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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御用侠探 作者:弄清风

    第5节

    然而陆苓歌眼里的惊讶却并不多,且很快便被一抹阴鸷所取代,他冷哼一声,“果然如此!可是你昨夜已消耗太多,可还胜得了我!”

    说着,陆苓歌的剑技忽然一变。

    归鹤派剑技讲究的就是形随意动,要像翱翔天地间的仙鹤那样,不拘泥于形,潇洒、随性,修炼此剑者舞剑时自有一股淡然出尘之气。可陆苓歌此刻的剑技却刁钻、毒辣,那无形胜有形被他发挥到了极致,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下一刻会从什么方向出剑。

    陆双行眸光微凝,可还击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确实,昨夜他为了教导汪敏,耗去了太多心血,一早又被带到这里,根本没有休息,精神很差。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败在陆苓歌剑下。

    “那便试试!”陆双行的速度又增快了不少,那杀气浓郁,让人很难相信他只是个曾经的剑痴而已。这确实是一只鹤,可这是一只叫声瞭戾能刺破云霄的鹤,一只俯仰之间能振破山岚的鹤。

    就算状态不佳之时,对上精神饱满的陆苓歌,也毫不见绌。

    “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章琰忍不住咋舌,刚刚不是要废了陆双行的武功,然后了结此案了吗?可现在是什么发展?

    他忍不住扫了一眼燕三白和李晏等人的表情,却发觉自己完全看不懂。等等,燕三白刚才还把九渊剑还给了陆双行让他御敌,这是不是说明……

    思及此,章琰的嘴不由张得更大了。

    场间,陆苓歌渐渐被陆双行压制住,力有不逮。陆双行却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冷声问:“你还不出招吗?”

    “师兄,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陆苓歌伸手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眯起眼,“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苓歌的手腕一转抖出一个剑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剑招就已经脱手而出。

    “归去来兮!”归鹤派弟子惊呼,这一定是归去来兮!后八式中最快、招式最简洁的一招!可是掌门怎么会?!

    不,等等,这跟原来的归去来兮好像有点不一样!

    燕三白和李晏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神情微凝。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剑尖,没有丝毫挪动。

    是的,这一招已经不是原来的归去来兮了。它更快,更让人无法捕捉它的行迹,比原来更具威势!那剑尖上,凝聚的是陆苓歌身为一个剑客的自信。

    “师兄,你且接我这一招!”

    归去来兮,来得快,去的也快。

    所有人都不禁屏息,就见那烟尘渐散的战场上,一滴露珠忽然从头顶的竹叶上滴落。那一瞬间,在武者的眼里,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颗水珠,它旁若无人的闯进了这个剑拔弩张的战场,不断的下降、下降。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忽然!一截剑尖刺破了水珠,水滴迸溅!那每一个细小的水滴里,仿佛都照应着陆苓歌志在必得的脸。

    可是‘叮——!’的一声,势如破竹的剑尖忽然遇到了最大的阻碍。千军一发之际,也不见陆双行使出了什么有名的剑招,只是把剑往胸前一横,便拦住了那剑尖。只是陆苓歌的力道太大,那冲劲击退了陆双行,让他的双脚在地上拖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陆苓歌顿时脸色大变,而在他面前不过一步之遥的陆双行,却忽的抬起头,舔去嘴角的血迹,咧嘴笑了笑,“踪迹难寻,却还是有形,苓歌,你的功力还是不到家啊。”

    陆苓歌的眼神几度闪烁,心中像翻起了滔天巨浪。他咬着牙,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阴晴不定。

    这一招,是陆苓歌最自信的一招,十六年,他暗自钻研了这招十六年,从一个垂髫小儿到如今的一派掌门,他自认为已经把这招归去来兮改良到最佳的地步,再没有人能使出比他更好的归去来兮了。昨夜他更是偷偷观摩了陆双行教导汪敏的画面,等他后八式全部习成,就算是惊才艳艳的剑痴又怎样,一样叫他败于自己剑下!

    可是现在呢?陆双行仅仅用一招根本算不上是剑招的招式,就挡住了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一剑!

    一股狂意袭上心头,陆苓歌飞快的出剑,一剑又一剑,归去来兮在他手上已经发挥得妙到毫颠,可是仍然打不败陆双行!

    陆双行反而从他不断的进攻中摸到了些许套路,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怎么,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这一句,可真触到了陆苓歌的痛处。他面露凶光,卯足了劲,终于,使出了最强一剑。

    可是‘哐当——’一声,陆苓歌的剑再次被九渊击中,在这不停的击打的过程中,剑身终于承受不住,断了。断剑坠落,插入汪静川坟前松软的泥土中,发出不甘的嗡鸣。

    九渊却去势不减,斩断陆苓歌的剑后,剑气更加凛然,在陆苓歌胸口上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战斗戛然而止,陆双行看着站在原地好像已经呆掉的手下败将,却没有再出剑相逼,而是摇摇头。正如他昨日更燕三白感叹的那样,‘可惜啊……’

    他们也曾经是亲如手足的师兄弟。

    “掌门!”归鹤派的弟子心中焦虑,他们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却是真心为陆苓歌担忧。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断了,就等于手被斩断了。

    然而陆苓歌却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隐隐有疯狂的意味,让燕三白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陆苓歌捂着胸口止住血,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以为,我真的那么蠢,一点异常都没有感觉到吗?”

    “你这是何意?”陆双行的体力已经有些透支,握着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安。

    恰在这时,两道声音由远及近,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师父!”

    是王七和卢博远,他们在最后一刻赶到了,面色焦急的朝陆苓歌奔过去。

    然而燕三白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脸色却变了变。王七和卢博远跟陆苓歌最亲近,没道理有其他弟子在这儿,他们却在这个时候才赶到,除非……他们另有安排!

    思及此,燕三白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四周,细心的感受着四周的变化,忽然,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从远处飘散过来,他立刻大呼,“快屏息!有毒!”

    可是已经晚了,那香味无影无形,飘散极快,陆双行和李晏他们来不及屏息就已中招。两人急忙运功逼毒,可调动起来的内力却如泥牛入海,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化功散!”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错。”陆苓歌道:“这东西虽不能永久的压制你们的功力,但一个时辰,也足够了!”

    此时,王七和卢博远落到了陆苓歌身侧,他们三人还安然无恙,显然事先服过解药了。

    闻言,章琰神色大变,连忙看向燕三白,“燕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

    “不要着急。”燕三白安抚着,转头看向陆苓歌,“你都看出来了?”

    陆苓歌摇摇头,“没有,不过一切都进展得太顺利,难免让人起疑。况且,我不是很相信仅仅因为汪敏的请求,你就这么快结案了。”

    “这倒也对。”燕三白算是承认了。

    章琰心里却快急死了,大侠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闲聊?!零丁看他这么急,也是有点同情,过去拍拍他的肩,“还有我家王爷在呢,他都不急你急啥?”

    章琰一想,也对哦,就算要死还有个洛阳王呢。

    “燕三白,那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陆苓歌目光犀利,他始终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且纵然有一些小细节没有照顾到,也不至于让人彻底怀疑他才是。

    燕三白微微一笑,“你本来就很值得怀疑,不是吗?若论这世上除了陆双行之外,还有谁对当年的事情最清楚,谁又最可能学会归去来兮,你陆掌门乃是不二人选。”

    探案,首先需要学会怀疑。世上再离奇的案子都有,被害人有时都可能成为凶手,燕三白实在找不出不去怀疑陆苓歌的理由。

    “但那终究只是怀疑而已。”陆苓歌皱眉。

    “对,怀疑只是怀疑,接下去便需要佐证。所以当你说你在见到陆双行之后就因急事去了江州,我便立刻修书一封到江州以探虚实。你大约不会想到,江州司马是在下的好友。而就在昨日傍晚,我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你根本就没有去过江州。”

    闻言,陆苓歌脸色微沉,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出了差错,可是这个证据验证的时间太长,燕三白应该早就看穿了他,并且布了这个局才对。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失败,陆苓歌忍不住再问:“还有呢?”

    “其实白兄的回信已经晚了,我不能凭借这个来确认对你的怀疑,但是你到长安不久,便主动卖了一个破绽给我。你与陆双行第一次交手时,杀意太浓。”那时燕三白和李晏都感觉到了不对,陆苓歌想杀陆双行的心太明显了,虽只有一瞬,但却被两人捕捉到了。

    “那或许我只是急于替汪师兄报仇呢?”陆苓歌辩解道:“因为我一言之差,汪师兄被杀死了,我出于悔恨,杀心重了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你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有情义,且左右为难,不是吗?”燕三白反问。

    “好,就算这样,你也还是没有直接的证据罢?”

    “但是你不该杀死全福。你杀死他,就证明你忌惮于他会吐露什么对你不利的消息。由此可以推断,全福看到的虽然是蒙着面的你,但他一定还看到了什么,能让人猜出你就是蒙面人。你毕竟常来长安走动,被认出来也是情理之中,但陆双行不会,就算他把最显眼的九渊剑放在全福面前,一个画铺小伙计,也不可能认出他来,所以他完全没有杀全福的理由。

    这样一来,你想杀忠伯也就很好解释了。忠伯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听信了你的鬼话酿成大错,他自杀是真,然而自杀之后的忠伯便冷静下来了,若是让他再看到你和陆双行,那以他对你们的了解,他一定会发现,他先前见到的那个戴斗笠的人,并不是陆双行,而是你。”

    燕三白慢条斯理的讲着,双手背在身后,不使剑的时候,温文尔雅的像个饱读诗书的儒生。章琰看他如此淡定的模样,心里竟也奇异的平静了下来,说不定……燕三白有什么后手呢?

    可陆苓歌知道燕三白只是在拖时间,时间越久,毒性越淡,一个时辰之后,毒自然就解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中毒之后的半个时辰之时,毒性才与本身经脉相溶,那个时候的毒性才是最强的!燕三白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陆苓歌也乐得成全他。

    “哈哈,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侠探。”陆苓歌在此刻也毫不吝啬于自己的赞叹,“只是我很好奇,你好像一早就认定了陆双行不是凶手?你连我都能毫无证据的怀疑,为何却对陆双行如此维护?”

    “因为一块布,一块用来蒙面的布。”燕三白说道。

    “一块蒙面布?”汪敏疑惑,燕三白虽已把大部分事情都告诉了他,可是这一块布……

    其余人也都疑惑的看着燕三白,只有李晏最了解燕三白的所思所想,道:“你蒙了面,而陆双行没有蒙面,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比你磊落。”

    “没错,而且每个人的行事方法都不一样,所体现出来的细节就大相径庭。我想,你应该是在陆双行拜访之时,就迅速制定好了杀人的计划。你先是在谈话中引导陆双行相信是汪静川杀了老掌门,而后陆双行一走,你就带着王七和卢博远到了长安,几次三番蛊惑忠伯,在静堂动了手脚。并且掉包了那幅画,为后面的行为埋下伏笔。

    陆双行因为你的话,所以约见汪静川,想从他那里获得证实,可惜你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汪静川,并假借陆双行之名修改了见面时间。所以那一天,汪静川在万安寺里久等师弟不至,临走时,却又撞见了你。他对你当然不会有所防备,所以你引他去了你一早准备好的地方,将之杀害。并连人带毯子一起装入木箱,让王七和卢博远抬着连夜送至汪府。

    你经常出入那里,所以很清楚静堂里摆的是什么样式的毯子,而你也掐好了时间,在送回汪静川的尸体不久后,陆双行就到了汪府寻人。此刻忠伯心中不安,遂起床查看直至撞见陆双行,肯定他就是杀害汪静川的凶手。这一切看似巧合,可实际上,只是你千算万算的后果。

    试问,这样的凶手,怎么可能犯下让别人看见真容的愚蠢错误?”

    ☆、第13章 归语故山鹤

    ?燕三白说得巨细靡遗,所有人心里的疑惑顿时就如拨云见日一般消散。王七和卢博远的脸色却是变得复杂之极,秘密被戳破,他们看起来也并不好受。王七拔剑,“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便受死罢!”

    ?说着,王七就要动手,可燕三白的目光却刹那间锁定在他身上,那一瞬间,王七觉得自己的步伐都沉重不少。

    ?“你还要帮着你师父为恶吗?”燕三白的声音里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怒意,虽看上去不是很激动,但静海之下亦有怒涛,“你们汪师叔为归鹤派殚精竭虑,你们享受着他努力的一切,最后却将之残忍杀害,还栽赃给陆双行,这还不够?”

    ?“你!汪静川杀了我太师父,我们杀他也是为了报仇!”王七涨红了一张脸,大声辩解道:“我师父才是归鹤派如今的掌门,他平日里对我们悉心教导,甚至对附近的百姓都关爱有加,还让我们帮忙秋收,这方圆百里哪个人不敬重他?归鹤派不能没有他,牺牲陆双行也是无奈之举!”

    ?闻言,燕三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王七。其余几个归鹤派的弟子则已经惊呆在了原地,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师父和两位师兄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倒是陆双行忽然笑了出来,“苓歌啊苓歌,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弟子!”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摘。二师兄,师父不也教出了我这样一个杀人凶手。”陆苓歌不以为意。

    ?笑过之后,陆双行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血红的眸子盯着陆苓歌,“你还有脸提师父,我问你,师父是不是你杀的?”

    ?这一问,问得全场怔然。

    ?陆苓歌略感讶然,随后看了看燕三白,“你看出来了?”

    ?燕三白道:“你杀了汪静川,就证明你会归去来兮。你身为掌门,一早习会了本门绝学,却秘而不发,这本身就很有问题。而且你自己说过,你师父在藏书阁时,是你负责送饭,你是最后一个接触到他的人。而你可是小师弟,陆双行和汪静川都对你照拂有加,你师父对你自然也比较亲近,没有防备,趁着送饭之机将人杀害,再简单不过。

    ?只是我没有想到,当年你才十二岁,就能下此毒手。”

    ?“师父?!”王七和卢博远惊疑不定,他们一直以为是在给太师父报仇,所以才杀了汪静川的,到现在他们还记得师父把他们叫到藏书阁,说他找到了凶手时的沉痛表情。

    ?而其他归鹤派的弟子则已经完全呆掉了,张着嘴不敢置信。困扰着归鹤派整整十六年的疑案终于解开了,可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感到欣喜。

    ?“呵,那又怎样。”陆苓歌冷呵一声,完全没有看自己的徒弟一眼,“师父他既然对我照拂有加,可是为何不传我归鹤十三式?!哈哈哈他说我心术不正!我自幼孤苦,见惯人世肮脏,有些黑暗心思可是我的错?!不过,其实我原本也不打算杀他的,我只是在他教授二师兄后八式时在一旁偷看了,然后自己修炼,就算他不教我,我一样也能自学成才!然而那一天我去送饭,他却忽然告诉我他知道了我偷习的事情,我不得已,便只好杀了他。”

    ?“好一个不得已。”陆双行牢牢的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直指心底,“师父待你亲如子侄,就算发现你偷学,也断不会杀你,顶多是小惩大诫,可你却狠毒的杀了他,就没有一丝后悔?”

    ?“后悔?呵,人若杀我,我便杀之!你说他不会杀我,可你又怎么知道他心里真正所想?那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我拼尽全力才活下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抱一丝侥幸!”陆苓歌眉宇之间戾气渐浓,“你看,你现在不也要杀我?”

    ?陆双行不可置否,他确实动了杀心,也必须要杀。但事实真的如陆苓歌说的那样吗?不,不是这样的。

    ??

    ?“你还不明白吗?不论是你大师兄还是二师兄,他们都已给过你机会了。”李晏脸色沉凝,不苟言笑的洛阳王,隐有威仪。

    ?“机会?”陆苓歌嗤之以鼻。

    ?燕三白问:“你可还记得那天你与他交手之时他对你说的话,还有刚才动手前的话吗?”?

    ?陆苓歌皱皱眉,几句话便浮上心头。

    ?“苓歌,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去面对,你真的觉得是我杀了大师兄吗?”

    ?“你真要废我经脉?”

    ?“我给过你机会了。”

    ?…………

    ?“一次,哪怕一次,你若真心悔改,也断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燕三白向陆苓歌走去,“你的大师兄汪静川,又何尝没有给过你机会。你为世间所苦,他们又何尝不苦你所苦?汪静川是何等人物,这么多年,他怎会不明白杀害老掌门的凶手不是你就是陆双行,看到那幅画的时候他大约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可却还是毫无芥蒂的跟着你走了,因为在他心里,他的小师弟如今已成为了一个出色的掌门,就算心中有恶,总不该把这么多年的情谊全部磨灭。

    ?所以他在出事前几天,才会叮嘱自己的儿子来找我,他不希望事情闹到最后一步,也不希望归鹤派多年清誉就这么毁于一旦。我与汪敏商议后,便设局将陆双行带到了此地……”

    ?“不!不是这样的!”陆苓歌摇着头,状若疯狂,“他们要杀我,我才杀了他们的!你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说着,他想也不想就抽出了王七腰间的佩剑,一剑朝燕三白刺来。此时燕三白距他不过几步之遥,长剑眨眼间就到了他身前。

    ?“小心!”汪敏和章琰他们疾呼。

    ?然而只是一眨眼,燕三白竟凭空从那剑尖前消失了!

    ?“轻功!”他还有内力?怎么可能!陆苓歌大惊,连忙四处搜寻他的踪迹,然而他只是一转头,背后就忽然被重重一踹,将他踢飞了出去。

    ?“师父!”王七和卢博远连忙奔过去,一个检查他的伤势,另一个提着剑,一脸决然的挡在陆苓歌面前,“你们谁敢伤我师父!”

    ?“咳、咳……”陆苓歌咳出一口血,满脸不解的看着燕三白,“为什么?”

    ?燕三白道:“你察觉我们有异样,难道在下就看不出你已察觉?昨夜王爷已于此处查探过,你没有在这里动手脚,那么除却用毒这些显而易见的方法,也不作他想了。只是在下也没料到你会有化功散,所以准备的解毒丸药并不对症,废了些时间。”

    ?“原来如此……我想拖时间,原来也你在想办法拖时间……呵……”陆苓歌说着,忽然伸手推开了两个徒弟,厉色到:“走!我已不需要你们了,快给我滚!”

    ?“师父……”王七和卢博远齐齐看着他,虽被训斥,可是他们仍不愿意走。然而脑后忽然感受到劲风,两人心中一凛,急忙想要回头,可还是慢了一步。颈部给劈中,两人下一秒就晕倒在地上,露出身后站着的李晏和陆双行。

    ?此刻,幕布终于缓缓落下,陆苓歌心气已乱,又受了伤,坐在地上不再反抗,“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双行却径自丢了一把剑在他面前,“起来。”

    ?陆苓歌不解,抬头看他。

    ?“起来。”陆双行又冷硬的重复了一遍。

    ?陆苓歌看着地上那明晃晃的长剑,这才明白了陆双行的意思。于是他伸手拾起长剑,也像是拾起了身为一个剑客所赢得的荣耀,勉力站起来。

    ?两人面对面,剑对剑。

    ?燕三白和李晏相视一眼,纷纷往后退一步。

    ?陆双行使出了全力,陆苓歌也使出了全力,当今归鹤派剑技成就最高的两个人互相较着劲,因为各自的伤势而喘着粗气。

    ?终于,陆苓歌大喊一声,带着一去无回的气势攻向了陆双行,使的正是那招归去来兮。陆双行也用归去来兮迎敌,两道凌厉剑势碰撞在一起,激得整个竹林的晨露都被震荡下来,落了一场微凉的朝雨。

    ?

    ?画面静止,陆苓歌被陆双行一剑刺穿胸膛,睁着硕大的眼睛,汩汩的鲜血从嘴里流出来,“师、兄……”

    ?陆双行抽出剑,接住他下落的身体,怔愣了一会儿,任铺天盖地的朝雨将他的衣衫打湿。朝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与鲜血同流,陆双行的脸上,那淡青的胡茬似乎又长长了些,他眨了眨酸涩的眼,转头朝那几个呆若木石的归鹤派弟子道:“去给你们掌门准备丧事罢。”

    ?此刻,燕三白也终于长抒了口气,走过去拍拍汪敏的肩,“我们走罢,让你师叔一个人静一静。”

    ?回去别院的路上,章琰一脸激动的跟在燕三白身侧,眼里丝毫不掩崇拜。忽然,一阵希律律的马鸣声传来,众人看过去,就见苏染策马进了宗门。

    ?“咦?他也出来了?”章琰转念一想,陆双行无罪,那他自然也就放出来了,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看到后面跟着的人时,他又吓了一大跳,“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忠伯跨下马来,并未理会他,疾步往汪敏这里来,“少爷,事情怎么样了?”

    ?汪敏便把方才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忠伯听了,艰难的点点头,“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零丁也睁大着眼睛看着忠伯,“原来他真的没死啊……”

    ?李晏却是一早就料到了,“有燕三白在,他怎么可能死得了,假死罢了,否则陆苓歌怎么肯回这儿来。”

    ?“哦~”零丁恍然。

    ?归鹤派逢此大变,顿时人心惶惶,但因忠伯和陆双行的归来,也没有乱到哪里去,就连汪敏也强打起精神来,跟着忠伯一起处理后事。只是就在大家以为找到了主心骨的时候,陆双行却说,他也该走了。

    ?众弟子们都慌了,如今掌门已死,若陆双行再走,群龙无首,这可怎么办?陆双行便指了指汪敏,“归鹤十三式已悉数传给了他,从此以后归鹤派与我再无半点瓜葛了。”

    ?陆双行其实一早便想好了,此次回来不过是为了了却最后一点前尘旧事,天大地大江湖浪涌,归鹤派却再也不是他的归宿。

    ?燕三白坐在宗门外西北角的一块光滑巨石上,看着夕阳一点点被远方蚕食,静静的出着神。陆苓歌的话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那并不美好,所以只有让脑袋放空,让那霞光来填满。

    ?忽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想什么呢?”

    ?李晏在他身边坐下,燕三白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李晏就着霞光打量了他些许,燕三白这人,看起来平静如水、温润如玉,但李晏却总感觉那水面下,藏着深不可见的海底。

    ?看了许久,李晏又忽然笑了,想那么多作甚。他感慨了一句,“若陆苓歌没有经历过那段年月,或许,他就只是个偷练武功被发现了的顽徒,被训斥一顿也就罢了,此后的悲剧想必也不会发生。”

    ?闻言,燕三白终于开口了,“如今天下太平,希望以后也再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那你可得盼我做一辈子的闲散王爷。”李晏打趣道。

    ?燕三白眨眨眼,瞬间懂了李晏的意思。这时,陆双行和苏染牵着马走了过来。

    ?“要走了?”燕三白问。

    ?陆双行点点头,他牵着缰绳,苏染怡然自得的坐在马背上,手中的三弦已经重新上了弦,他对李晏眨眨眼,“多谢王爷了,这弦音色极佳,比我以前的都要好。”

    ?“可惜没能听你弹上一曲。”李晏惋惜状。

    ?没有了案子,几人说话间少了些隔阂,气氛融洽。燕三白思忖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查到你师父的事了?”

    ?闻言,陆双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原来你都知道。江湖上有人传言说你是百晓生,果然不假,我追查了十几年的事情,你却都晓得。”

    ?燕三白仍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凑巧听闻。”

    ?不过陆双行显然不怎么信,眼神里带着探究。燕三白丝毫不惧,“你们这次来长安,恐怕不只是为了汪静川罢?”

    ?陆双行这才蓦地一笑,燕三白果然是燕三白,什么都瞒不过他。

    ?“不错,我们确实也为你而来。燕公子日后若有闲心,可上琅嬛阁来小坐。”说着,陆双行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黑色令牌抛给燕三白,“这是令牌。”

    ?燕三白翻看着手中这枚精致的黑色令牌,心中不禁掀起几丝波澜。琅嬛阁,近几年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其地址不明,成员和头领亦不明,但短短一年时间内却名声鹊起,没想到这陆双行和苏染竟然是琅嬛阁的成员。

    ?他们找上自己,所为何事?

    ?燕三白心中有疑问,可陆双行和苏染却不再回答。苏染手指拨着三弦,已经重起了个调子,嘴里还冲陆双行嚷嚷着:“这次我可为你蹲了大狱,下山之时你仍得为我牵马。”??

    ?陆双行也难得的没有嫌弃他聒噪,随手抓起马背上的斗笠往头上一带,牵着马悠悠的走在前头,从一旁那条崎岖的小路下山。

    三弦声回荡在薄暮里,宛如空山鸟语,燕三白仔细去听,就听有人在唱。

    ?“凭谁共行藏,归语故山鹤……”

    ??

    ?彼时,一只白鹤排云而上,歌声瞭唳。此去山河万里,再无拘束。

    ?燕三白拍拍衣服站起来,站在高处看着四野空旷,心里也觉得旷达许多,眉眼重新染上了笑意,琅嬛阁什么的可以先不去管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他说:“回长安罢,我的俸禄还没有领到呢。”

    ?李晏先前观他表情猜他心境变化,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人生感悟,却不料还是等到了这句,不由扑哧一笑。

    妙人,果然是妙人。

    ?燕三白信步往山下走,李晏便随他身侧,一边还好奇的问:“方才你们打哑谜似的,查到贺青松什么事儿了?”

    ?燕三白没有立刻回答,贺青松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在归鹤派内,无论他还是陆双行都没有提及。不过这种江湖秘闻告知李晏也无妨,“贺青松在成立归鹤派之前是个绿林大盗,烧杀抢夺,做过不少坏事,江淮地区有不少村庄就是被他给屠的,陆双行……就是那受害者之一,只是他先前并不知晓罢了。”

    ?李晏不禁咋舌,“如此看来,贺青松之死还真是因果报应,汪静川真是可惜了。”

    ?“世事难免如此。”燕三白说着,话语间透着一丝老成之气,仿佛饱经沧桑似的,听上去跟他那张年轻的脸极为不符。

    ?李晏不禁更觉好奇,燕三白就像一个谜,解开了这个案子,心里却留下了更多更大的疑惑。

    ?“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事。”李晏一拍折扇,眼睛忽的一亮。”

    ?“嗯?”燕三白转头看他。

    ?“密室啊,你只道陆苓歌在静堂动了手脚,可具体怎么做的,不还是个谜?”李晏睁大了眼睛,可他那双凤目,就算睁得再大也是两片妖娆的柳叶。

    ?“非也。”燕三白道:“其实静堂的门一直都开着,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罢了。”

    ????

    ?此时,归鹤派内,零丁站在别院门口,忽然歪头想——咦?我家王爷呢???

    ☆、第14章 宴哥哥和燕哥哥

    翌日,汪府。

    李晏、关卿辞和汪敏等人都站在静堂外,双目牢牢的看着紧锁的静堂大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咔嚓。”清晰的落锁声从屋里传来,他们依稀能从门缝里窥见一抹白色衣角。

    这时,屋里的燕三白道:“锁上好了,在下这便出来。”

    大家都不由的凝神以待,就想看看燕三白怎么在门已锁好的情况下,走出这静堂。然后,

    “吱呀——”一声,燕三白推门而出,面带微笑的站在堂前,看着眼前的一干人各有各的惊讶。

    李晏大步走到门前,惊奇的看着眼前洞开的门,摇着头笑了出来,“门竟然还可以这样开,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燕三白莞尔,“毕竟谁也没有规定,门一定要从中间开啊。”

    只见那扇朱红大门,竟被燕三白从门与墙壁的连接处推开,那里有个很隐蔽的机关,只要用巧劲一推就能开。而中间的门锁还好好的,乍一看,静堂似乎是密室。但正如燕三白所说的,门,其实一直都开着。

    关卿辞上前,眼中已不见初时的排斥与审视,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递过去,“燕大人果然心思缜密,这是你的俸禄,如今依约奉还。”

    燕三白心情有些激动的接过,一声“多谢。”发自肺腑。

    关卿辞难得的笑了笑,虽只是嘴角一丝,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但也是笑了。按着燕三白的提点,汪静川真正被杀害的地方也找到了。有些事情,需要反过来想,王七和卢博远既然是帮凶,那他们肯定知道凶案现场在哪里。这两人还没有胆大心细的故意带关卿辞去正确的地方,所以,只要注意他们的举止,往相反的地方找就是了。

    至此,这个案子已彻底结束。

    关大人还是雷厉风行的关大人,随手一抱拳,“本官还有公务,告辞。”

    燕三白因着收到俸禄的缘故,被陆苓歌勾起的最后一丝怅然也随风而去,还伸手对关卿辞挥了挥。

    关卿辞走后,没过多久,汪敏也要走了。他回到汪府只是为了收拾行李,以及接他母亲和妹妹一同去点苍山。忠伯准备留在那后山竹林为师徒三人守墓,直至终老,以此来赎罪。而汪敏得了陆双行的传承,将被作为掌门培养,等他大一些,或许就会成为江湖上最年轻的一派掌门了。

    兜兜转转,因果循环,发扬归鹤派的担子,最终还是落在了汪静川这一脉身上。

    “燕大哥,以后你一定要来归鹤派看我啊。”少年依依不舍的辞别了这个尚且陌生,但却在人生大悲之时给予过他依靠的人,他的脊背挺得那样直,左手搀着母亲,右手牵着幼妹,那远去的背影,就跟他的父亲一样。

    燕三白相信,此去经年,再见之日,必定是他乘风化龙之时。

    案子结了,俸禄也领到了,燕三白也打算就此离去,辞别那位‘萍水相逢皆是缘’的朋友,继续他的云游之旅。

    然而朋友一把拉住了他,燕三白回头,不解的看着他,“王爷还有事?”

    李晏很奇怪的看着他,那丹凤眼好像被撑得大了些,“你肚子不饿吗?”

    燕三白摸摸肚子,“呃……”

    “饿了吧?”李晏显然误会了燕三白的意思,拉起人就走,“本王也饿了,快走,现在去兴许还能赶得上!”

    “哎!”燕三白被他猝不及防的一带,整个人便随他一起跑了。两人奔跑在长安城某条人影稀疏的大街上,春日的风吹着红色的白色的衣衫,两张俊俏的脸招惹了一路的行人。

    “王爷!去哪儿啊!”

    “到了你便知晓!”

    燕三白想,此刻离城门关闭尚早,便随他跑一跑吧。李晏虽贵为洛阳王,但身上有着江湖人都没有的洒脱之气,又帮了燕三白不少忙,为他拖延一点时间也无碍。

    只是到了目的地后,燕三白却极度怀疑起来——刚刚为什么要跑呢?

    “老板,给我两个大烧饼,要跟我的脸一样大!”李晏跟曲水桥头卖烧饼的老大爷比划着。

    老大爷眼力见不是很好,也跟李晏比划着,“公子你脸太小啦!”

    美人瓜子脸,一般都不会太大,至少比老大爷的烧饼要小。

    李晏微囧,只好在燕三白忍着笑的目光下,说:“那给我来两个跟我两个脸那么大的烧饼。”

    老大爷终于给了他两个烧饼,李晏接过,正想把其中一个递给燕三白,可又忽然想到什么,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燕三白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什么啊?

    就见李晏把烧饼拿回去,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又递回来,“你试试还烫不烫。”

    燕三白看着他,心里忽然又有点感动。他游历江湖数年,遇到的朋友不知凡几,可这么体贴的,唯李晏一人。

    “多谢。”他接过来,道了一声谢。低头咬了一口,唔,还是有些烫,于是自己又吹了口气,这下便真的不烫了。

    李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唔,下次得多吹一口气。

    其实比起燕三白身上可能藏着的谜团,李晏更好奇,燕三白这上顿不着下顿的,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吃了烧饼燕三白又想告辞,结果李晏又拉住了他,并且说道:“且不急着走啊,我祖奶奶想见你,我可答应了她,要带你回去给她祝寿呢。”

    “祖奶奶?”燕三白歪头想了想,李晏的祖奶奶,就是……太后?!

    燕三白忙不迭摇头,“不不不,在下还是不去了。”

    李晏同他说情,“我已夸下海口,若带不回你,祖奶奶必定得削我,且至少罚我七七四十九日不得出宫,燕兄你可刚吃了我一个烧饼,怎可见死不救?”

    “这……”燕三白犹豫。

    李晏手握折扇立于胸前,“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施主。”

    燕三白也真是被他逗乐了,“既是太后相邀,那在下去便是了。”

    其实以李晏的身份,完全可以直接命令燕三白进宫,但他没有,这份心意燕三白自然心领。想来也只是去宫里让那位太后瞧上一眼,并无大事。

    零丁在皇宫门口等他们,跟着一个不靠谱的主子,他就得学会自己找路走。

    对于这皇宫,燕三白当年高中状元时已来过一次,所以算不上很陌生。然此次李晏带他直奔后宫,那里可是妃嫔聚居之地,燕三白行走其中,难免觉得尴尬。君子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是以路上偶然碰到来往的宫人,燕三白都没看上几眼。

    倒是人家趁着与洛阳王行礼之时,把他给看了个遍。这后宫之地难得有陌生男子进入,这又是个长得俊俏的,路过的宫女们如何能抑制住心里的雀跃。

    偏生李晏这个会来事的,逢人就介绍这位是侠探燕三白,更是惹得宫女们眼中异彩连连,只怕不消一会儿,各宫的娘娘都会知道燕三白来了。

    燕三白真真是无奈至极,又无法阻止,却没想到更无奈的还在后面。

    到了太后居住的广和宫,李晏还没见着人呢,清朗的声音就响起,“祖奶奶,我把状元郎带来啦!”

    燕三白在后面差点摔一跤,连忙扯了扯李晏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王爷,在这宫里可不能这般称呼在下。”

    李晏看着燕三白又泛着红晕的耳朵,心里愈发好奇——这个称呼到底怎么了?怎么三番五次的,倒像是他在调戏燕三白似的?

    李晏正想问,可此时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碧霄已经迎了出来,李晏便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先带人进去。

    太后坐在椅子上,一瞧见李晏和燕三白走进去,就眉开眼笑,“来来来,快过来。”

    燕三白摸摸鼻子,上前一步,行了个文臣礼,“燕三白参见太后。”

    “燕公子不用那么拘谨,来,再上前一点,让我好生看看。”太后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祥老太太,见着俊俏的后生就欢喜,把人拉到跟前,仔细打量着,“果然跟传闻一样呐,长得好生俊俏,跟我们家小凤儿一样。”

    燕三白微窘,随即又愣了愣,小凤儿?什么小凤儿?谁是小凤儿?

    他转头,就见李晏不自然的别过了头,背着手,云淡风轻的样子——此地无银三百两。

    燕三白忽的生出一股快意,风水轮流转啊。

    这时,有宫女端来了茶水,太后便让燕三白坐下,给她讲讲宫外发生的趣事。燕三白就挑选了些不怎么血腥的比较有趣的案子讲,他是文状元,本身口才便好,虽不如说书先生讲的那般妙趣横生,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后听得很高兴,看燕三白也就愈发顺眼,让碧霄拿了许多点心给他吃。皇宫里的点心果然是不一般,饶是燕三白这样无甚口腹之欲的人,都一不小心吃了许多。

    李晏见他喜欢,便把自己那碟都推了过去。燕三白摸摸鼻子,很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太后只是掩嘴笑,并没有怎么笑话他。

    正聊得高兴,忽而有人传报——“太子殿下到!”

    燕三白不禁往外看,就见一个约莫四五岁,唇红齿白,穿着红色衫衣和白绢下衣的娃娃走了进来。可说是娃娃,他可是太子,打小便要知书明理,所以虽年幼,走路时却一本正经的,很有礼数。

    “祖奶奶,宴哥哥,燕大人。”稚嫩的童音字正腔圆,一个个全部叫过来,一个不落。

    “小粽子快过来。”太后朝他招招手,太子才显露一点点小孩儿的活泼俏皮,蹬蹬蹬跑去太后身边。

    太子大名李则端,因为是端午那日生的,皇帝就给他取了这个应景的名儿,寓有‘有礼且端正’的意思。至于小粽子,那一定又是太后给可爱的小孙子取的乳名。

    小粽子被抱到椅子上紧挨着太后坐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却往燕三白那儿瞟,被李晏瞧见了,就捏捏他的小鼻子打趣他,“看什么呢?”

    小粽子晃晃脑袋,欲盖弥彰,“没有看呢。”

    李晏也不戳破他,“今日功课做完了?”

    “嗯,做完啦。”小粽子略显兴奋,“母后说我今日可以找宴哥哥玩儿。”

    “那你想不想听这位……燕哥哥讲故事?”

    小粽子一时间有些迷糊,宴哥哥?燕哥哥?傻傻分不清楚。不过他还是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盯着燕三白,满含期待。

    燕三白便润了润嗓子,又讲了一个案子。小粽子全程都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后身边,很乖巧,只在惊讶的时候瞪大了眼,把嘴张成一个小圆圈,或在精彩之处咯咯的笑,眼睛里亮亮的。

    对于从未出过深宫的小太子来说,外面的那方天地是美好而充满惊喜的。

    过了一会儿太后也乏了,李晏就将小粽子抱起来,带着燕三白告辞。太后仍有不舍,便叮嘱道:“小燕啊,待会儿可一定得留下来用膳,以后多来跟我讲讲故事,可好?”

    太后开口,燕三白怎敢不从。只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开长安,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太后总不能天南海北的找他。

    三人出了广和宫,小粽子一路被李晏抱着,心里满足的在冒泡泡,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了。小粽子最喜欢他的宴哥哥,这是宫里都知道的事儿。

    宫里的用膳时间还未到,李晏就带他们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稍事歇息。小粽子明显对这位新来的燕哥哥也很好奇,李晏就把小粽子往燕三白旁边一放,让他俩大眼瞪小眼。

    李晏在旁边观摩了一下——嚯,两双大眼睛。

    “燕哥哥,你是大侠吗?”小粽子孩童心性渐渐显露,双手扒着亭中木桌的边缘,努力的探着头以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矮。

    燕三白望天思考了一下,“呃……可能算吧。”

    “哇……”小粽子的眼里顿时充满了崇拜,“那你会飞檐走壁吗?”

    “会啊。”

    “大侠都穿白衣服吗?”

    “不是……”

    李晏靠在朱红柱子上,饶有兴味的看着,而后又蓦地想起什么,招招手让零丁过来,“我问你,状元郎这个称呼,有什么特别吗?”

    零丁顿时奇怪的看着他,“王爷你不知道吗?”

    李晏更奇怪,难道本王应该知道吗?

    零丁就解释道:“这燕大侠啊,不是名扬天下么,因他是御赐侠探,所以官场上的人都喜欢叫他燕大人,可江湖人却喜欢叫他燕大侠,至于普通百姓么,燕公子、燕侠探、燕大侠什么都行,不过有一类人比较特别,就是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这状元郎是她们喊来调戏燕大侠的啊,状元郎状元郎,可不就是郎情妾意的郎么。”

    闻言,李晏回头看了一眼燕三白。难怪呢,每次这么叫他,他耳朵都会红,又无奈又窘迫的样子。

    这时,零丁又狐疑的说:“我还以为王爷你知道了,故意的呢……”

    李晏勾起一边嘴角,悠悠笑道:“在你眼里,本王是那样使坏的人吗?”

    嘶……零丁蓦地觉得身体有点冷,连忙说:“当然不是了。”

    然后他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千真万确,是的。

    ☆、第15章 且把桃花切一斤

    晚膳是在李晏的重霄殿用的,太后命御膳房做了几道好菜送了过来。李晏的重霄殿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这处院落虽不如广和宫那样大,但燕三白看过来,景致却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比方才到过的御花园还好。

    重霄殿前的院子里,种着成片的桃花,还有一条弯曲的九水河,一座朱红小木桥斜跨河上,桥头悬挂两盏宫灯,景色相当别致。

    九曲河里养着锦鲤,小粽子很喜欢那些鱼,小小的身子趴着朱红小桥的栏杆,一看就是好半天。

    晚膳端上来时天色已晚,重霄殿里的宫灯都被点亮了,燕三白才发现那桃花树间竟也有隐约可见的小巧宫灯。

    “我李家本是江南人士,叔父怕我没有双亲在旁,难免思念故乡,所以便仿着家乡的样式给我重修了重霄殿。”李晏嘴角带着浅笑,指了指那座桥,“你看,当时国库亏空,那桥还是叔父命人拆了些桌椅案几做出来的。”

    李晏口中的叔父自然就是当今皇帝,世人都道这叔侄两人亲如父子,由此可见一斑。只是李晏虽由皇帝养大,可成年之后便去了洛阳,不掌兵权,连朝堂之事都甚少插手,民间便也有了另一种流言。

    毕竟,若李晏的父亲不死,那这皇位,自然便是要传给李晏的。

    不过这些流言燕三白当然不会在李晏面前提及,这深宫大院的事一旦涉足,恐一生都难以挣脱。

    李晏也没有跟他多提,两人在桌边坐下。

    “燕公子是北方燕家的?”

    燕三白点点头,“只是偌大一个燕家亡于战乱,如今只余一位老仆独守家中基业,在下也多年未归了。”

    燕家在前朝乃是赫赫有名的门阀世家,在北方一隅影响力可堪比朝廷,只是这毕竟是前朝的事,如今的大周,已无多少人再记得那个曾经的显赫世家。燕三白能活下来,也是一个奇迹。

    这时小粽子跑过来,爬上凳子独坐一方,还像模像样的拿着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一点也不用别人帮忙。

    两大一小开始月下独酌,小粽子被李晏哄骗着喝了点酒,两颊顿时变得红扑扑的,拿着筷子的手也不稳当起来,还非要给李晏和燕三白夹菜。

    李晏在一旁笑,燕三白也忍俊不禁,但到底没他那么不厚道,主动把碗递过去,免得小粽子夹不到正确的地方而哭鼻子。

    不一会儿皇后派人来接小粽子回去,偌大的重霄殿除了宫女太监,就只剩李晏和燕三白二人。燕三白又旧事重提,打算明日一早便告辞离去。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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