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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江春入旧年 作者:震早见·小D蝴蝶君·小D

    第2节

    也有其它小倌有些挽留,那大汉拍了拍他肩膀,哈哈笑道:“我们又不好南风,你留着干嘛?对了,是讨赏罢?”说着从袖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还左右瞧了瞧,道:“拿着拿着,别叫你们老鸨看见了!”

    春晴忍不住笑了一笑,这大汉看似粗鲁,却实在还有些可爱之处,手心里忽然传来一阵凉凉的触感。他低头一看,也是一块碎银,看来少说也有三四两的样子。再抬头,却看不出是谁给了他的。

    面前的黑衣人像刚才一样坐得端端正正,眼睛依旧没看他。

    后来春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他的银子,只是猜测多半是黑衣人。过了那么久,他还记得那递来的大手,是温热的,还有些粗糙。

    这就是一向神秘可怕的江湖人留给春晴最深刻的印象。之后近两年时间,院里也不是没来过江湖人,但总没轮到他头上。

    春晴有时候老在想,不晓得江湖人,是不是都像那天那些人一样好。

    老鸨的生意照常做,春晴一天比一天高兴,总在偷偷的算还有多少就凑齐一百两。

    这年冬天很有些冷,寒江公子前几日陪客人江上泛舟,不小心受了些风寒。

    春晴这几日便常来照看,这日中午去厨房取寒江公子的药,没料到又遇上房月,被他踩了一脚,还差点打破药碗。

    傍晚来了几个财大气粗的客人,非要点寒江公子去后园凉亭给他们抚琴。老鸨推脱不下,只好叫寒江去。

    春晴自然不肯,寒江公子倒是说身子已没大碍,何必难为嬷嬷之类,撑着去了。春晴便跟着替他抱琴,心里十分的放不下。

    到了凉亭,那几个客人果然十分刁难,哪里是真要听琴的,就只是又灌酒又不干不净说混话。春晴替他的寒江公子挡酒,越说染了风寒,那些人便灌得越厉害,还笑嘻嘻的调笑:多喝几杯多出点汗才好得快些,才好把你那冷冽给化做一汪春水儿。说着手上也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春晴与一起来的几个小倌倒没什么顾及,可寒江公子却怎么也是不愿的,一股子清傲上来,不多说话便想举琴砸人。春晴慌忙叫了一个小厮去寻老鸨。

    找老鸨的小厮还没跑远,房月来了。大冷的天露着半个肩膀,血似的红裘衣,边上一圈雪白的长狐毛掩映脂玉似的皮肤,引得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一来便靠在凉亭柱子上,把那双狐狸眼盯准了寒江嘲笑:“哟,我道是谁在这败我们醉红院的牌子,原来是我们的大红牌苏寒江苏公子啊!”

    春晴恨不得也踩上他几脚,明明闹开了他还来添乱!这几天邀寒江公子出外赏雪的比邀房月的多了不少,他怕是在屋里闲得发慌了才总来找事!

    寒江不作声,春晴也不好作声,便听得房月继续嚣张:“我说苏公子,接不了的生意你就别接啦,也好歹给小弟留条活路吧?”说着便往几个刚才还一心想着怎么收服寒江,现在早被自己迷得没魂儿的纨!子弟身上腻去。

    一个男人立马笑得开了花儿似的,只顾搂着刻意奉承的房月上下其手,也不管寒江甩袖而去了。

    春晴鄙视的瞪了房月一眼,跟着寒江走了。

    这种生意也抢!当小倌当成这样儿的,也太过下贱了。

    远远的还听见房月娇媚的笑道:“小的伺候好了各位爷,赏钱可要多给些啊~”

    8

    又过了好几日,春晴和几个小倌被点了牌去酒楼陪酒。他正打算去厨房取了晚上这道药便出去,从房月门前过时,冷不防被一把拽了进去。

    春晴心里一惊,一进去又对上房月凌厉ji,ng明的一双丹凤眼,嘴角还破了一小块的脸,吓得叫了一声。

    他自然是立马被掩住了嘴,房月径直摸出一块玉佩,两只镶宝戒子,道:“你今晚能出去是吧?帮我把这些换成钱,是卖是当我不管,只是记住,少了两百不能出手!”然后把那玉佩塞进春晴手里,才放开了他。

    春晴一向讨厌这人,加上那天的事,更是十分不爽:“房月公子,你倒是放心,就不怕我不给你银子?”两百两,春晴捏着手里凉凉的小玉佩想,有了这两百两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房月怎么能如此放心?!

    房月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把眉毛一挑:“哼,你敢?我就告诉嬷嬷你藏银子的地方!”

    春晴心下发颤,顿时眼珠子乱晃,连呼吸都要断了似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偷偷摸摸的凑了五年,好不容易快凑齐了!每隔几天,爬到床下,撬开墙角的砖头,往那个罐子里塞进去几个铜钱、一点碎银子,或是戒子、头饰,这一次一次,凑的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希望。要是他真的说出去,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其实这话也是房月怕春晴打主意拿来诓他的。只是平日见他十分节俭,便猜度他该是在攒钱,哪里就晓得藏在什么地方了呢?没想到春晴是一诓,就给诓准了。

    房月见他太过慌乱,怕坏了事,又安抚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给我把银子带回来,我也不会恩将仇报。”

    春晴仍是惊疑不定的望着他。房月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子也太不经事了,无奈的把春晴搂在怀里,一边拍着一边安抚:“好春晴,乖春晴,是我不该拿这事吓你。只要你好好的帮我弄回来,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嬷嬷,还给你一两银子车马费!”

    “真的?”春晴听到给他一两银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床下已经有九十七两三钱七分,再加上这一两,就九十八两三钱七分了!

    这一反应过来便立马从房月怀里挣了出来。怎么能让这种人抱着!

    房月难得的没有发火,对他笑了笑,讲:“当然是真的。我再告诉你,趁着这次出去,把你那些零碎都去银号换成银锭。要不然,到时候你走不出这门无所谓,把小命丢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春晴仔细一想,这房月说得对!虽然不晓得他为何发了好心,但却是的确大大的提醒了春晴。

    醉红院名头上是官妓,规矩十分之严,姑娘小倌们平日不许出门,点了牌子出去也有护院守着,客人私下给的银钱也是要收归院里的,至少规矩是这样的。私下里姑娘小倌们拿去置办了衣服首饰吃食的,倒也没见老鸨多作理会。可到时候如果自己拿出钱来赎身,岂不是说明这些年在偷偷藏钱?少不得还得找个客人帮忙。

    春晴打定主意,便收好了玉佩戒子,急急忙忙的要取了药好回去拿那些东西。房月在后头叮嘱了一句:“记得至少要两百两!”

    然后他那双像是一直闪着算计的眼睛突的失了ji,ng光,拖着走回床边,重重的躺了下去。

    9

    前几天闹了那一场,寒江的风寒竟还好得快了些,春晴进来的时候,他正半靠在床头想着什么。

    到了寒江公子屋里,房月那心里还激动得有些不正常,端着药碗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这自然没逃过寒江公子的眼睛,几句话便问出房月的事来。春晴又把那些东西给他看了,寒江拿着那小玉佩笑道:“两百两?房月啊房月,你还真够ji,ng。”

    春晴不解,寒江解释道:“这里顶多也就只能值个两百二十两,若是交给嬷嬷,便连一百也不值了。”

    春晴以为寒江公子还不知道这规矩,急急的说:“可不能这样直接给嬷嬷的!得找人帮忙。”

    “像这种比较值钱的,可以说是恩客凑来的。嬷嬷那边也说不出什么,只肯定会极力压价便是。”接着又讲:“你已想到最后那步,怕是快凑齐了吧?”

    春晴点了点头。

    寒江叫他关严了窗,从褥子底下摸出一张银票,道:“我这里有二十两,你拿去凑在一起想必该够了。早出去一天也好。”

    春晴呆了呆,抖着手接过了那张银票。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天天盼夜夜盼的出去的鬼地方,呆了十年,突然有人告诉他马上就能出去了,一时还没返过神来,只呐呐的讲:“我用不了这么多,三两顶够了……”

    寒江公子微微一笑:“你刚出去,一切没有着落,有点钱防身也好。”

    春晴听他说这些,才忽然想起:“公子,你那两千两齐了?”

    “也不差这二十两。你放心,最多再有半年,我就能出去了。”

    春晴只觉得公子对他情深义重,心里感动得紧,连带着眼泪也就流了下来:“我出去了一定会帮公子攒钱。”

    出门前寒江公子问了一句:“你刚才去房月那里,可有看着什么不妥的?”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春晴现下心里满满的装的都是如何从客人眼皮下出去当首饰,换银锭,再怎么找人帮忙赎了那张薄薄的卖身契。听到寒江公子问的话,春晴自然以为他是怕房月打什么主意,粗略想了想,只记得房月嘴角破了一点,也就没其它的了,又想到房月答应了不会告诉老鸨那事,便说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回了屋里春晴立马栓好门,爬进床下取出那罐银钱,然后爬出来换了套颜色鲜亮的衣服,又涂了点胭脂,小厮便来催人上车了。

    铜钱碎银太多,满满的装了好几个香包,藏的藏在怀里袖里,挂的挂在腰上。

    一路坐在马车里忐忑不安得紧,可面上还是极力的镇定。

    10

    终于到了长安最有名的酒楼凤栖楼,两个护院把他和青蝶青琉三个小倌与另外几个姑娘送进了二楼雅间。雅间里摆着一席酒菜,客人们自然不会等他们,早就开始吃了。

    被客人那边的小厮引进去,几个人一时无所适从。点了小倌又点了姑娘,那必定是好南风好女色的客人都有,可他们哪里知道谁喜欢哪样?而且看桌上这六个人都是一派富贵之气,似乎有几个还是长安城财大气粗的大老板,万一走错了路不晓得会不会挨打。

    要知道这世人是有那种极为讨厌小倌的,别说挨着碰着,就是看见都要吐上一口,骂上几句。

    好在他们的困惑没持续多久,客人们招了手,各个的主子便安排好了。

    春晴等人便入席劝酒夹菜,这些商人们讲究和气生财,桌面上倒还很和乐,几个小倌姑娘们的心也渐渐安下来了。只是斜对面穿着黑缎大袍那个男人,脸上比起他人笑得少多了,要不是他旁边有个手段玲珑的年轻人两边拉拢,怕是一句话都懒得说的模样。

    这一夜那些客人们似乎谈得不错,丝绸的瓷器的皮毛的茶叶的说了不少,最后走的走留的留。酒楼的后院是备着客房过夜的,春晴运气不错,和两个姑娘被人留了下来。

    其它人相续出了雅间,走到最后头的年轻人小声抱怨道:“你这死脾气,看你怎么谢我!”春晴总觉得这种感觉,像在哪里见过。

    之后的一切实在太过顺利,留了春晴的那位客人畜着半把胡子,看来比较温善,一番j_iao 欢之后便沉沉睡去。春晴等了一会,见他睡深了,便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擦干净脸摸了出去。

    外面寒风凛冽,春晴裹着件水蓝缎子夹袍,快步走着。

    护院大概不在前面,春晴很容易的出了酒楼,问了路转过几个巷子,几家当铺都关了门了,这时远远看见了一家当铺,也似乎正要关门,春晴连忙加紧几步赶了过去。

    当铺里的执事听了他报的价,仔细瞧了货色,想了一想,没多说便照数给了。春晴心里窃喜他连价也没压一下,就听从后头拿银票出来的掌柜说:“小哥儿您真是好运气,今儿才改的规矩您第一个就遇上了!”

    春晴不解,掌柜继续道:“咱们老板新定的规矩,凡福字号的当铺,一律不死压价,只取薄利!小哥儿可要帮我们宣扬宣扬!”

    春晴暗庆运气,若是遇到死压的当铺,交不了房月的差,还不晓得怎么是好呢。又见这掌柜为人和善,又想到现在银号怕也早关了门,便求他帮忙把这些碎银铜钱换做整数,哗啦啦的倒了一桌子,算出来竟然还多出了一点,是一百零三两六钱七分。

    夜深了,冷风夹了小雨更加厉害。

    怀里揣着这三百两的银票,春晴快连走带跑回了酒楼。客人还睡在床上没有发觉,春晴轻手轻脚的将衣服脱下,又稍稍搓热了手脚,才小心翼翼的钻进被子。

    谁知腰上突然被用力抓住,耳畔一个恼怒的声音道:“小春晴,刚才,干什么去了啊?!”

    春晴心里一颤,刚才还以为这人温善,如今说的话里都带着狠劲,难不成是个笑面老虎?赶紧转过头去讨好般道:“李爷,小的没干什么,就随便走了走。”

    “哦?”叫李爷的那个客人似乎不信他敷衍的话:“难道小春晴嫌我不够勇猛,还要出去找人么?”

    “春晴怎么敢?李爷可是勇猛了,小的腰上都还吃不消呢。”

    是男人都不会拒绝这方面的奉承,这个李爷也一样,听得高兴,便把口气也放缓和了一点:“那你倒是说,到底干了什么?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春晴听他那么一说也就明白了,这个姓李的客人也并非要为难自己。他是商人,并且是一个有钱的商人,所以他对枕边人偷偷溜出去的行为,不可能不警惕些。

    于是春晴便老老实实的跟他讲去当了点东西,只是没说明白数目。两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万一别人起了贪财之心,也是难免的。

    之后一夜便无他话。

    第二天一早,起了床来,春晴小心翼翼的问李爷能否帮他赎身,当然,是用春晴自己的钱。本来以为这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手的事情,可惜的是李爷讲他今日还有件要事必须得办,没有时间。只得作罢。

    春晴心里带了一点遗憾,跟护院一起回了醉红院。

    嫖客里头难得有一个温善的。有钱的鼻子朝天,少有把小倌当人看的;钱少的不是贪财刻薄,便是势力狡诈,好似花了钱不做个够本便是天大的冤枉。

    不能随便信任。

    让春晴觉得还算好人的嫖客,十个里头难得有一个,就像这李爷,就像那姓公羊的铁扇书生。

    11

    时日便又在春晴小心的挑挑选选中翻了年。终于让他找好了一个客人,城北的经营家小店的王老板,算是他的常客,还算有善心,并且不傻。

    老鸨狮子大开口,要价一百五十两,王老板一阵口舌,总算以预计的一百两换得了那张泛黄薄纸。

    第二天一早,春晴收拾好包袱,跟寒江公子告别,听他嘱咐了一些日后的事情,哭了一会。寒江公子对人冷淡,他不是不知道的,可总还感觉得到,对他是有些不同的。至少面上那笑,是暖的。

    然后,终于走出妓院过于繁复艳丽的雕花大门。

    虽说入了春,昨夜却还下了厚雪,街上一片白色。

    春晴的包袱扁扁的,他只揣了几件素色袍子,和那张二十两的银票以及剩下的三两六钱七分碎银。那些花枝招展的衣服都用不着了,胭脂水粉眉黛镂花簪子,都过去了。

    还有这名字,春晴,春情,老鸨倒是会取名字,从今往后只有小七,再没了春晴!

    消失得干干净净。

    早上王老板与他讲,不如就去他家做个小,至少一生吃穿不必c,ao劳。

    “也是不知道你想出来,若早说一声,我定是立刻凑了银子便来赎人的。”

    小七笑着道谢,再婉言相拒。王老板也就道:“也是,难得一个有骨气的。”便好好的与他一起出了院门,分道扬镳。

    马车在雪地上撵出两道印子,小七目送王老板离去,然后抬起头,久久的看着天空。

    还有零星的雪花飘着,早上的空气特别的清新,小七长长的吸了一口,这寒冷的清新的,外面的空气。

    早起的商贩一边冷得搓手跺脚,一边开始摆开了摊子铺子。街道尽头的尽头,是远远的山,一轮旭日刚露着半个头,可在小七眼里,那青白的天,仿佛也已经是明艳的蓝色了。

    有多久没仔细的看过早上的天空了?往日的这个时候,必定还是在床上的。就算某日必须得起了身,也是迷迷糊糊头昏脑涨。

    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框在一个小小的院里,便从没有过这心思。

    小七呆呆的看着,一切都鲜活起来,丑的也变成了美的。

    这样站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站得脚有些发麻,路人逐渐多起来,看他的眼光也越来越怪起来的时候,小七直直的往府衙去了。

    一张薄纸,一抹朱笔,一两银子贿赂衙役通报,二两六钱也都包了孝敬师爷,从此乐籍户里再无小七。完完全全的,过去了。

    所以就算进去的时候,被那眼露 y  光的衙役摸了几把,也只会是最后一次了。

    出了衙门,小七呆呆的看了那纸片一阵,便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他早已看过无数次,一笔糊涂帐,胡写的村子,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爹娘。毫无用处。

    细碎的泛黄纸片,像染了姜的雪花一般,洒落在地面上。

    身子里还有点不舒服,估计昨日那王老板想是最后一夜,不免努力了些。

    小七反省,怪不得那些了路人衙役看到自己走路的样子,就能猜出个八九分。再迈开步,便十二分的注意着,腰,不能扭,步子,要大,抓包袱带的小指头,不能翘了兰花。

    太阳已经升上半空,大街小巷,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糖葫芦串的,龙头莲子粥,逗小孩的风车儿,各式玩意吃食,多不胜数。小七穿行其中,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铺毯子,深感这外面,又是另一番热闹。

    每个人都会有梦想,小七的梦想就是以后能买一块地,盖间房子,再生几个小孩。

    当然,这些要在帮寒江公子出来之后。

    12

    要赚钱,就得找个活干,可自己除了取悦男人,一没本事二没手艺,还会做什么呢?想来想去,给人当小厮仆童,倒恐怕能上手些。

    可小七在城里大户门前门后旋了一圈,连几个王府后面也大着胆子去了,竟没一家要人的。大半天时日就这般耗过去了,小七灰了心,带着一身疲惫饥饿,在街边的一个小面摊要了碗阳春面。

    暖暖的煎蛋香气,没有浓腻的油汤,也没有奇异讨巧的花样,是一般人家吃的东西。

    面摊摊主是个和蔼的老大爷,花白着胡子,端面的手指骨节粗大,轻轻的抖动。

    小七慢慢的吃着,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能干什么。

    到结帐的时候,手伸进怀里空荡荡的,顿时慌了心神,天旋地转。

    小七皱紧了眉,怎么也想不出掉在了哪里。大概他是决计不会想到,适才街上一个小化子撞的那一下的,他还不好意思的笑着拉人家起来!

    二十两银票不翼而飞,那是寒江公子给他立身安命的保障,结果出来不到半天,就没了。

    小七呆滞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还觉得新鲜的外界,一旦没了保障,就完全不是了那感觉,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强烈的恐惧。

    现在他身上只剩下七分银子,面摊老大爷缺了颗门牙的干瘪嘴巴还笑呵呵的等着他付钱。

    他打开包袱找那七分银子,手指颤抖着在少少的几件衣物中翻找,可不知是因为太紧张,还是老天爷偏捉弄他,找了好一阵,就是没找出那已经少得可怜的钱来。

    一直守在灶前的老大娘好像看出了什么,小心的问了一句:“小兄弟,你钱掉了?”

    小七心里一紧,还在胡乱翻找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大大抖了一下:“我…您放心,面钱还有的。”他处于极度慌乱且脆弱的情绪中,好像没有钱的保障就不会被承认和他们一样似的。

    老大娘在旧得补了几块补丁的围裙上擦了擦有点油的手,走了过来。小七更加着急的找着那点碎银。

    “小兄弟,你别慌,好好找找。真的被偷了也没什么,一碗面大娘还是请得起的。”

    “我…我……”小七吊得老高的心突然松了一下,僵着脸对老大娘笑了一笑,眼睛又立马酸胀起来。以前还老以为青袖公子胆小,原来现在的自己比他还厉害。这么点小事,两个怎么看也不会打人的老人家,自己居然也会怕。

    心里一放松,手下也就得力不少,拨开一件天青色的袍子,那点碎银就露了出来。

    “哟,”老大娘笑道:“小兄弟,这不,找到了吧!”

    “嗯。”小七松了一大口气,腼腆的笑了一下,刚想低下头,突然想起之前提醒自己的事情,又把那笑拉大了些,这样才像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13

    回春堂。

    小七站在药铺外,望着黑底勾金的招牌,小心的踏了进去。

    面摊的老大娘告诉他的,这儿要招学徒。她家隔壁的刘小山也在这里。

    药铺张老板拨着算盘,头也不抬的问:“什么名字”

    “小七。”

    “今年多少岁?”

    “十八” 。他报的虚岁。

    张老板这才抬头看了小七一眼,道:“看来不过十五六。”顿了顿,眼睛把他身上衣物打量了一番,又道:“家里,还算殷实?”

    小七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低着眼讲:“不算。”

    张老板的皱了皱眉,想家里拼着凑一件好衣裳出来找工的也有,便又问起其它:“之前可做过什么营生?”

    “做过……做过小厮。”小七咬了咬唇,没预料还会问这个,心里一阵发慌,当过小倌的事,哪能让人知道!咬了好一会,才吐出后头一句。

    张老板眉头愈皱,嫌他胆子小了,末了倒还算没赶他走,只给派了个晒药碾药的杂事儿做。

    张老板一声小山,一个短打行头的男孩子从后头院儿里蹦了出来,领上小七就往后走。大冷的天,一身的活力,还冒着热气似的。

    刘小山因着面摊大娘这层关系,一边拍胸脯保证:“小七,赵大娘就像我娘!她让照顾,你就比我亲弟还亲!谁欺负你尽管告诉我!”一边带小七到了住的地方。

    几床被子一张大炕,简陋,倒还不至于寒冷。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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