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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尖白深渊Ⅲ 作者:DNAX

    第6节

    “监狱难道不是为了让人洗心革面重获新生的地方?”

    “童话故事里是的。”诺兰笑起来,波特也不再板著脸光火,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松弛和融洽,他们都不觉得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通常检查牢房被囚犯们认为是找茬,对警卫而言则是种可有可无的娱乐活动,麦克插手布兰顿的事虽然让波特有些不快,但後来的赌约又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和诺兰都认为这是麦克心血来潮的一个游戏,并且很乐意参与其中。唯一耿耿於怀的是被送回牢房的布兰顿,一整天他都有些魂不守舍,不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一顿痛揍会变成那样一次奇妙的对话。想想那些话题,谁会和一个囚犯讨论降低大学学费,还有动物保护主义,甚至谈论约翰.列侬。他好像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视,有人很愿意和他畅怀倾谈。布兰顿回到自己的床上,想好好回忆一下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後他被一个力大无穷的家夥从床上揪起来扔在地上,危险的室友用脚踩著他的胸口说:“你又被发现了,你要被发现几次?”

    “这里是监狱。”布兰顿无奈地说,“你应该知道藏不住东西。”

    “可你今天一点伤也没有,你是不是对他们说了什麽?”

    “没有。”

    “那他们怎麽会放过你?”

    布兰顿无法回答,因为答案连他自己都在纳闷,难道说他和狱警相谈甚欢,於是就被破例免除惩罚。这会遭来更多拷问,会受更多罪,布兰顿只好说:“我不知道,也许这是他们的诡计。”

    “好吧,诡计。你就这麽坚持。”保罗说,“如果杜鲁曼相信你说的话,我不会有意见。”

    “我不想再干了。”布兰顿说,“他们盯上我,不管我藏在哪都会被发现,那个叫波特的警卫每次都像篦子一样把这里每样东西都梳一遍。他差点把我的胳膊拧断,再有下一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但是他心里不全是这麽想,布兰顿心中还有另一种想法,他想起麦克和波特的赌约──如果他再犯,这些钱都是你的,如果改正就算我的人情。他不想让麦克输。

    “如果你想不干,自己去对杜鲁曼说。”

    杜鲁曼的名字让布兰顿惊醒,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今天发生的一切,好或不好,奇妙和平淡,甚至每一句对话都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

    “你想好了吗?”

    他在黑暗中点了下头,保罗抬起脚,用力踏在他的胸口上,然後又是一下。

    布兰顿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剧痛使他顿失知觉。

    (19)头目

    今天费什曼监狱的气氛有些古怪,艾伦发现那些喜爱惹是生非的家夥一反常态,安分守己地在自己的地盘休息和散步。汤尼说,今天是探监的日子。

    “可这也不值得他们像兔子一样乖巧,一定有别的原因。”

    汤尼像塑料罐里最後一点牙膏一样往外挤内幕,他说:“今天也是清洗的日子。”

    “什麽是清洗的日子?”

    “就是头目从下面的人手里收取东西,有价值的、值钱的、大麻、姑娘,还有武器,任何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东西都有可能出现。”汤尼说,“头目有时会指定某人去弄来某样物品,要是到了期限办不到,你就得遭殃。”

    “这些东西从哪来?”

    “总有流通的渠道。探监日就是好机会,警卫有时也会帮忙。”

    艾伦还想知道更多细节,这是囚犯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意味著想接近大人物就得投身於这样的清洗。但他来不及向汤尼打听更多,警卫开始叫他,他只得匆匆离去。之後的事符合露比的剧本内容,他得到一次探监的机会,有人来探望他。艾伦去了会谈室,朝他挥手招呼的是个陌生女人。尽管她看起来丝毫没有熟悉之处,但艾伦立刻明白她在向他打招呼。

    “维克,你好吗?”陌生女人冲他微笑,眼中充满关爱和思念。她说话时艾伦终於认出了她,如果有谁能够骗过他的眼睛,那一定就是她。她没有名字,她是表演者的幽灵。

    “我很好。”艾伦说,他看起来有些言不由衷,在她面前总是不太自信,因为他的一切伪装都是她教的,但又不能说她是老师。她想必也是露比找来的演员之一,但在剧本上此处只标注了女演员c这样模糊又暧昧的代称。这是巧合还是露比真的手眼通天神通广大。

    “你真的过得好吗?你看起来很憔悴。”

    “监狱不是疗养院。”

    “你入狱後我心如刀绞。”c扮演维克.弗吉尔的女友,艾伦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但想必也差不了多少。贝蒂.多林是个脱衣舞娘,她和维克相识的经过像一部三流小电影。他们在舞场相遇,维克偷了一位客人的钱,然後大把塞在贝蒂的胸罩里。两人半夜时分逃出两条街,上了一辆空车才幸免於难,之後他们就成了一对地下街区的模范情侣。

    “我能为你做什麽?”c说,“我不能出来太久,我欠的钱还没有还清,他们一直在监视我。”

    “对不起亲爱的,我失手了,如果你肯原谅我,能吻我一下吗?”

    “我想为你做更多。”c看著他,目光真诚而诱惑,她的意思不是接吻而是更多,为他犯法,和他上床,为他死,陪他亡命天涯,以及更多。

    她演得多麽真挚,如果艾伦是维克,一定会为此心动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可是此刻他们谈论的并不是狱警走来走去听到的一两句情话。c和他拥抱时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他们分开後警卫立刻发现了秘密,艾伦连指甲都被检查了一遍,但只搜出一张便签,上面印著鲜红的唇印。

    “我很爱你,维克。”

    “我也是。”c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就像他期待的那样。会面结束後,艾伦被送回牢房。汤尼还在外面闲逛,好像从来没有人看望他。艾伦伸手摸了摸被c搂过的脖子,一块小小的创可贴在那里,把它揭下来,内里是一个小塑胶袋,装著两片药片。

    艾伦把它藏进口袋,开始等待午餐时间。

    下午时他看到狄恩在操场边躲躲闪闪,正想过去问他打听消息的事进展如何。当他走过人群时忽然被几个人拽住,艾伦没有反抗,但还是遭到两下殴打,拳头让他虚弱地挂在那些人的手臂上。人群簇拥推搡,他干脆不去关心自己身在何处,反正去哪都一样。这正是他期待的必然会发生的情节。

    艾伦回到上次林克带头闹事的小仓库,他们放下他,但没人想和他说话。艾伦看见多姆也在那些人当中,他像头大象一样慢慢走来,什麽话也不说,对准艾伦的腹部就是一拳,又一拳,像拳击手在对付沙袋。艾伦往後摔倒,他追上来,揪住猎物,连续不断地攻击。艾伦只能尽量往角落里躲,很多人在妨碍他躲闪,以便使多姆的拳脚更有效率。艾伦知道为什麽挨打,但在多姆的拳头下他还得装作茫然无知。

    “扶他起来。”艾伦蜷在角落,对旁人伸来的手惊慌失措,他虚弱得几近昏迷,两个人费尽力气才能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他们把他送到一个人面前,可以肯定那不是多姆,也不是艾伦打过交道的任何人。他是个英俊的男人,但不会令人感到亲切和蔼。他像一块冰,又像火焰。很难形容那种两面极端的感觉,艾伦可以察觉到他的体内有一只烦躁的野兽在来回踱步。他大约四十左右,身材保持得很好,六英尺高,双手比普通人大一些,握起拳头打人一定很疼。艾伦没见过他,但知道他是谁。怀恨者杜鲁曼从不在人多的时候出来和别人一起放风闲逛,用餐时也很少见,对於头目,狱警们或许会相应地给予特权,只要他们能够尽到管束手下的义务。就像汤尼说的,男人之间总会分出个一二三等,看守和囚犯之间也有约定成俗。

    艾伦被迫抬起头看著这位入狱至今素未谋面的狱中首领,杜鲁曼看他的目光像在切割和剥离,他胆怯地往後退缩,但很快又被人推向前去。

    “就是你。”杜鲁曼说,语调是那麽兴致盎然,“你让林克关了15天禁闭。”

    “这是警卫长的决定。”

    杜鲁曼还没有说话,多姆自告奋勇地上来往艾伦的脸上挥了一拳,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头目说:“我没有提问,所以不要回答。”

    艾伦已没了招架之力,听天由命地等待他发落。

    “按照惯例,我应该把你弄断手脚送给他,不会让你留下残疾,只是一两个月里会很痛。”杜鲁曼说,“如果他高兴,你就是大家的。”

    艾伦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在玩游戏,他对林克不见得有多亲热,用别人的爱好当做借口是减少仇恨的好方法。杜鲁曼很聪明,同时很暴力,他用拳头赢得威信,用计谋维护它。艾伦躲避著他的目光,令他对自己产生轻视之心,杜鲁曼问:“你要如何向他道歉?”

    “我可以为你做事。”

    “什麽事?”

    “任何事。”

    “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杜鲁曼想要什麽样的诚意,这是个很难猜测答案的题目,他示意手下放开艾伦,让他能在有限的范围活动。如果对方是林克倒很容易猜,只要脱光衣服就行,他多半是会满意的。杜鲁曼看著艾伦,等待他的回应。艾伦从口袋里翻出塑胶袋装的药片,幸好它们没在殴打中丢失。

    “这是什麽?糖果?”

    艾伦说:“地下黑市的人称它为va,口服就能像静脉注射一样让人兴奋。”

    “你从哪弄来的?”杜鲁曼少许有了一些好奇。

    “我有一个女朋友。”艾伦毫无保留地交代秘密,只要照搬露比的台词就不会有破绽,“她叫贝蒂.多林,是火银脱衣舞俱乐部的舞女,她有办法弄到这个,刚才她来探监。 ”

    “她真是个聪明又痴情的女人。”杜鲁曼把药片放在手心里,“你多久能弄到一次?”

    “每周的探视日。但我们很拮据,她还欠了很多债,黑市里va的价钱很高。”

    “我不会花钱向你购买,如果你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就自己想办法。”杜鲁曼说,“要是你能做到,你就可以为我办事。”他的意思是林克也不会再找麻烦,但这是隐性承诺,只要艾伦有一次办不到他就可以反悔。艾伦说:“你能让狄恩.罗伊也平安无事吗?”

    “我不能,你只管你自己。”

    “如果我想管他。”

    “就得双份。”

    “那麽至少在下次探监日之前放过他。”这次多姆的拳头砸在他的胸口,让他好长一段时间说不上话。这大块头做杜鲁曼的打手比做林克的帮凶更称职。“别讨价还价。”接著艾伦被他们从仓库赶出去,杜鲁曼还有别的人需要清洗。艾伦一瘸一拐地走到水池边,开始料理自己的伤口,多姆的拳头像铁锤一样重,即便能挨打,疼痛也总是难免的。他将冷水泼在脸上消肿,顺便让头脑清醒。他已经见到了杜鲁曼,而且得到每周一次的机会,这意味著他将有更多可能见到和杜鲁曼一样不常出现在人群中的人。在他见过的囚犯中没有图钉马卡斯,为了不让对方觉察到危险,他只能用最卑微的姿态接近和试探。

    艾伦洗脸时,狄恩慌张地凑到他身边。

    “你发生了什麽事?”水池里的血让狄恩有些紧张,他也嗅到了危险的气味。艾伦说:“没什麽。”

    “他们打你了吗?”

    “还没轮到你,不用害怕。”

    “还没轮到的意思是总会轮到。”狄恩东张西望,随时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这时有人朝他们走来,他立刻往艾伦身边靠拢。但是过来的人全无威胁,脸色像纸一样白,走路摇摇晃晃,艾伦看了他一眼,他浑然未觉,然後他开始对著水池喘气。狄恩全神戒备地盯著他,艾伦看出他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来不及发问,他已经倒下了。

    “去找警卫来。”艾伦对狄恩说,“叫警卫长,或者你看得顺眼的。”

    狄恩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对他言听计从,飞快地跑开了。

    艾伦发现倒下的人还没有失去意识,於是和他说话:“你是谁,你叫什麽名字?”

    “布兰顿.格林。”

    “你发生了什麽事?”

    “我喘不上气了。”

    “警卫马上就到。”

    “哪个警卫?”布兰顿费力地问,“我想和菲利克斯长官谈谈。”

    艾伦不知道那是麦克的新名字,於是只好安慰:“他会来,马上就来。”

    狄恩叫来文森特警卫长时,布兰顿满眼失望,但他什麽也没说。艾伦碰过他的胸口,断定他一定是肋骨骨折,令人吃惊的是他还在四处走动。警卫长立刻叫人把布兰顿送去医务室,艾伦的一脸狼狈也没能逃过他锐利的眼睛,於是不得不被迫去看望一下新医生。

    艾伦肯定露比治不好这样的重伤,他带著看好戏的心态在走路。

    (20)骑士(2)

    布兰顿被警卫送进医务室,碍手碍脚的人全走开了。艾伦站在一旁等著看露比的笑话,但是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人让他的希望全部落空。那显然是位真正的医生,尽管此刻穿著助手制服,可急救和外伤处理都非常果断麻利。露比对眼前的伤员袖手旁观,悠哉地说:“这是我的助手艾吉尔,以後小伤势都由他来治疗。”

    艾伦瞠目结舌地看著早已失去意识的布兰顿,过了很久才想起说话:“抱歉医生,我想知道怎样才不算小伤势,掉脑袋吗?”

    露比说:“进来,让我看看你的伤算不算。”他不顾艾伦反对,把他带进里面的房间。关上门,艾伦迫不及待地问:“他可靠吗?”

    “不,他可说是个奸细,是洛克艾万公司派来监视我的眼线,他们总不可能放心一个外人插手内部事务。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我知道他的身份,他也明白我和洛克艾万的约定,只要不是太过明显的营私舞弊,或是对他们不利的行为就不会有问题。关键时刻他甚至能成为我们的帮手。”露比打量他,目光略带赞赏,“今天你受的伤很像样,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

    “别自作多情。”艾伦说,“我不是为了找你聊天才挨打,今天我看到她了。”

    “什麽她?”露比开始忙活著找注射器和止疼剂,他对打针的兴趣丝毫未减。

    艾伦说:“别装傻,所有人都知道你聪明绝顶,装傻只会让你显得很做作。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维克.弗吉尔的女朋友,女演员c,你从哪找到她?”

    “你就是维克.弗吉尔,她是你的女朋友,投入一点,别把这里当後台。”

    “你从哪找到我的女朋友?”

    “红灯区、地下旅店、赌场、豔舞厅,等等。每一个你能想到的乱糟糟的地方。她是你过去的秘密,我无意挖掘你的秘密,不过安东尼可不是个会保守秘密的人。”

    “为什麽找她?”

    “我需要好演员。”露比从抽屉里翻出想找的东西,随後转身走向他,“你是不是有点怕她。”

    艾伦做了个开玩笑的表情,露比却紧咬不放:“在她面前你总是有些拘谨,这次她是配角,要是配角抢了主角的风头可不太妙。”

    “我总觉得不对劲。”

    “关於什麽?”

    “你太过热心。”

    “就算我什麽都不做,你一样会疑心。把手伸出来。”

    艾伦伸出手臂,目光却紧盯著他的脸,想从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具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忽然问:“你知道马卡斯在哪。”

    “我不知道。”

    “委托人是怎麽说的?”

    “马卡斯在费什曼监狱,杀了他。没了。”

    “你的剧本根据什麽来写,过程详细到只要按部就班就能让我看清监狱的全貌,可委托任务的结果如何却是个未知数。”

    “如果一切都是定数,我们就没有优势。只接受最困难的任务,巨额报酬,谢绝还价。”

    “你确定马卡斯在这里吗?”

    “是的,这是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我已将范围尽量缩小,所以仔细观察你身边的每个人,也许擦肩而过的那个就是马卡斯。”

    “你引以为傲的情报网呢?”

    “全让我来动脑子的话,我只需要一个机枪手就够了。”露比说完忽然低下头,艾伦感到胳膊上一疼,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他在给自己打针。

    “你干什麽?”

    “为你止疼。”

    “可是感觉比刚挨了一顿揍还疼,你根本不会打针,别把针头留在里面。”

    “小声点,你已经过了害怕打针的年纪。”

    “我害怕的不是打针,而是拿针筒的那个人是你。流血了。”艾伦愤恨地擦著手臂。露比说:“到这来总要有个治疗过程,否则会被怀疑。”

    艾伦说:“我会尽早解决这件事,你就尽情地玩你的医生游戏。”他开门出去,艾吉尔还在忙著替布兰顿治疗骨折。他十分专注,对走过身边的艾伦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布兰顿面无人色地躺在床上,昏迷後他的神情终於放松。艾伦出门时看见麦克和另外几个警卫在门外谈论什麽,发现他出来,波特自觉地担负起押送任务。

    艾伦尽可能不去看麦克,虽然他非常想看看他,想和他亲热,但这种场合还是减少与他之间的交集为妙。出人意料的是麦克忽然叫住他:“维克.弗吉尔。”

    “是,长官。”艾伦听话地停下,转身看他。

    “你知道布兰顿发生了什麽事?”

    艾伦并不知道,但他忽然有个非常私人的念头,和露比的计划无关,完全是临时起意。他对麦克说:“你真的想知道吗?长官。”

    “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波特打断他的话:“别相信,这些混蛋总是耍相同的诡计。现在他看起来很乖巧,等你和他单独相处时又会花样百出。”

    诺兰对此倒有不同意见:“他要是真有花样就不会被揍得这麽惨,让他们谈谈又何妨。再说能一个人制伏林克很不简单,飞鱼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家夥。”他拍著麦克的肩膀,“你快成了这里的明星,囚犯都爱和你单独谈。”

    “并不是我。”麦克回答,“单独交谈是尊重,我想他们只是不希望有很多人在周围旁听,交谈不是法庭审判。”

    “希望如此。这里交给我和波特,你可以用休息室。”

    每层监狱都有警卫休息室,麦克开门让艾伦进去,接著他转身关门,艾伦从背後搂住他。

    “看窗户。”麦克说,“会被人发现的。”

    “他们会认为发生了什麽事呢?”艾伦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我从没见过你穿警服。”

    “你的伤怎麽样?”这是麦克最关心的问题。

    “像在挠痒,那些家夥的拳头还不如露比笨手笨脚的一针止疼剂。”

    “别开这种玩笑,你不是铁打的。”

    “你真的要看看我的伤吗?”艾伦放开他,把囚服的扣子解开,里面只有一件背心。他把背心也撩上去,露出结实的肌肉,然後拉住麦克的手放在受伤部位。他运用从女演员c那里学来的演技,忧愁而可怜地说:“我在这里生不如死,长官,你能帮我吗?”

    麦克忍著笑,这种环境下,他还是有危机感的。

    “先说说布兰顿的事。”他收回手。艾伦把衣服放下来:“我不认识他,我在洗脸,然後他过来了,他脸色不太好,我想大概有人打了他。”

    麦克说:“昨天我才和他谈过一次,他在牢房里私藏毒品,不过我认为他有难言之隐。”

    “哪方面?”

    “有人强迫他这麽干,而且和这次受伤有关。”

    “你知道今天是清洗日吗?”

    “清洗日?”

    “对,你的新同事没有告诉你这个特殊的日子。”艾伦说,“简单而言就是不管你得到了什麽,这一天得交给头目。他们称今天为清洗日。布兰顿私藏的毒品应该也在其列,但他被警卫发现了,或者还有什麽别的意外。他昏迷之前说想和菲利克斯长官谈,你认识这个人吗?”

    麦克指著自己。

    “就是你?”艾伦正经地自我介绍,“我叫维克.弗吉尔。”

    “迈尔斯.菲利克斯。”麦克向他伸手,他们非常正式地握了一下。

    “露比叫什麽?”

    “温妮.格瑞斯。”

    “你认为他只是来看好戏吗?”

    “我不能告诉你他在想什麽。”麦克回答,“因为我也在摸索。”

    “他把我们都搞糊涂了。”

    “我们在这里谈论委托已经违反了要求。”

    “他知道我不会遵守,因此这一定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艾伦微笑,“真像你说的那样,我需要你时,你就出现了。”

    “但我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帮助你,千万别让人发现警卫对你有特权。”

    “你觉得文森特警卫长如何?”

    “我见到他的机会不多,他正直得让人有些反感,我觉得警卫长不太懂人情世故,也许在他身上发生过什麽事。”

    “他有没有可能是国王。”

    麦克意外地看著他,艾伦没有在开玩笑。

    “他对你说了?”

    “我只是怀疑,不确定。”艾伦想了想,“我暂时保留看法,如果他是国王,或许就能从他那里得到线索。”

    “不要轻举妄动。”

    “帮我一个忙。”

    “什麽忙?”

    “替我照顾一下狄恩.罗伊那家夥,露比把他送进来後就撒手不管,我保证只要一天不看著,那些家夥就会打他的主意,现在他们没有动他是因为林克在关禁闭。等那个满脸口水的家夥出来就麻烦了,我实在分身乏术。”

    “我尽力而为。”麦克说,“你开始为别人著想了。”

    “那是因为你为别人著想太多,我得为你分担一些,以免你的心思全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艾伦靠近他,越危险的地方越令人心动。他看著麦克的眼睛说:“在家我们已经没有什麽刺激的秘密场所,要不要试试这里的休息室?”

    “嗨。”

    “叫我的名字。”

    “只有国王才能叫你的名字,我不是。”

    “好吧,骑士。”艾伦在他的嘴角吻了一下,“别太操心,我会查到谁打伤了布兰顿。”

    (21)幽灵

    探监日和大清洗使放风时的操场上减少了争夺篮球的好战分子,剩下的人无所事事,没有亲人、朋友、爱侣,没有自由和尊严。他们有些是别人的姑娘,有些是备受欺负的弱者,总之都是生活在费什曼监狱最底层的人。

    汤尼又在继续他的操场写生,他每次花很少时间,有时甚至会一动不动地看著整座监狱发呆。

    艾伦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在他身旁的空地坐下。在汤尼眼中,艾伦也是个下层人士,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变成女人。这是一道非常重要的界限,虽然男人之间的那档子事说到底不过是屁股有点疼,如肯配合的话伤害更小,可心灵的创伤总是难以修补,遭遇过後很多人会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一切灰飞烟灭。当然本来就志同道合的家夥们例外,有些人反倒因此如鱼得水。

    “你又挨了揍。”汤尼问,“疼吗?”

    艾伦把针眼斑斑的手臂伸给他看:“医生给我打了止疼剂。”

    汤尼的表情完全是幸灾乐祸:“再也没人愿意去医务室,头一天之後人人都得了打针恐惧症。新来的医生真有一套,现在不会有人装病了。”

    艾伦已经不想再评论露比的所作所为,他精疲力尽地坐了一会儿,然後又百无聊赖地去看汤尼的画。那幅画日渐详细,看得出来汤尼在细节上花了很多功夫,可是整幅画总有些不对之处。艾伦看了几分锺後指著一处并不存在的景色问:“这是什麽?”

    汤尼轻巧地说:“是为了让画面看起来更漂亮。”

    “你忘了画铁网和高塔。”

    “我画的又不是监狱。”汤尼说,“难道你不觉得没有这些东西的费什曼很美吗?”

    艾伦惊讶地看著他。他一直认为汤尼是个很现实的人,可谁知道他又会在很突然的情况下流露出不合时宜的感性。艾伦感叹:“你真是个蹩脚的艺术家。”

    “总要学会苦中作乐嘛。”汤尼说。

    他的话让艾伦想起自己的苦恼:“要是到了清洗日,那些无法兑现承诺的人会怎麽样?”

    汤尼抬起头看著他:“你承诺了什麽?”

    “先别问,告诉我会怎样?”

    “那你就惨了。”

    “会死吗?”

    “很难说,这得看你的承诺有多重,有时候甚至是看运气。”

    “难道他们敢在监狱杀人。”

    汤尼像看小动物一样看他:“这里很多人的刑期都很长,如果他们认为在监狱比外面好,比如林克就是个典型,他们又何必在乎闹事。更何况大多数情况下很难查出谁动的手,这里是监狱,囚犯们个个是犯罪高手。”

    艾伦思索了一下,汤尼是个对环境和人群非常敏锐的人,据他自己所说他到费什曼监狱也不过只有一年,但好像对这里的很多事都知之甚详。

    “你认识布兰顿.格林吗?”

    “认识。他是和我同时入狱的,他很年轻,犯的罪也很轻,如果表现好一点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假释的机会。可是他们不让他安分守己,总是让他收藏毒品,而且十有八九会被警卫发现。”汤尼说,“他们一定是故意整他。”

    “他们是谁?”

    “杜鲁曼的手下,很多人,统称他们。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靠践踏别人来获得乐趣的人。坐牢很无聊,得找点事做。”

    “难道这是他们让布兰顿藏毒的理由,找点事做?”

    “没有理由本来就是最好的理由,监狱里一切事情都可以简化为无聊。因为无聊做爱,因为无聊打架,因为无聊,别人对你做的任何事你都只能忍耐,除非你有能力战胜他们。可是他们也明白落单的坏处,因此先是三五成群,然後逐渐扩大,最後成为王国。最古老的城邦就是这麽建立的,人们按照契约组建城市,向统治者纳税,以此抵御野兽和外敌,使自己更安全。虽然野蛮,但符合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

    “我向杜鲁曼承诺每周给他提供va。”

    “va是什麽?”汤尼在这方面的消息就没那麽灵通,想必他对地下黑市不太了解。

    “总之是很难弄到的东西,可当时我不知道该怎麽办。要是不给他,他一定会打死我。我觉得他会这麽做。”艾伦捂著腹部,脸色很难看,任谁都能看出他伤得不轻。

    “你打算如何?”

    “暂时没什麽打算,我得好好想想。”

    汤尼看了看远处说:“有人找你。”

    艾伦顺著他的目光看,狄恩在操场那头发呆。“他没有找我,他只是傻愣著。”

    汤尼耸了耸肩膀,继续埋首於他的绘画。狄恩呆了一会儿,也许是发现汤尼没有离开的迹象,只好主动向他们走来。

    “维克,可以谈谈吗?”他的意思是希望汤尼能挪个窝,但汤尼仍然不动,他在画画,换个地方角度就不对了。艾伦费劲地站起来,和狄恩一起走到更远些的草坪上。狄恩没有挨打,林克结束禁闭之前不会有人找他麻烦,但他看起来和艾伦一样倒霉,难兄难弟,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知道他注定要沦落为某些人晚餐盘子里的肉食。

    “我受够了这个地方。”狄恩的目光开始游移,经过一段时间的牢狱生活,他坚定的牺牲和奉献之心终於开始动摇。艾伦认为狄恩本身就是露比阴谋诡计下的牺牲品,因此对他深表同情,进而有了维护之心,换言之他乐意和露比作对,哪怕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

    “怎麽了?”

    “你要我去打听阿尔奇,可他不仅仅是个死去的囚犯,他是鬼魂。”狄恩心有余悸,很多人对亡魂都有些不美好的联想。

    “你打听到些什麽?”

    “他是被打死的,尸体惨不忍睹。几个人轮流打他,把他关在浴室後面的锅炉房里,警卫发现他时,他几乎被融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腐烂。”

    这个故事对狄恩而言就是噩梦,即使没有亲眼得见也能想像那种恐怖的场面。

    艾伦问:“然後呢?”

    “然後他就成了一个幽灵,经常在深夜出现。很多人都说见过他,听说见过他的人都会倒大霉。”狄恩忽然怀疑地看著艾伦问,“你为什麽让我去打听阿尔奇的事,难道你也见到他了?”

    艾伦看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们,於是捧住狄恩的脸,凶狠地盯著他游移不定的眼睛说:“听著,如果你不想变成另一个阿尔奇,不想被关在锅炉房被烧成灰烬,最好从现在开始按我说的做。不管我要你去做什麽,我是在帮你。”

    “我们会怎样?会发生什麽事?”狄恩担心而沮丧,回想起露比的话,“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里是炼狱。我一定活不过去。”

    艾伦开始失去耐心,不知道该如何沟通,因为他少有机会遇到这样的人。狄恩关注的重点永远不是真正的重点,他的思维跳跃得像弹力球掉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上,让追著他的人东奔西跑疲於奔命。於是艾伦只好用露比常对他用的最为不屑的手段──连哄带骗。“狄恩,你还想在这鬼地方呆多久?林克很快就会从禁闭室出来,他不会放过你。你愿意当他的床伴吗?想想他的半张脸,你会做噩梦的。”

    林克的鬼脸很有说服力,狄恩立刻就被吓住了。艾伦说:“没有鬼魂。这是一条出路,把你打听到的细节告诉我,这样我们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离开?”狄恩惊讶地看著他,对於自己的理解力有点不自信,“你是说越狱?”

    “露比让你帮助我,难道你认为他只是让你对林克撒个慌,让他不再动我的歪脑筋吗?”

    狄恩从惊讶转为沈默,他需要更多时间思考艾伦说的话。至今他的思维仍然停留在露比正直而正义的论调上──涤荡心灵,净化灵魂。说出来都会让人发冷的台词。

    “你真的认为阿尔奇变成了鬼魂?监狱里的暴力或许是因为空虚和无聊,可奇谈怪论就未必,我想他们一定在掩饰什麽。你打听到是谁对阿尔奇下毒手的吗?”

    “没有定论,谁也不敢说,但那段时间有几个人下落不明,他们再出现时就死了,尸体被找到并安葬在监狱墓园里。”狄恩说,“大家都认为这几个人就是杀害阿尔奇的凶手,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去,是阿尔奇在为自己报仇。”

    “你干得很好。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话别对任何人说,你会很安全,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机会就带你离开。”

    狄恩还在发愣,可他对露比满怀信心,因而对艾伦也颇为信赖。

    “还要多久?”他关心地问,“林克禁闭结束我就有麻烦了。”

    “你终於开窍,我还以为你一意孤行地愿意奉献给他。”

    狄恩愁眉苦脸。艾伦友好地说:“别担心,有一位迈尔斯.菲利克斯警卫,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去找他,他一定会帮助你。作为回报,你还得继续打听。”

    “这次又是什麽?”

    “我要知道在阿尔奇死後发生意外的那些人的名字,最好能打听到他们的墓碑在墓园的哪一处。”

    (22)过去

    布兰顿醒来时,窗外正在下雨。他试著动了一下,发觉胸口的疼痛减轻了,断裂的肋骨被固定得很好。他松了口气,失神地躺在床上,等待有人进来向他询问受伤的原因。对於重伤事件,狱警们总是会问得很详细,他最好趁此机会想想该怎麽说才能蒙混过关。医务室没有铁窗,布兰顿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好好打量这个充满药水和酒精味的地方,他以为费什曼监狱的每扇窗户都安装了坚不可摧的栏杆,以防囚犯借机逃走。也许这是监狱设计者为数不多的一点关怀,让就医的犯人感到放松,反正窗外就是狙击手的岗哨,至少3个探照灯对准这扇小窗户,任何人想在这里搞鬼都会无所遁形。

    一滴透明的雨水落在玻璃窗上,然後开始按照万有引力定律下滑,一道优美的水痕,很像眼泪,但又没那麽忧伤。那是自然之美,不带情感,单纯的美。

    布兰顿想起了和迈尔斯.菲利克斯警卫的交谈,从某方面而言那也是不带感情的,这麽说并非贬义,感情包括负面的,囚犯和警卫交谈多少总会感觉有些低人一等。没有感情意味著没有歧视,没有偏见,也没有私心。陌生人之间的交谈就应该如此,布兰顿认为那是20年来最愉快的一次交谈,如果他还在这就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并不是警卫,而是新来的医生。布兰顿略微有些失望,但也松了口气,要是菲利克斯警卫亲自来问他怎麽回事,他很难开口说谎。

    露比进门时就知道病人醒了,他假装没发现,不去打扰对方的黯然神伤和对窗感怀,最後反倒是布兰顿自己忍不住说:“我觉得好多了。”

    “什麽好多了?”露比诧异地看著他问,“你不是因为头晕和营养不良被送来这里。你的肋骨断了两根,幸运的是没有刺伤肺部。谁打了你?”

    “没有谁。”

    露比了然地说:“我明白,通常你们的回答都非常轻巧随意,充满了不可预见性。从上层床铺摔下来,走楼梯时失足,更有心的说洗澡时滑倒或者抢篮球发生的意外。你是哪一种?”

    布兰顿找不到更好的答案,露比已经把他能想到的答案全列了一遍,除了打架,监狱里已经没有更多可以造成这种伤害的方法。

    “你是想告诉我,还是想告诉门外的警卫?”

    布兰顿犹豫了一下,没能逃过露比的眼睛,但是他说:“我不能告诉你,否则我会惹更多麻烦。”

    露比在对面坐下,开始打量他。布兰顿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皮肤苍白,目光缺乏自信,露比看著他,他却看著右边的整理架,好像那里有人在等待与他交谈。

    “你喜欢做游戏吗?”

    “什麽?”

    露比说:“一个小游戏,你不用说话,我来猜你心中的秘密。要是我猜对了,你就看我一眼。这不算泄密,就算你不看我,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

    布兰顿对他的话产生好奇,不相信他会无所不知,打定主意无论他说出什麽惊心动魄的话都保持现在的无动於衷。可露比的第一句话就把他打败了。

    “是你的室友打了你对吗?”

    布兰顿不知道他是从哪打听来的,或者根本就是巧合,一次运气很好的误打误撞。他的眼睛眨了一下,露比说:“他叫保罗.昆尼尔,是个六英尺四英寸高的黑大个,在他跟前你很难占到上风。放风时他在球场上抢到最多篮板球,他打球时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打人的时候也一样。”

    想到保罗的拳头和大脚,布兰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这一点也被露比尽收眼底。

    “有时你并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不明白为什麽世上会有这样的人,黑色、野蛮、强壮、不讲理,你觉得很不公平。”露比看著他说,“他打断了你的肋骨,你还得为他隐瞒。”

    布兰顿心想,一定是哪个狱警说的,反正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保罗喜欢揍他,只是以前从没有这麽严重,最多是让他鼻青脸肿几天。他仍然保持沈默,眼睛尽量避开露比的目光,绝不给他任何暗示。他听人说心理医生能从病人的眼睛里看出一切秘密。

    “他为什麽打你呢?”露比自问自答,并不在乎对方的反应。“昨天还是前天,波特警卫抓到你在牢房里藏了违禁品,保罗打你是因为这件事吗?”

    布兰顿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层层剥开的洋葱,只是他没有使别人流泪的特长,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露比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又像在观察,最後他站起来,离开椅子朝门外走去。布兰顿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没有人进来过,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幻觉。露比说出了他内心的秘密,说出他一直想说的话。他泄气地躺在床上,看著窗户上新落下的雨滴,想著到底该怎麽办,他鼓足勇气说出自己想要的,不再为杜鲁曼和他的手下私藏毒品,结果换来保罗残忍的踩踏。如果他继续坚持,後果又会怎样。

    露比走到门外,麦克还在等待,布兰顿昏迷了很长时间。

    “情况如何?”

    “他醒了。”露比说,“不太严重,费什曼监狱一般不赞成犯人保外就医。”

    麦克说:“我注意到这里的医疗设施并不完备,如果有需要紧急治疗的伤员怎麽办?”

    “这里有墓园。”

    “别开玩笑。”

    “制度是其次,重要的是这里是监狱,监狱是为了防止犯人出逃,拘禁管理他们,使他们改过自新,而不是治疗,不是让每个人长命百岁。所以死亡在所难免,但绝不能有人逃走。医院的丑闻才是医疗事故,监狱的失败是越狱。”

    “他说了什麽吗?”

    “他的室友打了他,原因就像你猜的那样,波特没收了他的毒品。不过我很奇怪,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为什麽会下这麽重的手。”

    “他们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麦克开始皱眉,他很少皱眉,这样的表情意味著他在气愤。

    “他一定遇到了什麽事,可能让他产生一些和过去完全不同的想法。如果他对保罗说不干了,那倒是很容易遭来一顿毒打。”露比说话时忽然转头看他,麦克说:“我和他谈过一次。”

    “是你。”露比说,“我提醒过你吗?不要随便让人产生希望。希望是好东西,但不是每个人都做好充分准备接受,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去实现它。”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确定吗?或者再听听艾伦打听到的结果。”

    “他又在开小差,这事不应该他管。”

    “我想他有他的方法。”

    “多此一举。”露比说,“如果你和里面的家夥谈过,你一定也知道他根本不善於撒谎,不过我不认为这件事和我们的任务有关,只是监狱里很常见的恃强凌弱。”

    “也许我们不应该管。”

    “去掉也许,我们就不应该管。你走到每一个牢房都可能看到类似事件,如果全都管我们何不改行去做监狱管理?”

    麦克不说话,但可以看出他并不认同。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让露比妥协,除了朱蒂就只有他,但麦克并非一味固执己见,他能说服露比也不是依靠能说会道,而是露比无法指出他是错误的。对於正确的事,尽管不情愿,露比还是会多考虑一些,尽量用擦边球的方式与他达成共识。

    “你想怎麽办?就算帮助他也只是一时,等完成任务,我们立刻就会离开这里,帮助别人并不是乱施善心。”

    麦克说:“尽我所能,这和我们的任务不冲突。狱警本来就该管这些。就像医生就该治好他的伤。”

    露比盯著他看了很久,通常他不会在对话时停顿这麽久,停顿意味著语塞和词穷。露比说:“记得萨德马利亚的那次吗?”

    “记得。”

    “那次的起因就是你从街上捡来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那次我们损失惨重。”

    麦克说:“如果没有损失,我们就不明白现在拥有的有多重要。”

    露比的语气充满无奈:“我总是试图对你讲现实,你却总想靠感情说服我。”

    “我不自信,我不知道是否能打动你。”

    “如果我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烦恼,也可以斩钉截铁地拒绝你。”露比转身,面对麦克时他还能够针锋相对,转身时他已经妥协了。“你可以管,艾伦不可以,他只能做我让他做的事。”这可能是他最大的让步,但麦克随後的话比之前的所有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如果他只按照你说的做,我不会站在这里。”

    这是所有故事的起源,露比终於又转身看他,但这次不是为了辩论,而是为了证实麦克真的站在他身後。

    “为什麽你总是很有道理,我可以说服艾伦,因为他经常不讲理。你不一样,我认为自己很有道理时,你就会用更多道理让我屈服。”

    “我不想让任何人屈服。”麦克说,“你能接受,是因为你是个讲理的人。”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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