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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兄骨 作者:谢榭榭榭榭的哒

    第2节

    可笑啊,这些人怎么这样傻,竟将他当作忠孝二字的榜样供在心底敬仰着!

    相容呵退了所有的暗卫,离开了文华殿独自一个人走回了钟粹宫。

    又回来了,这无尽繁华的长陵城,这赫赫伟丽的皇宫,相容在钟粹宫门前凝视了许久。

    方才被阻在文华殿外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当年住在这座钟粹宫宠冠后宫是为宁皇贵妃。

    推开门时他连手都是颤抖着的。

    一砖一瓦旧模样,冬日白雪覆盖,银装素裹,但是再不是从前那般生动的样子,他母妃死后就再也没有嫔妃搬到这里,相钰登基后也将这里空置了。

    从前又是什么样子呢,一进来应该有一棵绽满雪白的梨花树,风吹过洋洋洒洒,该是他的母妃立在树下,端的温婉柔和的笑颜:“去看过你九哥了?”

    是了,与他同父异母的九哥,从小被遗忘在冷宫的九哥,他偷偷逃过夫子的眼,头一次任性胡闹地越过宫墙,招得整个皇宫都在寻他的踪影,他却溜进冷宫找到他。

    他的九哥,一双眸极淡的眸,和他美丽的母亲一样神似的五官,哪怕记忆里的初见,他那时的眉眼也没有半点融开冰雪的的样子。

    “十三殿下……殿下。”讨人厌的宦官们又寻过来了,他不由分说拉过九哥的手让他同自己一起奔跑逃离。

    不断地跑不断地笑,越过砖红色的高墙,偷偷在侍卫眼皮底下钻空子,两个人形容狼狈,气喘吁吁。

    “你是谁?”停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他的九哥终于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九哥像只面对敌人的狼一样警惕地戒备地盯着他。

    他知道九哥的袖子里有一把用来防身自卫的尖锐匕首,也知道这匕首早就被九哥使得见过血,可是他还是走到他面前,笑容依旧不变。

    “我听宫人们说冷宫里还有我一位哥哥,你眉目与我这样相似……

    “我晓得是你,九哥。”

    后来又是什么样子,九哥的母妃颐嫔死了,他拉着他就闯进御书房,重重跪到父皇面前。

    身披白孝丧了生母的九哥。

    表面沉默无言,心里难忍痛苦的九哥。

    被父皇遗忘在冷宫的九哥。

    父皇生出了愧疚之情,他思虑着如何安置九哥。

    “不如养在钟粹宫吧,臣妾喜欢孩子,正好同相容做个伴。”父皇思虑不决的时候,正在一旁替父皇研墨的母亲温柔地开口。

    父皇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他和九哥,对母妃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是啊。”母妃温柔和蔼地看着九哥,“九殿下同陛下很像呢。”

    父皇最后答允了,从此以后钟粹宫就承载了相钰和相容长长的时光,那段只可回忆,只可梦回,而再不能回溯再无法重复的旧时光。

    母妃极其宠爱他,也同样地宠着九哥,她就如同爱着亲子一样保护没有生母关怀的九哥。

    其实他在无人时问过母妃,那时候为何不指责他逃学胡闹,还帮着他将九哥带回来呢?

    “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你九哥也是,你一定要好好待他。”比起自己,相钰的眉目与父皇更加相似,或许只是因为是父皇的儿子,他的身体里留着父皇的血,爱屋及乌,所以母妃才不忍九哥流离失所。

    直到后来他才真正地知道,母亲的深情与温柔是何等强大,他的九哥再怎么好也是父皇与别个娘娘的儿子,抚养自己最爱的人和别人生下的孩子,那是一种如何的疼痛,有时候半夜回想起都会心酸难忍,那是需紧紧捂着心脏咽下刀子般的疼痛,只有熬住了这样的痛感才能提起偌大勇气去面对那张与爱人相似的脸。

    父皇拥有整个天下可偏偏不能将自己许给母妃,梨花树还是那个样子,他的母亲总是立在深夜等着父皇。

    一年复似一年,直到那件震动全国上下的叛国案发生。

    母妃的娘家宁氏一族世代忠良,是长陵第一旺族,可横祸突生,通敌叛国的罪名,全国发指唾骂,宁族没有抗住这顶头压下来的劫难,牢狱,问罪,抄家,本以为清白自在人心,可是宁族人等来的却是满门抄斩的死刑圣旨。

    母妃为证清白在父皇面前自刎,从此以后梨花树下再没有父皇的爱人和他的母亲。

    宁族惨案几乎灭了满门,母妃因此惨死,而父皇的身体也一年差过一年,想起来也是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一代帝王终于走到了尽头。

    “老九相钰骨子里最像朕,朕唯恐……”父皇双眼睁得好大,抓着他的手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碎,“相容,别和你母亲一样熬干了这一生换凄惨收场。”

    ……

    “母妃去后,您大病意识模糊都会把我错认成母妃,我同母妃怎么可能不像呢?”相容伫立在风雪中凝望着钟粹宫。

    “黄泉之下,您见到她了吗?”

    钟粹宫的匾额上堆了好些雪,等春来了雪化成水将它清洗,必定干干净净,焕然如新。

    又一次梦魇,梦中惊起,满头大汗,偌大一张床榻上相容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相容在床上坐很久才从方才那个噩梦里缓回神来,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午后睡的现在外头已经入暮了,相容披衣起身,阮安的小徒弟眼尖着奉着茶过来了,拎清了耳朵听候差遣。

    菩提子茶正好养心安神,这些时日阮安的小徒弟早观察到他深夜梦魇,无一次好梦入眠。

    阮安是服侍过先帝的前太监总管手把手教出来,现在又轮到阮安当师傅,一波又一波,这宫里头最不缺听教诲的聪明人。

    相容想到了他那个莽撞憨态的小奴仆,比宫里头随便一个站门的都尤显愚笨,整天跟在他后头王爷王爷地叫着活像只鹩哥,不会看眼色,不会说话,行事莽莽撞撞,佟管家常被二串气得按着心口才能缓下口怒气,每天恨铁不成钢地敲二串的脑袋,就该把你送到宫里去磨炼磨炼。

    “殿下?”小太监轻轻一声将相容唤回神来。

    相容这才回神,打量一眼小太监,低头垂目,内敛姿态。

    宫里头的确是个好地方啊,练出一身圆滑本事,行事滴水不漏,可是又想想,还是算了吧,做人总不能一点可爱之处也没有,何况二串只天真乐观这点就胜过人家无数。

    “去御书房。”

    好几日没有下雪了,白日都有阳光透过云层落下来。钦天监测的今年元宵节后就将回暖,今年雪大冻死害虫,等到秋时丰收满仓,可还是得提防冰川融化,洪涝灾害。

    “融雪时候还是更冷些。”小太监小心地嘱咐。

    开门,相容迈出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冷,久居潮shi多雨的江南,冬日都少有出阳,雪夹着雨一起下,偏偏边下边化,手冻得连个雪人都堆不起来,出去一趟还没迈出府门鞋袜就shi了半截。

    御书房离养心殿不远,不过路途中还是看得到各宫不灭的灯火,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三千粉黛,望着门外,一夜又一夜的等候。

    相容问道:“长陵城中白家的表小姐被纳入宫后可还好?”

    “陛下一心国事甚少踏足后宫,闲时也会问几句,后宫中自然也不敢有人怠慢。”

    听他这样说,相容才宽慰几分。

    “边关那头加急的文书呈上来,陛下同几位文武重臣连着讨论几个时辰了,几位大人才走没多久。陛下想必是累着了正犯困呢,殿下动作轻些。”

    灯火被阮安特意熄了几盏,整个御书房显得幽暗寂静,寂静得只有烛火芯爆开的声音。

    相钰扶着额头,眯着眼睛正浅眠,呼吸绵长,手下桌案上的一本接着一本的奏章,堆成小山,黑墨红批,仔仔细细地批注,不见半分焦躁不耐。

    案牍劳形,事关国体,能呈到天子眼前的奏折没有一件写的是小事,天子疲惫地直按太阳x,ue,可是还是要继续看下去。三口的麻雀小家都有重重矛盾难理难清,何况疆土如何辽阔的大越,千千万万子民只仰仗着顶天的天子,那天子呢,又能仰仗谁?

    再怨恨,相容从不否认他是一个好皇帝,真正心有家国天下,百姓万民的好皇帝。

    相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风,轻轻抖了抖,展开,小心翼翼地又披回他的肩膀上,借着灯光,端详他熟睡的脸庞,狭长的眼际,长长的睫……

    按照说书里的,这个场景他不应该是要惺忪醒来,见是他,露出惊讶笑容,然后亲昵地拉着他的手,双眸凝视,深情款款吗?

    相容又吹灭了一盏灯,轻手轻脚地替他收拾起凌乱的书案,笔墨纸砚各有归处,奏章文书还需得展开看一眼才知道归置到哪里,批改过的,重要的,哪个省哪个机构呈上来的。

    一本两本,相容难免看到曾经熟悉的名字,从前追随他的亲信心腹,把酒誓凌云壮志的知己好友,还有从前很不得志的探花郎。

    翻开下一本奏章,嗓子里就爬上一阵难忍的痒意,相容马上用手捂紧了嘴,闷声咳嗽得腰都佝偻,本以为一阵就好了,没想着嗓子和拿了烧刀子灌了一样,一下痛似一下。

    这时候,原本是正眠着的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相容原本撑在书案上的左手手腕,温暖的掌心握住他脉搏跳动的一点,一下,两下。

    相容咳了好一阵才好,脸都涨得通红,嘴皮却是苍白颜色:“吵醒你了?”

    “早醒了。”相钰拧眉看着相容,“你该找个太医好好看看了。”

    “旧疾了,若能好早好了,如今好不了也只是体虚而已,算不了什么。”相容试着拽出自己被相钰握住的左手,可相钰硬是作对似的抓得更紧了,聊以闲暇观赏着相容不悦的表情,“你从前可不是这这个样子呢。”

    相容听了,默了一会儿,抬眸对向相钰:“你心里,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相钰打量着相容同往昔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眉,一样的目,一样的鼻子和嘴唇,这张脸真是半点没变!

    相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相容的脸,可是张口还是惋惜心疼:“总之不是这个样子,其实朕最怀念的就是宁家出事母妃死后,你落难时狼狈样子,你是那样依赖朕,连梦里都如同渴求曙光一样急迫地呼唤朕的名字。

    “当初你潦倒落败一病不起的时候,相容啊,是朕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可是你怎么敢变心呢,朕那么你爱你,你怎么能移情到白清瑾身上。”

    他做足一副天下最深情痴心的样子,相容差点要相信他是那个最无辜的人,伸手拿下相钰抚在他脸上的手,他盯着他说:“你也变了,行为卑鄙,同当年的太子没有半分不同。”

    “朕和他?朕和三哥自然是不同的,朕站在你面前,可他已经埋在地下了。”相钰大笑后又用认真的口吻同相容说道,“不过朕若不学来三哥一半卑鄙手段怎么能逼得你回到朕身边……”

    乐于在对方的伤口上一刀一刀地捅下去,今日或是你赢了,明天又轮到我提着冷冰冰的锋利刀子在你的心口加诸我承受过的痛苦,你来我往,谁的心里都没得到过绝对的痛快。

    唇枪舌战后,一室寂静,相钰没事人一样地将砚与墨块推到相容面前,然后自己又提笔翻开折子重新批阅,而相容便当真净手,抚袖,将一二清水添入砚台,熟练地替他研磨。

    一刻前还是笑里藏刀,水火不容,休战后又相安无事和平相处,他两人都早已习惯如此,不能回到从前,也不能和解释怀彼此放过,断不了的旧情当作最趁手的武器,彼此伤害无休无止。

    现在还是新年后休朝的日子,可递上来的折子却不歇,边疆发来的,各州各县加急承上来的,还有朝堂部门的,历来是如此,相容从前也曾这样连夜挑灯过,不过……

    不过当年宁氏家族后他母妃在銮殿上自刎,他亲眼见到母妃倒在他的面前,自此以后他再不上金銮殿再不问朝政,大病一场,终日卧床不醒,厌世得恨不得马上死去,他现在的病根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树倒猢狲散,从前眼巴巴等在淮王府门口的人全部倒戈进了三哥的府上,趋利避害乃人世常理。

    而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就是相钰了,打不走,骂不走,紧握他的双手说让我陪着你,让我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直到人生尽头。这么多年,装作不知道刻意喊着“九哥九哥”,护着兄弟之情不敢再往前逾越一步为的又是什么?私心作祟,不过求的长久与平安。

    为什么要说破,为什么要去夺嫡,为什么与皇后太子为敌,那本是他的仇恨,染上满手的血腥,玩弄权术把握人心,最后坐上这害人短命的皇位。

    蜡烛芯爆出的声音格外响亮,灯火幽幽,映照出墙壁上一双影子,这时阮安就领着人进来了,几个眼生的太监手里捧着银盘奉在相钰面前,银盘里牌面上各宫各殿哪位宫妃,相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相钰头都没抬就叫他们退下。

    “等等。”

    相容兀自走到太监面前,妃位,嫔位,一个一个看过去,然后从所有的牌子中独独挑出一块。

    大拇指顺着第一个字摩挲下去:“华阳殿,昭嫔。”

    “白家的人,她都死了你还替她家中盘算着……”相钰在他身后嗤笑出声,手指悠悠慢慢地搭着桌面,婉转着调子应承他,“好啊,既然你一片苦心朕不应你都不好了,今晚就摆驾华阳殿好了。”

    相容没有回头,手里攥着牌子,越来越重,攥到整个手都在抖,明明恨不得将它碾成灰,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云淡风轻地同相钰说:“去吧。”

    今夜,相容是独自走回来的,抬眼所见是同来时一样的场景:各宫各殿的灯火通明不熄,这个时刻贵妃又或才人又有什么不同,等到深夜或许只是为了看一眼路过殿门前的龙辇。二八年纪被选入宫中,心恋高高在上的俊美天子,惊鸿一瞥,哪一个不是芳心暗许,明明知道他如此薄幸,可是还是按耐不住蠢动不停的心。

    今日不是相容仁慈怜悯,情感自私,他在这个方面向来是吝啬鬼,怎么舍得,怎么甘心能将相钰拱手相让,只是那原本就是……就是他们欠下的债。

    长陵白家的幼女白清瑾祯元四年开春嫁入淮王府,相容现在还能记得她笑起来是一副如何纯真灿烂的样子。

    嫁给他的第一个的春天,大夫替清瑾把了脉,笑着说:“王妃的脉相显示确确实实是有喜了!”

    淮王府要有小世子殿下了,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恭喜王爷!”

    “要当爹了。”

    所有人都以笑脸恭喜他,他却还没从不久为人父的喜讯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侧头看着佟管家,迷茫甚至是有些痴呆的。

    “公公,孩子?”

    佟管家长吸一口气,比他镇定清醒:“殿下,这个孩子是整个大越的喜事。”

    清瑾痴愣的样子十分可爱,她走过来依在他的怀里,说:“王爷,你看,我们的孩子。”

    孩子?

    清瑾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低头看着她还未显怀的肚子,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却迟迟不敢伸手,新的生命,弱小的鲜活的脆弱的生命,他却不敢摸。

    那是春天,复苏的季节,草长莺飞,清瑾娇弱的躯体里孕育了一个同样脆弱的生命。

    夏初,清瑾指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惊喜地同他说:“王爷你看,他在动!”他还是悻悻不太敢摸,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在发抖,“呐呐”好几次都发不出声。

    “你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你说我们的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字呢?”白清瑾捧着脸美好地憧憬着,“你说孩子出生后会像谁多一点呢?”

    相容愣了,看着白清瑾的肚子,失了好久的神。

    秋天,清瑾早产,生时难产,气血两亏,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清瑾把生的机会就给了这个孩子。

    清瑾死了,他没能保护好她他愧对她,至少,至少不能让她的亲人在这人心险恶的深宫里过得同她一样委屈。

    相容亲自将相钰推到别人宫里,榻侧无人,于是他的梦更加肆无忌惮地作恶,对于相容来说,最难熬的就是漫漫长夜。

    从前在江南,二串为他守过几次夜,见了好几次他从梦中惊醒那副狼狈惊恐的样子,梦醒后,捂着心口躲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打颤。

    “王爷,莫怕了莫怕了!”二串心疼他,关心担忧,越说越急,“我为您去寻高僧,为您寻仙道,他们法力高强一定会将您梦里的恶魅驱散的。”

    二串心思单纯,单纯地以为他只是被污秽邪灵盯上,请来僧道驱一驱病气就能好。

    殊不知梦由心生,这是心病,而他的心病已经到膏肓之地,药石无灵。

    梦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线,低头专注地将长线穿过针的针孔,穿针引线,是要缝补什么东西吗?衣服破……

    下一秒,手举着针冲自己的嘴巴扎了上去,针头引着长线钻到r_ou_里,终于,他忍着剧痛将自己的嘴巴缝上了,满口鲜血,淌得脖子上都是。

    可是他却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嘴巴无法张开不能发出笑声,唯有嗓子笑出“呜呜”声,这场景极其恐怖。

    为什么要缝上嘴巴啊……

    蠢啊,因为有秘密不能说啊。

    嘘——

    千万不能说!

    短短几日相容就被梦里的恶鬼折磨得迅速消瘦下去,安神的药每天都在喝,太医给相容把脉时相容问太医能否再开一服重一些的安神方子。

    太医疑惑不已,想细问一问,可是相容却半字不答,让太医只管开方子就是。

    方子越重,药自然越苦。

    浓苦一碗药入口,苦的人直皱眉。

    刚想抱怨一声药苦,却发现这是皇宫,这里不是他的江南小院,没有二串偷偷给他送来蜜饯,没有佟管家沉下脸劝责,这儿只有默不作声的规规矩矩的宫人。

    这座宫城里有上百上千的人,但是墙内却永远这么静,他们每个人低着头抿住嘴,他们的眼里没有你的影子,他们说的话恭恭敬敬,半分不敢逾越,从来暖不到心里。

    他身侧尚如此,那威严赫赫的天子身旁呢?侍奉君前的人一个个瑟瑟发抖恨不得将气息都隐了去。这样漫长的夜,相钰应对满桌奏章,批到心生烦躁时抬头四顾,身旁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相容知道,这把龙椅周围,风景向来萧瑟。

    恰巧这几日风雪大,从御书房回来的路上染了些寒,夜里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重似一声,咳完后嗓子都哑了,再抬起头,脸是红的,眼也是是红的。

    第二天相容整整咳了一个白天,傍晚喝完药,手里还端着药碗让人取披风来,小太监上来说:“太医说您吹不得风。”

    “没事。”

    “可是……”小太监纳闷,侍墨而已御书房里多的是人,现在外面满天飞雪,北风呼啸,何必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躯前往,御书房里那么多人还怕磨不好天子一方墨?

    “没事,穿多些就好了。”

    御书房里,相钰专心批奏章,相容为他铺纸磨墨。

    每每嗓子开始痒的时候相容就借口说去给他煮茶,到了外面,匆匆走出去好一段才敢咳出来。

    形销骨立,咳起来感觉骨头都在震,咳得重了,喉咙里经常涌上丝丝甜腥味。

    咳了好一会儿,脚下飘飘,相容捂着嘴扶着墙才艰难站稳。

    借煮茶出来的,再回去手里总不能空空。

    净手,温火煮茶,端着这茗香一杯还没御书房门口,就见御书房门开了,敬事房的老公公从里面出来,喜笑颜开:“华阳殿真是有福了,连着六七日的龙恩啊,龙子有望啊……”

    手一颤,手上茶洒到手上,滚烫的茶,相容却同毫无知觉似的。

    进门后,将茶奉到相钰的面前,刚刚在门外因为手抖洒了几许出来,无心再重煮一杯,就续了清水进去。

    香味不醇,相钰沾了沾就放下了,他搁下笔用手托着下巴,细细端详着正为他添灯的相容,悠悠开口:“你看朕多好,宠你至极对你有求必应,这几日昭嫔很是开心,你呢,心满意足了吗?”

    相容本欲分辨几句,可张口萎靡疲惫,实在没有心气与他言语相争,强忍着嗓里的痒堪堪说了声:“那真是谢主隆恩了。”

    走时,相钰捏着他的下巴,深深看着他的脸:“寡情薄意,相容,你的心当真是一块冰吗?”

    今夜,养心殿,又是一人独眠。

    最难度过的夜晚, 蜷缩在被子里,神色痛苦,牙齿磕地咯咯响,冬日里竟能发出满头大汗。

    他们又来找他了,歪着头吐着长舌,又或者张着血盆大口,从地下冒出又一张张渗人面孔,怨凄着声向他讨债。

    他哑口无言,无从狡辩,只能后退。

    自己退一步,他们进一步,步步紧逼,就在这时相容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染的鲜红的匕首,相容慌张害怕想扔掉匕首可是总甩都甩不掉。

    “怕什么呢,你不是已经狠下过一次心吗?”

    不是……

    “都已经做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是的……

    “来吧,下手啊?”

    他们一步步逼近,带着得意引诱他哄骗他,相容不想伤害他们,可是他的手竟然不听使唤的握紧那把刀。对他们举了起来。

    相容疯狂叫喊,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他的手不受控制把匕首举了起来!

    不可以!

    “相容!”

    “相容,你醒醒!”

    相容猛地睁开双眼,一颗心还是颤颤,满头大汗惊魂未定,这时候一只手伸进了视线之内。就像是梦里恶鬼伸过来的手,青色的长指甲伸过来戳中他的胸膛,触上来冰冷无比,然后剖开他的皮r_ou_……

    “不!”相容拔高声音尖叫大喊,情绪激动的打掉相钰伸过来的手,额头布满虚汗,瑟缩后退,嘴里一个劲的说,“不是……不……”

    “相容,你看清楚。”看到相容胆战心惊的样子,相钰皱起眉头,为了让相容放下戒备他不得不放柔声音,“是我,你看清楚我是相钰。”

    是相钰的脸,相容愣愣的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人:“相钰?”

    “对,是我。”相钰小心翼翼靠近他,“是梦魇了是吗?你醒了,醒了就没事了。”

    相容还未从梦里将自己拔出来,茫然失措,一副梦糊涂了的样子,他望着相钰,然后怯怯从被子里伸出手触碰相钰的脸。

    热的!

    有温度的!

    一下子,灵魂归位,从同崩溃泪水就从相容眼里跌出来: “你不是……你不应该正在……”

    相钰抚着他的脸,今夜相容在梦中惨叫哭泣,守夜的小太监越听越慌,心慌慌地,忙不迭是禀到阮安那里,他这才从御书房急匆匆赶过来。

    陷梦太深,糊里糊涂,胡言乱语,相钰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没有,什么都没有!骗你的,只有你。”

    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疲倦闭眼竟阖出两行泪:“相钰,你知道吗?我的梦都是真的……”

    “什么……”声音太小,相钰没听见清楚。

    “没什么。”

    发了一身冷汗未免着凉,相钰没有喊宫人服侍,亲自给相容擦身换衣。

    指划开他的交襟的缝,宽衣解带,然后剥出一个白皙的身子,相容的从后脖到腰一片濡shi。

    相钰疑惑重重,到底是什么梦能吓成这样,听侍奉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说,相容晚上睡觉都不让人守着。

    把相容身上的粘着的shi汗擦去,重新换上干净的衣,从始至终相容一直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但是底下相容的手仍在抖,在瑟缩,哪怕相容极力掩饰但是相钰能感受出来。

    指腹微凉,抚上相容的后脖,他轻轻摩挲寄予他安慰:“夜夜如此,你的梦里到底有什么?”

    相容抿唇,没有吭声。

    “这个不说没有关系,不过另一个问题……”两人相偎,又是深夜,又是在床榻上,相钰的语气一转,变的暧昧,随后微凉的手指捻着他的肩胛骨,轻轻地描绘着轮廓,“江南到底哪里好了?”

    相容整个人敏感的绷起来,相钰知道相容紧张,为了让他放松几个指头拨筝一样轻轻撩拨:“告诉我,那儿怎么好?”

    “是那儿的佳人纤肢细腰迷了你的眼睛,还是山水秀丽让你留恋到忘记回来,嗯?”

    轻轻一个字,就像一根羽毛,暧昧地撩拨在心口,相容伏在相钰肩头,呼吸开始变的紊乱,相容的铜墙铁壁尽数溃败在相钰的撩拨下,心口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快,手紧张的抓紧相钰的衣。

    不着急,夜还很长,衣带慢解,人心也可柔着撩。

    单衣褪到光裸的肩头,圆润,光滑,白皙的皮肤上一层细细的汗,借着床榻里悬着的夜明珠,相钰看到相容脖子下册的印记,时隔多年,牙印浅了很多,但是还是清晰的留在相容的身上。

    那是他给相容留下的,无论是这个印记或是他这个人,这都是相容生命里不可磨灭的。

    相钰拇指摩挲着这一圈印记:“相容你看,你还是我的,不是吗?”

    相容喘气睁开眼睛,从他肩上抬起脖子,他目光茫然看着相钰,但是双目里却水波荡漾,极是诱人。

    相钰一看到了这双迷离的双目,哪怕相容什么都没做,只须这双氤氲发红的眼睛凝一凝,无意间的一声喘,就能强过所有的药。

    重重帷幔落下,扫过落在地上的衣裳。

    那一夜相依相偎,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御书房相容为他磨墨,疲惫抚额时,相容亲手为煮来的一杯茶,这般温情竟让相钰生出相濡以沫的错觉,就好似回到从前以往那些舒心宁静的日子。

    元宵的一整个白天,还是不变的政务还有批折子。

    “当初若让你当了这个皇帝只怕国都要亡了。”相钰合上最后一本奏章,起身走到相容小睡的榻边,向他伸出手,“走吧。”

    “去哪里?”

    看着外头渐暮的天,相钰笑:“私奔。”

    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都是热闹非凡的日子,家家户户门口挂一只红色的大灯笼,吃了一碗甜甜糯糯的元宵后出门。

    公子小姐,知己老友,从街头的第一盏花灯上的谜语猜起,能一路顺畅到街尾的必定扬扬得意,神采飞扬,若是是位公子,必定得许多姑娘的青睐。

    漫天星光也不敌人间的烟火天好看,耳边一声又一声,小娃娃们捂着耳朵大街小巷嘻哈乱跑。

    今夜,相容看到了盛世。

    不需要担心突如其来的疆边号角,不会害怕边关信使驾马入京递上的就是开战的文书,不用小心翼翼囤着粮食提防未来的天灾人祸。

    他仰望身旁的男人。

    这就是相钰治理之下的江山天下,他们曾经憧憬过的太平盛世,已经一一被他实现。

    长陵城宵禁前的半个小时,相容和相钰一起来到河岸边,用二十文换了两盏水灯。

    他们一人一盏,用火折子点燃里面的蜡烛,小心翼翼用手掌护住风吹来的那一头,放入缓慢河流,许了愿望后,目送远去……

    元宵节的最后一道烟花在天空绽放,相钰说:“今日母妃祭日,不回钟粹宫看看?”

    “宁族已经平反清洗冤屈,她的骨灰也葬入皇陵,既能受香火就无须我偷偷祭拜。”相容眼里映着河水里正向远方漂流而去的星星点点。

    相钰端看相容,憧憬一般:“今r,i你我,像从前一样……”

    “我一直希望你完成你的宏图大志。”相容转过头看着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帝王,“相钰,你是一位受万民爱戴的明君。”

    相钰盯着相容,刻意问道:“既然这天下都是朕的,相容,那你呢?

    临近宵禁时分,街市上的人携妻带儿回家,河岸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满河祈求神明如愿的水灯,沿着缓慢的水流星星点点。

    相容刻意避开相钰投来的目光。

    相钰用力拉住相容的胳膊,不依不饶:“那你呢?是归朕,还是归白清瑾。”

    脚边正好是月光投下的一片月光,冷清清:“你是帝王,江山都是你的,这天下谁能同你争呢……况且清瑾已经死了。”

    “可是你没有死心。”

    相容看都没看他一眼,甩开相钰的手,重新迈开脚步:“早已经过去了。”

    ……

    相钰在他背后,这缓缓开口发出的声音竟是如锦缎撕裂一般,在这繁盛过后格外突兀。

    “朕!”

    “朕,踏平南境乌奴,夙兴夜寐勤勉政务治出一个盛世,朕是天下人的神明,可午夜梦回惊醒,心底最念念不忘的,却是神明的愿望又求谁去实现呢?”一代帝王声音悲切孤寂,“相容,若不是朕将越宁留在宫里,今日元宵还有你我这半点温存吗?”

    相容的背对着相钰,就如记忆里的当年城楼下,毅然离开长陵时一模一样,依旧没有半点对他留恋与不舍:“你千方百计,使尽下作手段派人来江南抢走越宁,不就是为了让我乖乖回来求你吗?现在又何必问我呢!”

    相容一句话,相钰几乎心裂:“……就没有别的理由让你来见我?!”

    相钰心存侥幸,语气缓和:“又或者就算是其他的……”

    相容摇摇头:“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了,相钰深深吸了一口气还不能平息,唯有伸手将心口紧紧纠住才能缓解这要炸裂的痛苦:“朕不信。”

    “话已至此,你不……”话还没说完,天旋地转,炙热的吻狠狠落下,毫无理性地,强势地夺去他还没说出口的话,相容恼怒地狠狠咬下牙齿,血腥的味道马上就蔓延开来,相钰连哼都没哼一声,而是更加疯狂过分地在他唇舌中攻城略池。

    相钰一边吻着相容,一边抓住他的手,不管相容多奋力反抗也牢牢抓住,让他的手按到左胸膛,跳动最猛烈的地方:“朕不信。

    “朕不信朕同你这么多年,你能做到这么绝情。”

    相容攥紧的拳头朝着相钰脸上用力打下去,这才让挣开相钰的囚困,相容的语调拔高:“你不信也只是骗你自己,我娶清瑾,我有了越宁,我已经离开过你一次了,若不是你将越宁抢去将他留在宫中为质,你以为我会回来吗?!”

    相钰偏着头,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嘴唇上也有刚刚被相容撕下来的伤口,嘴里满是血腥味。

    这些年敌国的刺卫,反臣的杀手都近不了他的身,他狠辣手段踏平犯者国家,诛杀反贼的九族一个不留绝不手软,尖锐的刀锋和致命的毒药都不曾在他身上加诸这样的伤害,只有相容,只有他,才能这样轻而易举。

    “越宁出生的时候,朕无视国制祖规,驳回群臣口舌,把国字嵌进他的名字里。

    “后宫形如虚设,文华殿里过继来的皇子没有一个与朕血脉相连,可你却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御书房的玄机阁里头,早封了朕的诏书,太子的玉印与东宫早属了越宁的名字。爱屋及乌,他那么像你!”这就是万民眼中天神一样稳重威严的天子,如醉酒一样失态,说着心底最柔软的话,表诉他不敢剖于人前的脆弱。

    形形色色,谁没有故事,谁没有秘密,谁都有最不可破的面具用来伪装出一个最世故狡猾,最完美无缺的自己。

    相容孤身在前又有多坚强,他努力地想屏蔽相钰的言语,巴不得耳聋眼瞎,他一句话都不说,打碎牙齿和着血生吞。

    相钰舔舐掉嘴角伤口的血液,重新上前,一步步逼近相容,前一刻深情不悔,此时凶光毕露:“相容,朕不会放过你的,天下都是我的你能逃到哪里去。生我要将你囚在我身边,死我要你与我同葬……”

    相容后面就是河,退无可退。

    “其实你不过是仗着朕对你的容忍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朕,你薄情寡义没心没肺,如何配得上朕的深情。”而此时相钰的手已经向他伸过来了,退路可退……

    相钰凶光毕露,相容胆战心惊起来,这种被人逼困到无路可走,任人刀俎鱼r_ou_的感觉让相容十分地恐惧,害怕,瑟瑟发抖。

    相钰的面孔化为梦里的找他索命的恶鬼,掐着他的脖子哭叫着要他还命……

    面对在他眼里化为厉鬼的相钰,相容恐惧极了,慌张失措,神志混乱。

    梦里……梦里他是怎么做的。

    是的,他手里有把沾着血的匕首,脚下遍地尸首,他杀了好多人。

    凶神恶煞,步步紧逼,“殉情,同归于尽,天大地大我让你哪也葬不了,你只可以跟我合柩下葬,来日我的皇陵旁一定有你一个位置。

    “相容,动手啊……”

    宵禁了,巡逻的夜人敲着夜更,马蹄哒哒,车轮碌碌压过青砖,一辆马车却在这个时候飞驰过了静寂下来的街,一路奔驰直到了河岸边上帝王所在的地方。

    阮安跃下马车,将马车上的人扶了下来,来人刚好看到河边上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当虞衡看到相容将匕首从袖中亮出时,脸色大变。

    “殿下!不可……殿下!”

    一步步被逼疯,相容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高举匕首朝眼前厉鬼的胸膛刺了过去……

    【卷二】

    虞衡出自显赫世家,人品贵重,学识深厚,所以当时的陛下提携他入文华殿,将十三殿下相容指在他的教席下。

    除了诗书礼仪诸子百家之外,更有匡扶国家的大策,制官治民之道以及帝王权术。皇上极其宠爱这个儿子,十三皇子在极小的年纪就被封了淮王赐了府邸,皇上只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悉数留给他,就好比这大好江山。

    十三殿下自小明慧巧智,仁厚慈悲,治民之道更是很有见解,晓民生之苦,忧百姓之祸,若在平和年代,这样一位治世明君何愁不能开拓盛世。

    可是……

    偏偏当时乌奴凶族扰乱国土,临边几国野心勃勃虎视眈眈,前朝多有二心j,i,an臣,后宫妃子联合朝堂势力斗乱争宠。

    这样动荡的年代,这样艰难的局势,需要铁血手段。柔软心肠的相容拿得起这样的乱世吗?他能指挥千军万马去攻打别的国家,让烽火绵延,让无辜百姓家破国亡流离失所,手染鲜血一辈子洗不干净吗?不,相容做不到。

    凉风习下,却心生烦躁,搁下手中狼毫,长呼唏嘘。

    “自小老师便教我,越是烦闷越要静心。”轻和舒雅的声音响起。十三殿下相容从容地搁下笔,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清风。

    虞衡盯着笑也如春风一样暖的相容,不由生出几分惆叹:这是京都长陵城女子最憧憬的十三皇子,人若其玉,温润君子。让他怎不忧心忡忡,龙椅之上高处不胜寒,相容如何坐得住!

    “殿下今日很开心?”虞衡早察出他一早来就心情愉悦。

    “我昨夜求了父皇,父皇允了九哥以后同我一处读书,我自然高兴。”相容笑容真诚,“九哥读书虽然晚,但天资过人,老师定会喜欢他的。”

    虞衡知道相容口中的九哥是谁,宫里不受宠的九皇子相钰,生母入了宫没有福分,受了几个月恩泽就犯错进了冷宫。这位九皇子是在冷宫出生的,相容早几年就往冷宫里头偷偷关照过。

    去年前,九皇子生母在冷宫里归天,之后相容便将这位兄长相钰领到皇上面前时,皇上大吃一惊,深觉愧对这个被遗忘的儿子,当下生了怜子之情,相容乘这时候提出将相钰养在他母妃宁皇贵妃膝下的建议。

    虞衡应了:“必定尽心尽力。”

    相容如愿以偿,笑似春风。

    人都说棋如人生,博弈之间曲曲折折大起大落,虞衡回想自己与这位九皇子的缘分也是因为一盘棋。

    虞衡还记得那是一个暖阳普照的日子,夏风格外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舒适人心,他跟随父亲拜访了宁府。长陵宁氏一族乃是显赫的世家大族。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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