速把用过的所有的名字想一遍,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想一遍,想为自己取一个,叫这个人记住的名字,想起他来就觉得美好微笑的名字。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那少年轻轻地说:“我会回来找你的。”

    “真的吗?”他一下觉得好开心,那时候他一定能为自己起一个好听的,配得上顾矜霄的名字。

    就这么仓促分别,只从少年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蒙着那双美丽眼睛的白纱。

    他把那蒙过那人眼睛的白纱,轻轻蒙上自己的眼睛,看见的世界都好像美丽了很多,就好像跟那个人此时此刻,在看着一样的世界。

    他放走了祭品,自然就要担下这人间至恶,加诸于己身。

    那个人说会来找他的,是坐着仙鹤来吗?

    他蒙着白纱看着寺院小小的天窗,没有仙鹤振翅的声音,唯有寺院敲响渡恶的钟声,人间奏响给神灵的磬音空灵。

    听了很久很久,久得好像一生那么长。

    幽冥其实很美啊,如果回到幽冥,是不是又能见到你了?

    我的剑叫照影,照见人心,有一天,它穿过我的心,照见的是什么?

    如果你回来找到我,可不可以替我看一眼,然后告诉我听?

    我叫……鹤酒卿,这个名字好听吗?

    第173章 173只反派

    照影穿透他的心, 梦境结束了。

    他在另一个漫长的梦境里醒来。

    满目暗红,遮天蔽日的怨念恶鬼, 炙热如地狱业火的岩浆。

    人间?鬼蜮?无所谓。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忘了自己是谁。

    只记得,三百年了,有一把剑杀了他, 带走了他的心,他要找到那把剑,让自己的心活过来。

    在这个梦境里, 他是蒙昧无形的魔魅, 以人世天生的罪孽恶业为食, 报复这人间鬼蜮。

    铸剑池燃烧的火焰里, 他闻到了熟悉的血液的味道, 看到那个葬身火海的少女。

    “想报仇吗?我可以让你再活一年。”

    他慵懒轻慢, 邪恶又温柔地看着那个唤醒他的残魂, 以她的人生再度莅临人间。

    这一次, 他的名字叫林幽篁。

    那时候,他还没有自己的意念和灵魂,只是一团诞生于人心恶念的鬼魅。

    麒麟山庄里,这鬼魅附着在以少女的骨皮铸造的美人扇上, 跟着死而复生的林照月。

    看这璧玉无暇光风霁月的君子,被这人世至恶折磨, 在入魔和本心间挣扎, 等着他终有一日屈服堕落, 化作滋养魔魅的新的恶业。

    他漫不经心地等着,忽而有一天,被一声空灵的琴音惊醒。

    懵懵懂懂醒来睁开眼,望见一双清冷空灵的眼睛,像雪天交界处一泓清澈的镜湖。

    那琴音就像点化ji,ng魅的帝流浆。

    听到看到的一瞬间开始,幽魅忽而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一点点的汇聚自己的人形。

    但当时他还不知道,眼前的人于他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跟着林照月,安安静静地听了十天的琴音,好舒服,好喜欢。

    可是,那个人走了。

    林照月说,那个人是方士。

    方士,他知道的,就是生来注定要杀死像他这样的魔魅的人。

    他依旧做着地狱业火里爬回来的林幽篁,秋水在天清如月里,刚刚亲手杀了未婚夫燕双飞。他亲手制造的活死人,奉他的命清洗着整座庄园。

    复仇自来是一件格外叫人愉悦的事,可那时候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好,罪孽和杀戮也不能让他有一丝愉悦,好像有人剜出他的心,风把胸口的空洞一寸寸研磨。

    就在那时候,忽而有所觉,抬眸就看到那个人,隔着庭院的水榭瑶台朝他走来。

    好像整个世界都微微一亮,有了色彩。

    鹤仙人问他:“如果你是贺九,我才是幻影,为何我在这世间两百年,你才现身?”

    他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这两百年里,没有顾矜霄啊。

    没有能叫他化形的帝流浆。

    他是因为那个人,由一团恶念凝聚的幽魅化作人形。

    每一次相遇,每一次相识,每一次相见,都叫他一点点复活醒来。

    麒麟山庄西苑,他蒙上那个人的眼睛,轻慢似有若无的邪气,诱惑地问:“我是谁?”

    听到宁静平和的声音,从容和缓:“你看,墨都滴到纸上了,帮我拿一张新纸。”

    像花开时节的春雪,落到脸上甜丝丝的凉。

    说来清冷,毫无温度,却叫人眷恋。

    那个人回眸看他,清冷无尘的眼眸有漫不见底的宁静,轻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就觉得灵魂微微颤栗发抖,让他不知所措,就像跋涉走出九幽荒原,慑于这世界一无所知的圣境之美。

    无数的话语凝结心口,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能徒劳的,呆呆地说一句,这个人,可、真好看啊。

    在这懵懂茫然的失神中,他看到三百年前关押他的佛寺,那方漫长狭小的天窗一隅。

    忘记了自己在等有个人回来找到他,忘记了自己在倾听仙鹤振翅的声音,只记得那度恶的钟声,人间上达神灵倾听的磬石之音,空灵又寂寞的好听。

    “不方便说没关系。你们少庄主住的是西边,下次记得别走错了。”

    ……“我叫顾矜霄,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生气,想不起来没关系,下次见面再告诉我也一样。”

    ……“我会回来找你的。”“真的吗?”

    ……下一次见面,他一定为自己取一个,叫这个人记住的名字,想起他来就觉得美好微笑的名字。

    “钟磬,我的名字叫磬。”

    “鼓瑟鼓琴,笙磬同音,好名字。”那个人说,笔墨在纸上书写下这个字。

    人间奏请于天上神灵倾听的声音,他的神灵终于听到了。

    梧桐树下,魔魅钟磬和他的顾矜相依。

    “知道你喜欢本尊,就算本尊失忆忘记你,也还是走到本尊身边来。忽然就心跳得很快,心里就像漫天在放烟花一样。我以为自己并非人类,孑然一身,无来处无归处,并无所谓。但世间有人记得我,爱我,我竟也是会像平凡的普通人一样失态无措。”

    当时一厢情愿的自欺,原来竟是说中了啊。

    就算他忘记了,那个人也还是回来找他了。

    可是,明明第一个遇见的是林幽篁,可那个人走向了仙人一样完美的鹤酒卿。

    是不是顾矜霄眼里的贺九,是鹤酒卿那样美好的仙人,而不该是魔魅钟磬?

    可是,三百年前的贺九是什么样子的?

    梦境像席卷颠倒天地的海水暗涌,钟磬又一次回到被他自己的剑兵解的那一刻。

    回到他们相遇,回到那个九幽之下的荒原,回到他年幼之时的梦境里。

    梦里,他还是一个婴孩。

    生他的人说着憎恨的诅咒,将他弃于荒野。

    他一声不哭,狼群仿佛也因为恐惧这天生罪孽的存在,不敢吃他。

    养尸人收养了他,看中他天生罪孽的命格,想把他炼成半人半鬼之物,却被他反过来弄死了。

    他拿了养尸人的钱去山下私塾上学认字,教书匠老先生很是严厉。

    小孩子最是知道没爹没娘的孩子可以随意欺负。他的书本总是被踩脏丢掉,要到处找寻,衣服不是脚印就是泥水。做了这些的人却先一步去老先生那里告状,于是他便还要天天挨罚。

    有一天,几个骄纵的小姑娘又一次围着他吐口水,让家奴对路过打柴的他拳打脚踢。同窗的男孩子把他按在地上,逼他学狗爬。黄昏他发烧醒来,挣扎着出去了一趟……

    第二日,听说私塾里的两个最是跋扈的男孩子,让一个女娃把几个小女孩骗出来,不知怎么玩闹中,有一个人被按到水里淹死了。他们害怕之下,干脆在私塾里放了一把火……

    那个老先生最后被村里私下处死了。

    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最高大凶狠的同窗,是这位老先生的老来子。

    他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火光,谁说他是天生罪孽之体了,明明人间的人心比他更恶啊。

    村里人做了这样的事,却有些心虚,总觉得到处鬼气森森,请来附近有名的道长来为亡灵超度。

    一位道长看到人群里的他,问他愿不愿意跟随他去修仙问道。

    他就跟着去了道观。

    有一日,师父叫他去房中,目光晦涩看着他的脸,说你真美。

    他弯着银灰色的眼眸笑了……

    第二日师父尸解仙去,他便带着度牒遍访名山大川,寻访仙人。

    有些是沽名钓誉之徒,有些是真正有本事的隐匿高人,他总有办法学会那些他想要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融会贯通。终有一天发现,所遇无一人能教他。

    最后一位师父说,红尘人心是最佳修行之处。如此,便该去人间一遭了。

    人间人心有何可修行的?不过是比谁更恶,难道还能恶过他这个天生罪孽命格吗?

    值此之时,人间已然过了五十载春秋,正逢乱世。

    他很简单便考到了功名,做官却不过如此,冷眼看着一群聪明人颠倒王朝,他们自己也成为乱军刀下鬼。

    他又去投军,杀人的买卖最是直接。一步步高升到升无可升,他砍了那克扣军饷叫将士去送死的无能将军,扯旗自立。

    挑了个他喜欢的地图,一路打进皇宫,那龙椅坐来却也不过如此。

    站在那个位置上,果然把人心贪婪丑恶看尽,多少剔透玲珑心,都要蒙尘染黑。

    他杀了很多人,有更多的人填充朝堂上的位置。

    江山繁华,国库充盈,帝王的享受也不过一餐一衣。

    他忽然发现,皇帝不过是替这群臣子卖命的苦力,还是被盯着下崽,世世代代要卖命的长工,真无趣。

    他喜欢酒,很少却能醉。

    唯独一次醉了的世界里,遇见一个人。

    ……

    叮咚。

    水滴击碎平静的湖面,层层涟漪平复,分不清水面之下和之上的世界。

    白衣的仙人蒙眼的白纱缓缓脱落,露出一双银灰色瞳眸,无喜无悲的面容,淡泊超脱。

    红衣墨裳的魔魅,好似玄衣泼洒朱砂,红瞳桃花眼潋滟冰冷,似笑非笑,轻慢凌厉。

    钟磬眉眼微弯,呢喃:“贺九的过去,我也记起来了呢。”

    鹤酒卿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说:“你的记忆跟我的不一样,我没有杀他们。”

    钟磬忽而愉悦笑出声,眸光像月色温软桃花瓣,声音却冷漠:“要我赞美你是出淤泥不染的莲花吗?不愧是鹤仙人,可我是魔魅啊,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做一个好人,就是被人肆无忌惮踩在脚下,也要自缚双手不能报复,那我情愿做一个恣意妄为,满身罪孽的魔魅,至少畅快。”

    “你真的是贺九吗?这世间会有人受尽欺凌,从腐烂的沼泽污泥里一步步爬出来,却纤尘不染满身清辉吗?”

    “我不信。”

    红瞳的魔魅微笑,眼里却无一丝光亮:“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生来背负罪孽。无论走到哪里,所遇所见皆是世间黑暗。人为什么那么坏?”

    “你记得吗?第一次被逐出山门,因为贺九说起幼年时的经历,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两位高洁无暇的同门高士认定,世间不会有那样无缘无故的恶毒,定是贺九故意编造出来哗众取宠。对稚子蒙童怀有如此恶意的人,便是本行不正,不堪为友。”

    “一个割席断交,一个奏与仙师。那两位自是仙风道骨,神仙中人,被他们所摒弃的人,便是没有任何理由,旁人也要跟着侧目了。”

    鹤酒卿颌首,银灰色的眼眸清透澄澈:“记得。明月当空叫,黄狗卧花心。那两个人只是阅历有限,算不得什么大错。虽有怅惘,不是同道中人罢了。”

    钟磬眼眸冰冷:“我的记忆里,我下山之前,把他们带走了,好叫他们亲自体验一番。毕竟,我是个品行不端本心不正之徒啊。”

    “还有那个雪夜,那个小女孩应该不大吧,还不到十三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只是路过就要专门倒回来,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拳打脚踢一顿。贺九差一点死在那一夜。你做了什么?”

    鹤酒卿顿了顿:“最后那半块馒头掉在雪地里了,天黑看不见,我花了点时间找回来。”

    钟磬嗤笑:“真没出息,是不是一边哭一边吃完了。”

    鹤酒卿抿唇笑了下:“啊,那时候有点难过。不过,想要活下去,不能哭,怕吵醒屋檐的主人,如果被赶出去,那一夜就过不去了。”

    “你猜我做了什么?我爬起来,跟踪她到家,放了一把火。”钟磬眸光冰冷,笑着淡淡地说,“很暖和。”

    “你说,前世贺九是不是比我更坏?不然为什么只有他遇到这些?说出去别人不但不信,还要说他是个心术不正的骗子?”

    鹤酒卿怔然:“他只是人间不幸之人其中一个缩影,或许更倒霉一些。所以,他才想做个好人,改变这一切。”

    钟磬嗤笑一声:“十七岁的时候,贺九从一伙山匪手中救了一群官宦家眷。结果为了保护那些人的名节,抹杀知情此事的人。他们一面谢他一面给他的水里下毒。路上他搭乘一辆牛车勉强逃走。那村夫拿了全部的钱,还故意绕路把他带到跟医馆截然相反的山林里撇下。那天下着暴雨,路很难走,不是毒发就是摔死。当好人有趣吗?”

    第174章 174只反派

    做好人哪里有什么有趣, 这是一件至为困难的事情,堪比凡人成仙。

    做坏人多简单,顺应心里的戾气怨愤,杀人放火肆无忌惮就是了,若是姿态够好看,还要被崇拜喜欢。

    日天日地的反派, 被人又惧又怕,不但自己畅快,还有很多人会仰望追随。

    做个好人,就只有被嘲讽了。

    白玉最易见瑕疵, 有光照彻黑暗固然好,若是照见人心丑陋,自惭形秽之下的妒恨, 反过来就要将照亮黑夜的明月碾碎。

    所谓好人,不是世人眼里沽名钓誉的虚伪,就是作茧自缚的无能伪善,只有无能之辈才做。

    世人最爱标榜,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若一本正经说,我是个好人, 一定要被嘲笑。

    人性本是这样五彩斑斓,你不能共沉沦这瑰丽绚烂的世界, 偏要追求标新立异的纯白, 不是愚蠢可笑, 就是虚伪了。

    做反派固然是有门槛的, 但做好人的门槛却更高。

    要有打得过所有反派的能力,还要有打得过自己的能力,更要有不去打那些不够坏的人的能力。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谁要敢说出来,大家一定嗤笑好大一朵白莲花。

    那白衣如月华的仙人静静地说:“他不是为了他们,为了被赞美喜欢才想做一个好人的。他是自己想做这样一个好人,一个完美的人。”

    “正是因为身处黑暗污秽的沼泽,见过了人心最腐烂丑恶的样子,所以才不愿意让自己也被同化。山顶的明月多好看,他想成为那样的明月。”

    如人心至恶化身的魔魅,冷眼旁观:“上天不嘉奖好人,世间任何的东西总是趋向于混乱邪恶无序,方士将这称作天意。”

    “恶人才会被嘉奖,过得更好,得到更多。纵使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也可以因为不管不顾而得到一时畅快。只有好人不是,自律就是自虐。不害人就注定要被害。”

    “好人根本没有什么用,道德什么的,都是用来约束庸人的,只有弱者才会选择做好人。就如同被兵解否认的贺九,天生罪孽的命格,做什么人不好庸人自扰?”

    鹤酒卿的眸光清透平和:“你说得那些,是无能为力的弱者和没有能力作恶的人。他们被归类为好人,只是恶人妄图驯化弱者,畏惧好人的手段。”

    “在恶人眼里,没有力量的仁善是好的,不会反抗的无害是好的,为了赞美而自我牺牲是好的,服从听命不会思考质疑是好的……所有他们认为的好加起来,就是他们眼里的好人。”

    “但贺九不是这样想的,他眼里的好,是能保护这个世界所有弱者和美好的力量。拥有像月光驱散黑夜一样的能力,驱散世间人心恶意滋长的土壤。”

    “贺九不需要嘉奖和赞美,他只要不被自己所厌恶的一切同化。生来不完美也心慕完美,朝着山顶的明月一直靠近。纵使死在山道之上,纵使最后只能站在光秃秃的山顶仰望天空,那也很好了。”

    钟磬静静地看着他,就像黑暗无光的寒夜冷寂:“你怎么知道贺九是这么想的?你怎么肯定,他心里不曾有对这人世的憎恨动摇?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孤寂想要被嘉奖赞美?否则,怎么会有我存在?”

    “他不是鹤仙人,他只是一个人。他的生命里,也没有照彻过他寒夜的明月。”

    鹤酒卿笑了:“可是,他遇见了顾矜霄啊。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嘉奖?”

    暗红眼睛的魔魅怔怔地,慢慢笑了,桃花眼潋滟弯弯,笑得好看。

    他捂着眼睛,一边笑一边轻轻地说:“嗯,的确是很好的嘉奖。”

    这份嘉奖,只给身为好人的贺九,不是奖励给恶人的钟磬的。

    无名天境,天光星辰下的翡翠湖。

    邪恶的魔魅入了那个人的梦,化成鹤仙人的样子,问那个人他是谁。

    那个人怕他会冷去牵他的手,眸光温柔,说:鹤酒卿。

    魔魅忍不住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让他再猜。

    那个人静静地凝望着他,眼里情愫漫不见底,说:鹤酒卿。

    他好喜欢,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只想抱着他:“你说过,无论我是谁,你都爱我。”

    顾矜霄才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这句话是他从鹤酒卿的梦里偷来的。

    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想,如果他真的是鹤酒卿该多好。

    “我爱你,我们回白帝城吧。我想和你,看一遍澜江码头的日出。”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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