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 素女书[GL]

正文 第13节

    素女书[GL] 作者:歌逝

    第13节

    果不其然,推开柴房门,她瞧见了被困在那儿的青年。

    何念新抱着双臂,挑眉一笑:“哟,怎么绑着?”

    “谁?”那青年睡得并不踏实,门一开便被惊醒了,却只见一个瞧着有三分眼熟的女子在门口,怎么想也想不起这是谁来。

    “郡主我你都不认识了?”何念新故意道是。

    凉城里的郡主可就只有那一位,冯明这回总算知道他为什么看眼前的女子眼熟了:“你怎么回来了?”

    “嗯……来救你?”何念新上下打量他一眼。

    冯明面带羞愧,垂下头去:“父亲做下那等事……我无言出去面见王爷。听父亲说王爷逃了,他可还安好?”

    “还好还好,能走能跳,不过估计得好生养个几月。”何念新道是,心下倒是明了,这小子果然同他父亲不是一路的。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何念新蹲在了冯明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青年眼前一亮。

    何念新如是这般,叮嘱起来。

    第60章 陆拾 和亲

    何念新悄然地又潜出了凉城。

    她站在城门不远处回头瞥向这座荒了的城, 攥了攥拳头, 心道她早晚都会回来的, 再把这座城夺回手中。但眼下并不是时候, 何念新也不是个莽撞的家伙,现下最要紧的, 还是赶紧去找父王。

    至于冯明,则成了她埋下的一颗暗棋。

    这小子说无颜面见贤王, 其实何念新本来也不是真心打算救他出来, 更想留他在凉城, 假意顺从了他父亲,再跟那些蛮族头领稍作结交, 游说他们去向皇帝要好处, 稍微灭一灭蛮子继续打下去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能起几分作用,但这已是何念新控制不了的了。

    流言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地飞传遍大江南北,饶是贤王府训出来的飞鸽都赶不上那势头。沿途人心惶惶, 有些坐不住的早便收拾好了细软随时要逃。及至传至梁京,这些安乐惯了的富贵闲人倒也难得惊慌了几分。

    柳千寒在府中坐不住, 便出门寻酒肆品酒。她只身一人, 只在堂间寻了个临街的位子, 也不嫌吵闹,只点了一小壶,学素蘅的模样轻抿,又觉得自己学得没有素蘅好看。

    便在这时,她听见了前桌那些人在咕哝着蛮子这件事。

    “凉城破了!贤王竟然投敌了!整座城都被屠尽了!听说蛮子封了贤王一个他们那边的王爷的名号!”

    “嚯, 这这这……蛮子不会打过来吧?”

    “这蛮子大军有二十多万呢,这一路上还不是得像砍瓜切菜一样地打到咱们这儿?”

    柳千寒坐直了身子,认真了起来。这些天素蘅多教导她懂些勾心斗角的事,柳千寒才自觉自己浪荡江湖这么些年,竟然没被弄死,多亏了江湖上有心眼的人不多。按素蘅的说法,这等谣传,不会是全真,也不会是全假,她需得都记下来,回去后好好分析。

    听了好一会儿,柳千寒才摸出钱袋,数出正好的几枚铜钱,摆出个阔气架势丢在桌子上,粗声粗气道是:“小二,结账!”

    赶紧回贤王府上去,找贤王妃了。

    贤王妃听闻了这等消息,沉默了许久,一双纤指绕着手中茶杯杯沿转了几圈。

    柳千寒拿从素蘅那里学来的话安慰贤王妃道是:“若是这谣传是从凉城那边传来的,一路早不知被夸大多少倍了,听听就好。”

    “嗯。”贤王妃闷声道是,“二十万……怕是算上蛮子的妇孺也未必有这么多人。”

    柳千寒有点摸不到头脑,这好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贤王妃长叹一声:“往好里想,说不定只是开战了,打起来了。”

    “那……往坏里想呢?”

    “……蛮子真在路上了。”贤王妃道是。

    府中人也轻易出不了梁京,是以这一切也只能是猜测。柳千寒很想跑出去看上一看,又怕被留在梁京的贤王妃出什么差错,她想了想,倒是诚恳提议:“王妃,咱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出逃了?”

    凉城有可能败落,但竟传出了贤王投敌这等话,其中总隐隐有着古怪之处。贤王妃和柳千寒留在这儿,本就是为了隐瞒何念新离府了的事。但若那一位撕破脸皮,要倚仗这个借口对贤王府动手,那么贤王妃也不便多留了。

    贤王妃想了想,点头道是:“是该早作准备了。”

    老贤王留下的文玩珍宝不算要紧,能带走一些是一些便是了。要紧的是府中下人们,若是主子都跑了,那一位真要发起疯来,恐怕这些仆子们留不下命来。贤王妃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倒是幸好,老贤王本身是个不爱用下人的性子,贤王府中人也不多。

    于是柳千寒终于有了事做,忙活起来了。

    贤王临走时便在京郊深林置办了一处别院,藏得极深,还开垦了几块田。柳千寒在别院外林间做了些布置,埋了不少陷阱,保证除却她之外其余人都难进难出,这才开始转挪。

    下人们倒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们郡主忽然大变活人,成了个别的模样不说,还扛着他们就走,给弄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幸而这假郡主手里有贤王的信物,他们惊慌了一阵之后,倒是安静下来了。

    这些下人,尤其是年长的,都是当年跟过老贤王的,猜到大概府上又发生什么要事了,他们只需安定下来,不给主子添麻烦便好。

    也有偶或几个被买通的,想溜出去通风报信,结果不是找不到出路,就是中了陷阱。

    柳千寒先抗的是那些不知道实情的,最后剩下了贤王妃和素蘅。

    贤王府已然沉寂了下来,贤王妃小口吃着柳千寒从府外食肆带回来的膳食,倒是不挑剔。

    柳千寒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明日咱们差不多就都可以走了,哪怕那家伙要来搜,也只能搜到一座空房子!哈哈!”

    贤王妃点了点头,忽然轻笑了一声:“看样子,咱们是过不了一个安分的年了。”

    柳千寒没多想,还很热情地道是:“王妃留在京郊可不安全,贤王嘱托的是,到时候我带你回门派。算算日子,咱们还能赶上到我们山门里过年的!”

    “如此……”贤王妃竟道是,“便麻烦诸位侠士了。”

    本是商定好要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赶路的。谁料这一夜,却是未能等及。柳千寒刚从贤王妃那儿离开,便瞧见了皇宫那处绽出的一朵烟火。

    是池崖门派才有的那种,无论风雨多大,都会径直冲上云霄,耀入人眼。

    柳千寒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是那个公主?她还记得当初二人的约定是,若是有朝一日公主动用了这烟火,那她就必须赶紧带贤王妃离开。

    明日算赶紧吗?柳千寒本想着照原本安排就好加,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却心头生出点警兆来。她看那公主,可是个极为小心的性子,心眼又多,若非真的事出紧急,恐怕不会动用那烟火的。

    不好,得赶紧走!想到这儿,柳千寒的脚步往左挪了挪又往又挪了挪,一边是素蘅一边是贤王妃,最终还是先去了贤王妃那儿,赶紧擂门:“王妃,王妃,我收到了紧急消息,咱们最好现在就走!你把包裹背上,我先也把你送去那处别院!”

    她现在浑身易容俱是去了,露出原本在女子里算得上高挑的身材,这样带着贤妃走才比较方便。

    也不等跟贤王妃多解释,她赶紧把人背上,让贤王妃抱好包裹,趁着夜色跳墙出逃。

    等到好不容易把贤王妃放下了,柳千寒又赶忙道是:“还有素蘅姐姐!王妃你且在庄子上住着,我明日再带你走!”

    幸而这别院的下人倒都是旧人,见王妃也来了,便手脚麻利地上来服侍了。柳千寒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又跳上了那城墙。

    守城墙的被她下了药,到现在还没转醒。柳千寒长送一口气,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夜半,偶或有未眠之人,瞧见了那么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柳千寒在靠近贤王府的时候,便听到了极为嘈杂的脚步声。

    来晚了?她心紧了起来,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贤王府已然被官差围起。那些人手举火把,夜半将门捶得震天响。周旁人家却都跟未曾听见似的,将大门紧闭。

    柳千寒皱着眉头,侧耳仔细听领头人的话,听见那人说再叫不开直接砸门时,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门自然叫不开,如今里面只有素蘅一人。柳千寒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暴露不暴露行踪了,瞥了一眼那群人里没有弓箭手,倒是放心了下来,直接跃起,瞒过差役们的头顶飞上墙头,还不忘转过头做个鬼脸,又往里跳。

    这些官差也全然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个人来,瞧身影竟还是个女子。等柳千寒跳进墙内了,领头的才下决定:“把门砸了,陛下说了,若是贤王府抗旨可采取一切举动,务必要把贤王妃和安河郡主带回去。”

    身后随从本不敢砸一个王爷家的大门的,那牌匾上的“贤王府”三字还高悬着。但既然有圣上旨意,他们终于有了胆子,将门给撞开了。

    有这个功夫,柳千寒早已熟门熟路地摸去找素蘅了。

    女夫子早听到门口的声音,一手挎着包裹,正等在门口。她其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被救出去,但神色间似乎也没有慌乱。见柳千寒匆匆跑来,她还微皱眉头:“千寒?”

    柳千寒如今没再有半点易容,比女夫子要高出不少来,但神色却仍旧是年少模样,为赶紧赶来,三步并做两步,显得有些连蹦带跳。也是因为这神态,素蘅才把人给认出来的。

    柳千寒喘了两口粗气,她号称逃跑的本事在池崖门中数第一,但耐力上终究是差了几分。此时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喊了一个“走”字,箭步上前,将素蘅抄在怀里,打横抱起,听到身后愈发近了的脚步,她干脆冲进院子,跳上房顶,从屋顶上跃起,跳过两条街,才放开了步子开始跑。

    幸而追兵里有她这等本事的可没几个,柳千寒憋着一口气,脸都有些涨红,也不回头看,只顾着往前冲。

    素蘅也心知此时不给她添乱便是最大的帮助了,便把自己蜷好在柳千寒怀里,耳畔便全是柳千寒咚咚的心跳声。

    极快,并没有半分沉稳,却忽地让她觉得安心,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身后追兵追上似的。

    柳千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要翻墙了,等下你小心些。”

    素蘅这才瞥了一眼,只见那城墙明明离着还远。但柳千寒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先跳了房顶,而后翻过一个三层小楼,再从楼顶上跳到城墙上,又从城墙跃出,跨过护城河。

    落地时却没稳住,柳千寒赶紧将素蘅又往自己怀中揽了揽,就地打了个滚。幸而前几天还下过雪,城郊墙根这处的雪还未被清扫干净,素蘅只觉得头昏了一下,倒没伤者。

    “你还好吗?”她问柳千寒。

    柳千寒只是扯了扯嘴角,没回她的话,抱起人,赶紧冲了出去。

    追兵瞧着这女子居然连城墙都翻过了,又见城墙上居然没有守卫阻拦,这才慌张地去找城门守卫,但早已来不及了。

    柳千寒终于成功把素蘅也送到了那座别院,甫一到门口,她便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气。一晚上跑这两个来回,饶是大师姐来恐怕也撑不住吧,自己居然做到了。柳千寒暗自得意了一下,抬头瞧见了贤王妃居然等在门口。

    显然是担忧着柳千寒的安慰,见她终于回来了,贤王妃才松了一口气,行了个大礼道是:“这回真是多谢柳女侠了。才刚墨回吹鸽哨收回了两只鸽子,是念新和王爷寄来,让咱们赶紧走的,却是晚了这一步。”

    “无妨无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柳千寒道是,“倒得多谢那个公主,要不是她放那烟花的提醒,恐怕咱们今晚就得被围困住了。”到时候匆匆忙忙,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把两人都带出来呢。一说起公主,柳千寒倒是想了起来,“郡主的鸽子?送宫里那只?这回可别再放出去了,平白再往宫里飞再给公主招惹嫌疑了可不好。”

    贤王妃这才想起来清平公主那事,明了了为何今晚柳千寒会忽然把自己喊起来,走得这么匆忙。她点了点头,向着皇宫的方向眺望去,却是什么也望不见,便只好祈愿着:“希望公主也能安好吧。”

    怀夏如今,却算不得安好。

    她今日又是在上书房那儿听两个皇子说什么贤王投敌,拱手送了凉城。震惊中,忽然见今上阔步走来。那男人眉头皱着,神色中的喜悦却掩之不去,怀夏只需瞥了一眼,便猜到他定然也是知道了那所谓的“投敌”的消息。

    不,或许,那消息根本便是他放出去的。

    怀夏一时没忍住,皱起了眉头。若她所料不错,凉城此时果然已落入敌手了,简直像是在铜墙铁壁上主动开了个门,生怕那豺狼虎豹不闯进来似的!

    怀夏是极少在外人面前露出不该的表情的,但这回却没能忍住。这回今上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了!没来由地非要折腾贤王不说,竟连一座城都能送出去!

    “清平,怎么了?”心情正好的男人却瞧见了女儿紧皱的眉头,便冷声问道。

    怀夏只能拿什么担心一类的话搪塞,心中却暗叹一声,这回是大意了。

    那男人也没多说什么,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只是临走时又多看了怀夏一眼。怀夏只能低下头去,心中盘算着,这人这回得了由头,他等这一日又等了多年了,明日早朝时定是要借此发难的。贤王妃还在梁京,若要逃脱,今夜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怀夏暗自攥了攥手里的小烟火,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个,妥帖地藏好,这一次却下定决心,该用上它了。

    幸而已经到了下学的时间,怀夏推脱了千曲游玩的邀请,这回连兰芷都没敢带,一人脱身,寻了处偏僻地界,照柳千寒的说法,将烟火筒朝上,而后拉下了那根线。

    做完,她赶紧将手里的烫人物丢了出去,也不敢抬头看一眼那直冲云霄的烟火,赶紧跑了,只希冀这一路别被人看见。

    宫中侍卫瞧见了这信号,立刻便赶了过来,但只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烟火筒,没抓到人。

    怀夏暗自松了口气,第二日却被叫去了凝鹤宫。

    这一回宫中大小主子一个也不落地被喊到了,盘问着昨日各宫中,黄昏时分,谁去了御花园。

    怀夏镇定地坐着,显得全然与此事无关。

    不料却有宫女跪了下来,小心道是:“奴婢……瞧见过清平公主,昨日黄昏,一个人也没带,匆匆跑了过去。”

    怀夏心一沉。躲不过了。

    男人的瞪了过来。

    她也不急慌慌开口,只是跪了下去。

    “你跟贤王府有私交往来?”男人提高了声音,姿态极为难看。

    怀夏抬首,奇怪道是:“女儿只是认得安河郡主,每年年宴上都见过。至于私交……女儿八岁那年,同安河郡主私下在御花园游玩过。”说的是当年赏花宴上的事。

    怀夏只是一个深居内宫的公主,除了那次为太后祈福,从未出过宫半步。有什么太大的举动,都是被一宫中人盯着的。男人自然是想不到何念新有那么大的胆子,又是放鸽子,又是翻墙,只能继续多问怀夏几句。

    怀夏没有松嘴,神色带上了几分委屈,只说去御花园是找东西,找到便回去了。

    终究是没得着什么实在的证据,御花园每日里往来的人又不少,怀夏只是被怀疑的人中的一个。男人最终也只能摆摆手,不管她了。但怀夏心里清楚,男人并不会全盘地信自己的说辞的。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了他的心里。

    怀夏便打算着这一阵子暂避风头,望着玉鸢宫外平白多了的侍卫,也没再说什么。她还是被罚了几个月的禁足,那便乖乖在宫里待着吧。一边听贤妃的数落,怀夏还有闲心在想,姐姐出了山门没,到凉城了没,贤王叔现在怎么样了呢。

    没过两个月,却见贤妃从外头回来,一脸肃容:“怀夏,陛下决定了,要封渺云公主,送她去同蛮王和亲。”

    和亲?

    怀夏皱了皱眉头:“母亲,是怎么一回事?蛮子没打过来?议和了?”

    “听说那蛮子大摇大摆地派了使臣来议和。”贤妃对宫外事知道的不多,这一点也只是转述,“你父皇这几日怒冲冲地,咱们在自己宫里待着吧,别去触他霉头。”

    怀夏冷笑了一声,大致有了猜测。请神容易送神难,恐怕当初父皇跟蛮子说好了条件,让蛮子打完贤王便退回去,这回蛮子是翻脸不认账,又来要更多东西了。可惜了渺云,淑妃这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却要被送到那荒蛮之地了。

    “说来也是庆幸,你才是长女。”贤妃揽住了怀夏,道是,“幸好那些大臣们竟没想起你来。”

    这事倒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怀夏和贤妃只能为此庆幸。

    她母女二人俱是在玉鸢宫中守着,非必要不再出门,却不料,又没过几日,千曲哭着跑上门来了。

    按理说怀夏在禁足,千曲是不该来的。但见她一直在哭,怀夏也便让人开了门。

    “姐姐!”千曲便扑到了怀夏身边,小女孩今年也渐渐长开了,谈不得惊艳,却也ji,ng致,“呜,千曲,好害怕啊……”

    “怎么了?”怀夏安慰她。

    “呜……淑妃娘娘……去找太后哭,说渺云姐姐性子不好,不适合去和亲。”千曲抽噎着,“呜呜,然后,淑妃说,让千曲去……千曲害怕……”

    小丫头打小便被何念珏吓唬过,这回更是怕得发抖。怀夏皱了皱眉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曲明明还小。

    “怎么办啊姐姐,能不能还让渺云姐姐去?明明应该是她倒霉!”千曲有些急不择言,她是着实没主意了,这才跑来找怀夏的。在她心里,怀夏的主意一直多,她想做什么,怀夏都能帮她做到似的。

    但这回,怀夏却只是想了许久。

    “我去。”

    最终,怀夏道是。

    千曲一怔,紧接着惊叫出声:“姐姐?!这不该是咱们姐妹两个的事呀!”她一心想着,最初被看好的明明是渺云,不该是自己,更不该是怀夏姐姐!她的怀夏姐姐这么好,怎么可以被送去那种地方!

    怀夏温柔地拍了拍千曲的脑袋:“你还小,这事便由我去吧。”

    她款款起身,向身侧已经惊得说不出话的贤妃深深一礼,转而去找言恩:“你派个人去请父皇来吧。”

    怀夏一副镇定的模样,其实也很紧张。但她忽然地却想赌上一把。

    她如今在父皇心里已然落不下好了,再留在宫里,也难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说,反而处处受桎梏。再者说,如今贤王一家已然在逃亡中,寻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暂时也用不着她送什么消息了。

    但她若被送去和亲,那阵仗却定是极大的。想必念新姐姐会听到消息,来救她出去。

    若是来不及救的话……

    怀夏似乎全然没想过何念新到底会不会救她这个问题,只想的是来不及。她闭了闭眼,心道是,来不及的话,那她便是赌输了,出得这生养她的疆土,便将命留下吧。

    第61章 圆壹 远嫁

    整座皇宫陷入了一种繁忙, 唯独玉鸢宫却古怪地浸入沉寂。

    怀夏自请替代千曲和亲, 那男人瞧她的目光愈发y沉, 但怀夏却也不再多言, 只静静地等着男人的决断。

    许久后,他也只是冷哼一声:“你要去便去吧, 只是莫要再打什么奇怪的主意。”

    怀夏应了一声:“是。”神色淡淡,如无波古井。

    男人这才察觉, 他这么些年, 竟是真未看透过这个女儿。

    但许是出于自负, 又或许是更愿将这个已然不在他掌控中的长女送到他无需再看一眼的地方,男人调了更多侍卫守在玉鸢宫, 便再也未来看一眼。

    怀夏倒是不介意。

    贤妃哭了许久, 饶是怀夏再怎么安慰她也没用。贤妃自打有了这女儿,便对她只作一个念头,便是把女儿平平安安养大了, 找个梁京里的好人家,再平平安安地过下半生。

    “早知你这样, 母妃当初便不该听你的, 就该把你好好管束着。”贤妃甚至说起了气话。

    怀夏一边安慰着, 一边摇了摇头。着实无奈之下,她才屏退左右,只留了贤妃在身边,临走前,对母妃最后好生安慰着。

    她也不说什么当时若贤妃不改变自身, 而是继续做那退缩玉鸢宫的贤妃,恐怕早便在江嫔那儿落不得好的话了,而是低声将自己的打算说明白了,好让贤妃放心:“母妃放心,女儿是有法子联络……安河郡主的,她会救女儿出去的。”

    她抿了抿唇,话语里撒了个小小的谎言,又心知照实说的话,说她只是猜何念新会听到自己和亲的消息并且会来抢亲,恐怕贤妃反而会更担心。

    有关何念新的事,怀夏在心底里藏久了,就连她最心腹的兰芷都并不知情。怀夏本想着这回贤妃可有的盘问了,却不曾想做母妃的只是在问她怎么敢确定那郡主一定会来救。再三从怀夏这儿得到了保证,贤妃还担心着:“万一郡主不冒这个风险呢?万一她打不过送亲的队伍呢?”

    怀夏只好又跟她保证着。

    于是剩下的日子里,贤妃倒收了眼泪,却时不时地还在念叨不知那郡主能有几分胜算。于是怀夏只能反过来又开始劝说贤妃,若是表现得太过古怪,反而又会让那今上多一份疑心。且一旦她逃走了,恐怕贤妃这儿的日子不会好过。

    “……母妃,到时候我会再回来的。”她低声道是。

    贤妃却半点都不希望女儿再回到梁京了。今上的性子,她也是摸得出几分的,若是怀夏逃走了又回来了,还不知那人会又做出什么来。

    于是待同怀夏一起送往蛮族的东西都清点妥当,怀夏便需告别贤妃一众,上得那西去的嫁车了。

    红绸子将嫁车装点得喜庆热闹,却更衬得周旁冷清。真心来送怀夏的只得贤妃一人,而立在一旁的陛下却是一脸不耐。怀夏大礼别过生身父母,正待踏上那车,却忽地听见了一声声急急的“姐姐”。

    这么叫她的,也便只有千曲。

    怀夏便顿了脚步,果然是千曲小小身影,只给一旁的父皇胡乱行礼后,便扑到了怀夏的红衣上,濡shi了胸口一小块。

    小丫头正在哭。

    “好了,千曲,你要好好地。”怀夏自然不能再跟千曲说她的打算,更何况周围这么多人在看着呢。她柔声劝慰着,却只觉袖口触碰到了一片冰凉,一怔,用宽袖遮掩着,摸了摸,却是一块牌符模样的东西。

    千曲仍趴在她身上哭,却在她耳畔道是:“姐姐,我今日好不容易从昭仪娘娘那儿偷拿出来的,这是我外公的信物。他就住在边疆那儿,你要是能跑,就往那里跑。有这个在,我外公会护下你的。”

    千曲说话声音极小。

    怀夏颇有些想笑,却也知道这是妹妹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妥帖地收了起来,却不以言语回应,只道是:“好了,千曲,你快回去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千曲这才抽噎两声,退后开来。

    身畔有嬷嬷催着:“公主,吉时到了。”

    怀夏只点点头,转身上得那车,在帘子被放下前,深深看了这禁锢她多年的深宫一眼。

    这次也提前命人清了路,怀夏路过之处俱是冷冷清清,半点不似何念新口中说过的热闹。不过怀夏也没了掀开帘子向外看的心思,安静地坐在车马里。

    车驾得并不稳,怀夏身下的垫子也不够柔软,路途却还见不到尽头。怀夏颇有闲心地在想,她觉得自己颇有些像身后那箱子里载着的一箱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是因这个疆土王者的无能而献出的祭品。

    只可惜,她可不会乖乖地奉送上自己。

    怀夏闭上了眼睛,在不知何时才能赶到的何念新到来前,她需要好好休息。

    蛮子派了使者去梁京议和这消息,不到半月时间又风一样地刮回了边疆。

    江湖人不管朝中事,朝中人也少管江湖事,两头虽都装眼瞎耳聋,但躲在自己家中,也没少讲对方的笑话。所谓的“议和”被这些个舞刀弄枪的听了去,他们讲话直的很,便大咧咧地对贤王一行道是:“呸,什么议和,我看那蛮子大摇大摆的模样,肯定是去吃喝玩乐,顺带再捞些东西回来了。”

    “听说皇宫里的梁柱都是金子做的,不知那些蛮子看了会不会想着拔回去?”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夸张得很。

    贤王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就不太习惯跟这些江湖人打交道。同他们交好的本就是老贤王,老贤王那人是跟什么来路的人都能打成一片的。不过贤王是被他另一个父亲一手带大的,性子更随那位,说好听是儒雅,说难听便是古板。

    他端坐在那儿,正觉得此时自己寄人篱下,将场面弄僵了是不是不太好,这些人卖的又不是他亲王身份的面子,便见自家那女儿,坐得吊儿郎当不说,袖管一 ,便接上了话:“哪儿啊哪儿啊,皇宫里那大梁上只是雕了金龙罢了。而且皇宫里的饭可难吃了,哪儿有咱们这儿爽快,r_ou_都是大块的!”

    贤王瞧着何念新,颇有些五味陈杂。

    何念新似是没察觉到父王异样的目光,同坐在对面的互相吹捧了起来,不多时还将自己师父“逍遥剑”独孤愚祭了出来,这回可换得那些人灼热的目光了。

    贤王忽地觉得,场中气氛为之一变,那些江湖人似是直到现在才真正接纳了自己一行。

    又没聊上几句,贤王还半句嘴没cha上,池崖门出来的少年们纷纷被喊了过来。再过没到盏茶功夫,这群人呼啦啦地出去了,就着外头的空地,互相切磋起来。

    有输有赢,分外和谐。唯独何念新,一骑绝尘,无人匹敌。

    于是再回来时,何念新身周绕了一大群人。

    贤王颇有些恍惚,忽觉自己似是瞧见了当年他的父王的身影。

    他这一晃神,再回过神来时,竟发觉这群人的话又绕回了最初。

    “只是这蛮子也太嚣张了,着实让人气愤!”何念新拍着桌子,“哼,都怪如今的皇帝老儿是个没头没脑的软柿子,任蛮子拿捏。”

    贤王皱了皱眉头,怎么算今上也是何念新的族伯,哪有她这么喊长辈的?

    结果其余人仿似是忘记了何念新大小也算个皇亲国戚,跟着她纷纷骂起了皇帝。

    又过了几日,那些瞧热闹的又得了新的消息:“这回蛮子嘴巴张得可不小,东西要了不说,听说还要了公主和亲!”

    贤王和何念新俱是心头一紧。

    贤王心中大叹,历代沦落到需要和亲来讨好四方强敌的,不是在国力式微,需休养生息之时,便是摊上了那胆小如鼠的皇帝,一味退避。他这回倒也颇想跟着何念新骂上一句皇帝老儿了。

    何念新却问道:“可是知道是哪个公主?”

    今上膝下皇子少,皇女却多。但年纪差不多的,也就怀夏和二皇女两个吧。

    拿皇家事来闲谈之人怔了怔,全然没打听过这一问题。反正是个公主,是皇帝老儿的女儿,是哪个公主,有什么要紧的?

    何念新瞧他们一脸的茫然,便也没再追问下去。转头集结了同门们,围成一团。

    这些少年都是坐不住的,在这庄子里憋久了,正嫌同自家山上一般的无趣。见何念新一脸坏笑,便都摩拳擦掌起来:“师妹,有什么事让师兄师姐们做的,赶紧说!师兄师姐们定会帮忙!”

    “嗯……诸位师兄、师姐可记得我那鸽子?”何念新从思思开始说起,“那鸽子是我送信给……宫中一位公主的。她跟我可要好了,还帮我通风报信,这回我能及时赶来凉城,还多亏了她呢。”

    先是将两人之间的交情说明白了,何念新才道是:“我怕被送来和亲的公主是她……她虽然聪明,但是没我能打,很有可能被皇帝老儿押送来!”

    不等何念新话说尽,林秀儿便赶紧道是:“我们明白了,何师妹!咱们江湖人都讲义气,既然这个公主对你有如此大恩,那咱们就必须救她出来,不能让她落到蛮子手里!”

    “如此,便多谢诸位师兄、师姐了。”何念新还以抱拳,神色郑重。

    第62章 圆贰 来也

    边陲小镇。

    因着离凉城只有不到三日路程, 这镇中之人不到几月时间便少了大半, 余下的也防着不时大摇大摆来劫掠的蛮子, 紧闭家门。

    三十六个少年执剑来此时, 便见他们不久前才来过的小镇已然成了这副模样。镇上如今只有一家食肆还开着,正是他们当初买了大堆饼子的那家, 只是内中食客却只剩下了三两蛮子。

    店家和小二苦哈哈地在赔笑,蛮子要什么, 他们便只能上什么。

    蛮子倒也不客气, 一边大吃大喝, 一边还大声嫌弃。

    “咦?原来这些家伙会说咱们这儿的话呀。”胖师兄着急要吃饭,探头探脑, 听了那些蛮子的话, 还感慨了一句,“何师妹,咱们为什么不进去呀?”

    “我怕我再往前一步, 忍不住把他们几个都杀了。”何念新握了握手中的剑。

    “不行吗?”钟萍萍问,神色间居然有淡淡的不解。

    何念新很不乐意地瘪嘴:“也不是很不行, 只是咱们一时痛快了, 等咱们走了, 这些蛮子肯定还要来找店家麻烦的。”

    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除非是把凉城抢回来,把这边疆的缺口给好好填补上。

    一行人一想,何念新说的倒是这个道理,便都先退了出去, 躲了一阵,等蛮子走了,才又回店家那里去。

    店家正愁眉苦脸,已经多日没有分文收入了,如今这小镇里弄点吃的本来也不容易,还要赔上送进蛮子肚子里的那些。也不是没想过关店,第二日便被砸上门来,毁了大半的店面。

    正盘算着是不是也该逃了算了的时候,便忽间门口涌入了一些半大少年。

    这等小镇一年到头本也没几个外乡人来,更何况这些少年十分抢眼,店家立马就记起了他们。

    和当中那个出手大方的女娃。

    店家眼珠子转了转。

    何念新则已经开始问师兄师姐们要吃些什么了。

    店家清了清嗓子:“我们这儿的东西涨价了。”说着,他颤巍巍地报了个数,这数他之前想都不敢想,但说出来之后却又给自己列了一大堆的理由,生怕何念新他们不同意。

    何念新倒也懒得听他说这么多,直接摆了摆手,让店家先住嘴。她在椅子上也不老实坐着,想回个头跟店家说话,干脆地直接扭身过去,把脑袋搁在椅背上:“这银子我也不是出不起,不过啊,我还得跟你打听个消息。”

    “问吧问吧!”店家本着拿到钱赶紧要关店走人的念头,一听何念新肯掏,只想伺候好了这帮少爷小姐。

    于是何念新便打听起了和亲的事儿。幸好这儿蛮子常往来,偶尔还能漏出几句,店家倒也不是一点也不知道。何念新虽不算满意,倒也勉强点了头。

    一行人商量着:“咱们是不是得分散点儿,多找几个地方守着看看,免得到时候漏过去了,劫不着?”

    说话的是那个医术很好的宋师姐,人在池崖里算得上娇滴滴的了,一开口却是这么骇人听闻的话,吓得店家差点儿把手里的盘子给摔了。

    何念新认真地想了想:“有道理哎,到时候咱们谁发现了谁就先发信号联系其他人好了。”

    这么说着,她便又把舆图掏了出来,安排好了众人接下来的行动。给自己圈定的位置,是她觉得迎亲队最可能出现的那一处。

    她也很是心急。

    更陷入心焦的是怀夏。

    载着无数珍宝的车马队行俗极慢,在官道上如一条颓靡长蛇挪着前进的步子。怀夏是被看守得最为严密的珍宝,身周的随嫁宫女、太监并无她贴身用惯了的不说,这些新安排的服侍之人也不知是得了谁的叮嘱,并不敢多同她说上一句话。

    开始怀夏并不介意这件事,十分有闲心地盘算着,和亲的消息传至边疆大致需要多久,念新姐姐做准备又要用多久,等两方见面,大概得多少时间。

    但左等右等,她就是没有等来何念新。

    她开始想知道这一处离边疆还有多远,问询身边的人,未能得到什么回应。想要自己估量,向车马外一看,却只见眼前身后,俱是陌路他乡。她忽然心生一股莫大的悲凉,哪怕在宫中,最难捱的时候,她也未曾有过这种孤独心绪。

    但偏偏这心绪她越想排解,缠绕得越紧。缠得越紧,她越觉得自己被剥离开了这片天地,只剩孤身。

    怀夏也终究才只有十四岁,在此之前,未曾离开过母亲身边。

    她脸色苍白了起来,只紧紧地将两物在心口藏好。千曲给的那块旧牌符,何念新当初提的那面扇子。

    在抱着这些东西的时候,怀夏才会觉得,自己在这世间还留存着希望。

    她抱着希望在等,直到有一日,在车马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公主,还有三日便到凉城了。”是护送和亲队伍的侍卫。

    凉城。

    那对怀夏而言,原本只是点在舆图上的一点,是她念新姐姐故事里的场景,怀夏原本憧憬过,但如今只希望这三日过得慢一点。

    第一日,她悄悄地掀开帘子,往外张望,希冀在哪一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遍寻不得。

    第二日,她忽然有些不敢看了,只呆在车中,任由四方被笼罩着,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漆黑。而耳畔,只余嘈杂。她将手中的扇打开,上面那个并不圆满的圈,她已经不需看便知晓它在何处了。将手指放上去,沿着墨痕划过,怀夏心中喊着念新姐姐,忽然觉得浑身一阵的痛。

    第三日,她有些昏昏沉沉,连打开扇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好双手捧着扇子,死死地贴着心口。半梦半醒间,她觉察到了一股奇怪的shi濡。她伸手探了探,指尖是染着腥锈味道的黏着。

    像是血。

    奇怪,怎么会忽然有血?难道是老天也听到了她的意志,知道她不想跨过那条边境线,立过誓说,想要把自己的性命留在故土,便来帮自己达成这个心愿了?

    也好,那便这样吧。怀夏闭上了眼睛,仿佛外间的一切再同她没了关联。

    偏在这时,耳畔的声音嘈杂了起来。马车一顿,停住了前进的步子。有刀剑彼此碰撞发出的尖锐声响,怀夏茫然地又将眼睛张开,是谁?是发生了什么?

    她用力地攥住了手中的折扇,想要提起最后的力气将帘子掀开。但她却只能挣扎两下,没能成功地坐起来。

    是念新姐姐来了吗?

    是她吗?

    怀夏往前一倾,没能站住,双脚发软地跌坐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顾不得吃痛了,因为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那虽然已经有两年未在耳畔响起,但仍旧如此熟悉的声音:“公主应该在那个车上,我先去看看!师兄、师姐们撑住!”

    不太一样了,比以往更清亮,但怀夏却能立刻确定,那就是她的念新姐姐。

    她的太阳。

    怀夏站不起来,便坐在地上,往前蹭着。血迹蜿蜒着,但她已全然不顾。

    “怎么会有血的味道?不好!”何念新的声音越来越近。

    姐姐!怀夏咬着唇,心中喊着与她仅仅隔着一道帘子的那人的名字。

    帘子便忽然被掀开了。

    她在黑暗里待得太久,忽然地见到了太阳,怀夏只觉得头晕目眩。但她却向外伸着手,不怕被灼伤似的,将自己苍白的手伸向她的太阳,用最后的力气轻轻地、坚决地说:“念新姐姐,你来了,我不想死……”

    “怀夏!你受伤了?”何念新赶紧扑上来,饶是身姿矫健如她,也差点被绊了一跤。但她半点都不在意,立刻便把马车里的怀夏给抱了出来。

    女孩穿着过于宽大的嫁衣,在这荒沙里,那一抹鲜红灼眼。她在嫁衣里显得小小的,像玉娃娃一样,通体地苍白。何念新紧紧地将这个仿佛立刻就要碎了的玉娃娃抱在怀中,让自己的呼吸打在怀夏的面颊上,让自己的身体给怀夏一点温度。她奔走起来,在人堆里喊着:“宋师姐,宋师姐你在哪里?怀夏受伤了!你来给她看看吧!”

    三十六个池崖少年,今天是突然地冲出来,将和亲的队伍给截断,把公主给带走的。见何念新抱了个人出来,其余人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本想着按计划赶紧溜走,但听何念新吵嚷着公主受伤了,又有点不知所措。

    走?还是先看病才好?

    倒是钟萍萍,比慌乱了的何念新果决多了,立刻替了何念新下令:“撤走,到地方再给公主看伤。咱们不便在此多留!”

    见身后侍卫们来追,林秀儿还丢了个巴掌大小的东西出去,炸起了一片迷雾。

    等迷雾散尽,这群似是从天而降的少年便已然消失了。

    送亲队里的蛮子使臣,见此大闹起来,非要护卫们去找。但找?从何找起?

    其实因着公主受伤,何念新他们倒是并未走远。

    男弟子们被打发走了,女弟子们围成了一圈,中间是何念新抱着脸色惨白的怀夏。女弟子们悄悄交头接耳,这便是公主呀,真好看啊。只是看着怎么这么弱呀。

    宋师姐倒是镇定:“伤在何处?让我看看。”指挥何念新,要剥了怀夏衣服的模样。

    怀夏顿了顿,在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愿意。何念新瞧着她的模样,也没动手,只是说:“怀夏,你先说便是了。”

    许是被救出来了,怀夏镇定了许多,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她感觉了一下,脸又更白了些。说不出口。

    颇有些为难请地,她将双腿并紧。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宋师姐的眼睛,原本还一脸认真地在准备着包扎伤口的用具的她,将手里的纱卷丢到了何念新脸上:“她可能是头一回,师妹你也是女子,又长她几岁,跟着慌什么?”

    何念新和怀夏都一脸茫然。

    片刻,何念新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脸色难得地微红。

    第63章 圆叁 怀抱

    宋师姐将怀夏拉了过去, 让其余同门女弟子将那群男弟子赶得更远了些, 而后拽过怀夏, 给她讲了半天, 什么叫葵水,该怎么做。

    怀夏越听脸越红, 难得地只能支支吾吾,点头说是。

    何念新则被指使出去找东西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备齐。虽然何念新难得地面红耳赤, 但她倒是不介意亲手帮怀夏换一次。只是怀夏却赶紧摇头, 红着脸,自己寻一处地方躲着去了。

    宋师姐教的很详细, 她虽是脸红着, 却也认真听了。忙活了一会儿,怀夏忽然笑出了声来。她才刚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因为念新姐姐迟迟未至而自暴自弃, 转眼工夫,她便像是从死里逃生, 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凉城的满目疮痍在她面前也跃然变得美好了许多, 周身的黄沙仿佛在飞扬跳动着, 庆贺从这一刻开始,怀夏终于脱离了那座华贵的鸟笼。

    怀夏再绕回到何念新身边的时候,红着脸,唇角的笑意晕开,配着身上的嫁衣, 才刚还像即将破碎的玉娃娃,转眼却似沙漠里抢眼的一朵红莲。

    怀夏向众人一福身,郑重地道谢。按理说她乃今上亲女,是不该向一众平民百姓行礼的,但怀夏却全然不再自持自己的身份。

    何念新笑着,揽了怀夏的肩膀,跟她比划:“来来来,在咱们这儿是这么打招呼的。”说着摆着个抱拳的动作。

    怀夏看了看她的手,也学着将左手包上右手,拱了拱手。

    她力气小,加上身子又正虚弱,这动作做起来便格外带着份绵软,瞧得人偷笑。

    怀夏倒并不介意,也跟着抿起了唇角。

    池崖门的少侠们这几日都是靠双脚赶路的,这回要待回程了,却愁了起来。

    怀夏可不像是个能跟着他们徒步走上两日路程的。

    但身后随时都可能有追兵追来,他们也不敢多呆。林秀儿悄悄拽走何念新,很担忧地问:“公主看着这么娇贵,能跟着咱们走到了吗?”

    第13节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