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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当你成为外挂 作者:推倒勇者的魔王

    第5节

    定计

    荣安找到元衡之时,他正和师弟师妹一同赏花,与顾绮年挨得尤近,两人站在一处,一个俊美挺拔,一个绮容玉貌,看上去真真宛如璧人,万般相配。

    尤其是元衡之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容,和在自己面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荣安心头火起,不顾身份,上前一把推开顾绮年。

    只是她忘了顾绮年可不是京城里那些弱不禁风的娇小姐,而是实打实的筑基修士,哪里是她这个凡人推得动的,反倒被扣住手腕,挣脱不得。

    一抬眼,便瞥见元衡之冰寒的面色:“我念你是个女子,这才处处忍让,不予计较,没想到你却越来越过分,无缘无故就要对我师妹动手,实在是欺人太甚!”

    荣安听见心仪之人如此维护另一名女子,早就妒火中烧,又看到顾绮年站在一旁,不屑的望过来,还不知在心底怎么嘲笑自己呢,当下银牙紧咬,狠狠的瞪着顾绮年,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只是荣安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强自按下怒火,一把扯住元衡之袖口:“你跟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谁知元衡之不留半分情面,扯出袖口,冷冷道:“公主有什么话就请在此处说吧,你我男女有别,若单独到别处去也于公主清誉有损。”

    他话中似是为荣安着想,可就是瞎子也能听出其中毫无转圜的拒绝,直把荣安气得直跺脚。她虽然性子泼辣,可到底也是个女儿家,表明心迹的话又如何能在旁人面前说得出口,她一边着恼于元衡之的不解风情,另一边更归咎于顾绮年,一心认为此女才是阻拦自己的最大障碍。

    顾绮年外表看上去温婉娴静,实则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见荣安气恼,素手轻扶发髻中的紫云琉璃钗,姿态漫不经心:“公主若是心中磊落,又有何言不能在此处明说,却非要寻那僻静之所?”

    这种高高在上俯视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荣安,一时之间,身为皇家公主的矜持完全被她忘到脑后,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元衡之:“我欢喜你,想让你当我的驸马。”

    其余四人当即愣住了,顾绮年的手顿在钗上,也不知是继续好还是放下好。

    何简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他凑近柳盈风,悄悄道:“柳师姐,我从前只听说凡间女子最是柔顺贤淑,没想到这公主倒比我们修真界里的女修更为大胆。”

    柳盈风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一声低沉的怒喝:“荣安,你闹够了没有!”

    正是萧濯带着一众侍卫匆匆赶来。

    萧濯此刻是动了真怒,他平时虽然宠爱这个妹妹,可一旦荣安的行为威胁到皇室安稳,他是绝不会心慈手软。

    其实开始萧濯也打过这样的主意,若是荣安能得了元衡之青眼,藉此与上玄宗拉近关系,那确实是百利无害的事情;可元衡之明显对荣安无意,这种情况下再一味纠缠,既丢了颜面,还会惹得对方反感,便是原先的交好怕是也落了空。

    如果单单和元衡之几人交恶,萧濯倒也不惧,可他们背后还有着上玄宗这个庞然大物,最后吃亏的,必然是大燕皇室。

    荣安的一通胡闹,几乎让他的所有计划落空,萧濯又怎能不怒,这才厉声呵斥了妹妹。

    荣安一向畏惧自己的萧濯,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不去管面色可怕的兄长,只执著的望向元衡之:“我只想知道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萧濯已是怒极,他即位十年以来,还真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违抗自己,没想到如今却是荣安开了先例,当下最后一丝顾念也消失了,狠狠的挥下手掌。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荣安的半边脸颊瞬间肿起,一旁的侍卫也在萧濯的示意下禁锢住荣安,就要把她带下去。

    萧濯强压怒气,对元衡之道:“小妹实在顽劣,如今给元兄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朕作为兄长,就代为赔罪,还请元兄不要放在心上。”

    元衡之神情复杂,回礼道:“陛下言重了。”

    耳边传来荣安的哭喊:“皇兄,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萧濯倏然转身,喝到:“放开你做什么?继续给皇家丢脸吗!”

    荣安犹不死心:“元衡之,你回答我!我只想亲耳听见你的答案!”

    青年微不可察的沉默了一瞬,随即平静的开口:“公主厚爱,衡之愧不敢当。”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却是清清楚楚,一丝希望也没有给荣安留下。

    此时御花园中寂静无声,只有荣安哀哀的哭声迟迟不肯消散。

    半晌,元衡之低声道:“陛下且息怒,公主只是一时未能想明白,只要陛下多加劝解,自然就能释怀了。”

    萧濯应下,他此时已收敛了怒气,面色沉沉,心中想法半点也窥探不出。

    顾绮年也是百味陈杂,她一贯不喜荣安刁蛮,觉得此女除了容貌一无是处,可是经历的方才的事情,心中的恶感却散了大半,这并非出于女性天生的怜悯,而是因为若是自己处在同等境遇,是绝没有勇气如此直白的表达出所思所慕。

    这种想法也并非只是顾绮年一人所有,何简也喃喃道:“现在我倒是没那么讨厌她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四人自然不好继续留在皇宫之中,即刻就要告辞,只是萧濯一再挽留,言说他们若是现在就走,必然会让天下人嘲笑皇室待客不周,四人这才答应多留一晚,明日天亮之后再离开。

    翌日,四人离开之后,萧濯正在殿内批阅奏折,便有一名侍卫通报而入,惊慌道:“陛下,荣安公主不见了!”

    萧濯倏地站起,沉声道:“快请国师前来!”

    皇室成员身上都被施以秘法,能够由国师寻找到方位所在,以策安全。萧濯屏声望着国师卜卦推演,最终听到定论:“公主是往北方去了!”

    燕皇眉宇间凝起可怕的阴云:“来人,给朕追回公主,若有抵抗,只留着性命便是。“

    国师不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双手一抖,掌中那用来卜卦的龟甲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他甫一拾起,就瞧见萧濯阴鸷的目光:“国师是个聪明人,不用朕提醒,自然明白在太后面前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

    国师哪里还敢多言,握着龟甲匆匆告退而去。

    另一边,元衡之四人离开京城之后,往北游历,他们无事在身,因此行途颇为轻松,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走看看,于半月之后来到了一处名叫桐城的小地方。

    一进入桐城,四人就察觉到了异常之处,城内一眼望去竟看不到一名女子,就是那些男子脸上,也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忧色。

    等寻到客栈,那掌柜看见顾绮年和柳盈风,只说到:“我劝各位过了今晚还是赶快离开桐城吧,两位姑娘在这地儿实在是危险的很。”

    这却是奇怪得很,寻常掌柜,自然是愿意客人住的越久越好,哪有还没住店就劝人早些离开的,其中必然有些异常之处。

    四人忙问其缘由,掌柜唉声叹气道:“几位有所不知,最近桐城出了怪事,接连有年轻女子失踪,就是官府出动了大批捕快也一无所获,大家都说这是被山神带去当了妾侍呢。你们从外乡而来,想必也看到了城内情景,如今哪里还有女子敢出门,全都被父母兄弟藏在家中呢。”

    他见元衡之等人似有怀疑,忙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几位可别不信,这事可是有人亲眼目睹的。小店里的伙计小六子,前两天到街上去采买,回来经过一处小巷时,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美貌姑娘眨眼间就被一阵黑风卷走了,小六子吓得连菜都仍在了地上,急急忙忙就跑回来了,为这事还被我骂了一通。”

    掌柜叹息道:“真是可惜了那位姑娘,年纪轻轻的,又生的美貌,这下生死也未可知。所以几位还是听我的劝,早早离开为好。”

    四人原本还不以为意,只当此事是凡人装神弄鬼,可是听见凭空出现的黑风,却不由神情凝重起来,只怕那红衣女子的失踪,与魔道修士脱不了干系。

    等进入客房,柳盈风首先问道:“元师兄,此事怕是与魔修有关,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元衡之思忖半晌,道:“我等身为上玄宗门下,遇到这等事情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如今我倒是有一想法,不知何师弟和两位师妹可愿一听?”

    三人无有不从,就听元衡之说道,“我们不如来个引蛇出洞,明日到城内最繁华的地方游玩,如今城内女子全都躲在家中,若此事真是魔修所为,那么发觉两位师妹的存在之后定然会再次出手,那时我们便可顺藤摸瓜,将事情查个清楚。只是顾师妹与柳师妹怕是要处于险境,却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无能。”

    顾绮年嫣然笑道:“师兄何出此言,明日行事全仰赖师兄妙计,况且这是为了阻止魔修残害凡人,当是我与柳师妹分内之事。”

    四人即刻定下计划,只待明日依计行事。

    寻踪

    第二天,四人早早的起来,特意到那些成衣店与首饰店去,装作为顾绮年和柳盈风挑选衣饰的样子,四人出手阔绰,加之容貌出众,不到一天的时间,几乎所有店铺都知道从外地来了两个容貌不俗的姑娘。

    到了下午时分,四人已经察觉到有一道隐蔽的灵识来回扫过,只当不知,仍在购买各类物件。

    从客栈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收敛了灵力,伪装成普通的凡人,暗中那人显然不曾发现异常,不多时,就将灵识锁定了顾柳二人,看样子,是打算算动手了。

    四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面上仍然是一副浑然不觉的神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做出兴尽而归的模样,拎着一堆东西返回客栈。

    那灵识似是犹豫了一下,随即放下顾忌,忽远忽近的缀在几人身后。

    走了半刻,四人身形一闪,转进一处小巷之中,那灵识急忙跟了进去。小巷内僻静无人,那四人看起来仍然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所觉的谈笑着,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暗中那人不由心下得意,这两名女子体质颇为纯净,正是大阵最好的血引,若是将她们捉到师门,自己必然会受到嘉奖,倘若最后门中谋划事成,就是奖给自己一粒筑基丹也极为可能。

    等到自己筑基成功,哪里还用得着干这些苦差事,还时不时的受些鸟气,定然会成为众人巴结,风光无限的存在。

    他被那幻想迷了眼,连开始的谨慎也丢到了九霄云外,急急的打开一气袋,从袋中放出一股黑风,像一条灵活的长蛇向顾绮年和柳盈风袭去。

    他满以为要抓住那两个娇滴滴的少女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谁曾想旁边那个英俊挺拔的青年拔出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剑光,那黑风就被拦腰斩断,须臾消散在空中。

    那人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气袋是门中长老赐下的法宝,威力极大,凭着那股黑风他在桐城中抓了几十个女子,从未失手,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被那王孙贵族般的青年一剑斩断。

    连长老赐下的法宝也不管用,自己当然也不是对手,那人转身就跑,可是已经迟了,只听顾绮年冷冷说道:“想跑,却没那么容易!”

    她素手一抖,一道水色长绫倏忽飞出,半空中陡然撕开一道裂口,从中掉下一人,正被长绫捆了个结实。

    那人这才晓得自己看走了眼,这几人哪里是待宰羔羊,分明是藏起了利爪的老虎!当下什么幻想也没了,颤声求饶道:“几位道友饶命!我只是被人指使,这才一时糊涂对几位下手。”

    元衡之等人没想到还没开始审问,这人就一股脑的将事情吐露出来,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其实这也难怪,此人在门中本就不被重视,这才被分了这个抓人的苦差事,如今遇到危险,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忠诚之心,只盼着将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好保住性命。

    何简把长剑架到这人脖子上,喝到:“只要你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们也不是滥杀之人,自然不会夺你性命;但要是让我们发现你说了假话,那你脖子上的这颗东西也不必再留着了!”

    剑锋的寒气毫无阻碍的透过皮肤,那人吓得直哆嗦,“几位尽管问,我无有不言!”

    柳盈风道:“那好,你先说来,你名为何,是哪派门下,又为什么要将那些女子抓去?”

    那人咽了口唾沫,“我、我叫宋李,是血炼门下,抓那些女子是门中长老吩咐,据说是要炼什么大阵。”

    血炼门!四人震惊的对视一眼,想到的都是小寒山秘境中的那一场动乱。

    何简将剑尖抵近几分,在宋李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你还知道什么,通通给我说出来,否则休怪剑下无情!”

    宋李察觉到脖子上温热的液体,整个人吓得涕泗横流,“我不过是个低级弟子,知道的都已全说出来了,其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柳盈风心思通透,问道:“血炼门原本不是在齐州么,为何现在又到了桐城?”

    闻言,元衡之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这也正是他想问的问题,当初各大宗门共同讨伐血炼门,却发现对方早已转移,如今或许就能将其中疑团问个清楚。

    宋李不敢隐瞒,急忙说道:“这个知晓!大概两三个月前,门中突然传下命令,说是有大敌来犯,命我们收拾行装,跟随门中转移到桐城来。本来也有许多人不满,我们原本在齐州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到桐城这小地方来,但传令的是门主的亲传弟子贺师兄,又有谁敢不听,就跟着到了桐城。”

    元衡之听了宋李的话,向他描述了一番小寒山秘境中那贺姓男子的形貌:“你说的贺师兄可是此人?”

    “对对,”宋李缩着脖子,“那正是我们门主唯一的徒弟贺源贺师兄。”

    如此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必定是贺源逃回去将秘境中发生之事告诉了血屠魔君,料到其他各派必不会善罢甘休,这才将门下提前转移,让各派扑了个空。

    几人又将血炼门如今所在及门中情况问了清楚,何简用剑柄将宋李敲昏,扔到角落布了个障眼法,又在他旁边点燃了安息香,笑道:“师兄师姐放心,此人没一两个月是绝不会醒来的。”

    顾绮年看向元衡之,“元师兄,这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她本心里是想稳妥行事,毕竟血炼门中有高阶修士存在,最好的选择是回宗将此事禀告师门,由师门来处理;但一路上所有决定都是元衡之所下,四人中已隐隐以他为主,这时顾绮年也就不自觉的问起了他的看法。

    元衡之所想却有不同,也更大胆:“我们不妨先去血炼门探探虚实,然后再回宗禀告。”

    他有此想法也不出奇,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元衡之的的确确是个有野心的人,虽说他身为亲传,在宗内地位极高,但他并未因此满足,若是能由此事立下功劳,那么凌字辈中,除韩肃之外,将再无人可以与元衡之相比。

    而且他也并没有异想天开到以为凭己方四名筑基修士就能将血炼门如何,但要是只探探情况,虽有风险,但这险冒的也是值的。

    柳盈风其实也不甚赞同,但既然元衡之发了话,她也不好反对,只能就此默认,只有何简完全不曾想到其中玄机,他天性就不安分,此时听到元衡之的决定倒是乐意的很,忍不住摩拳擦掌,就等着大闹一番。

    他们回到客栈之中,商议好明日一探血炼门,便各自回房打坐休息。

    其实元衡之还有一事没有告诉其他三人,他还有着保命的手段,进入小寒山秘境之前清霄所给的玉简仍带在身上,真到了危急关头,只要捏碎玉简,清霄赶来,自然就无碍了。

    四人休息一夜,天不大亮,就悄悄起身,在柜台上留下银两,往聚华山而去。

    从宋李口中得知,血炼门如今正藏匿在聚华山上,这聚华山在修真界中籍籍无名,没想到其中却隐藏着一条小型灵脉,几人甫一上山,就感觉到了那比之桐城城内尤为浓郁的灵气。

    通常来说,稍微有些底蕴的门派都会在周围布下护宗大阵,但此处毕竟不是血炼门经营数年的齐州,聚华山上竟没有察觉到护宗大阵的存在,这倒是让元衡之四人的潜入轻松了很多。

    他们佩上隐身符和障息符,从外围悄悄进入,那些低级弟子又如何能够发现,一路上竟不曾惊动一人。

    再往里去,屋舍楼阁明显要比外围精致很多,想必已到了内门弟子的住处。四人提高警惕,根据昨日宋李的描述避开了不少守卫。

    谁知刚要转过去,元衡之突地一顿,拐角的另一面竟然还有一人。

    元衡之不敢大意,拔出纯光,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疾步旋身,谁知手下纯光一阵震颤,原本十拿九稳的一击竟是被挡下了。

    这一挡也教他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传音冷笑道:“真是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昭圣子。”

    昭烈云收起红缨枪,“元道兄能在这里,为何我就不能。”

    这两人的不对盘在秘境试炼之后五宗之中几乎无人不知,如今在血炼门内要是再让他们对峙起来,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顾绮年连忙打起圆场:“此处不比寻常,还请两位师兄协力共进,才好将事情解决。”

    昭烈云也是路经桐城,无意中发现了血炼门踪迹,如今血炼门已成了各派公敌,他自然也要来一探究竟。

    两人都明白现在对方是一大助力,只能将不愉先放在一边,又将自己所知都说了出来。

    没走多久,从一处楼阁中突然传出了东西被打翻的声音,以及女子的怒斥:“这些是人吃的东西吗,你们竟敢拿到我面前来!”

    顾柳二人几乎要惊呼出来,元衡之的面色也难看下来,只因这女声颇为熟悉,正是荣安公主的声音!

    魔君

    可是荣安公主不是应该身在京城,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血炼门里?

    元衡之心思电转,忽然想起桐城中那客栈掌柜的话:“小店里的伙计小六子,前两天到街上去采买,回来经过一处小巷时,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美貌姑娘眨眼间就被一阵黑风卷走了”

    顾绮年显然与他想到了一处,悄声问道:“莫非那掌柜所说被抓走的红衣女子就是荣安公主?”

    “恐怕就是如此。”元衡之心下烦躁,他原本并不想救那些被抓走的女子,按小寒山秘境里的情况来看,那些女子极有可能已经被抽取血液而死,就是剩下一些幸存的,救了她们也会打草惊蛇,惊动血炼门中的高阶修士,那时他们再想全身而退就困难了。

    只是没想到荣安公主会在这里,元衡之虽然并不喜欢对方,但作为男人很难无动于衷的看着爱慕自己的女人死去,他也如此,这就陷入了两难之境。

    他心中生躁,面上自然也带出几分,被昭烈云瞥见,当即讽刺道:“看来里面那位姑娘和元道兄关系匪浅。”

    元衡之现在哪里还有功夫在意这点不痛不痒的嘲讽,只将眉头拧成了“川”字,迟疑不定。

    何简也望向他,问道:“元师兄,这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元衡之沉默半晌,他终究没有狠心到能眼睁睁看着荣安丧命,当下做出决定:“先救出公主再说。”

    何简,顾绮年与柳盈风自然不会有异议,但昭烈云就不这么想了,元衡之竟然打算因为一个凡人女子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只有他们一方,昭烈云也管不着他们如何折腾,可是如今自己也在此处,一旦上玄宗四人被发现,血炼门戒备起来,自己也无法独善其身。

    元衡之看出他所想,“昭圣子若是不愿,大可自行离开,我等绝不阻拦。”

    他说的轻松,实则料定了此时昭烈云与他们已在一条船上,要是船只被毁,谁也落不了好,对方就是再愤怒也得继续下去。

    果然,昭烈云虽然难掩怒气,但还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既然已有决断,众人也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当下互相掩护,潜入了楼阁之中。

    进入之后果然看到了荣安公主,她身后墙角处还坐着七八个容颜惨白的女子,神色中满是恐惧,瑟瑟发抖的聚在一起。

    荣安虽然略有憔悴,但看着精神尚好,此时正指着一人大声骂道:“我可是堂堂大燕公主,你们竟敢将我囚禁此处,等我皇兄发觉,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被她指着的那人身材瘦高,身着血炼门弟子服侍,闻言不屑的嗤笑道:“你便是公主又如何?就算凡人界的皇帝到了此处,也是任我宰割的份,你还想摆起公主的谱?”

    他的目光扫过钗环散乱的荣安,面上忽地露出一丝淫邪之色:“你这小娘子性子虽差,却的确是花容月貌的长相,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倒不如死前让我快活一把,我也给你留个全尸。”

    说完,他“嘿嘿”笑了两声,搓了搓手,就往荣安走去,墙角那些女子骇的尖叫起来,他听得心烦,一道法诀打了过去,那些女子就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了。

    荣安强忍惧意,在这人靠近的时候,一巴掌打了下去,虽然半途就被钳住手腕,但长长的指甲还是在这人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

    这人勃然大怒,将荣安一把甩到地上,面色阴鸷之极:“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端起架子来了。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也白修炼了这许多年。”

    说完,压到荣安身上,双手一扯,便要撕开她的衣襟。

    荣安又踢又咬,拼命反抗着,但对方到底是筑基修士,哪里是她抵抗的了的,反而被狠狠的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当即脸颊就肿起了半边,口中也满是血腥。

    那人撕开了她的外衣,令人作呕的手也探进了内里,荣安绝望不已,眼角缓缓滑下泪水,她头一次感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宫来

    就在她对身上之人的啃咬已经麻木之时,突然炸开的血雾溅了她满头满脸,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上方的躯体无声无息的倒在了一边。

    荣安瞪大了眼睛,一时疑在梦中,心心念念的人竟然真的出现并救了自己,她紧张的连眨眼也不敢,生怕一闭上眼就会回到刚才那可怕的噩梦中。

    元衡之擦去剑上血迹,低声道:“公主,已经没事了。”

    荣安如梦初醒,方才强压的恐惧瞬间全都爆发出来,她不顾自己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样子,整个人都扑到元衡之怀中,哭叫着对他又捶又打:“你怎么才来,知不知道我都要害怕死了”

    元衡之沉默着任她捶打,其余四人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

    那血炼门弟子是筑基后期修为,而另一边则是五名筑基初期的修士,若是合力围攻,未必不能击毙那人,但如此一来,就势必要惊动其余守卫,他们此行也就算是失败了。这时,还是元衡之做出了决断。

    荣安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她现在所倚靠的这个男人,阻止了一开始就想冲过去的三位同门,一直等到那想要侵犯她的血炼门弟子最为松懈的一刻才终于出手。

    荣安犹自哭着,就听见门外传来“啪——啪——”的掌声,从阴影处缓步踱出了一名锦袍玉带的青年,身材高挑,眉目风流:“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日再遇,几位倒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顾绮年低声惊呼:“贺源?”

    青年双眉一挑,折扇敲上掌心:“没想到顾仙子也知道在下,在下真是倍感荣幸。”

    他特意换了谦称,然而语声却更显轻佻,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流转之间,生生让顾绮年产生了一种被侵犯的错觉,当下羞的双颊飞红,更添艳色。

    贺源赞叹道:“早听闻‘瑶台双姝’之名,当日在小寒山秘境中太过匆忙,今日一观,顾仙子与渥丹仙子果然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在下见了,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这话简直称得上是调戏了,若说顾绮年方才是羞,这会已变成了恼,只是知道自己与对方修为相差太多,这才不曾动手。

    元衡之沉声道:“阁下辱我师妹,究竟是何用意?”

    “我只是天生喜好美人,”贺源折扇一展,“只要将在场的三位佳人留下,元、何二位道友以及昭圣子自可离去,我绝不阻拦。”

    荣安听见这话,登时柳眉倒竖,骂道:“该死的浪荡子,本公主才不要留下!”

    “太辣的美人我可不喜欢。”贺源叹息道,突然毫无预兆的向元衡之这边攻来,折扇牵引之下,仿佛整个空间都产生了倾颓之感。

    众人心中一凛,没想到此人比小寒山之时修为又有精进,半点不敢轻忽,一同迎战贺源。

    即便如此,一击之下,五人还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实因与秘境中相较,朝露和小白这两大助力都陷入了灵兽的休眠,以筑基修为应付身为金丹真人的贺源本就毫无胜算。

    贺源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写意:“几位何必负隅顽抗,之前我说的话仍然作数,只要留下三位娇客,其他一切好说。”

    几人额上渗出涔涔冷汗,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荣安在一旁看的焦急万分,但别说插手,她连众人的身影也分辨不清,当真是束手无策。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股莫大的威压,这威压有着说不出的酷烈狰狞,以及藐视天地的狂傲,那些凡人女子口鼻间溢出血来,瞬间昏迷不醒,荣安虽然稍好,但也似一条脱水的鱼,艰难的喘息着。

    元昭等人像是胸口猛然压下一块巨石,面色异常难看:如此强横的威压,只有元婴修士方能拥有。更棘手的是,他们的师门长辈中不乏元婴真君,两下相较,来者极有可能是元婴后期,在这种大能面前,他们无异蝼蚁。

    这样下去,他们必然会命丧此地,元衡之一咬牙,指间用力,捏住的玉简便碎成了粉末。

    “本座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血炼门中撒野。”随着低沉的男声,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来者一头鲜明的红发,轮廓极深,五官凌厉却不失英俊,颧骨较常人略高,但整个人都张扬着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一见便印象深刻,难以忘记。

    贺源停下攻击,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师尊万安。”

    他如此举动,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正是千年前叛出天微的血屠魔君。

    这盖世魔君面上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在他的注视之下,五人如遭重击,心神巨震,连连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有意思,”这魔君唇边扯出一抹微妙的弧度,“清霄的徒弟,和昭楚楼的儿子。“

    几人心中已生出不妙预感,便见血屠负手而立,悠悠说道:“想必看到你们的尸体,他二人的脸色一定会很有趣。”

    话音刚落,他身侧就出现了一道由紫焰构成的火龙,周身烈焰燃烧,甫一出现,周围的温度就急剧升高,连空气被扭曲的波纹都清晰可见。

    几人顿觉呼吸困难,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条火龙汹涌而来,仿佛连视野都被漫天的火焰撕扯变形。

    贺源只当五人必死无疑,还在心底暗暗可惜,从此以后又少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不想此时,异变突生。

    激战

    半空中陡然出现一条细微的裂缝,旋即迅速扩大,像是有莫大的力量从内里将这裂缝狠狠扯开。

    随即,从裂缝中伸出了一只浑然无暇的手,肤色冰白,线条流畅蜿蜒,修长纤细的手指分明如玉。任谁见了,都只能将其与抚琴品茗这类风雅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又怎能想到,就算指尖轻点,也能引动天地之威,将敌方化为飞灰。

    这只手轻轻一点,那火龙就像受到牵引一般,毫不犹豫的调转了方向,呼啸而去,直教人心惊胆战,忧心那冰雪雕成的手会在熊熊火焰中融化。

    火龙一头扑了上去,眨眼间只剩半尺之遥,那只手却像完全没有感受到炽烈的温度,准确的卡上火龙的颈部,轻轻一捏,那火龙哀鸣一声,庞大的身躯瞬间消散,只剩零星的火花落到地上,又转瞬熄灭。

    几人顿时产生了劫后余生之感,大松了一口气,便见血屠魔君冷哼一声,神情莫测:“既然来了,为何又不出现。”

    一道虚幻的身影渐渐凝成实体,鬓若流云,衣带当风,清绝殊华之极,正如姑射仙人。

    元衡之一见此人,心下大定:“师尊!”

    与元衡之的欣喜不同,昭烈云的心理却要复杂的多,每次都是被这人救下,自己只能像现在这样仰视对方的存在,明明所隔的距离并不遥远,但实力上的差距却是一条巨大的鸿沟,将对方隔在难以触及的云端。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渗出鲜红的血液,昭烈云却浑然不觉,眼中心中都只有那道出尘的身影:他想要的,绝不是一次次的被对方救下,而是能与这人并肩而立,共求大道。

    清霄听见徒弟的声音,淡淡瞥来,几人虽然带伤,但并无性命之忧,他便重新将目光集中在血屠魔君身上。

    “你到底是元婴修士,又何必与几个小辈计较,平白落了身份。”他的语声一如往常,淡漠而又平和,仿佛如今面对的不是在魔道中有着赫赫凶名的魔君,而是多年不见的一位旧友。

    血屠剑眉微挑,唇边扯开一抹平直的弧度,讥诮道:“本座又不是那些沽名钓誉的名门正派,何需在意什么身份。况且这几个小辈胆敢潜入本座的地界,不给他们点教训,旁人还当我血炼门无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他语气傲然,自有一股睥睨之气,让人情不自禁的觉得,好像无论此人说出什么,旁人都该顺应服从,不可违逆。

    这正是因为血屠魔君所修乃是霸道,一言一行,均有威势贯彻其中,凡是修为不及他之人,皆为其所摄,生不出反抗之心。

    清霄静默半晌,凤眼一片幽深:“虽说是教训,但若我不曾赶到,怕是连尸体也见不着了。”

    此言绝无夸大,那火龙他应付起来自是轻易,但如果是几人这般的筑基修士迎面对上,别说逃脱,恐怕连尸体也要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清霄虽然语气未变,但血屠终究是从中听出了一丝细微的怒意,不由扬声大笑:“苏映真,本座原以为你为追寻无情大道,早已摒弃了一切情感,只将自己当做无情无欲的死人,没想到你也是会动怒的,倒真让本座吃惊不小。”

    乍听见“苏映真”此名,就是清霄也恍惚了一阵,前世今生,他的名字都不曾改变,只是入宗不久便被赐下道号,久而久之,竟无人以“苏映真”相唤,如今算来,竟足足有两百年了。

    听到这个名字有所反应的并不只是清霄一人。贺源虽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暗暗吃惊,他早就知道自家师尊有一极其忌惮之人正是唤作此名,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苏映真就是清霄真君。

    再联想到血屠魔君的陡然出现,原本看似巧合的事情也笼上了一股深意。而且在贺源看来,血屠对清霄不见有多忌惮,倒是在意更多一些,那种矛盾复杂的心思,他只隐隐窥见一点,就不敢继续深究。

    血屠积威甚重又喜怒不定,即使身为徒弟,贺源也不想挑战他的忍耐程度,但思维仍是微妙的拐了个弯:师父向来心思莫测,怎么到了清霄真君面前,竟变成了如此易怒的性子。

    他正想着,就听清霄徐徐言道:“你也是修道数年,怎作如此妄语。无情道并非仅指太上忘情,而是于我而言,无论是人,亦或走兽草木,都无甚分别,唯有‘道’之一字,如江河映日,犹在心间。”

    他这般从容道来,神情不曾有丝毫波动,仿佛所言不过是天经地义的纲行常理,但在场诸人听见,望着他冰雪雕成的容颜,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像是冬日里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将全身血液都冻结起来,艰涩的难以思考。

    血屠魔君当即变了颜色,刚要发作,就正对上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苏映真乃昔日之名,从此也不必再提。”

    此言一出,血屠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嘴唇紧抿,侧面绷出坚硬锋锐的线条:“多说无益。你若想将这几个小辈带走,自然要胜了本座才行。”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黑色小幡,迎风便长,眨眼就有了六尺高度。

    这黑幡甫一拿出,整个空间内就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耳边似有厉鬼哭号,连空气都阴冷了几分。

    此幡颇有来头,乃是凡间战乱之时,以十万兵将的性命与怨气祭炼而成,天生就有扰乱心志、侵蚀魂魄的作用。后来斗法之时,又不知禁锢了多少修士的怨灵,威力愈增,着实是数一数二的邪道法宝。

    元衡之与昭烈云等人的筑基道体本是寻常兵刃也伤不得的,可此时这黑幡仅仅只是取出,就感到一缕阴冷气息从骨缝间渗透而入,一身灵力竟是只剩下十之一二。

    贺源的脸色也不好看,他身为金丹修士,受到的影响要小很多,即便如此,也被那阴邪之气搅得心头烦乱。

    血屠魔君低咤一声,双臂如举千钧,当黑幡挥下之时,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他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此时催动黑幡,顿时风云突变,整块天幕都被乌云重重遮住,从厚重的云层中传来轰隆的闷雷,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憧憧鬼影发出或扭曲,或诡异的笑声,瞬时血芒暴涨,贯穿天地,挟着灭绝生机的威势摧枯拉朽向清霄袭去。

    清霄虽是元婴中期,比血屠差了一个小境界,但他怡然不惧,问道剑发出清越不绝的长吟,剑身震颤之下,寰宇随之倾倒,当那一剑真正挥出之时,山岳崩颓,四海倒卷,天上地下,再没有比那剑光更辉煌的存在。

    眼看着自己的攻击被拦下,血屠却不怒反喜,大笑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如此,便痛快一战!”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两道修长身影倏忽交错,血屠与清霄竟是舍弃了法术,用最直接的方式激烈交锋。

    一招一式,看似随手拈来,但仔细观之,无不与天地相合,其中蕴含的玄妙之道,只教诸人看得目眩神迷,心中所得,胜过闭关十年。

    尽管此时仍然身处敌营,但昭烈云与上玄宗几人已经完全被两大元婴真君的交战吸引了全副心神,顾不得其他,自然也就倏忽了对周围的戒备。可现在除了他们以外,意识清醒,战力犹存的还有一人——正是贺源。

    一开始贺源的目光也被吸引而去,但他虽外表轻浮,实则心志坚定,不一会就回过神来,只是仍有忌惮,这才不敢动手。可当下二人激战正酣,清霄无暇他顾,贺源没了顾忌,又如何会将区区几名筑基修士放在眼里。

    只见他身形如鬼魅一闪 ,转瞬就出现在几人面前,折扇带起的罡风轻而易举的削断了顾绮年一缕鬓发,若不是她躲得快,恐怕如花容颜也要添上一抹血痕。

    顾绮年惊魂未定,就听贺源悠悠叹道:“几位若是再不束手就擒,下次我可就不敢保证能避开顾仙子芳容了。”

    几人心中只是冷笑,要是真的束手就擒,恐怕就不是脸上受伤这么简单了。

    众人战作一团,虽然身上带伤,但有清霄同在此地,比之方才底气要足多了,一时竟然也能够勉强相抗。但修为上的差距毕竟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时间一长,胸中的那股气渐渐消散,很快就被贺源单方面压制下去,毫无还手之力。

    清霄虽与血屠交战,但以元婴修士之能,便在此时,神识覆盖之下周边情形也一览无余,见昭烈云与上玄宗几人被压制的如此厉害,原本平稳的心境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的修为本就不及血屠,此时再一分神,立时被对方抓住破绽,黑幡重重击上左肩,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声,左臂瞬间软绵绵的垂了下去,显然整块肩骨都被击碎了。

    清霄神情丝毫未变,仿佛那一击是落在了别人身上,只是面色更苍白了几分,几乎显出一种透明的质感。

    如此一来,清霄的战力自然大打折扣,血屠却趁此良机加大攻势,胜利的天平渐渐向这魔君一方倾斜。

    只是还未等到清霄落败,昭烈云五人却首先支撑不住,眼看这面情势危急,清霄问道斩下,向贺源发出雷霆一击,就在这一瞬间,他背后空门大露,只听见几人焦急的喊声,后方就传来了一股恐怖的吸力,天地间飞沙走石,狂风四起,他只感到一条手臂缠上了腰间,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浮生(一) 【内含配图】

    他从混沌中醒来时,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他低下头,自己身上穿着质地精良的素缎中衣,摸上去是冰凉而顺滑的质感,身下的乌木雕花大床纹饰精美,其上祥云瑞兽,栩栩如生。 再看房内装饰,无论是墙上悬挂的雪霁寒梅图,抑或摆放的描金荟山瓶,富贵中透出清雅,其余物件,也都放置的恰到好处,既凸显出了本身的特点,搭配起来又毫不突兀。

    显而易见,此间主人不仅出身高门,品味也是不凡,当是世家公卿之后,才能有如此底蕴。

    可是看着周围一切,他却只有茫然:我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像是一团迷雾被层层拨开,一个名字隐隐浮现在他心底。对了,我是叫做昭烈云。

    一想起自己的名字,他的思维瞬间清晰了许多,只是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却仍然没有头绪。 他刚起身,想要四处看看,也好想起更多东西,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从外头进来了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

    那丫鬟穿着齐胸襦裙,容貌秀美,看见昭烈云不由惊呼一声,急忙放下水盆,过来扶住他:“大公子怎么起来了,您头上的伤还没好,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听她这么一说,昭烈云这才感觉到隐隐的疼痛,伸手一摸,头上果然还缠着一圈绷带,他下意识的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那丫鬟惊讶道:“您不记得了?前些日子您和威远侯家的四少一起去城北打猎,结果不慎坠马,这才受了伤,宫里的太医嘱咐了要好生静养呢。”

    “原来是这样。”昭烈云喃喃道,随即像是下定决心,对那丫鬟道:“其实我这一伤,有许多事都记不清了,眼下竟如在梦中一般。”

    那丫鬟见他神情严肃,不像是玩笑模样,小心翼翼问道:“那、那您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昭烈云沉默半晌,“我只记得我名昭烈云,除此以外,再无印象了。”

    那丫鬟怔怔的望着他,良久连声音都抖了起来,“您且等等,”她转头冲门外喊道:“晴雪,快去请夫人前来!”

    不一会儿,一名气质高雅的中年美妇就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来到昭烈云面前,还未说话就先红了眼圈,抚摸着他头上的伤口就哽咽了起来:“云儿,你可别吓为娘,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昭烈云摇了摇头,随即迟疑着问道:“这位夫人,你说你是我娘?”

    那美妇一听,整个身子都晃了几晃,周围的丫鬟忙扶住她,之前端着水盆的那个显然在丫鬟们中极有脸面,凑上去担忧道:“夫人,您没事吧?”

    “不用管我,”那美妇无力的摆了摆手,“烟蓝,你赶紧把王太医请来给云儿看一看,再将此事禀告给侯爷。”

    烟蓝应声退下,美妇握住昭烈云的手,已是泪盈于睫:“我苦命的云儿,不过是出去打猎,怎么就搞成了这副样子”

    丫鬟们忙劝她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忧伤,昭烈云眼看着这美妇哭的梨花带雨,却总感到一种淡淡的违和,这违和正像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与这些人隔在了两面。

    没多久,这些人口中的侯爷与王太医就一前一后进了房间,被称为侯爷的那人年近不惑,但保养的极好,不仅看不到几条皱纹,身形也是高大挺拔,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昭烈云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英俊轮廓,那美妇捏了捏昭烈云的掌心,低声道:“云儿,快叫爹啊。”

    他感到别扭极了,那个字在舌尖徘徊了半晌也没有吐出,最终还是用了另一个疏远些的称呼:“父亲。”

    侯爷神情复杂,目光紧紧盯着昭烈云,半晌转头询问正给他诊脉的老者:“王太医,犬子如今这般到底是何情况?”

    王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语气不紧不慢:“侯爷和夫人不必担忧,大公子只是因为坠马,头颅内产生淤血,这才忘记了许多事情。只要好好调养,等到淤血散去,这症状自然也就消失了。”

    美妇紧张的问道:“那我儿何时能够痊愈?”

    “这——”王太医顿了顿,随即摇头道:“老夫也说不出准确的期限,但夫人可以多与大公子说些熟悉的事情,也许就可以早日唤起大公子的记忆了。”

    那夫人呜呜哭了起来,“怎么偏生是我的云儿遇上了这种事情,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成了这种状况,今后可如何是好”

    “好了,”侯爷低声斥道,“你身为镇北侯夫人,一府主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烟蓝,你替本侯送送王太医。”

    王太医拱手道:“侯爷多礼了,老夫再给大公子开些调养的方子,便请烟蓝姑娘一并取来,按时给大公子服用。”

    等送走了王太医,镇北侯在屋内踱来踱去,看见夫人又在抹泪,昭烈云却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怒气顿生,指着美妇骂道:“你看你养的好儿子,不过是出去打了趟猎,就能把脑子摔坏,说出去旁人还不知要如何嘲笑,只当我镇北侯府后继无人,养出了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侯夫人眼泪都逼了回去,气道:“哪有人像侯爷这般糟践自己的儿子,云儿何德何能就能被称作纨绔,他也不是摔坏了脑子,只不过是暂时失去了记忆,等多说些熟悉的事情,自然就能想起了!”

    镇北侯冷笑道:“就是你一直惯着他,才会有今日之事。慈母多败儿,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

    “他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就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侯爷,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心疼?”

    被她的目光一看,镇北侯的语气也不禁软了下来,“夫人,我这也是为烈云好,他再这样整天无所事事下去,今后又如何能支撑起侯府?你难道想让他日后落魄不堪,只能看别人的眼色过活?”

    镇北侯素来内敛,如此直白的说出心中所想,实属首次,侯夫人也被镇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母亲慈爱,父亲又如此用心良苦,按理说来,身为人子当极其感动才是,可昭烈云看着眼前情景,不知为何,心中的隔阂感却愈发明显了。

    他整个人像是分裂成了两部分,身体安静的顺从镇北侯的安排,而灵魂却漂浮在半空,冷冷的俯视着下方的一切。

    从镇北侯那里,昭烈云得知,如今是大雍恒帝在位,年号弘仁。恒帝是先皇第二子,生母乃先孝昭文皇后,是名正言顺的嫡子继位。

    而镇北侯府,正是显赫的百年世家,先祖以军功封侯,世袭罔替,几代经营下来,威望极高,三十万定北军中,竟有二十余万归在镇北侯麾下。

    本代镇北侯昭楚楼同时还领着毅勇将军之位,少年时起就在军中磨炼,后娶河东大族花氏女明凰为妻,得子昭烈云,由此卸职返京,即便如此,昭家仍有数人留在边关,对定北军的掌控不容小觑。

    在昭烈云降生之初,众人均以为虎父无犬子,昭楚楼的儿必然也会像他父亲那般,少年即有勇名,之后执掌定北军,立下赫赫战功,将侯府的荣耀延续下去。

    谁知随着昭烈云长大,这将门之后竟与他的父祖完全不同,对政途军功之类毫无兴趣,每日只与京中的一些世家子弟打猎饮酒,好不惬意。大雍的不少世家家主都在感叹,镇北侯府的败落,恐怕就在眼前了。

    昭烈云安静的听着自己的过去,从出生,成长,再到坠马受伤,一切都有根有据,听上去毫无破绽,显得如此真实可信,但不知为何,他心中违和更甚,总觉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他找不到不对劲的根源,听了他们的叙说之后,再回想时,顿时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大脑,在里面翻腾搅动,痛到极致,他甚至将指甲深深抠进床板,十个指头鲜血直流,吓得镇北侯夫人泪水涟涟,只叫他不要再想。

    折腾了一天,等到终于能躺在床上休息时,昭烈云只感到身心俱疲。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就像在茫茫大海里随波漂流的小船,没有方向,也不知道最终会到达何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模糊起来,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看见了一道修长的背影,乌木般的黑发被束在檀木珠冠之中,神姿清越,风仪湛然。

    昭烈云想要追上那个人,可对方渐行渐远,眼看就要消失在薄雾之中,他心中一急,大步奔出,终于抓住了那人的衣袖,张口唤道:“清霄”

    与此同时,朔星殿内,一人猛然惊醒,起身而坐,外间进来一名身材瘦高的太监,恭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掌灯。”那人平静说道。

    烛火明灭,映出的一张容颜完美无瑕,长眉斜飞入鬓,水墨凤目,工笔精描也难以绘出神韵万一;鼻梁挺如远山,蕴含川泽之秀,唇色极淡,然线条异常优美,让人无端想起微醺日光中素色的梨花。

    浮生(二)

    翌日,天还未亮,随着朔星殿主人的转醒,便有一列宫女手捧托盘鱼贯而入。

    恒帝此时只着素色中衣,乌发披散,冲淡了几分冰寒的气息,连往日里完美到凛然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正如一块暖玉雕成,直教人移不开眼。

    朔星殿大总管张德胜略一示意,四名宫女依次上前,分别伺候着洗漱,又有一人捧来朝靴为恒帝穿上。

    之后就是冕服,恒帝站在屏风之后,双臂微展,中衣帖服在身上,露出的线条流畅优美之极。待穿好玄色上衣与朱色下裳,又有宫人取来冕冠,两侧迤逦的允耳愈发衬得耳垂晶莹如玉。

    冕冠前方垂下的旒珠遮住了恒帝容颜,只能依稀看到一双幽深凤目,像是掬起的一抹寒潭,冷沁入骨。

    等恒帝在仪仗的簇拥下来到天枢殿时,群臣齐聚,三跪九叩,山呼万岁,这人间帝王霎时的威仪,竟盖过了天上的神明,如日灼灼,不可逼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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