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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我只想安静地做个反派 作者:晏十日

    第7节

    秦坤往后急退,握紧了拳,暗自下定决心,回去后便闭关苦修,练不出厉害的法术,就不出来了。

    慕双婉看着这一幕,摘下熠熠生辉的八卦簪往红袍女鬼那一掷,若有所悟地瞧了沈十六一眼,团扇上的两行诗缓缓变化了起来。先前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番变化后,化作了这两句——

    知君用心如日月。

    事夫誓拟同生死。

    ☆、第三十三章

    沈十六的心情自然不会像秦坤臆测得那么美好——

    楚君逸实在恼人得很,若不是碍于在场之人太多,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将我放后面去,一心一意解决了那女鬼不好吗?”沈十六想要推开腰间的安禄山之爪,道。

    楚君逸道:“师兄方才同那女鬼亲切得很,我不敢胡乱动手。”

    沈十六道:“她与秘境主人怕是有莫大关系,小心些是应当的。”说到这,沈十六忽然想起方才要问的事来,便道,“文师叔和陆齐,还有邱若梅前辈都去哪儿了?”

    “不知。进来时大家都走散了。”楚君逸闻言皱眉,“这秘境古怪得很,师兄待在我身边最安全。”

    “不见得罢。”沈十六闻言便刺,讥讽道,“先前在冷无心那,你可讨着好去了?”说完想到靖江边上的事,便暗自后悔,自觉失言,不再多说了。

    楚君逸眉心敛成一个“川”字,道:“再叫我见着他……”

    沈十六道:“怎了?”

    楚君逸看了眼沈十六:“我若杀了他,你待如何?”

    沈十六面色一寒:“求之不得。”

    楚君逸低头看他冷凝面容,心中暗松一口气,专心对付起叫“丽娘”的女鬼来。沈十六观望了一会,忽道:“你的剑怎了?”

    “方才遇上了一头恶龙,想是那和尚抓过来镇压在此地的。”楚君逸仔细解释道,“诛杀了那恶龙后,剿获了它的凶灵,它自愿称臣,我便将它化作了自己的剑灵。原先修出的螭龙剑意不敌青龙剑灵的霸道,已然融入了剑灵之中。”

    沈十六听完他平淡的叙述,只觉心惊肉跳。此地主人高深莫测,捉来的妖物定然不同寻常,而青龙又是四灵之一,多少厉害不必多说。才刚那会子功夫,楚君逸竟是经历了一番恶战吗?

    “赢得不轻松罢。”沈十六道,微微提起了心,仍是用的嘲讽语气。

    楚君逸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也没甚么。”说着望向了被青龙再次缠住的丽娘,不再说下去了。

    沈十六见状不再多言,放松下来后,才惊觉,原来过了这么久,这个体味还是这么熟悉。

    丽娘的头发与青龙庞大的身躯绞在一起,旁边的修士趁机使出自己的法宝,丽娘身上登时出现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痛得连声尖叫,过了阵子,眉心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菩提子若隐若现,竟是将她的伤口又都修复了。

    “这秘境怕不是高僧坐化处,而是妖僧陨落处才对罢。”有人骂道,顾不得旁边几个光头和尚的铁青脸色。

    悠扬的梵唱在山中回响,过了一会,又传出一声声撞钟声,一声一声,衬出了宁静致远的氛围,修士们浮躁的心境叫这钟声安抚下来。

    先前骂出声来的修士连忙双手合十,以示尊敬。

    山顶的菩提树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天地映照得白茫茫一片,楚君逸抬起手覆在沈十六眼皮上,免得他的眼睛叫这光芒刺到。丽娘在这耀眼却祥和的光芒中渐渐平静下来,头发、指甲都缩了回去,蜷在青龙的身躯中不再挣扎了。

    便在这金色光芒中,菩提树倏地消失,天地登时暗了下来。丽娘怔怔地望着菩提树消失的方向,耳边回响着悠远的梵唱,那是只有她能听懂的声音——

    身化菩提子。

    轮回路,未有尽时。

    唯平安喜乐系于尔身。

    愿生生世世。

    青龙咆哮,不甘地松开身体,丽娘坠落在地上,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了几步,仿佛要去追逐菩提树最后的光影似的。然而菩提树已然消失在高空,再也不见了。

    忽然,一整座悬浮山轰隆作响,山石滚落,土地裂出一道道丈长缝隙。整座秘境竟在数息内倒塌成了废墟,最后一刻,沈十六看见丽娘留恋地望着这片秘境,身形渐渐变作了透明,一同消失在空中。

    “就这么没了?”众人大呼上当。

    沈十六回头看向楚君逸,见他缓缓摊开手,手心一枚圆溜溜的舍利子滚来滚去。沈十六诧异地看着面色镇定的楚君逸,回头又望了一眼半空中消失的秘境。楚君逸抬起手,将舍利子塞进了沈十六嘴里,还没等沈十六反应过来,舍利子已经入了肚,沉在了丹田中,缓缓散发出温暖。

    “高僧悄悄给我的。”楚君逸低声道。

    “随你编罢。”沈十六道,心扑通扑通地跳,连忙想一想凤羽灵、顾清宁、百花楼……好歹平静下来,道,“我欠你的。”

    楚君逸道:“师兄非得与我这般泾渭分明?”

    “原该如此。”沈十六道,想起纳虚袋中藏着的锦盒,恍惚了一阵,却没瞧见身旁楚君逸眼神暗沉,侧面覆上了一层淡淡阴影。

    然而众人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文耀等人,一时都十分诧异。过了会,卢真却道:“师兄传讯给我,他们在鹿元山,请楚师兄去接应一下罢。”

    楚君逸看着卢真没动,问道:“怎会到了几千里外的鹿元山,又怎会叫我去接应?”

    “陆师兄和几位前辈是最早进入秘境的,中间出了岔子,具体我不知道。”卢真道,“你是在场的道行最深、法力最高之人,不请你去接应,还能叫谁?”

    说的倒有些道理,但楚君逸心中疑窦丛生,总觉得这事来得蹊跷,一切都太巧了。

    怎么就他们出了岔子,被送到了几千里外的鹿元山?陆齐不让自己师弟去,反倒叫自己去接应他们?

    楚君逸一面想,一面摇了摇自己的铃铛,希望能收到师尊的回讯。然而等了一会,却甚么都没收到,登时疑惑更深了。

    卢真冷冷道:“怎么还怕我骗你不成?你自己的师尊也在那,还不去吗?”

    楚君逸拱了拱手道:“卢师弟莫气,我自然没有怀疑你,只是师尊许久不联系我,心中着急罢了。”

    “那就快去罢。”卢真道,“他们遇上麻烦了,也未可知。请你走这一遭,不成吗?”

    楚君逸暗暗观察卢真神情,却也瞧不出破绽,然而心中实在觉得古怪,便佯作迟疑,道:“只我一人,怕是不行,不如请卢师弟一块走一趟?”

    “我要回十三坞主持各项事宜,脱不了身。”卢真道,“剑仙弟子便在这,何不叫上她?”

    楚君逸沉思片刻,摇头笑道:“不敢劳动慕仙子。”说着对慕双婉道,“这段时日承蒙慕仙子照顾,感激不尽。”

    慕双婉怔了怔,望了一眼已是满脸不耐的卢真,若有所悟,走上前福了福身道:“是双婉受几位道友照顾才是。先前许多事总是麻烦沈道友,还未曾正经道谢。”

    楚君逸朗声一笑,拱手行了个礼,同昆仑山几位师弟讲了几句,便御剑飞向了鹿元山的方向。

    卢真冷冰冰地看了眼慕双婉,慕双婉轻轻摇了摇团扇,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中,暗藏了几分玄机。

    秘境之行便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归途中,众修一路沉默。沈十六站在昆仑山弟子中间,见到几位师弟警惕地护着自己,一向隐没在人群中的慕双婉似有若无地缀在自己身后,心下明白了甚么,皱紧眉头,暗道,楚君逸想的甚么?他又不是人见人爱的宝贝,到哪都能叫人抢走了,怎的还让师弟保护他似的?

    想到这,沈十六便觉得仿佛其他人都在看自己似的,浑身不自在,便要开口,请师弟们不要围在他身边,正在这时,前头几位修士发出几声惊呼,吸引了他的注意。

    沈十六循声望去,面色一变。只见前方正是十三坞之一的凤首坞,竟是一副尸横遍野的模样,山门口,还溅着逃跑弟子的鲜血。

    十三坞弟子纷纷变色,一齐拥了上去,悲恸呼号。

    沈十六落到地上,上前看向那倒在门槛上的弟子,忽觉身边其他修士让出了地方,奇怪地看着他,心中一凛,仔细看了看那名弟子,目光扫过那弟子旁边的空地时,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只见那块空地上,用血写着一个“沈”字,最后一个勾还没写完,显然是那时已然力竭而亡了。

    卢真蓦地回过头,冷冰冰的目光利剑一般刺向沈十六。而他周围的十三坞弟子,没有一个不是仇恨地望着沈十六。

    “是你!”卢真猛地抽出了宝剑,赤红的剑刃竟将冰冷的面色衬得如恶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沈十六沉声道:“不是我,我一直在秘境中,你忘了?”

    卢真指着满地同门,悲愤道:“那个血淋淋的‘沈’字,还能指的别人不成?”

    他身后的十三坞弟子纷纷取出法宝,怒目而视:“就是他,之前他就勾结过魔道,这次一定又是贼心不改!”

    沈十六环顾四周,只见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就是方才全心全意护着自己的师弟们,这时也迟疑地望着他。

    罪有应得,沈十六心道,似乎是百口莫辩了。

    能有这样的手段,又要陷害他的,除了冷无心又有谁呢?冷无心是想让他众叛亲离,再也不能在正道行走,逼他去投奔他吗?

    就是不知道卢真在这其中扮演了甚么样的角色。沈十六心中顿起杀意:反正他已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若是卢真同魔道勾结了,他便先一剑杀了卢真,再引颈受戮。

    他正这么想着,身后慕双婉走到身边,缓缓摘下鬓间八卦簪,道:“此事尚存疑处,烦请再作详查。我敢以剑仙弟子名誉作保,沈十六绝非做下此事之人。”

    沈十六立刻道:“慕仙子,此事与你无关……”

    “沈道友的好意我晓得的。”慕双婉道,将团扇收了起来,微微一笑,“但我信沈道友为人,所以这个头,是一定要出的。”

    沈十六怔了片刻,忽然道:“慕仙子,以后想作画的时候,就来找我。”

    慕双婉轻轻将八卦簪扔向半空,道:“好呀。”

    ☆、第三十四章

    八卦簪化成八卦宝镜,悬在空中滴溜溜打转。十三坞弟子面色顿变。

    卢真道:“剑仙弟子,竟要为虎作伥吗!”

    “不敢,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慕双婉道,“卢道友甚么时候将符箓收回去,我便甚么时候将宝镜收起来。”

    沈十六皱了皱眉,忽地心中一动,回头一看,这才见到不知什么时候,一张黄色符纸飘到了自己身后,朱砂画成的符文透着红光。

    卢真叫人发现这番小动作,面色不变,冷然道:“沈十六杀我同门,我非诛他不可。你若不让开,我连你一道砍了,你包庇魔道妖人,就是剑仙亲至,也无话可说。”

    “且不提你砍不砍得了她。”沈十六长剑一抖,挑起那符纸,“铮”地一声将之穿在地上,道,“单说脸皮,可是没人能及得上你了。扯起大旗来倒是面不改色,也不知心里藏着甚么心思?”

    卢真身边弟子纷纷变色:“你不要太嚣张,这是燕地,可不是你昆仑山!”

    “甭管甚么地方,总得讲两个字,公道。”沈十六冷冷扫过这些弟子义愤填膺的面孔,“但凡你们谁有点脑子,想想我同你们一块去秘境,又一块回来,是修炼了分|身术还是怎的,竟能转眼间将凤首坞的人都杀了?总算你们瞧得起我!”

    “就算没有分|身术,你就不能勾结别人来做吗?”卢真道,“这血淋淋的‘沈’字,还不够清楚的?就凭你从前勾结魔道,我便不能不怀疑你还有同党。”

    沈十六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卢真寸步不让,扬剑相逼道:“事到如今,你还有甚么话说?”

    “卢师兄!”正在这时,忽然后面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却是秦坤,秦坤握紧拳头,不敢看沈十六,大声道,“这一定是误会,今日沈十……师兄一直与我在一处,卢师兄也瞧见了的。”

    卢真审视着满脸通红的秦坤,忽然手腕一翻,将剑架在了他脖颈上,冷冷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一早与那魔头认识,却投了十三坞门下,不知存了甚么阴邪心思,今日一道招了,还能让你死个痛快。”

    “又是妖人,又是魔头的,你却骂了个痛快。”沈十六上前一步,一把格开了秦坤,将他扫得几个趔趄,跌回了人群中去,“卢师弟,你怎的突然这么多话?莫非是为了掩饰甚么?”

    卢真双眼通红:“我本以为剑如其人,谁曾想到……沈十六,不拿你为同门偿命,我便叫心魔缠身,永不能解脱!”

    沈十六见他面色决绝,直接发下了心魔誓,惊讶之余,心中一凛。从他种种异常来看,此事分明与他有关。可他自发现凤首坞灭门之事以来,情真意切,绝无半点作假模样。若是装的,也委实可怕了一些。

    而且说实在的,卢真其人,真不像是会做出勾结魔道之事的人。

    他是哪里没想到呢?

    沈十六忽然沉默下来,落在旁人眼中,便似乎是做贼心虚了。当下有人叫嚷道:“他已立下心魔誓,你要说不是你做的,也立个誓来听听!想也不敢罢!”

    沈十六登时怒从心头起:“我竟要听你的不成?”

    “看罢,不敢了。先前他引来魔道,死了那么多同道,大家可别忘了。”

    还想说甚么的秦坤,闻言怔了怔,忽然脸色铁青地闭上了嘴,站到了最后面。

    沈十六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只是听到周遭哄响起来的职责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先前沈十六同冷无心打交道时,虽然没有自己动手残害同道,但许多消息,都是他传出去的。若非他做错事,那些人也不会死。

    “此人真是一颗毒瘤!”

    “若他不是昆仑山的人,我早就除魔卫道了!只恨昆仑山竟要护着这么个魔头,说不定……”

    “噤声,不可说,不可说……”

    这些诛心之语利箭一般刺进他心头,让他恍惚中回到了当初,事情刚刚败露时,他被捆缚着扭送到师尊面前,周遭便是这样闹哄哄的,上首的师尊面无表情,唯一做的事便是最后亲自出手,废去了自己的修为。

    眼前的血色使他浑身发冷,让他仿佛回到了之前在囚室的时候。他当时便想,自己的确罪该万死,还挣扎甚么呢?

    那些罪孽,终究是恕不清的。

    忽然,周围突兀地安静了下来,那些高声声讨的修士,仿佛看到了甚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纷纷闭上了嘴。

    沈十六身上一暖,茫然地抬头,看到楚君逸英俊的面容,身上蓦地一软,虽然很快振作起来,到底心中沉静了下来。

    “好容易联系上师尊,知道他安全得很,我立刻回来了。”楚君逸道,看向收起八卦簪的慕双婉,“有劳了。”

    慕双婉摇摇头,取出团扇隐到了人群中。

    卢真沉声道:“既然你回来了,说罢,今次,昆仑山是不是还要包庇这个魔头?”

    “此事并非师兄所为,怎么称呼留点神。”楚君逸道,“这许多人拥在这,一不看现场有无遗落证据,二不思量如何缉拿凶手,却在这诬陷无辜,是甚么道理?”

    卢真刚要开口,楚君逸又道:“别说那血字了,天下姓沈的多了去了。”说着,便走向了山门内。

    “你出去。”卢真紧跟上去道,“难不成想做伪证吗?”

    楚君逸看着那些尸体上一剑毙命的伤口,皱眉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能做甚么?”

    “你手段高明,我怎知道?”卢真说着挡住了楚君逸探向伤口的手,“死者为大,你要做甚么?”

    楚君逸道:“伤口不验,怎知来历?”

    “还用验吗?”已有几名冲动弟子同昆仑山弟子对峙起来,“这不正是你们昆仑山的剑法?剑术闻名的昆仑山,竟不敢认下来吗!”

    卢真手中赤红长剑嗡嗡作响,已是蓄势待发,楚君逸看了一眼拔出剑来的昆仑山弟子,心中计较了几番,道:“说甚么,你们都不会信了,是也不是?”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就是这个理。”卢真杀气腾腾道。

    “好,你们既信不过师兄,亦信不过我,不知可能信我师尊文耀,与你们十三坞少主陆齐吗?”楚君逸便不同他争,走出山门,等卢真也走出来,猛地转身,飞快地抛出七只阵旗,在此地设下了一个结界,将众人与山门内隔绝开来。

    他动作太快,就是卢真也只来得及挥剑砍向最后一只阵旗,剑刃却碰上了一柄普通长剑,灵气激荡开来,一星火苗将那长剑剑身烧焦了。

    “剑是好剑。”沈十六拦了一拦,道,看了卢真一眼,未尽之意自然是——人却不是甚么好人。

    卢真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等我师尊与你们少主一块回来时,我们再一同察看此处,总不会有人敢摆弄手段了。”楚君逸道,“现在现将此地封起来,谁也进不得,大家都没话说,你看如何?”

    卢真思索片刻,面上怒气消散,道:“只是他们的尸身不能收殓了,罢了,是我无用。”又道,“那么在此之前,现将沈十六押送到十三坞的……”

    “师兄又不是犯人,哪里谈得上押送不押送的?”楚君逸道,“师尊与陆少主三日后到,届时我们再回来。”说罢,叫上昆仑山弟子,护着沈十六驾起云头,不等大骂起来的十三坞弟子追过来,就御剑飞快地遁走了。沈十六望着底下面色冰寒的卢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下一刻意识过来,忙绷紧了面色。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昆仑山弟子笑道,眼神闪烁地望着沈十六。

    自家师兄弟面前,没必要再横眉冷目,沈十六道:“此事与我毫无干系,师弟,从前的事,我会再请责罚。”

    那人身上一寒,汗毛竖起,忙摇手道:“沈师兄,我信你的。”

    楚君逸望了一眼沈十六,道:“师兄,我有事情与你说。”

    沈十六心知他是要与自己说卢真一事,踌躇地望了望其他几位师弟。几人想起从前隐隐约约的传闻,面面相觑一阵,各找了借口离开了。待他们走后,沈十六将卢真的古怪之处告知楚君逸,又问道:“你竟一开始便觉出不对,所以才同慕仙子说了那番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想留下的昆仑山弟子里,只有师兄会遇到一些危险。”楚君逸道。

    沈十六道:“我同……同冷无心没有干系了。”

    楚君逸微笑道:“我知道是他纠缠师兄,他的心,还在师兄胸口,想也忘不了师兄的。”

    沈十六怔了怔,觉得这话透着诡异,仿佛不知怎么回事,交谈的内容倏地转了个弯,往不知名的方向奔去了。

    “早晚会想出解决的法子……来这做甚么?”沈十六站在楚君逸的剑上,竟没发觉他的剑飞得这般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靖江边上。他忽然心中一突,内心的所有温情都跟镜花水月似的,一下子消失了。

    “师兄,走罢。”楚君逸在沈十六耳边柔声道,轻柔的声音却听得沈十六起了一身寒意。

    沈十六心头涌上强烈的不妙之感,正想说甚么,忽然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眼前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睛,正要取剑砍向将自己禁锢在怀中的人时,忽然全身浸入了冰冷的江水中,毫无防备之下,登时呛了好几口水。

    他不知楚君逸要做甚么,心中大乱,毫无章法地挥手向面前拍去,又连灌了几口水,就快窒息了,身体却还同楚君逸一道往江底沉去。

    正在这时,楚君逸面孔蓦地放大,沈十六猛地瞪大了眼睛,便感到楚君逸唇贴上了自己的嘴唇,牙关被用力撬开,从对方口中缓缓渡过气来。

    他眼前一黑,被困在楚君逸怀中动弹不得,怎么挣扎都不能摆脱楚君逸的唇舌,心中又急又怒,等终于见到光明时,已经全身虚软,不知今夕何处了。

    许久后沈十六方才缓过神来,目光扫过外面游过的鱼虾,使劲挣开楚君逸,道:“这是甚么地方?!”

    楚君逸捉住他的手,亲了亲,温柔道:“师兄,你在外面有甚么好?看他们谁也不信你,说的话那样恶毒,我恨不得一个个杀了替你报仇。以后师兄住在这,甚么恶毒话都听不到,也不用担心甚么冷无心,甚么秦坤的,又来纠缠,岂不妙得很?”

    ☆、第三十五章

    靖江是一条很特别的江,非常长,长到横贯南北,又非常深,深到可以在江底建一座水晶宫。从水晶宫透明的四壁看出去,让人感觉仿佛在海底一般,这不光是因为靖江江水呈现出一种蓝绿色,这是一种近乎于大海的蔚蓝,更在于水中游动着成百上千的稀奇鱼类,以及各式各样美丽的珊瑚水草。

    蓝绿色的江水在光影中缓缓流动,将五彩缤纷的水底世界衬出了几分神秘。或许只有海中龙王,才能观赏的美景,居住的宫殿,此时,全部都呈现在沈十六面前。

    然而沈十六怔愣地看着楚君逸,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美景。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才渐渐明白了楚君逸的意思,猛地抽出了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君逸,忽然转身朝水晶宫的入口走去。

    “你出不去的。”楚君逸道,缓缓跟了上去。

    沈十六充耳不闻,见入口已经封了起来,取出长剑便砍,许是因为用力过猛,又因为先前已经与卢真的宝剑撞击过一次,经他用力一砍,这柄长剑竟从中截断了。

    楚君逸走到了沈十六身后,低沉的声音在水晶宫中回响,显得有几分晦涩不明:“师兄,别费劲了。”

    沈十六忍无可忍地回头道:“你究竟发什么疯?凤首坞死了那么多人,不是要去调查吗?”

    楚君逸温柔地看着沈十六:“每次我走开一会,师兄便同别人在一起,不知做甚么去了。我将师兄藏在这,便没人再来与我抢师兄了。”说话间,一柄断剑抵在了他的胸口。

    “你若不放我走,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沈十六既失望,又愤怒,更多的情绪却是恐惧。他看得出来,楚君逸是在很认真地说这些话。因而,他一面威胁楚君逸,一面探向纳虚袋,想取出铃铛摇一摇。

    同楚君逸一样,沈十六也有一个师尊给的铃铛。先前他被废修为后,箫崇便将铃铛收了回去,后来他与冷无心交过锋后,箫崇又将铃铛交给了他。之前不管遇到甚么事,他都没有摇响铃铛,可是现在,看着眼神深邃温柔的楚君逸,他却从心底生出无法抑制的寒意,下意识向师尊求助了。

    从那几次……经历中,他早已知道,楚君逸这个人看似风光霁月,实际上骨子里十分偏执,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沈十六摇响了铃铛,然而片刻后,他便发觉不对劲了。铃铛的振动根本传不出这座水晶宫,只是在宫殿里回响。

    楚君逸轻轻将沈十六手上的铃铛和纳虚袋都取了过来——

    他想要从沈十六手里拿东西,自然是十分简单的。

    沈十六手一抖,在楚君逸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楚君逸不在意地摸了一下,道:“师兄总是心太软,说得狠。”

    沈十六扔了断剑,断剑撞击在地上,又弹起来,打在地上,连续几下,发出几声金石交击的声音。

    “我杀不了你,也斗不过你。”沈十六眼眶干涩,拼命地压抑颤抖的手指,心想要挽留方才片刻的温情脉脉的温度,身体却早已经屈从地冷了下来。

    为什么每当他,每当他觉得就快好起来的时候,一切都会重新变糟起来?

    “只是有件事,我不明白。”沈十六小心翼翼将最后一点心灰意冷收拾起来,冷漠问道,“我这样毒害同门、勾结魔道、犯下偷袭之举有违剑道之人,有哪一点值得昆仑山少掌门心心念念,非得金屋藏娇不可?”

    楚君逸神色大震:“师兄!”

    沈十六眉目冷凝:“我哪一点说错了吗!哦,是了,你建的不是金屋,水晶宫……好大的手笔,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少掌门!”

    “我知道师兄不是那样的人。”楚君逸急声道,温柔的面具早已支离破碎,神情痛苦异常,“你何苦要这么说自己?你生气,骂我好了。”

    “甚么苦不苦的,今日我便同你一道算算,沈十六这个卑鄙小人,都做了些甚么事。”沈十六冷然道,“第一桩,认不清身份,下毒害人。第二桩,勾结魔道,叫不知多少正道枉死。第三桩,……”他冰冷的目光逼向不忍卒闻的楚君逸,“第三桩,死性不改,以灵茶‘盈月’害师弟满月时分灵力俱失,妄图在外谋害师弟,更引来幻月宫魔头,连累剑仙弟子受伤。”

    楚君逸连连后退,沈十六步步逼近,将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第四桩,其身为幻月宫魔头炉鼎不自知,苟活于世,寡廉鲜耻!”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人所不齿的卑劣行迹?”沈十六一拳砸在水晶宫壁上,拳头皮肉绽开,血沿着水晶壁淌下来,“你倒是说说看,这种人,这种人有甚么好放在心上的?”

    不等楚君逸回答,沈十六便自问自答道:“不但不值,简直想一想,就叫人作呕!”

    楚君逸几乎崩溃,一把抱住沈十六:“师兄,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别说了,别说了好吗?”

    沈十六一面观察是否有能够出去的通道,一面推开楚君逸,继续道:“莫非是因为那几次之欢,便叫师弟情难自禁了?你年纪小,倒情有可原,岂知不过是……”

    “别说了!”楚君逸失控地吼了一声,蓦地翻过身将沈十六压在身体与水晶壁之间,低头惨然道,“师兄,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不是要猥亵你,不爱重你,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我以为师兄只是面皮薄,不同我讲……”

    “那现在呢?”沈十六忽然失去了主导的地位,心中一沉,听到“两情相悦”四个字,勃然道,“我难道还没与你讲清楚吗?我再明明白白说一遍,你的东西我不稀罕,岂止是不稀罕,简直是厌恶,要不要我讲命魂抽出来,将甚么‘生死相随’还给你?”

    楚君逸知道他做得出来,大骇,急忙捉住他两只手:“师兄,千万求你莫再做傻事。我只将自己的命魂与你共享,你看不见的,真的,眼不见为净不是吗?”

    沈十六甩手道:“放开我。”

    “不放,放了师兄就跑了。”楚君逸惊魂未定,低头见到沈十六因为愤怒而微红的面颊,脑子一热,就想亲上去。

    “你又做甚么?”沈十六气得头发昏,“楚君逸,你说过的话全等于放屁是不是!”

    楚君逸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慌忙停下:“不,我不会再强迫师兄的。”

    沈十六咬牙道:“那你将我困在这做甚么?还不放我走?”

    “也不能放师兄走。”楚君逸深吸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低下头抵着沈十六额头,形容亲密,“师兄,你知不知道,方才你同我说那些诛心之语,却喊我师弟,不叫我名字?”

    沈十六正要用脑袋去撞楚君逸的额头,闻言一愣,说不出话来。楚君逸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再次涌入脑中。

    “师兄发现了没有?一旦师兄想要糊弄甚么,便会叫我师弟。只有师兄叫我名字的时候,才是在说真话。”

    沈十六看着楚君逸不说话了。

    楚君逸温柔一笑,目光哀伤:“师兄先睡一会,等师兄醒了,我们再说罢。”

    沈十六心中警钟大作,然而不等他反应,后颈穴位被楚君逸按了一下,眼前便黑了下去,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十六章

    楚君逸接住软倒的沈十六,另一只手伸到沈十六腿弯后面,将人横抱起来,向水晶宫里走去。

    穿过重重门帘,他来到了一间内室,将沈十六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解开了沈十六的衣衫,露出胸口的位置。

    然后他左手凝出一道剑气,划破手指,用指尖鲜血在沈十六胸口心的位置涂涂抹抹,最终画出了一道古怪的符文。符文画完,楚君逸的脸色变得十分白,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但他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伸出食指并中指,轻轻点向血符,嘴唇蠕动,念起咒语,血符发出血光,缓缓渗入了沈十六的皮肤,最终消失不见。

    忽然,沈十六面上浮现出极为痛苦的神色,眉梢凝结出薄薄的冰霜。楚君逸握住沈十六痉挛的手指,不错眼地盯着沈十六胸口,那里的皮肤下面,一忽儿透出红色,一忽儿显得青白。

    沈十六的身体痉挛了一阵子,忽然猛地一弹,又重新倒回床上,没声息了,胸战似的红白二色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次果然不行。”楚君逸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俯下身轻轻将嘴唇贴在沈十六的额头上,一触即离,“师兄睡一会,醒来就不疼了。”说完,犹豫了一会,取出纳虚袋,从中拿出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将链子一端扣住了沈十六的手腕,另一端锁在了床头。随即离开了。

    沈十六睁眼醒来,入目所见俱是华美装饰,坐起来时,手腕一紧,让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怔了怔,抬起手腕,看到上面有一条细细的银链子,正好将自己的活动范围牵制在床边。

    沈十六拧起眉头,用力挣了挣,那银链子却是纹丝不动:“楚君逸!楚君逸!”

    连叫了许多遍,却都无人应声。沈十六盯着那条银链子看了一会,忽然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边上的桌椅,桌子上的镜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而后犹觉不够,踹了床腿几脚,见那床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一下子发起狠来,又是凝出剑气砍向银链,又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向后拽,直将一只手腕磨得血肉模糊,也依旧耐那细长链子不得。

    沈十六深吸几口气,注视着自己的手腕,忽然心中一动,指间凝出一道剑气,猛地砍向自己的手腕——

    “别啊!”一声大吼,一个巨大的身子滚了过来,顶了沈十六一下。沈十六往后一倒,指间剑气窜出去,在床头留下一道半深不浅的印记。

    及时冲到的巨龟仍在心惊胆战:“我的祖宗诶,你怎么自己的手,说不要就不要啦!”他半晌没听到声响,低头一看,好么,这祖宗手没断,倒是要被自己压死了。

    灌彡急忙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扶起沈十六。沈十六坐在床边,目光阴沉地看着他。

    灌彡一哆嗦:“把你关在这的不是我,别找我啊。”

    沈十六:“那你放我出去。”

    灌彡:“不行,其他甚么都好说,只有这个不行。”

    沈十六:“你不是靖江河神吗?在靖江里做点甚么,很容易罢。”

    灌彡:“虽然如此……”

    沈十六:“你不敢。”

    灌彡一瞪眼:“怎么不敢?我是河神!”

    沈十六:“哦,所以……”

    灌彡:“但是嘛……我这个人爱好和平……”

    沈十六:“你这个龟……”

    灌彡:“我也有人形的。”

    沈十六:“胆子这么小,连一个凡人都打不过,难怪是只王八。”

    灌彡使劲呼气,使劲吸气,半晌缓过神来,摆摆“手”:“本仙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个小小凡人一般计较。其实住这不错是不是,我大靖江十分美丽啊。”

    “换你来住可好?”沈十六不再理他,低下头看向腕上的银链。

    灌彡心惊肉跳,忙道:“等等,我来是跟你有正事要说的。”

    沈十六头也不抬。

    “你听我说,别再反抗楚君逸了,他不是普通人,有大气运在身,我把它叫做‘主角光环’,跟他作对就是死路一条!”灌彡焦急地打转,“真把他惹急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你别看他现在喜欢你……”

    沈十六看了灌彡一眼,灌彡悻悻道:“总之别惹恼他,会很可怕的。”

    沈十六打量着灌彡,灌彡心里发毛,半晌,沈十六道:“楚君逸给了你多少好处?”

    “甚么意思?”灌彡疑惑道。

    沈十六冷笑:“我是想知道,要请动一个河神来做说客,需要多少东西。”

    “你居然质疑本仙的话,啊啊啊——”灌彡愤怒地滚来滚去,滚到了沈十六脚边,忽然停在了四肢朝上龟壳贴地的一瞬间,用劲翻了几次,没有翻起来,“……帮帮忙,喂!”

    沈十六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灌彡。

    灌彡急道:“我句句属实,你不要不信。这片天地已经处于巨大的危险中了,再把楚君逸逼急了,就真没活路了!”

    沈十六用脚尖踢了踢龟壳:“你这样子,说的话很难让人信服。”

    灌彡梗着脖子,费力道:“我把观气术教给你,你自己看。”话没说完,他忽然面色一变,“糟了糟了,楚君逸回来了。”灌彡飞快地念了一段口诀,“记住了没?”

    沈十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脚步声传来。

    灌彡往床下滚去,用眼神示意沈十六帮个忙。沈十六看了他一会,在楚君逸即将走进来的时候,猛地踢了一下灌彡,灌彡滚进了床下面,趴着一动不动。

    “师兄,我回来了。”楚君逸见到屋内的狼藉,随意地收回视线,便走向沈十六,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沈十六默念口诀,运转灵力,心清目明,果然看到,楚君逸头顶气运呈紫色,形成了一个圈,罩在他头顶,前面镂空形成四个字:主角光环。

    “师兄怎了?”楚君逸见他面色奇怪,担忧道,目光在沈十六身上打了个转,忽然落在他的手腕上,目光一紧,说了些甚么。

    沈十六一句都没听进耳里,因为他余光瞥到地上的碎镜。碎镜反射出他坐在床边,照出他头顶一个白圈。自然是因为他用观气术才看到的。

    白圈前面,同样有几个镂空的字样:

    吸引变态光环。

    变态是甚么?沈十六心道。

    ☆、第三十七章

    虽然并不知道“变态”是什么意思,但沈十六想了想自己“吸引”的人,一个冷无心,一个楚君逸……怎么想,那都不是什么好词。

    再仔细看看,自己头顶那个圈惨白惨白的,和楚君逸头上那个紫红色旺气十足的圈比起来,真像个小可怜。

    楚君逸见沈十六一直不搭理自己,先是以为他不愿同自己说话,凑近一看,却见他双眼无神,目光在自己身后漂移不定。

    循着沈十六目光看去,楚君逸只见到一些镜子碎片在地上反光。他有些诧异地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甚么都没看到。楚君逸默默地收拾了起来。

    沈十六听到一声桌椅摆放好的响声,才醒过神来,抬手抹了一下眼皮,去了观气术,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楚君逸收拾东西。

    楚君逸收拾好东西,回头便看到沈十六望着自己,走过去,抚上他刚刚搽过灵药的手腕,低声道:“师兄,我该怎么做才好?”

    沈十六手一抖,将楚君逸搭在自己腕上的手腕抖了出去,不知怎的想起“变态二字”,福至心灵:“像寻常人一样,即可。”

    “我不会放你走的。”楚君逸闻言变色,盯着沈十六手腕上的银链看了许久,眉宇间尽是执拗的戾气,“我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沈十六忍气道:“难不成你能将我锁一辈子吗?”

    楚君逸漠然道:“何止是一辈子,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也不会放。”说完,看了一眼手上的书,又看了一眼沈十六,将书揣在了怀里。

    沈十六身心俱疲,颓然后倒,靠在床头不再说话。楚君逸坐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细细亲吻,道:“师兄还记不记得,我十六岁的时候是如何修成螭龙剑意的?”

    怎会不记得?沈十六闭着眼睛,眼前浮现出当时的凶险场景。那一日是楚君逸剑意修炼的最为关键的时候,只差最后一步,他便能凝结剑意,化无形为有形。楚君逸年轻气盛,想凝出剑意后给大家一个惊喜,竟然一个人偷偷跑到湖边,自己修炼。途中一切顺利,但就在最后关头,一头巨大的螭龙从湖中跃出,直冲向要紧关头的楚君逸。

    若不是那日,沈十六见楚君逸面色有异,跟上了他,现在这个人人惊叹的天才,早已陨落了。或许这就是“大气运者”的运势罢。

    楚君逸回忆往事时,面上戾气散去,目光留恋在沈十六面庞上,仿佛在温柔地抚摸他似的:“那天,看到那忽然出现的螭龙,我本以为自己绝无生还可能,但师兄一柄长剑,挡住了那条螭龙,我因师兄与螭龙斗法有感,凝出了螭龙剑意。若非师兄,没有我的今日。”

    沈十六睁开眼睛望了楚君逸一眼,心知说甚么都是无用功,也不去说甚么挟恩求报之语,疲倦道:“往事已矣,不必再说了。我的事,师尊与文师叔可知道了?”

    楚君逸道:“师兄放心,掌门师叔相信你,文师叔已经快赶到了,到时便能还师兄一个清白。”

    “我要清白做甚么?”沈十六古怪地笑了笑,又自觉无趣,恢复了面无表情,“只要不牵连到昆仑山的名声,我怎样无所谓。楚君逸,你当知道,有些时候该弃车保帅,无论何时,守护昆仑山才是最重要的。”

    楚君逸没有应声,沈十六翻身上床,侧身向里,躺了下来,不再看他。楚君逸沉默半晌,为他盖上被子,转身离开了。

    等楚君逸走了好一会,灌彡才从床下慢吞吞地爬了出来,神色间颇为惋惜,一抬眼,却见到不知什么时候,沈十六已经坐在了床边,阴恻恻地看着他。

    灌彡:“你……你做甚么?”

    沈十六忽然闪电般出手,用手腕上的银链猛地圈住灌彡的脖子,将他压在床脚,恶狠狠道:“将你先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说……”灌彡断断续续道,“不要和楚君逸作对……他身上有‘主角光环’……这片天地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需要楚君逸方能化解……是没有入魔的楚君逸啊……”

    沈十六收紧了银链,绞着灌彡脖颈道:“句句属实?”

    灌彡指天发誓:“句句属实!”

    沈十六手一松,灌彡滚远了,半天爬起来,对沈十六怒目相视。

    沈十六不管他,道:“你说的危险是甚么?”

    灌彡道:“天机不可泄露。”

    沈十六眯了眯眼睛,灌彡一哆嗦,仔细一看,自己处于沈十六活动范围以外,放下心来,苦口婆心道:“不是我不跟你说,是不能说。我说这些,已经犯了天条了,你知不知道?”

    “那不如全说了。”沈十六道。

    灌彡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沈十六冷冷地看着他,忽然躺倒在床上,冷漠道:“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滚吧。”

    灌彡大怒,厉声斥责道:“莫非你不是此间生灵吗?”

    “我现在这样,不如死了。”沈十六道,岿然不动。

    灌彡烦躁地左右打转,又道:“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沈十六嘲道:“那就更和我没关系了。”

    灌彡气道:“你这人哪里像个正道修士?”

    沈十六面色一变,寒气森森道:“不错,我本也不像个正道修士,你再不滚,我帮你一把可好?”

    灌彡摇头叹气,圆溜溜地滚了出去。

    接下来,楚君逸早中晚各来一次,每次都要说许久的话,告诉沈十六外头的情况如何了,说是文耀与陆齐赶了回来,称秘境之行另有蹊跷,需做详查,卢真一夜之间沉默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口咬住沈十六了。

    “这件事破绽太多,早晚会查出来的。”楚君逸近乎自言自语道,因为该听的人背对着他,仿佛连背影都是死寂的,“卢真身上的疑点很多,但也不像内鬼,仿佛是让人蛊惑了心智,应是冷无心的手笔。”

    说完了,楚君逸望了沈十六一眼,胸中积郁的情感几乎要爆发出来——

    哪怕,哪怕师兄只是回头看他一眼……

    楚君逸又道:“师兄,我跟你提过的血印之法,还差两次,过两日我们做第二次可好?”

    沈十六只是躺在那,仍旧没说话。

    楚君逸便自己接下去,道:“就这么说定了。十三坞那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床上传来了声音。

    沈十六问道:“这几日,你是怎么应对过去的?”

    楚君逸愣了片刻,然而只是听到那声音,便觉得胸口鼓噪地快要溢出来,充满了一种狂喜的情绪:“我……”他竭力平静地说,“我对师尊说,师兄旧疾复发,若在这里,恐怕要不好,师尊便跟他们说,将师兄押回了昆仑山,看管了起来。他们不敢质疑师尊的话。”

    沈十六沉默下来。

    楚君逸小心翼翼道:“我不在的时候,师兄很无聊罢。明日我带只鹦鹉过来,陪师兄说话解闷,可好?”

    这话自然没有得到应答,楚君逸神色一黯,依然自言自语地定了下来。第二天,果然提着一只鸟笼走了进来,但并不是鹦鹉,而是一只报信用的三青鸟。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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