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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格格不入 作者:巫哲

    第11节

    他声音捂在被子里有些含糊,但程博衍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鼻音,顿了顿弯腰扒拉了一下被子:“哭了?”

    “没啊,”项西迅速把脑袋缩进被子里,然后又探出来转脸看着他,“我哭什么啊。”

    程博衍开了灯,看到了项西有些发红的眼圈和鼻尖,忍不住啧了一声:“挺明显的,我就随便骂你两句,你就哭了啊?”

    “我就随便哭两声,”项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头,“水喝多了懒得去尿尿,就哭出来。”

    “量量体温,”程博衍笑笑,在床边坐下,“我也不是要骂你,你说你这时跑出去,病加重了怎么办。”

    “我知道,我也不是因为你骂我我就……”项西揉揉眼睛,拿过体温计夹好了,“哥,你不知道我这样的,没上过学,字儿不认识几个,什么也不会的……文盲,找份工作有多难,我就怕我今天要不去,人就不要我了,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程博衍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是什么工作啊,人家要你了吗?”

    “没说要不要,让我等信儿呢,”项西笑笑,眼神里有些期待,“是个水果店,找晚上看店的人,我觉得这个我应该能做。”

    这种简单的工作都没当场录用,让回来等信儿,基本就是没戏了,不过程博衍没说破,只是也笑了笑:“那要跟那边说清楚,这几天上不了班,病好了才能去。”

    “我就不该去医院,没去的时候我就没觉得我病了,”项西小声啧了啧,“结果吊完那几瓶水我现在就觉得全身没劲,热乎乎的难受得很。”

    “好好躺着吧,”程博衍把手伸进他被子里抽出了体温计,项西身上还是滚烫的,“38度3,大夫给没给开退热的药?”

    “开了,我吃了一颗,大概还没起效呢吧,”项西摸摸自己脑门儿,“我怎么没感觉我发烧呢,不烫啊?”

    “智商都烧没了还没烧呢?”程博衍站了起来,“发烧又不是只烧脑门儿,你手跟脑门儿一样烫呗。”

    “哦,对啊。”项西乐了。

    “你先躺会儿吧,我去弄饭,许主任给的菜谱,瘦肉粥和蜂蜜蛋花羹。”程博衍往外边走边说。

    “哥。”项西叫了他一声。

    “嗯?”程博衍回过头。

    项西缩在被子里,挡掉了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我刚哭一鼻子不是因为你骂我,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生病有人照顾我。”

    第22章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项西有种特别的气质,就是哪怕你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清楚他各种混混状态下干的破事,记得他那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痞气……但他换了这种表情和语气说话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心软。

    程博衍不知道这是项西的功力高还是自己有软肋,总之就因为项西刚才那句话,他现在对着一堆食材拿出了全部菜技。

    当然,他的全部菜技也就是洗好切好然后一块儿扔进锅里。

    瘦肉粥最好做,冰箱里有现成的瘦肉末,淘好米扔锅里放上水再按一下煲粥键,就算完事儿了。

    他发烧的时候基本吃不下什么东西,粥的话大概也就一碗,不过项西似乎生病了也不影响胃容量,所以程博衍又把蛋花羹做了,最后又一锅烩了个瘦肉炖大白菜心。

    他自己从来没一次做过这么多菜,磨磨蹭蹭忙活完的时候粥都煲好了,项西吃东西口重,他又比平时多放了些盐,感觉自己这么费劲做出来的菜在味道上应该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他尝了一口。

    叹了口气。

    大概永远也没法找到自己做菜这么难吃的原因了。

    “凑合吃吧,反正吃的主要是内容,要把这些东西吃下去,”程博衍把项西从床上叫了起来,坐在桌边看着他,“营养到了就成。”

    “哥辛苦你了,”项西笑笑,搓了搓手,“我刚出一身汗,感觉好多了……你做菜其实看着都很漂亮。”

    “吃吧,”程博衍盛了碗粥放到他面前,“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挺漂亮,吃的时候就想像一下它应该是美味的就行了。”

    项西笑了半天:“哥你不那么严肃的时候挺好玩的。”

    项西吃饭很快,挺烫的粥他没几口就吃完了一碗,然后冲程博衍一竖拇指:“这粥真不错,哥,我不是安慰你,这粥是真可以。”

    “嗯,因为粥不需要我插手,”程博衍笑笑,“所以我一般早上都吃杂豆粥。”

    “这俩菜也挺好的,”项西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主要是居然能吃出盐味儿了,按许主任的标准,光这一顿,今儿的盐量就得超标了吧?”

    “本来就难吃,再没盐味儿,对病人太残酷了,”程博衍看着他,“你喝粥慢点儿,晾凉点儿的。”

    “为什么?”项西拿着碗,“喝粥就得热乎乎地喝下去啊。”

    “容易烫伤食道,”程博衍说,“而且稀里哗啦的不好听。”

    项西端着碗吹了吹,又叹了口气:“你主要是听不得这动静吧?”

    “主要是因为对身体不好。”程博衍强调了一下,进厨房拿了个勺给他。

    “那我慢点儿,”项西拿勺舀了一口粥,特别小心地没发出声音,“我这种人吧,吃饭就是挺……没规矩的,有时候我还捧个碗蹲胡同口稀里哗啦地吃呢。”

    “哪种人?”程博衍皱皱眉。

    “粗俗点儿的人呗,混混呗,小流氓呗,赵家窑长大的人呗,”项西笑笑,“你要不说,平时我都注意不到这些。”

    “你不愿意做‘这种人’?”程博衍问。

    “谁愿意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反正我要愿意我就不会让平叔……”项西说到一半闭了嘴,埋头喝了两口粥,没发出声音,“只是有些东西吧,十来年了,骨肉相连夫妻肺片了都。”

    “去做就行,光想光说都没用,做你能做的,改变你可以改变的,”程博衍夹了一筷子白菜,慢慢嚼了,“哪怕只是一点点,动了就没在原地了,就没什么可泄气的,你不已经没去碰瓷了么。”

    “我本来就是顺便碰个瓷,”项西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收了笑容,“不过别的我也没干了,真的。”

    “那不挺好的么,”程博衍笑笑,“吃吧,吃完了继续睡觉去。”

    项西认真地吃完了饭,程博衍收拾了碗去洗的时候,他一直坐在桌子边没动。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第一次有人肯定了他这一点点的努力和改变,告诉他“挺好的”,这种感觉很奇妙。

    人生摄影师也跟他聊过“这种人”的生活,但却只是探究和记录,顺带感叹了一下,而程博衍不同,程博衍对他过去的生活并没有兴趣,甚至一句都没有多问,却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了他这十几年来的第一句肯定。

    哪怕只是一点点。

    没什么可泄气的。

    挺好的。

    “去躺着吧,”程博衍洗完碗出来看到他还坐着,说了一句,“一会儿再着凉就麻烦了。”

    “在医院刚躺了好几个月啊,现在不想老躺了,”项西抓抓头,“我再穿几件衣服,然后坐沙发上行吗?”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行吧,我给你拿件厚衣服,你穿出门儿的衣服就别穿了。”

    “我还有干净的啊,”项西笑了起来,“你真是……”

    程博衍进屋拿了件衣服出来扔给他,项西抖开一看就愣了:“这什么东西啊?”

    “冬天看电视穿的啊,”程博衍说,“我买来玩的,有暖气也用不上,现在你穿正好。”

    “不是,我是说……这是衣服?”项西看着手里的跟睡袋一样的东西,“这不是一个筒子么,我怎么进去啊?”

    “后面有拉链,拉开钻进去就行,一个洞的那边放脑袋,俩洞那边放腿,”程博衍过来帮他拉开了拉链,然后扯开,“钻吧。”

    “我先说啊,哥,我现在一直在冒汗,这进去了捂一身汗,你这衣服估计得拿硫酸洗,”项西犹豫着,“你要受不了再扔了,多浪费啊。”

    “进去,”程博衍抖抖衣服,“我没那么夸张,大不了送你。”

    项西钻进了棉筒子里,这玩意儿很长,腿和脑袋都从洞里探出去之后,他发现这筒子一直捂到小腿,倒真是……很暖和,一进去顿时就一阵发热。

    “不错,合适。”程博衍在身后给他拉上了拉链。

    程博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项西扭头看了他一眼:“有镜子吗?我现在什么样啊?”

    “美着呢,”程博衍笑了起来,一点儿都没掩饰地笑得停不下来,往沙发上一坐,指了指他,“来走两步我看看。”

    “程博衍!”项西低头看了看自己,感觉跟个套了棉的邮筒似的,还是碎花的,“你是不是故意让我穿这个的!”

    “是故意的啊,不是怕你冷么,”程博衍手指撑着额角,笑着打量着他,“我屋里有镜子,你去照吧。”

    “我看看去,”项西往卧屋那边走,刚一迈步就停下了,迈不开,他小步颠着往屋里蹦,手一摆,又愣了,“手伸不出来啊?”

    “手伸出来就破坏整体感了,”程博衍又笑了半天才说,“两边有两条缝,可以伸手,你找找。”

    项西找到了那两条缝,把手伸了出去,用力摆着蹦进了屋里:“镜子在哪儿呢!”

    “柜门里。”程博衍在客厅里说。

    项西拉开柜门,看到了门后的镜子,同时也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回了客厅:“哥,你能告诉我你当初买这东西的动机是什么啊?”

    “觉得好玩。”程博衍说。

    “你穿过?”项西挪到他跟前儿站着,“你穿过这东西?”

    “没,就买回来试了一下,”程博衍挥挥手,“一边儿坐着去。”

    项西挪到旁边坐下了,坐了一会儿觉得团起来舒服些,于是脱了鞋,一缩脚,腿直接从洞里缩回了棉筒里,他乐了,把手也缩了回去,团在沙发那头:“哥,蚕茧,像吗?”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多了个脑袋。”

    项西折腾了半天,把脑袋也缩进了棉筒里:“这样像吗?”

    程博衍看着他没说话,他又在里面问了一句,程博衍还是不出声。

    “像不像啊?”他继续缩着。

    程博还是没说话。

    最后项西把头又探了出来:“你怎么不说话啊?”

    “看你能憋多久。”程博衍说,顺手从旁边拿了本书翻开了。

    “……你这人,折腾病人还有没有人性了啊!”项西啧了一声。

    “你自己不是玩得挺开心么,”程博衍从茶几下摸出p3,戴上了耳机,“继续玩吧蚕茧。”

    程博衍戴着耳机看书,不再看他,项西也就不想玩了,毕竟烧还没退,他觉得有些难受,于是就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被程博衍调在了新闻台,他觉得没意思,但遥控器在茶几上,他裹着个棉套子要拿过来太费劲,扭了两下之后他放弃了,瞪着新闻看。

    看了一会儿,程博衍伸手拿过了遥控器,扔到了他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项西笑了起来,拿过遥控器开始换台。

    程博衍没理他,还是低头看书,估计是塞着耳机听不见。

    “哥,”项西换了几个台,没找到好看的节目,于是停在了体育台,看斯诺克,“你以前学习是不是特别好?”

    程博衍没回答,看书看得很认真。

    “你看书听音乐还能看得进去吗?”项西又问。

    看程博衍还是不理他,他又试着说了一句:“听不见是吧?哥?程大夫?程博衍?”

    程博衍低着头,视线始终停留在书上。

    “聋子,”项西小声说,“我骂你你能听见吗?洗手狂人?”

    项西往后把脑袋枕在沙发上:“其实想骂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可骂的,要换个人我能骂出花儿来,开满一个花园,你还真没什么毛病,是个好人,而且是特好的那种好人……是我这辈子碰见过的最好的人,碰到你之前,我都没想过会有你这样的人……”

    “嗯,而且还这么帅。”程博衍低着头突然说了一句。

    “哎我操?”项西吓了一跳,坐正了看着程博衍,“你能听见啊!”

    “操谁呢?”程博衍转过脸。

    “我,”项西赶紧说,又拉长声音叹了口气,挺不好意思地说,“我又说顺嘴了,我就是一不注意就……不是,你能听见啊?你不是听着音乐呢么?”

    “我忘了开音乐。”程博衍扯下耳机。

    “……那之前我跟你说话你干嘛不理我啊?”项西愣了。

    “都是废话,懒得理。”程博衍从旁边拿过一个本子和笔,往本子上记了点儿东西。

    “那现在怎么又理了!”项西觉得程博衍简直神经。

    “你夸我夸这么起劲,”程博衍笑笑,“我就想帮着补充一下。”

    “哥,”项西瞪着他,“你不光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你还是我见过的脸最大的人。”

    程博衍笑着站起来,从抽屉里又拿出了体温计递给他:“量量。”

    “好像不用量了,”项西接过体温计夹好,“我感觉我好多了……”

    “应该还烧着,”程博衍坐下,“有些人发着烧就特别能说,我看你就是,话真是多得这筒子都装不下了。”

    “是吗?”项西挺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像是,其实我平时话不多,也没什么可说的,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块儿就总想说话。”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因为……”

    “因为你帅,是吧,我知道,”项西马上说,“你肯定是要这么说。”

    程博衍没接着说下去,起身拿了一个小热水瓶灌了一瓶水,又拿过他的杯子一块儿放在了茶几上,进厨房又洗了几个苹果出来:“不睡觉就喝水,吃水果。”

    “哦。”项西点点头。

    程博衍等了一会儿,看了体温计,温度已经降下了38度,他拿起书和本子进了卧室。

    “你睡觉?”项西问。

    “看书,你太吵了,”程博衍在卧室里说,“对面的鹦鹉让你一衬都柔情似水了。”

    程博衍没有关卧室门,项西能看到他戴上了耳机,靠在窗边的懒人沙发里,腿伸得老长。

    看个书也能看得出这么舒服的姿势。

    虽然没上过学,但项西觉得程博衍上学的时候肯定是那种特别能念书的学生。

    如果平叔能让自己去上学,他可能也念不出个样子来,平叔肯定天天被老师拎到学校去,拎不了三次他估计就得成为失学儿童。

    电视没意思,程博衍也懒得听自己说话,又不想躺着,于是项西团在沙发上盯着屋里看书的程博衍发呆。

    说起来,程博衍的确是挺帅的,第一次看到身份证时项西就觉得这人挺帅,项西看着他的侧脸,就是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儿冷,不熟的时候总给人不太好接近的距离感。

    其实是个挺逗的人。

    不过可惜了,居然喜欢男人,项西啧了一声,这么好的基因就这么浪费掉了……好像想得有点儿远。

    项西摸摸兜里的手机,手机他一直拿着没离身,就怕人家打电话来让他去上班他接不着电话,不过手机一直没响过。

    项西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有电,也有信号。

    只要开始动了就行,自己倒是动了,动得也挺积极的,不过改变有些微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步入正轨,像程博衍这样他是没希望了,但像大街上那些为生活奔波着的最低层的人他也会满足。

    比如晚上在水果店给人看看店什么的,就是挺好的一步了。

    挺好的。

    程博衍觉得看专业书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乐趣,但从小到大都很自律的他已经把看书学习作为一种习惯。

    枯燥的专业资料也能一看就两三个小时不动,机子里的音乐按顺序放完一遍的时候,他合上了书,仰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站起来走出了卧室。

    已经11点了,项西手里拿着遥控器,整个人都缩在棉筒里已经睡着了。

    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泛着红,基本正常了,他伸手在项西脑门儿上碰了碰,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茶几上的苹果项西吃掉了三个,大概因为不想动,苹果核他都没扔进垃圾筒,但也没放在茶几上,而是放在了杯子里。

    程博衍把果核倒进垃圾筒,又洗了洗杯子,回到沙发旁边拍了拍项西的脸:“进屋睡去。”

    “……嗯?”项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进屋再睡,沙发上睡一夜你明天肯定腰疼。”程博衍又拍了拍他脸。

    项西皱着眉偏了偏头,这回连眼睛都没睁。

    “哎,先醒醒,”程博衍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弹了一下,“起来。”

    项西睁开了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别吵……我一个病人……”

    “现在说自己是病人了?”程博衍说,看到项西又睡了过去,他伸把他眼角的创可贴唰地撕掉了,“醒醒。”

    项西的手从脖子下面的棉筒洞里伸了出来,在脸上抓了抓,又不动了。

    程博衍在沙发旁边站了一会儿,弯腰往项西身下一兜,把他抱了起来。

    他并没有多善良体贴,但要是项西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一宿,病再加重了,他感觉自己精力会不够用,光做个病号饭都把他折腾得够呛了。

    大概是突然身体腾空,项西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瞪了两秒之后喊了一嗓子:“啊!”

    接着就在棉筒里挣扎着要往地上窜。

    “哎别瞎动!”程博衍赶紧吼了一声,快步走进了书房,把项西往沙发床上一扔,“摔个骨折我能给你接了,摔着脑子我还得给你找大夫!”

    “吓我一跳,我刚梦到站楼顶上,然后就腾空而起了!”项西从棉筒的缝里伸出手挥了几下,“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自己进来不就行了。”

    “你觉得我会没叫么?”程博衍拉过被子往他身上一盖,“行了赶紧回楼顶上去吧。”

    “我在沙发上睡也行的,”项西小声说,“你这万一把腰闪了怎么办啊。”

    “就你这三两重能闪了谁的腰。”程博衍关掉灯,往外走了出去。

    “哎哥,”项西在棉筒里调整了一下睡姿,“有个事儿我刚才一直在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程博衍看着他没说话。

    “就是吧,你之前说过,你这么帮我……是有原因的,”项西揉揉鼻子,“你对我这么好是……为什么啊?”

    第23章

    程博衍心软,又是个医生,医者仁心,对受伤了的,病了的人会条件反射地出手帮忙,自己又比较会装可怜,所以……

    这是项西之前的想法,关于程博衍为什么会这么帮他。

    而也正是拿准了这一点,在自己想要奋力摆脱过去生活的牵扯时,他会想到向程博衍求助。

    但在看过程博衍的提神醒脑小片片和知道了程博衍喜欢的是男人以后,他突然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谭小康那天晚上的干的破事儿让他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虽说程博衍没对他有过任何超出正常范围的举动,而且就算程博衍干了什么他似乎也不会像对谭小康那么恶心……因为程博衍很帅,不,因为他人很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问问,这事儿从他看过小片片之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但刚问完就后悔了。

    感觉自己真该去控控脑子里的水了,程博衍怎么可能对一个小混混有什么想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这样的就算碰个有想法的估计也只能是谭小康……

    他突然很希望程博衍没听清自己的问题。

    “你觉得呢?”程博衍站在门口问。

    屋里的灯已经关了,他逆着光的脸上什么表情也看不清,项西从他平静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觉得?”项西拉了拉被子,“我觉得我大概想多了。”

    “是想多了,”程博衍笑了笑,“别担心。”

    “我没担心!”项西赶紧解释,“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多了是想多了,但没担心,真的。”

    “真不像混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么没防备心?”程博衍啧了一声。

    “你到底是想让我担心还是不担心啊,”项西也啧了一声,“我也就是对你没什么防备。”

    程博衍想了想:“因为……”

    “你帅,”项西立马接了过来,“因为你帅。”

    程博衍笑了着带上了门,说了一句:“晚安,晚上不舒服叫我。”

    “晚安。”项西回答。

    客厅里的灯光从门缝下漏进来,项西盯着看了很久,尴尬和后悔的感觉包裹着他,全身都有些发烫,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臊的。

    不知道程博衍会不会觉得他可笑,自作多情的典范啊简直是。

    项西摸摸自己的脑门儿,真是发了一天的烧把人给烧傻了,要搁平时他肯定不会有这么没自知之明的想法。

    在棉筒里翻了几圈他才想起来,程博衍几句话就把他之前想问的问题给岔到天边去了!

    虽然他有这个想法,但想问的并不是程大夫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啊!

    操!程博衍也太阴险了……

    程博衍洗完澡走到客厅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插头有没有全拨下来,垃圾有没有都打好包,然后洗了个手进了卧室。

    卧室的床头柜里有瓶红酒,他拿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打算再看几页书就睡觉。

    伸手拿书的时候他看到了扣着放在书柜里的相框,犹豫了一会儿,他把相框放正了,手撑着书柜,对着程博予看了很长时间。

    你对我这么好是……为什么啊?

    项西这句话还在他脑子里来回响着。

    是啊,为什么啊?

    他一开始就跟项西说过,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答案就是程博予,虽然他认为自己对这个一直都不喜欢的弟弟并没有多少感情,似乎不应该因为项西一声哥就有这么大触动。

    但事实却的确是因为那声哥,因为在停车场里那个跟程博予相似的眼神,程博予在最后的日子里看向每一个人的带着祈盼和渴求的眼神。

    仅仅因为这些吗?

    项西不问,他不会去想,答案他已经给了自己,不会再去琢磨。

    但项西问了,他却并不能完全确定了。

    也许在这些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比如项西身上那种野草一样的生命力,挣扎着也要从黑暗里探出头去的努力,带着自卑和无奈的那种倔强……当然,因为这样的背景,这小子毛病也相当多。

    要不是一开始对程博予的那份愧疚,他是不会把项西带回家来的。

    不过就算在愧疚之外还有同情和某种欣赏,项西跟他格格不入的生活方式和习惯,还是没两天就让他感觉有些扛不住。

    人设和画风都不一样,自己的生活节奏全都被打乱了。

    “哥。”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了,项西裹着棉筒探了个脑袋进来。

    正在撑柜沉思的程博衍被吓了一跳,因为一直一个人住,他没有锁卧室门的习惯,一般就是虚掩过去,虽然项西已经在他这儿住了两天,他还是被这冷不丁出现的动静惊了一下。

    “敲门。”程博衍撑着书柜转过脸说了一句。

    “哦。”项西的脑袋缩了回去,把门关上了,接着又在门上敲了两下。

    “……什么事?”程博衍关上书柜门,放下了手上的酒杯。

    “我上了个厕所……”项西推开门探进脑袋。

    “这个不用汇报。”程博衍说。

    “我不是汇报这个,”项西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想问,我的创可贴你给撕掉了?”

    程博衍有些无奈地过去打开门,推着他走到了电脑桌旁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袋子:“我都收拾到这儿了,要用自己拿。”

    “太好了,”项西像是松了口气,挑了半天拿出一张轻松熊贴上了,“我以为这些都弄丢了呢。”

    “你这毛病跟我洗手差不多吧,”程博衍转身准备回卧室,“强迫症。”

    “不是,”项西很快地回答,“不是。”

    “那是为什么?”程博衍回过头,“你要觉得这痣不吉利,点掉不就行了么,你这么些年买创可贴的钱都够点十回了。”

    “这痣不能点,”项西按了按脸上的创可贴,“我也没觉得它不吉利。”

    “那为什么?”程博衍停下了脚步,项西这奇怪的习惯让他有些好奇。

    “你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为什么?”项西说。

    “哟,”程博衍愣了愣笑了,“是要交换么?”

    “不交换,本来我找你就是想再问问的,”项西揉揉鼻子,裹着棉筒在客厅里来回小步蹦着,“我对你是没防备,但是像我这么混大的人,有些事儿是一定要有答案的,没人会平白无故对你好,笑着摸头再捅一刀的事儿我也不是没碰上过,虽然你是个特别好的人,但我还是要知道为什么?”

    “你是觉得我不该这么帮你?”程博衍眯缝了一下眼睛。

    “不是,我就觉得吧,你对我不知根不知底的,就这么路见不平一声吼了?”项西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什么人么?坑蒙拐骗偷,打架带斗殴……”

    “说正题。”程博衍打断他,抱着胳膊往门框上一靠,挺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就算不全知道,也能看出七八分吧,我走街上一般人都离我远远的,”项西龇了龇牙,“你这么帮我,要不是个傻子,就是有原因,你自己说了,有原因,所以我就得问问为什么。”

    项西套着个棉筒一脸严肃地说出这些话,挺逗的,不过程博衍没有笑。

    除去项西跟平时一声声哥叫着时完全不同的气场之外,他也能理解像项西的追问,像他这样的人,这应该是最基本的警惕。

    或者说,这就是项西会让他偶尔多琢磨一下的原因,那种不相信有人会对自己好的自卑,总会让人有点儿感慨。

    “我有个弟弟。”程博衍看着他开了口。

    “弟弟?”项西愣了愣,“没听你提过啊。”

    “没什么好提的,”程博衍笑笑,“死了很多年了。”

    项西瞪了瞪眼睛,一脸吃惊。

    “你有时候会让我想起他,”程博衍说得很简单,“我不喜欢我弟,但我对他有亏欠。”

    “哦……”项西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转身拿过杯子接了杯水喝了一口才又继续说了一句,“我叫你哥……是……算是套近乎,不过是比较高级的套近乎,一般人我不会这么叫……我不知道,我……以后不叫了?”

    “没所谓,”程博衍笑着,“你叫我爸爸我也会答应的。”

    “操,”项西啧了一声,“这便宜不能让你占,我爸不知道混什么样呢,万一在要饭呢,那你就亏了。”

    程博衍居然有个弟弟。

    还早就死了。

    多大死的啊?

    为什么会死啊?

    得病还是意外啊?

    项西觉得脑子里转的东西很多,这些改改就可以拿出去编瞎话蒙人了。

    程博衍进了卧室,拿了杯红酒出来,往沙发上一坐:“你那痣,说说吧。”

    “啊?”项西还没回过神来,“什么痣?”

    “痣,又不是让你说痔疮你装什么傻。”程博衍皱皱眉。

    “痔疮?”项西满脑子都还是程博衍那个弟弟,感慨万千中又觉得程博衍对弟弟的描述轻描淡写得有些让人迷茫。

    “你在我这儿混吃混喝,我还得伺候病号,”程博衍喝了口酒,“看个书你在边儿上念经,等你睡了再看吧,你上厕所还过来汇报……”

    “我没汇报上厕所!”项西说。

    “反正我这儿被你弄得一团糟,”程博衍指了指他,“现在我想听个为什么你要给我再装傻……”

    “哎!痣!痣!知道了,”项西反应过来了,“痣嘛,我的泪痣啊。”

    程博衍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项西挪到他旁边坐到了沙发上,想了想又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你别笑我就行。”

    “嗯,你可乐的地儿多了,不差这一笑。”程博衍点点头。

    项西嘿嘿笑了两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个痣,平叔说不吉利,小时候他说我败他运,想给我点掉。”

    “平叔?”程博衍问,这名字他听过三次了,谭小康也说过。

    “一个……老混混,”项西笑笑,“把我捡回来养大的人。”

    “哦。”程博衍应了一声。

    “但我没让他点掉我这个痣,不吉利的话我遮起来不就行了,就为这事儿打我好几顿呢,现在背上还有疤,”项西低下头摸了摸创可贴,“反正我遮这个痣遮了十来年了……这痣吧,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去找……我亲生父母,他们应该记得我这儿有颗痣吧?”

    程博衍拿着杯子准备喝一口,听了这句话,动作停下了。

    “是不是挺好笑的,”项西偏过头冲他笑了笑,“我看电视都这么演的,胎记啊,痣啊。”

    “也可以验dna。”程博衍不知道该说什么。

    “dna?是什么?”项西拿过杯子喝了口水,“我就知道nba。”

    “就是……验血,”程博衍说,“你能知道nba也不错了。”

    “是么?我还知道wbo呢。”项西有些得意地说。

    “你还看拳击?”程博衍笑着问。

    “……嗯。”项西点点头,其实他不看,馒头爱看,他俩上网吧的时候,馒头经常看,不过他不想再提馒头,提了犯堵。

    短暂的跑题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沉默了挺长时间,程博衍把最后一口酒喝掉,手指在杯子上轻轻弹了两下:“不让动那个坠子,也是这个原因吗?”

    “嗯,”项西拍拍腿,“就这么点儿证据,总要留着吧,要不莫名其妙跑来个人要滴血认亲,谁会理啊,你说是不是?”

    “是,”程博衍看着他,“不过现在你不用遮了,现在没人说你这痣不吉利。”

    “习惯了,”项西摸了摸创可贴,“这东西不在脸上不踏实,我刚就是睡一半一摸脸,没摸着就吓醒了。”

    “睡吧,你现在这病需要多休息,别熬夜了。”程博衍说。

    “还有么?”项西指指他面前的杯子,“我喝一口。”

    “你一个肺痨鬼,还想喝酒?”程博衍挑了挑眉。

    “哎,”项西站了起来,往书房里边走边叹气,“好惨,这肺痨鬼还是个腿里有钢钉的瘸子……”

    项西的生命力的确很强,虽然瘦,但身体却恢复得不慢,头两天发烧有些反复,第三天开始就活蹦乱跳了。

    中午程博衍查完房回到办公室,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他回过头,看到项西站在门外:“程大夫。”

    “怎么跑这儿来了?”程博衍笑笑。

    “我去门诊了,没看到你,估计你在住院部呢,”项西走进办公室,把手里的一个袋子放到桌上,“我给你买了午饭。”

    “你自己吃就行,怎么还给我买?”程博衍有些意外,“今天针打了?”

    “打完了,又给我开了三天的针,”项西把手往他眼前一晃,“我感觉我已经好了,不用再打了吧。”

    “听医生的,让你打就打,单子给我,我一会儿去交费,钱你先欠着我的,”程博衍打开饭盒看了看,红烧肉焖饭,“债多不压身嘛。”

    “程大夫,”一个护士在门外叫了一声,“今天中午吃什么啊,订饭啦。”

    “今天别订我的了,”程博衍说,“我这儿有饭了。”

    “哟,有人送饭了啊?”护士看了项西一眼,笑了起来,“这不是项西吗?来报恩啊?”

    “是啊。”项西笑着点头。

    程博衍出去转了一圈,从护士站拿了两盒牛奶回到了办公室,递了一盒给项西:“喝吧,一会儿回去休息。”

    “我下午能出去转转么?”项西问,“今儿不冷了,也没风。”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别转太久。”

    “嗯,那我走了。”项西拿着牛奶挥挥手,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这两天来医院打针的时候,项西在离医院两站地的地方看到一个社区的公告栏,上面贴着很多的纸,看着像是招工信息,他打算过去仔细看看。

    前几天的水果店一直没有再联系他,他早上打了个电话过去问,结果人根本不记得他,只是跟他说已经招到人了。

    就坐那儿看店的工作居然都轮不上,项西觉得有点儿失望。

    不过程博衍说过,动了就不在原地了,所以他没有多想,继续找呗。

    公告栏上贴的果然有不少招工信息,不过不全都是,还有些是做发票和假证的……

    信息上的字儿项西认不全,反正只要没写着票和证,他就按着号码打过去问,打了几个才发现里面还有招包房公关的,特热情地让他去试试……除此之外还有俩,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喂喂喂就给挂掉了。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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