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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素女书[GL] 作者:歌逝

    第18节

    怀夏在梁京的大街上闲逛了一整日, 捡着人多的地方转,十余年中未曾得见的三教九流在这大半日里见了个遍。半途中还遇见了个混世霸王, 瞧中了怀夏的模样, 刚上来想说点流里流气的话,嘴还没张开,脸上便挨了一拳。

    何念新握了握拳头, 觉得打得有点轻。

    那浑货一开始还没觉出痛来,只觉得半边脸被打得有些木, 喉头一股腥甜, 吐一口唾沫出来, 却连带着掉出了两颗牙。

    这时他那半边脸才开始肿起来,火辣辣地生疼。这家伙从小到大只有他给人罪受的份儿,造了这罪,立刻心头涌起恨意来,开口便要骂, 却发现自己连抬个下巴都疼得受不了。

    身后几个狗腿子立刻围了上来,要教训那胆敢动手的何念新。瞧她不过一女流之辈,这些家伙眼神底便带着轻视。

    怀夏见状,不等何念新说,立时便躲到了姐姐的身后。

    何念新则是提了提嘴角,把手指捏得直响:“嗨呀,你可别张嘴了,反正用脚趾想,你这东西也吐不出人话来。”

    “大胆!哪里来的野丫头,都不认识我们公子是谁吗!”

    浑货张不开嘴了,旁边的狗叫得倒响。何念新懒得跟这帮家伙多废话,眼看着天色渐暗,她还打算赶紧带着怀夏回家呢。何念新飞速出手,上过战场的人在拳脚刚展时便散出了一股子戾气来。何念新没用一招半式,气力倒是足,一拳撂倒一个,不多时地上便躺了一串。

    还站着的人腿肚子打着哆嗦,显然是不敢再往何念新拳头上迎了。

    何念新哼哼两声,一手牵起了身后的怀夏,昂着头便走了。路过那浑货时,身后的怀夏皱了皱鼻子,颇为嫌弃地小声道是:“什么味道,比那夜香担子还难闻。”

    “哟!”何念新乐呵呵道是,“吓得尿出来啦?快走快走,太腌臜了!”

    何念新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带怀夏多绕了几圈。等确保身后没人了,天色已晚。何念新左右探看一番后,也不打招呼地就打横将怀夏整个人给抱了起来。这一下来得突然,怀夏小小惊呼,立时惦记起了两人打算着夜半翻入贤王府,得小心安静才是,便一只手揽上了何念新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免再出声出来。

    她倒也不是头一回被何念新抱着了,平复下来之后,还把怀中的包袱搂了搂。

    何念新掂了掂怀中的怀夏,又张望了一下不远处的皇宫,忽然问道:“姐姐我如今轻功可厉害了,不知道能不能带你翻过皇宫宫墙?”

    怀夏慢慢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她这话说得坚定,也没多跟何念新解释缘由,却自顾地失落了些。何念新只好短叹一口气,趁着夜色,赶紧连人带包袱地卷入了贤王府中。

    离了人气的旧宅在短短几月时日内显露出了几分破败之感,何念新直到翻入自己住过的院子才将怀夏给放下,双手碰到门时忽生了近乡情怯的感慨来。怀夏随后半步,瞧这模样心里发笑,在何念新背后轻轻一推,借了把力气。

    门咿呀一声开启,两个人却立时咳了起来——无人打理的屋内落满了灰尘,门一推便被卷起,扑向了二人。

    姐妹两个无奈对视一眼,何念新这才傻笑两声:“嗨呀,我想得太简单了呢,只顾着想回家,没想到家里此时住不下人。走,咱们还是去客栈投宿吧。”

    怀夏卷了卷衣袖:“不了吧,咱们收拾一下。”说着便自己迈了进去,尽管屋内漆黑一片,怀夏还是尽可能地想要看清楚,这可是她念新姐姐住过的地方。

    “哎,我阿娘她们走得匆忙,没把东西都搬走。咱们收拾收拾,倒也能住。”何念新跟上,转了转眼珠子,按照自己还在这儿住时的布置摸索,首先摸了烛火出来。

    她没让怀夏沾手,只叫怀夏捧着蜡烛给自己照亮,自己则忙前忙后起来,极为熟练,不多时把床铺给弄好了,好歹今晚有个休息的地方,其余便等明日再说罢。

    折腾完这一切,何念新头一个仰倒了下去,怀夏则先将蜡烛摆在了桌子上,才慢慢挪过来。总算是两个人有了独处的机会,何念新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终于可以问了,便急匆匆拽住了怀夏的衣袖,道是:“妹妹,你今日在城里闲逛,可是有所得?”

    “算是有些头绪了吧。”怀夏也在整理思绪,半晌却问道,“姐姐,百姓家里的年夜饭是不是和宫里的不一样啊?”

    “嗯?”没想到怀夏会忽然问这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何念新一愣,才摸摸鼻子答道,“这……你问凉城百姓过年吃什么我道是知道,梁京的话我却也不熟了。毕竟每年过年,咱们都在一道嘛。”

    “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呀,这几日如果找一户人家,打好关系,叫人觉得咱两个孤女怪可怜的,兴许能吃上一餐。”怀夏盘算着。

    “……”何念新颇有些无语,“怀夏呀,你什么时候这么贪嘴起来了呀?”

    怀夏眨眨眼睛:“都是姐姐教的好。”说罢她便抿唇一笑,想了想还是正经道是,“姐姐,今日那登徒子你可认得?”

    何念新摇头道是:“这倒不认识。——怎么,怀夏你若是觉得今日不够解气,咱们明天定想法子寻他出来,再打一顿便是。”

    “那倒不必,我只是有个猜测。”怀夏张嘴想说,想了想却又摇摇头,“我希望那不是真的,不过总得想法子验证一下。”

    “你说得法子,就是找户人家去蹭吃蹭喝?”何念新摸了一把下巴,笑道是。

    怀夏翻了个身,背对着何念新把被衾给拢在了自己怀里,才小声道是:“是呀,此举可谓一举两得嘛。”

    怀夏说罢便再也不出声了,装作自己已经熟睡的模样。何念新喂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仔细盯着怀夏,却的确听到了匀匀的呼吸,酣香的模样。

    不多时,许是因为冬夜太冷,何念新只觉得怀中有个什么温热的身子贴了过来。她熟门熟路地将人给圈了起来,心里头美滋滋地。

    第二日何念新起得早,还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把枪来。她使着不算顺手,倒也能用,便比划了几下。银枪尖抖动着,冬日的朝阳慵懒,却漏了点点光在枪尖上,晃得人眼睛生疼。

    怀夏倚着门,瞧了何念新一套枪法练下来,半声也没出。

    倒是何念新总算是瞧见她在一旁站着了,忙将手中的枪丢开,随手拿衣袖擦汗:“哎呀,怀夏你等着,我去买点什么东西吃。”

    “我同你一起。”怀夏算了算时辰,自觉跟上,“今日早朝还未散,咱们要走需趁早。”

    贤王府左邻右舍具是些朝中重臣,她二人其实不太方便在此地久留,白日里人多眼杂,被人瞧见了怕是要被当成贼人。何念新深知此理,又如同来时一般,把怀夏给抱了起来。

    怀夏今日倒是没再被吓一跳。

    临近年节,还愿意早早起来做小生意的店家甚是难寻。姐妹两个转了小半个梁京,总算是找到了一户人家,支着个小摊子,正叫卖着馄饨。

    何念新点了两碗,卖馄饨的大娘倒是好心:“我家碗大,你姐妹两个,吃一碗便足够了。”

    说着,她利落地盛上,果真好大一碗,比何念新的脸盘子还要大上一圈。

    何念新笑嘻嘻夸道:“大娘是个实在人。”

    “小本薄利,常来往的都是左邻右舍地,大娘我自然不做那坑人的勾当。”这大娘着实好爽,只是眉眼间带着股愁容,却也绝口不提自家烦心事,只问何念新二人道是,“你二人瞧着倒面生,不是梁京人吧?”一边说着,大娘一边给两人又递了个碗过去。

    何念新接过,便从海碗里给怀夏挑着肚皮滚圆饱资,源,整,理,未,知,,数满的馄饨。是以答大娘问话的是怀夏,又将那套落难的说辞摆出,末了赞了梁京两句:“我们那儿早好些日子,街边的店面便都歇年了呢,梁京果真是繁华,昨日我姐妹两个还能寻到喝茶用饭的地方,今早还能吃到您家馄饨。”

    那大娘叹了口气:“那些做大生意的,倒的确恨不得能忙活到年三十。似我们这等小买卖,一般却都早就收了。我家也是今年遭了难,当家的叫人给打了,需得大笔银钱治伤呢……”

    怀夏双手乖巧地搁在双腿上,只等何念新把馄饨给她捞好,闻言歪了歪头,问道:“被人打了,不知大娘可曾报官?这治伤的银钱,合该由动手之人赔付才是。”

    提及此事,大娘的抱怨不免多了几句:“向官告民,倒是容易。可我们这是向官告官,惹得还是那才进城的……算了,同你们两个小丫头说这些也说不明白。”

    大婶话说了半截,自觉咬住了话头,只是愁眉愈发无展。何念新却同怀夏对视一眼,怀夏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第83章

    怀夏并没有急慌慌地追问那个“新入城”的是谁, 她心中对此人身份有些许猜测, 还需佐证, 也不恼大娘嫌她二人年纪小, 而是温温和和地宽慰了几句后,对何念新提起:“姐姐, 咱们是不是带了伤药?”

    何念新连忙道是:“正是呢,待我回去翻找翻找。”说罢, 她笑嘻嘻地冲着大婶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 “我这伤, 可是那日蛮子来袭时,为护我妹妹, 硬生生挨下的。这才没几个月过去, 已经这么淡了呢。”

    那大婶眼睛一亮,转而却踌躇着:“这……不好吧。”

    哪家有了个病人,都仿佛有了个扔钱的无底洞。似这等寻常人家, 小病小痛都是能挨则挨。这次大婶家当家的着实是伤得太重,开始时还只是弄了点寻常的膏药, 眼看着拖久了还不见好, 不得已才去医馆求医问药。

    花了大价钱买的ru膏, 捧在手里都只觉得烫手,抹在身上也都是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地节省,只晕开薄薄一层。想着自家当家身上拖了这么久还不曾好利索的外伤,耳畔听着何念新在讲她们那儿的伤药是多么又便宜又好用, 这大婶难免心动,心里头又觉得自己这是占了两个小女娃的便宜。

    “唉呀,真是可怜的女娃,脸上就这么落了疤。”大婶不太乐意张口说要这伤药,只对何念新感慨着,埋头收拾着自己那小摊子,不去看那外向的两姐妹。

    怀夏正吃掉最后一颗馄饨,先规规矩矩地将手里的小勺放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才抬起头来盯着何念新那张脸瞧。其实何念新那群师兄师姐里就有用药的高手,只是最近大伙儿疲于奔波赶路,没顾得上这点小事,何念新也仿佛是习惯了,还挺以这条疤为荣的。

    毕竟虽是受了点伤,但因此救下了贤王性命呢。何念新摸了把鼻子,嘿嘿一笑:“能捡条命回来就是我们走大运了呀。”

    “那倒是,你姐妹二人今后便在梁京住下,再也别去那危险的地方就是了!”大婶道,“咱梁京城门又高,城墙又厚,还有重兵把手,保证那些蛮子攻不进来!”

    何念新心想蛮子攻不进来哪里是因为城墙这等死物呀,那可都是边疆军士一代代拿命换来的,面上随意应和了一声。

    大婶便又关切她二人:“你们来梁京投奔亲戚,可找到人了?怎么一大早晨地,反而出来买吃的?”

    怀夏摆出一脸难色来,摇了摇头。

    “你家那门亲戚姓甚名谁,大婶我帮你们去寻。”大婶来了ji,ng神,若是能帮这两姐妹寻到亲,以此来换些药,倒也不算她占人便宜了。

    何念新眼珠子一转,便道是:“我姐妹二人昨日便上了门,只是敲门来应的是别家人,言说我那远嫁梁京的姑母一家早便搬走了,将房子卖给了他们,也不知搬去了何处。”

    这可谓是断了寻亲这条路。

    那大婶瞧着她们便更觉得可怜了,问道:“那你姐妹打算怎么办?”

    “唉。”何念新愁苦一张脸,仿佛真事似的,“我们手里的盘缠倒是够住一阵客栈的,想着风尘仆仆赶这么远的路到了梁京,先在这儿过了年,而后再作打算。”

    “那可怎么行!”大婶立时停了手中的活计,“两个小姑娘家的,也不知持家。盘缠毕竟有限,总打尖住店,要白花多少银钱!不若你们便住大婶家吧,两个小姑娘的饭食大婶还是给得出的!”

    “是不是太打搅了?”怀夏问道。

    “没事没事!”大婶答应得极为痛快。

    小馄饨摊上没几个来客,数着何念新她们坐得久,又跟大婶聊了好一会儿天,帮着她收了摊,何念新这才说要先去收拾包袱再回来。

    这回是大白天地,怀夏觉得她们不该现在就摸去贤王府,但带进城的东西,现如今还都在贤王府丢着呢。

    “咱们走后门,那边人少,这些大户人家只有采买的时候才会开后门,素日里应该是只有一个守门的。”何念新道是。

    怀夏对这些门道半点也不清楚,心里直打鼓,跟在何念新身后贴着墙边走,还仔细观察四周。各家后门多是紧闭的,偶尔也有那么几家正在跟小贩讨价还价。

    为了躲开别人,这条明明不长的路,她俩能走了大半日。

    怀夏闲来无事,还猜着各家身份,同时在心底里默默背着九王爷给她的小字条,各自对应起来。

    何念新则极为不耐,等终于见到自家院墙了,大大松一口气。她俩翻墙入院,进的正是当年的鸽将军府,何念新还给怀夏讲了一通,才领着人回自己院落。

    “你说要吃人家百姓的年夜饭,竟还真能吃上。”何念新笑道是。

    怀夏双颊略红:“我昨日只是随口说说。”这回倒是承认了,“不过今日所谋求之事,的确需借百姓一分力。”

    “便如同你在城门跟那些屠夫、村姑所言之事?”何念新问及。

    “需知先贤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怀夏道是,“哪怕是堵住了嘴,也堵不住百姓起了疑的心。如若要将贤王叔身上的污名洗刷干净,这是最好的途径了。”

    “我瞧你似乎还对那打了徐家大叔的人有几分兴趣?”那馄饨摊大婶夫家姓徐,有关那徐大叔究竟是怎么伤了,她二人今日并没有多问。但怀夏听闻此事眼睛一亮,何念新是瞧清楚了的,“同你昨日理出的头绪是否有关?”

    “算吧。”怀夏点点头,也没继续说下去。

    何念新这回有点心急了:“你都不肯跟姐姐说的嘛。”

    “我也只是在瞎猜。”怀夏长叹一声,“终究恨自己生了个女儿身,十余年蹉跎在宫墙内了,于宫墙外的人也好,景也罢,全都靠猜的。——我只是觉得,入梁京城后所见城中布防,与宫中典册所记载的规制有差……”

    何念新手中一顿,她可总算知道为什么怀夏忧心忡忡,却又不肯说了。若怀夏的猜测是对的,那可不是小事!

    “怀夏,这可开不得玩笑。”何念新毕竟是大将之女,对这等事情更为敏感,立时追问着,“谁家能将手伸入梁京?”

    怀夏摇摇头:“且等咱们避开别人,哪日里不经意地找徐家大婶他们问上一问。”

    何念新沉思许久,郑重道是:“此事,我得想法子跟父王说上一声。”明日去一趟贤王府在山中所藏别院,不知还有没有养好的信鸽能远飞凉城?

    “不急。”怀夏倒是先安抚了自家姐姐一把,“如若是我想的那人,他不会真动手做什么的,没缘由地平白给自己在史书上留个骂名作甚。”

    何念新自知在人心算计上,怀夏可比自己强上好几分,宫里头那些乱糟糟的女人孩子她都能在尚且年幼时捋顺,如今将眼光放到了宫外,也还算游刃有余。便先狠狠将心底那口恶气给吐出来,摆手道是:“咱们快先离开吧,徐大婶该等急了。”

    怀中包袱不小,除了拎进城的那些,何念新也收拾上了些府中她想带走的物什。怀夏抱着包袱,何念新抱着怀夏,这回天色又暗了些,她们总算是能顺利溜走了。

    等到寻到徐家大门,何念新傻兮兮赔笑:“我们俩差点便迷路啦,幸好是找到您了!来,这是给徐叔的药,您先拿好!”

    何念新自然不是打算在徐家白住,除却这药外,也稍微贴补了徐家一点钱,反正是比打尖要便宜得多,却也够买两人一日三餐。徐家大婶客气了一番后收了下来,引这姐妹两个进了自家小院。

    “我同你徐大叔只有一女,这几日便叫我们女儿同我们住一屋,把她那屋让与你们两个。”徐大婶指了指厢屋,收拾得倒干净利落。

    何念新点点头道是:“可真是多打搅您家了。”

    “你姐妹两个不用客气,好好住下便是,可怜见地。”这徐大婶说完,便将女儿喊来,“鲜儿,来客了!”让她们三个年岁差不多的女娃先一道说说话。

    徐鲜儿瞧着比何念新还要大一点,一双招子亮亮地,瞧新鲜似的瞧着这两个陌生女娃,上来便捉了怀夏的手:“我叫徐鲜儿,你们叫什么名字?”

    怀夏被吓了一跳,那手比自家念新姐姐还要粗糙,显然是个惯于干重活的,小声道是:“我叫林梅,我姐姐叫做林兰。”这名儿显然是九王爷随笔写的,怀夏叫起来还不是很习惯。

    “我名儿是鲜花的鲜,你二人名儿就都是花,哈哈哈!”这徐鲜儿不知为何,狂笑了起来。

    怀夏懵了,没弄懂徐鲜儿在笑什么。

    何念新则是黑着脸,把手覆在徐鲜儿攥着怀夏的那只手上,也不搭腔,首先一点一点地把怀夏的那只手给救了出来。

    第84章

    徐鲜儿嗓门极大, 又特别爱笑, 笑起来震天响, 何念新都想捂耳朵, 怀夏倒是除却开始懵了下,后面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还跟徐鲜儿聊得挺好。

    何念新颇有些郁闷地瞧着自己和怀夏中间cha了个人,便自觉站起来, 绕到怀夏另一侧站好。她个子高, 整个人的人影便将怀夏和徐鲜儿笼起来了。

    何念新难得有cha不上话的时候, 闲来无聊握着了怀夏一只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鸭”字。

    怀夏开始只觉得手心痒痒, 觉察到何念新是想写字后, 还以为何念新有什么要事要立刻跟她讲。及至只拼了个“鸭”字出来,怀夏颇有些疑惑,瞥过来一眼, 很奇怪自家姐姐难道是馋了,想吃鸭子了?

    正巧那边徐大婶叫人吃饭。

    百姓人家并非是顿顿都能吃上荤菜的, 徐大婶想着家里有伤着的, 还有两个客人, 还是多放了些荤油。裹挟着香气的炊烟早便弥散开了,虽说一桌都是荤油炒的青菜萝卜,怀夏也颇有胃口。

    只是她吃相文雅,徐大婶好客道是:“小梅你多吃点,吃这么少怎么行?怪不得长得瘦瘦小小地!”

    怀夏一时没反应过这是在叫自己, 刚抬起头来,碗里便忽然多了小山尖似的菜。

    她小小打了个饱嗝,赶紧背过人去。有点吃不下了。

    徐家大叔还在床上,徐鲜儿先去照顾父亲去了,徐大婶陪着何念新和怀夏。而今何念新大致清楚了怀夏的想法,便主动地同徐大婶边吃边聊。徐大婶未曾踏出过梁京城半步,对远在边城的事,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问着“说书的可不是这么讲的,他说蛮子都……”这样的话。

    何念新拍着胸脯:“说书人也没去过我们那儿嘛,都是口口相传。我可是亲眼见过呢!”

    “那……小兰你见过贤王,贤王是什么样的人呀?”徐大婶还挺好奇的。

    怀夏cha了句嘴:“徐大婶,您家住在梁京,皇亲国戚应该见得比我们多吧?”

    “那些老爷哪儿会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住的地方啊,不小心眼角瞥了眼他们的车马,都要被骂冲撞了贵人,哪儿就这么金贵了!”徐大婶哼了一声,“当初和亲的那公主出嫁,我家本还想去瞧热闹来着,结果官老爷派人清路,不许人出门,我都还没捞着看上一眼,那公主有多国色天香呢!”

    怀夏抿了抿唇角。

    何念新偷笑着,徐大婶呀,那公主就在您身边呀!不过怀夏的国色天香,徐大婶倒是欣赏不到了。两人进城之前特地做过些许易容,因着她俩下次出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善医的宋师姐想了想,没给她们糊厚重的□□,只是拿出个小瓶涂抹了几下,互相瞧了瞧,同原先的模样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嗨,不说了,倒是你们讲讲,贤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徐大婶抱怨了两句后,又问何念新,还嘀咕着,“我老娘亲在世的时候,倒是给我讲过那老贤王当初是如何风华无双。只可惜这等人物没能留下自己的血脉,只能抱别人家的孩子来养……”

    何念新颇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家爷爷当年竟还是梁京平民女子口中的风流人物来着,只给自家父王说好话:“现在的贤王和老贤王一样厉害呢,都是领兵打仗的好手!”

    “你小小年纪的,哪里见过老贤王了?”徐大婶半点也不信。

    何念新自己一身功夫,还是老贤王给打的基础,她自然是见过的。不过这事也不好反驳,何念新只能暗自撇嘴。

    徐大婶又道是:“若是老贤王在,你们凉城定不会被蛮子打进门来。”

    这怎么还怪起父王来了,全怪有内贼呀!何念新心头腹诽。

    怀夏忽地小声道是:“那日开城门的……”她摆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来,看了看身边的姐姐,似乎不敢说似的。

    姐妹两个戏做的足,徐大婶也紧张了起来。

    “小梅,怎么了?”何念新关切了一句。

    怀夏深吸一口气,才问徐大婶:“大婶,入城后,我听你们梁京人说是贤王开城门,这是怎么回事呀?”

    “这……四处都是这么传的,都说是宫里头说的呀。”徐大婶一惊。

    素日里她并不关心什么家国大事,只是这回闹的人心惶惶地,初使还总有人说什么蛮子能直打到梁京城里呢,不少人还收拾了细软随时准备弃家而逃。

    “怎么会是贤王爷,王爷当初可率军死守城门呢。”怀夏立刻道是,她进城后便一直在外人面前摆出个没见过世面,有点胆小,不是很爱说话的小丫头的模样,如今这么急着为贤王辩白,在徐大婶心中,她的话便更为可信了一些。

    徐家人歇得早,毕竟第二日还要一大早起床摆摊。等到小院里安静下来,怀夏还没有困意,坐在高高的炕沿上,很是好奇地摸着身下的温热。

    何念新瞧瞧出门溜了一圈后才小心回屋,掩门,低声道是:“瞧着四下邻里都差不多睡了。这里倒也还算安全。等今晚先观察一日,明日夜里,我出城一趟。”

    转头便看见了怀夏正在一脸好奇地探究,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这个,宫中没有。”怀夏自己钻进了被窝之中,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好暖啊。”

    宫中只有烧地龙的,依制而言,除非是身娇体弱,又得偏宠,能请下御赐,怀夏这个大公主殿中并不能烧,只有例份中的碳可以点来取暖。

    何念新瞧了瞧怀夏的模样,自觉站在了一边,没有也跟着钻进去。

    眼看今冬已过半,怀夏跟着她东奔西走的时候,两人夜里都是靠近了,彼此取暖的。只可惜如今怀夏得了这么个温柔乡,何念新自觉自己没了用处,撇撇嘴,寻摸一番,找到了正染着的炉火,悄悄乐了。

    嘴巴上说着:“徐大婶家买点碳也不容易,想必是因为咱俩是远来客,才给烧上的。瞧这样子也烧不到明日早上,等明天咱跟大婶说一声,不必这么客气。”

    “唔……嗯。”怀夏不太情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姐姐,你一直站着作甚?”

    “我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冷气呢,等会儿。”何念新道是。

    怀夏张开眼睛,半侧过身来,双手握着被角不敢叫一点风灌进来,一错不错地望着何念新。做姐姐的说那样的话并非刻意,但怀夏便因此忽然从心底里觉得暖和和的。

    两人虽瞧着随随便便地便跟着徐大婶住到旁人家里去了,何念新半点警惕也没放松。徐家前前后后早便被她探查过了一遍,夜里又查过第二遍,放下心来叫怀夏先休息,何念新自己拿内力取暖,睡下前还安慰了自己一句,这等寻常人家里,顶多有个小偷夜半会光顾,应该不会有事的。

    谁料到还没等她睡熟了,外头还真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

    何念新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看怀夏睡得香,便没有去打搅她。来人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内里,何念新觉得应该不是冲着她俩来的,小心起见,决定还是去看一眼比较好。

    她刚戳了一下徐家的门,那老旧门轴便发出了咿呀一声。何念新正尴尬着,听见了徐鲜儿“呀”的声音,和一个男子“鲜儿,没事吧?”的问话来。

    嗨哟,好像不小心撞破了什么。不过既然是这点小事,那她便不必去看了。何念新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假装打个小呼噜,传了点鼾声飘出去。

    便又听见徐鲜儿道是:“没事,可能是风刮得吧。我家今日那两个来客应该睡了。”

    何念新仔仔细细地听着,听徐鲜儿讲她家这两个来客,姐姐脸上可惜了留了疤,妹妹像个天仙似的,一看就是家里得宠的,连活都不做的那种,就是害羞了点。

    那男的还说了些什么鲜儿你才是天仙这等酸话。

    何念新掏掏耳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徐大婶出摊很早,徐鲜儿打着哈欠帮阿娘打下手。何念新想起来练功,瞧着好像施展不开,便算了。

    “怎的不多睡一会儿?”徐大婶问。

    “炕暖和着呢,睡得香,便早早睡饱了。——大婶我帮你忙呀!”何念新嘴甜,笑着就凑了过去,左右瞧瞧,ji,ng巧的活计她做不来,只能帮着搬点东西,反正力气她倒是有的是。

    徐鲜儿瞪着眼睛,呀道:“哎,你气力怎么这么大呀?比我爹好的时候还能搬呢!”

    何念新连点汗也没出,见徐鲜儿提起了徐大叔,她便关切了一嘴:“大叔昨晚抹了药,不知道怎么样了?”

    徐大婶满面喜色:“今早瞧着,那些不见好的血口子都结痂了呢!你这药可真好使!”

    “那是那是!”何念新心道是,似她这等习武之人,整日里舞刀弄枪,受伤那是家常便饭,哪能一伤就常年在床上躺着养。她手里的伤药自然是上好的。

    只可惜那徐大叔认识她认识晚了,恐怕还是得落下些小毛病。

    “大婶,鲜儿姐还得在家照看大叔呢,今日我陪您出摊吧。”何念新想着趁徐大婶心情好,多问问有关徐大叔的伤的事,主动请缨。

    于是当怀夏醒了的时候,徐家便只剩下了徐鲜儿坐在院子里,一边绣花,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不时发出笑声来。

    第85章

    徐鲜儿见怀夏起了, 脸上的笑还没褪下, 赶紧站起身来, 将手里的活计放下了:“锅里头我娘留了粥下来, 还温乎着呢,你坐你坐, 我去给你盛。”说罢,一双做惯了活的手摁在了怀夏肩膀上。

    虽说是在宫外流落了些日子, 怀夏也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等人。肩膀上略有些发麻, 等她回过神来, 发觉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桌前。

    徐鲜儿转进屋,不一会儿便麻利地端了粥上来。

    用的也是徐家摊子上的那种海碗, 白粥配着点冬日里的腌菜。怀夏望着那等分量, 不免推辞:“我吃不下这么些的。”

    “怎么就吃不下了,养只鸟都比你吃得多,哈哈哈。”徐鲜儿将碗一丢, “多吃点才长个儿呢,你瞧你姐多壮呀。我跟你说, 现如今的小伙儿就喜欢那长得壮的!”

    徐鲜儿口无遮拦。

    怀夏皱了皱眉, 又觉得不太好, 略一歪头,不想叫徐鲜儿瞧见。还好徐鲜儿也没太在意怀夏,将做了一半的绣活给拾了起来,继续忙着。

    怀夏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那绣样,是一对戏水鸳鸯, 绣在一块红帕子上。

    这东西,怀夏不久之前见过一块,盖在她自己的头上。

    怀夏的脸白了而后又红了,听徐鲜儿在一旁哼唱起了小曲。

    “鲜儿姐,你这是喜事将近?”怀夏还是问了出来。

    “嗨呀,我家里头还在攒我的嫁妆呢。我爹这一病,恐怕我的好事又要拖个一两年了。”徐鲜儿这么说着,嘴快得很,竹筒倒豆子似的,也不见脸上有半分羞涩或者懊恼,“这是给旁人绣的,我绣活儿好,接活儿来赚点铜板,补贴家用。”

    怀夏瞧了瞧,徐鲜儿绣脚还算平整,但也仅此而已。鸳鸯端端正正地摆在红帕子上,上头顶着个巨大的双喜,用金线绣。徐鲜儿怕是不识字,那双喜左右各丢了一横。

    怀夏本想着指出来,不过想了想,自己如今假作的身份似乎也不该识字,便没说。

    徐鲜儿却忽地问道:“小梅,你同你姐姐在家里头都没许人家吗?就这么跑了出来?”

    怀夏一手托腮:“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阿爹阿娘没了前没提过这事,我姐妹两个哪里会提。”

    “这样呀。”徐鲜儿点了点头。

    徐家当家的自个儿躺在屋里,徐鲜儿便自觉自己是给怀夏作陪的,家中此时也没有第三个人了。许是因那块喜帕打开了话匣子,徐鲜儿从城东到城西,硬生生地给怀夏数了一遍同她们年岁相当的女孩,谁家许了人家,许给哪家了,谁家没有,又是因为什么……

    饶是怀夏向来是个过目不忘的,听过这一遭后都只觉得头昏脑涨,越听越诧异,非是因为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而是对徐鲜儿此人肃然起敬了。

    “不过夏家的二姐姐……”徐鲜儿话说到这儿,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这女子一向是个笑脸人,常常自己便哈哈大笑起来,平日里也是嘴角上提。哪怕说起自己没攒够嫁妆这等事,都不见半分愁容的。偏偏话提起了这个夏二姐,她忽地拧上了眉,而后赶紧把话头给扯开了。

    怀夏却好奇问道:“这夏家二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都是新进城的那些……”徐鲜儿嘀咕了两句。

    怀夏没出声,不过却一直瞧着徐鲜儿看,显然是一副格外感兴趣的模样。

    徐鲜儿却闷了闷,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了:“提这个也没意思,你们姐妹两个自外向来的可能不知道,不过既然已经住在梁京了,以后还是要小心些。那些达官贵人,见了要早早躲开才好。尤其是你生得好看……”

    徐鲜儿絮叨的时候没同怀夏对视,提到怀夏好看这件事,她却抬起头来瞥看了怀夏一眼,嗤嗤笑两声:“生得好看,手也嫩,像娇小姐似的。你见了那些人更得躲开了,免得落得夏二姐那下场。”

    虽则徐鲜儿没有明说,但怀夏却已然大致有了揣测。她咬了咬下唇,又往徐家堂屋那边瞥了一眼:“……天子脚下,可还有王法?”

    “嗨,王法什么的,哪儿是给我等草芥准备的。”徐鲜儿浑不在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兮兮道是,“我听说,那位刚来梁京的大老爷之所以这么横行霸道,是因为家里头有娘娘在宫里,那娘娘有皇子傍身,以后要当皇帝呢!”

    徐鲜儿分不清官是什么官,娘娘是什么娘娘,皇子是哪个皇子,道听途说来,当件大事一般地向怀夏炫耀着。不过空x,ue来风未必无因,徐鲜儿这说法,不过是更给怀夏心中的那猜测多加一道验证罢了。

    “今上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怎会容许臣下如此放肆?”怀夏攥了攥拳头,心中隐隐有股的不安在升起。

    徐鲜儿连皇帝的年纪也不清楚,刚想说她看戏里头的皇帝都黏着大胡子,应该是年纪一大把了,而后才想起不对,皇帝也有可能还年轻。见外乡来的怀夏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徐鲜儿不知为何有点不开心,问起:“你怎么知道的呀?我们家住梁京,都从未见过皇帝呢。”

    “我……我见过贤王呀,他与今上乃是兄弟,年岁相仿。”怀夏赶紧机灵地圆上了。

    徐鲜儿点点头:“对喔,你见过贤王呢!”

    神色间颇有几分羡慕。如若她也见过贤王那等人物,以后再同小姐妹间谈天,可就有了个天大的事可吹嘘了呢!吹上一辈子都没什么问题了。

    她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好像输给怀夏了似的,瞄了一眼手中绣了一半的鸳鸯,又开始跟怀夏聊绣花的事。

    幸而这次没聊多久,何念新总算是帮着徐大婶推着小车回来了。

    大老远地便能听见何念新和徐大婶大着嗓门,还跟沿街的邻里打招呼。徐大婶便算了,何念新怎么听着像是跟人都混熟了似的?怀夏心中好奇,也是想赶紧离徐鲜儿先远着些,跳了起来,推开徐家小院的门,向着何念新那处招招手:“大婶,姐姐!”

    “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何念新脚步轻快,推着车像没事的人似的,小跑了两步,紧赶回徐家。把车放稳当了,她才一摸衣兜,摸出个小布包来。

    打开来一看,零星地两块蜜糖。

    “刚刚一路见了不少孩子都分了,好不容易藏好这几块呢。——来鲜儿姐你也尝尝!——妹,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何念新一边说一边分,分完后立刻把剩下的都往怀夏怀里一塞。身后徐大婶还在念叨她这大手大脚不像个过日子的,何念新傻兮兮地笑着,充耳不闻。

    只一边拉着怀夏的手,一边对身后道是:“大婶,我带着妹妹去藏糖啦!”

    “去吧去吧!”徐大婶无奈摆手。

    何念新便笑嘻嘻地拽着怀夏进屋了。

    等门一关,怀夏便问:“姐姐,你有话要说?”

    “我这不是去打探消息了嘛,顺道跟四邻搞好关系,说不准便用得上呢。”她抛着手里的糖,藏哪里好呢?“倒是你,跟徐家姑娘聊什么呢?”

    提及这个,怀夏便仰倒在了床上,打了个滚,用被子捂着头:“哎呀,不要提了。”

    “嗯?”何念新凑过来,愈发好奇,“怎么了?”怀夏这举动,瞧着分外可爱。

    “鲜儿姐可真厉害呀,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怀夏闷声。

    “我们家怀夏也记得住很多东西嘛?”何念新终于找好了藏糖的地方,想了想又赶紧拿出来,总觉得会引来老鼠,“只不过是个有无必要的问题。鲜儿姐有必要去知道的事,咱们怀夏又没必要知道。听过忘了就是。”

    怀夏一听,才顿悟似的,自觉今天一大早晨自己是被徐鲜儿说魔怔了。她将似是还在耳边盘旋似的的家长里短立时全扫了出去,正经坐起来,拉何念新在身边,严肃道是:“我今日也打听了一番。”说是打听,其实徐鲜儿自己说得痛快,怀夏只用听的便是。怀夏从冗余中挑拣一番,“听鲜儿姐的意思,在我走之前,梁京应该没这么乱。她说得那些事,都是个‘刚来梁京的大老爷’做下的。”

    “你之前也正是这般猜测的嘛。——我今日问来的也差不多。”何念新点点头,数了几件事出来。

    “总觉得这一位,比我想的要跋扈多了。只是不知是因他性情本就如此,还是因着有恃无恐。”怀夏手指点着。九王爷给的小字条里,对这人的记叙也不多。

    何念新挑眉:“有恃无恐?所持为何?”

    “……做最坏的打算的话……”怀夏不太敢说。

    九王爷说她那话是对的,她不过长在后宫,出宫后的那点见识终究是少。遇上这种事,怀夏只敢猜,猜出来的结果,却教她心跳不已。

    她喘了两口气,才对何念新道:“姐姐,你如若还要跟贤王叔联系,就……代我同王叔说,准备清君侧吧。”

    第86章

    等大半的梁京安静了下来, 何念新也不掌灯, 翻找出一件深色外衫来方便夜行, 想起徐家那一推就响的门, 她连门都不敢推了,同怀夏招呼一声道是:“你先睡吧, 不必等我回来。”翻窗往外溜。

    更夫在空寂的街上打更,日复一日地念叨着那句“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拉长的腔调近了又远了。何念新躲在一旁, 掐算着时辰。她今夜可是要出城一趟,瞧瞧自家师兄师姐们过得如何, 再分头给池崖和贤王那两边报个平安, 要做的还挺多,来回也挺远,需得抓紧了。

    贤王府别院, 倒是连个牌匾都没挂。

    买这院落便是为了以防万一,贤王当初费劲手段, 这位置选得偏不说, 从文书上来讲也查不出同贤王府有半分关系, 自然不会光明正大地把自家名头悬在脑袋上,那可简直是悬了把刀。

    何念新未曾去过这一处,只知道个大概方位,却也不怕走丢了路,毕竟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也就这么一家大院了。她从城墙上跳下,寻准了方位,便匆匆赶过去。走得太急,外加夜色太黑,何念新一脚踩在了一个坑里,赶紧运起轻功向前一跃,只见身后张起了一张大网,吊在半空中,正摇晃着。

    何念新心有余悸,初始还以为你是哪个猎人用来捉野物的,而后才反应过来,恐怕是她那个师叔留下的手笔,为护自家别院安危。

    这么想着,何念新再摸索着前行的时候,便小心了许多。一边走一边暗自嘀咕,这又耽搁了自己不少的时间,不知明日一早还能否及时赶回徐家了?

    不过摸着一地机关前行,倒也算是给何念新顺便指明了方向。

    没走多远,何念新忽觉前路热闹了起来。

    她挑挑眉,这夜半三更地怎地还这么吵闹?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急,离着别院更近,那声音便愈发响了。何念新嗅着飘来的□□味便猜明白了,这群人正玩着从九王爷那里讹来的鞭炮呢。

    “带我一个啊!”何念新扯着嗓子。

    炮仗的吵闹声倒是把何念新那一嗓子给彻底盖过去了。

    何念新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钟萍儿的肩:“钟师姐?”

    钟萍萍转身便出招,何念新立刻接下。二人对着拆了三招,钟萍儿这才将何念新给认出来,收手喊道:“何师妹,你怎么来了!”钟萍儿速来不是个爱大吼大叫的,奈何不扯着嗓子喊,旁人是听不见她说话的。

    “我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呀!你们玩得挺好啊!”何念新也喊。

    这回终于有人听见了,池崖少年们纷纷转头来跟何念新打招呼。只有玩得最凶的那一两个还充耳不闻,何念新只好堵着自己的耳朵凑过去,一人赏了两招。

    那炮仗兀自响了一会儿,便没了声息,只空留一地硝烟的味道。何念新捂着鼻子,数了一圈,好家伙,自家师门能在的人全在这儿了,还带着几个爱凑热闹的家丁。

    “何师妹,竟安然无恙啊!”胖师兄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关切道,但这话怎么听何念新都觉得哪里不对。

    “不会吧?来路上师父那些破烂机关明明都被咱们改进过了,拦不了千军万马,但拦一个小小的何师妹应该不成问题呀!”说话的是当初留在梁京假扮何念新的柳千寒的徒儿,自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做陷阱上比柳千寒还要会玩。

    “……”何念新颇为无语,看样子自己没在的两天,师兄师姐们可没缺乐子。

    她踢了踢脚下的炮仗:“剩下的这些咱们还是放起来吧,毕竟咱们是躲藏在这儿的,万一被官兵瞧见了怎么办?”

    “打呗!”立时便有摩拳擦掌的了。

    何念新苦着个脸:“师兄师姐们当然不怕,但这别院中还住着我家家仆和鸽子呢。”

    池崖少年们虽然贪玩,但何念新说的倒也有理,便都立时收敛了起来。柳千寒早便带着贤王妃和何念新的女父子走了,别院里住下的都是不方便再带走的下人们,何念新这群师兄、师姐这般能折腾,也全是因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没人制得住他们了。

    何念新到这儿了之后,便不一样了。

    少年们围成一团,将何念新围在中间,打听着这几日她同公主在城中有什么发现。都是刚沐浴过战火的人,这群半大少年个个热血沸腾,其实不太乐意憋在这小山窝里。

    何念新能有什么发现?顶多是和怀夏捋顺了头绪,有了些猜测,却也拿不准朝堂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两日四处散播贤王的英勇事迹还是颇见成效的,如今至少徐大婶邻里,见了何念新姐妹两个,都知道她俩是“王爷救下的孩子”了。

    何念新眨眨眼,清嗓子开吹:“不得了,果真梁京发生了怪事。原来不是朝廷没派兵去名为打蛮子实为给咱们添乱,而是兵是派了,只是赖在梁京不走了,没到咱们那儿去。”

    何念新将言辞夸大了好几分,仿若梁京现如今被外兵围住了似的。

    钟萍萍蹙眉摇头:“不对,那日我们是目送你俩进城的,若真像你说的那般,而今城中百姓哪还能这么从容进出。”

    何念新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是:“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怀夏跟我说,那守城的布防有异,恐怕……”她话说一半,欲言又止,倒引得旁人遐想万分。

    有那好斗的,已然幻想出了一出大戏,自己仗剑斩杀心怀不轨,妄图挟持天子的乱臣贼子,救得真龙天子一命,而后大笑两声,两袖清风,潇洒转身,归隐山林,只在话本里留下重彩一笔,诸如此类。

    何念新同师兄师姐们吹够了牛,她过了个嘴瘾,旁人也饱了个耳福,这下都拍着胸脯保证起自己会安静蛰伏,等何念新需要时来请他们便是,这才四下散去。何念新长舒一口气,这才去找她的鸽子们,不知道被安置在了哪里。

    本想喊两声墨回,但想着前头才安静下来,天又这么晚了,其余人该睡了,她便轻手轻脚地自己去找。

    陌生人夜半的潜入,鸽房中便有警觉的小家伙们发出了咕咕的声响。何念新抱臂站了一会儿,仔细分辨着每一只鸽子。

    在最顶上最大的鸽房里何念新瞧见了思思,不由得嘴角一弯,伸手摸了把。

    这一举动惊醒了鸽群。

    鸽房的嘈杂声将睡在旁边屋里的墨回给吵醒了,担心是有野兽摸进来偷吃,他点了火把,一披外衣便飞奔过来,却瞧见了思思正在一人怀中安静地趴着。那人瞧着分外眼熟,却比印象中的要更高更壮了。

    墨回竟没止住眼泪,哭了出来:“郡主!您果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第87章

    何念新还真是头一回瞧见墨回在哭。

    她一时颇有些手足无措, 手中捧着的鸽子也不知该不该先放下才好。倒是思思自己跳了下去, 似乎对这久别重逢的主仆两个颇为不屑似的。

    “行了行了, 不知道的瞧你这模样, 还以为郡主我是死了。”何念新见怀中一空,便抱起手臂, 道是。话一说完,却自己有点后悔, 是不是说得太过了?好歹这小子也是在替自己担忧。

    墨回赶紧道是:“郡主, 大过年地, 不要说那个字啊!不吉利!”

    何念新无语。

    “本郡主有正事要做,不要纠缠这点小事了。”何念新扫过鸽房里的鸽子, “你最近这些日子倒也没有闲着。”

    墨回也不邀功, 只道是:“小的惦记着郡主早晚还要回来,还用得到这些,便都好生养着。您此次来, 可是需要送信?”

    前院那些小祖宗来了有两天了,墨回也知晓他们是自家郡主的师兄师姐, 打探过郡主是同这群人一起回的梁京, 虽是另有要事, 并没有来看一眼便进城去了,但墨回觉得,自家郡主总归还是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到时候便能见得她平安归来了。墨回在心底里这般说服着自己,但总归不如亲眼见过何念新好端端地在自己眼前来得踏实, 是以见人终于站在这儿了,墨回才没忍住眼泪。

    做仆役的也不敢太过打量主人家,墨回确认过何念新无恙后,立时便抽了抽鼻子,主动问了。

    何念新的确是要送信,打量过鸽房后便问道:“可还有能飞凉城的鸽子了?思思就安安稳稳地留在这儿吧。”好歹是这么多年来她跟怀夏间的传书青鸟,长途跋涉这种事,还是别劳动它了为好。

    “有的,有的!”墨回便吹了哨,从鸽房里唤出几只来,“郡主不曾得见,这几只都是新驯出来的,飞得又高又快,飞一趟凉城轻而易举,定能替郡主将信带到了!——可是要寄给王爷?”

    墨回这几日特地打探过自家郡主是如何英勇地救父、救城、救国于蛮族手中的,自然知晓自家王爷如今正在凉城守着,便问道。

    何念新点点头:“正是。”说着,她找墨回伸手,“你去拿绢布和笔来,我行李带得少,没带这些累赘入城,信还没写呢。”

    墨回一怔,他不过是个下人,素日哪用得到纸笔这种东西,何况那日被假郡主给抗出来着实匆忙,也没想着要带这些外物。

    见墨回这处面有难色,何念新撇了撇嘴:“没有?”

    “郡主明鉴。”墨回嘿嘿傻笑。

    “算了算了,本不该指望你。”何念新一甩手,倒是自家仔细研究了一番,恍然问道,“我女夫子在别院住的几日是住在哪里?我去她住所一瞧。”

    思来想去,好像也就这一位才能在逃难之余不忘将文房四宝捎带上了。

    墨回男子之身,哪里能去得女夫子的住处,只能给自家郡主指了条路。何念新自己便兴冲冲地去了。这别府不比贤王府小多少,住下王府中人绰绰有余,女夫子走后,她这临时住了几日的屋子便给锁好了,不教旁人乱翻。何念新自认不是那个“旁人”,翻墙便跳了进去。

    果真房内还有零散着几本闲书点缀,桌上摆着笔架、笔洗,白纸却是没瞧见。何念新翻找许久,总算是在一本书下面瞧见了压着的一叠纸。

    先生呀先生,我就取你一张。等万事平定了,接你回来后,你若计较,我再陪你百张也无妨!何念新心中道是,这么念着,她揭了头一张纸下来。

    却见下头的纸上还有字,清清隽隽,正是女书所写就。何念新一怔,她长久地跟怀夏用女书通信,读这书信并不费劲,是以极快地认出了那是女父子的字迹,写的是“寄柳”二字。

    鬼使神差地,何念新将那一叠纸塞进了自己怀中,这才提笔来以密文给自家父王写信。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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