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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御用侠探 作者:弄清风

    第4节

    “放心,江湖事江湖了,我可以不过公堂。”

    这下燕三白就放心了,把方才陆双行说的话简略说了一遍。

    “他只承认确实与汪老爷有约,只是一如万安寺玄德大师所言,他与汪静川约的是晚间,可等他去的时候,汪老爷早已不在了。”

    “就这些,难不成他想死在牢里?”少卿大人有了一次并不愉悦的审问经历,此刻看谁都不是很顺眼。

    燕三白笑笑,两只手插在衣袖里,“他虽嘴上说得少,可他其实已经告诉我们很多了。”

    ☆、第9章 甲乙丙丁戊

    燕三白还来不及细说,忽然,远处有人叫他,“燕大人!”

    他举目望去,待看到来人的脸时,就心道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来人是左明,他还没走近,就遥遥的向燕三白行了个礼。

    燕三白有些诧异,上一次左明的态度还没有这般热络,是怎么回事?

    低头看到手里的令牌,他才很快明白过来——仅仅只是一个侠探自然不能让大理寺少卿有多看重,但加上一个洛阳王就不同了。

    可现在李晏不在这儿,燕三白应付起来也是麻烦。

    “燕大人,这两位说要来找你,我就把他们领进来了。”跟左明一起过来的还有王七和卢博远,两人回到汪府后就听陆苓歌的吩咐来这里找燕三白。

    燕三白点头称谢,可左明哪是那么好打发的,随即又笑眯眯的说道:“燕大人可是缺人手?我这两天正好有空,燕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燕三白正不知该如何拒绝,关卿辞忽然冷声道:“他不需要。”

    左明刚刚刻意忽略了关卿辞,哪知道他还这么不识相的出来捣乱,顿时不悦道:“关大人,我是在问燕大人又不是在问你,这里什么时候成你的一言堂了?大理寺也不是你一人的大理寺,你帮得,我怎么帮不得?”

    关卿辞似乎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所以?”

    “所以需不需要我的帮忙,这根本不关你的事。”

    “所以?”

    “奉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关卿辞依旧是那副冷着脸,好像脸都冻僵了的模样。

    “所以你还能换两个词吗?你是哑巴不成!”左明恼羞成怒了,还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关卿辞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所以,所以呢?

    “快看快看,关大人和左大人又吵起来了!”

    “哪有啊,明明是左马屁单方面在吵!”

    “哈哈哈哈你们觉得如果按照甲乙丙丁戊来区分,左大人现在的怒火是哪个级别?”

    “够了,当心被别人听到……”

    看两位少卿大人斗法,是大理寺的日常。

    明明是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关卿辞,却每每总能把巧言善变的左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家都觉得,关大人的话,一定是施了什么巫术的。

    那厢争吵还在继续。

    “你那是什么眼神!”左明压抑着怒火,也用冷凝的目光顶着关卿辞。

    关卿辞却不似方才那么冷了,薄唇轻启,吐出两个让人发疯的字,“白痴。”

    “玉帝啊,疯了疯了,要从甲飙到戊了!”

    “关大人好像许久都没这么骂过了……”

    “可说的也是啊,如果是哑巴怎么还能问‘所以’呢?”

    …………

    “关卿辞!”左明气得伸手搭在了刀柄上,可那关卿辞呢?

    他骂完白痴转头就走,恁的潇洒。

    那坚毅的背影,稳健的步伐,就像踩在左明的心上。左明要彪了,结果心腹手下急急忙忙冲上来制止了他,压低声音劝道:“大人不可!”

    左明稍稍冷静,也知道自己又被气得鲁莽了。这里是大理寺,如果他擅自动手,关卿辞就能立刻抓住他的小辫子把他抓起来——袭击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哼,就让你再猖狂一段时间。左明眯起眼,某种闪过一丝阴鸷。

    左明这般想着,心里好了些许。然而转头一看,燕三白已经不见了。

    人呢?刚刚还在这儿呢!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兔子燕三白几个起落就出了大理寺,随后关卿辞和王七他们也出来了。燕三白便拜托关卿辞带着王七和卢博远去寻找汪静川真正遇害的地方,王七和卢博远是归鹤派中人,既然汪静川是死于归去来兮,可能会有些帮助。

    而对于燕三白来说,关卿辞此人虽然一开始对他不太待见,但几次相处下来,却发现他是个值得相交的人。至少,他不会像左明那样让燕三白为难,坦荡磊落,而且是个实干派。

    闻言,关卿辞没有推辞,王七和卢博远却面面相觑,怎么一下就把他们划拨到大理寺一边了呢?他们可不擅长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王七忍不住说:“燕大侠,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在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还请两位多担待。”说着,燕三白转身就要走。可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最后交代了一句,“关大人,有些时候,其实换一个角度看问题,才能还原事情的本来面貌。”

    关卿辞若有所思,他能感觉到,燕三白心里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了。可王七和卢博远却是完全不明所以,见燕三白已走,两人顿时有些急了,问道:“这长安城那么大,怎么找啊?”

    “找不到,也得找。”关卿辞一眼看过去,两人顿时噤声。这股子吓人的威势,可真是比他们这些江湖人还可怕。

    与此同时,燕三白正独自一人穿行在偌大的长安城里。他刚刚从关卿辞处得知了早上遇到陆双行的经过,于是决定去查探一下。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早上的时候,关卿辞带着章琰他们打一处客栈路过,恰好碰见陆双行在劝架——他把那个带头挑事的,从二楼扔了下来。

    噗通,砸穿了下面的稻草棚顶,摔进了放满马草的食槽里。

    更恰好的是,关卿辞没认出陆双行的脸,但他认得那柄威名赫赫的九渊剑。

    更更恰好的是,这个挑事的人关卿辞也认得,他是城东的地痞头头,平日就喜寻衅滋事。

    身为大理寺少卿,看到陆双行这样有杀人嫌疑的,他当然要动手抓人。于是他一个箭步,噔的一脚踩在那个将将爬起的,地痞头头的背上,然后借力,一跃而起。

    那一瞬间,地痞头头似乎听到了自己肋骨和心齐齐碎裂的声音。

    而南来北往的客栈里,此刻还在热闹的讲述着早上的见闻。

    胖胖的老板娘站在柜台后,一手十指灵活的拨着算盘,一手拿起一颗瓜子,用牙齿咬住,‘呱嗒’一声,白嫩嫩的瓜子肉就掉进嘴里。

    磕磕瓜子,喝口清茶,她翻了花样的把早上的事情说了很多遍。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她都津津乐道。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很好听的温和男声,“老板娘,在下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哎哟,声音就这么好听,想来也是个俊俏公子吧?老板娘这样想着,抬头瞧见真人,立刻就把啪啪啪的算盘甩到一边,把瓜子这种破坏形象的东西也甩到一边,胖胖的身躯趴在柜台上,凑近了,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位公子,你想打听什么啊?”

    “请问,早上跟大理寺打起来的那个人,他这些天一直住在这儿吗?”

    老板娘快人快语,“是啊是啊,他一直住在这儿呢,就跟那个弹三弦的一起,两个人住一间房,同进同出,跟相好的似的。”

    燕三白摸摸鼻子,笑问:“那昨天下午,那个人可曾出去过?”

    “没有,我记得清楚呢。昨儿弹三弦的那个说书说了一下午,那个人就坐在角落里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真不知道周围这么吵他怎么睡得着,还半天没动过。”说着,老板娘热心的给燕三白指是那个方位,“你看,就是那儿。”

    可待她转过头来,俊俏公子已经走了,只余下一句‘多谢’还飘散在空气里。

    燕三白一刻不停的走着。

    客栈之后是霁宝堂,霁宝堂之后是停尸房,停尸房之后是万安寺……他就像一缕风,以极快的速度在各个地方穿梭着。

    单独的时候,是自由的,是最快的。

    足尖在某个翘起的檐角上轻触,某个吹着风车的孩童惊喜的看到一片白云掠过,风起,风车呼啦啦的转着,孩童闭了闭眼,云已经飘走了,只剩下亮的有些刺眼的天光。

    关卿辞这边也不遑多让,他一手扣着腰间的刀柄走在最前面,不厌其烦的带着王七和卢博远穿梭在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街巷里。

    按照汪静川被杀的时间已经城门关闭的时间来看,汪静川不可能是在城外被杀,那么,作案地点只可能在城内,某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

    而此时此刻的皇宫,某个说要帮忙却中途跑掉的人,正揉着脸,摆出史上最灿烂最讨喜的笑容,清清嗓子,拨开纱帘,还未走进去,那讨好的清朗声音已经传遍整个大殿。

    “祖奶奶,孙儿看你来啦~”

    不用说,这一定是洛阳王殿下。而那位头发花白却还精神矍铄的太后娘娘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纹丝不动,脸上的细纹和褶皱仿佛都透着威严。

    李晏学燕三白那样摸了摸鼻子,走过去,讨好的扶住了太后娘娘的肩膀,“祖奶奶,你怎么不理我啊?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李晏哄了半天,这位不怒自威的老太太才偷偷的睁开一只眼,瞥他,就见孙子递过来一个歉意讨好的目光。

    老太太冷哼一声,别过头。

    李晏给她揉肩,“我这不是有事耽搁了嘛,侠探燕三白你知道吗?祖奶奶你不是一直说想见见他吗,他回长安查案来了。”

    堂堂洛阳王,前一刻同你处的好好的,转眼就把人给卖了。

    太后似有意动,李晏就继续说:“真的,赶明儿我带他来让你见见,让他给祖奶奶祝寿好不好?”

    太后终于睁开眼,“真的?”

    “真的。”李晏笃定的点头。

    太后这才笑逐颜开,拉着李晏的手,越瞧越开心,“小凤儿啊~”

    李晏的眼皮抽了抽,折扇挡着脸,“祖奶奶,我都这般大了,就不要叫我的乳名了吧?”

    “为何不要,小凤儿多好啊,祖奶奶喜欢,就是要多叫两声,小凤儿,小凤儿?”

    “诶。”李晏只好应下。

    “阿嚏!”燕三白刚一脚跨进汪府,忽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院墙上的黑猫都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掉下来。

    燕三白摸摸鼻子,谁又在说他了?

    然而忽的,一阵剧烈的铃铛声陡然从汪府中传出,燕三白眸光一凝,顾不上其他,立刻进去。

    忠伯的房门外,一处又一处金色的小铃铛齐齐震颤着,不约而同的发出密密麻麻的警示声。

    它们看起来像是被什么连着,牵一发而动全身。

    燕三白细看,才发觉房外那几棵之间被系上了一些透明的丝线,丝线的两端连着铃铛。而此刻,那些丝线也在微微的颤着。

    “燕大人!”零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燕三白转头看去,就见零丁微喘着气跑过来。

    “这些都是你做的?”燕三白不禁好奇。

    零丁抹了把汗,清秀的脸上染着红晕,“是啊,小人略通阵法机关,便在忠伯的房间外布了一个。燕大人你果然料事如神啊,方才有人就试图闯进去,却勾到了我的线,被我发现了,可惜他逃得太快了,我没有追上。”

    此时,陆苓歌听到这边的异动也赶了过来。他看到此地景象显然也吃了一惊,待听到这些都是零丁布置时,看向零丁的目光也变了,谁也没有想到这看似普通的一个随从竟会懂这些。

    不过陆苓歌更担心别的,他有些迟疑的问:“燕大侠,难不成……二师兄还有同党?他想要杀忠伯?”

    “或许是。”燕三白沉凝道。

    ☆、第10章 十里有亭,亭有红薯

    汪敏跪在灵堂里,一身孝服。他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前面的黑色棺材,跪了许久也不见换一个姿势。汪婉则蹲在旁边烧纸钱,大大的眼睛看着火光,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子里到底清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

    棺材是京兆府的人验完尸刚送回来的,汪敏只往里瞧了一眼,就着人赶紧布置灵堂。如今忠伯卧床,因为他曾做过的事,也不宜再插手家中事物,所有的担子便都压在了汪敏肩上。

    幸好,少爷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府里的下人们这样想着。

    然而汪婉知道,哥哥很伤心,很难过,所以她要待在哥哥身边,做一个乖乖的囡囡。

    入夜,汪敏要为汪静川守灵,汪婉小小的身子依偎在他手边,也不愿意走。燕三白从静堂出来,端着饭菜走进灵堂,就看到烛光中这一大一小相依的背影,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守灵可以,但饭总要吃罢?”燕三白把饭菜放在他们面前,语气温和,“你父亲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子女在他灵前挨饿。”

    汪敏抬头看他,眼里终于恢复了些神采,他开口说话,可竟发觉嗓子也干涩的很,“燕大哥……”

    “大哥哥。”汪婉也随着叫了一声。

    汪婉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可口的饭菜,小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可是她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哥哥不动,她也不动。

    燕三白摸摸她的头,对汪敏说:“你不吃,可你妹妹总要吃罢?”

    汪敏疼惜的看着自家小妹,这才点点头。

    兄妹两个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汪敏吃着白饭,也不夹菜,嚼得很用力,也不知是在跟谁较劲。汪婉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还不太会用筷子,吃得米粒直往外掉,想来是饿极了。

    燕三白看着心疼,便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拿起多余的一双筷子,给他们夹菜。

    看着突然出现在碗里的肉,汪敏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眼眶微红。

    “谢谢大哥哥。”天真的童语忽然响起,汪敏转头看到妹妹忽然绽放出来的可爱笑容,背后那根快要垮掉的脊梁,忽然又直了许多。

    汪敏对燕三白点头致意,燕三白摇摇头,拿出手帕,仔细的帮汪婉擦去嘴角的米粒。

    吃过饭后,汪婉就有些犯困了。她跟燕三白也亲近不少,于是燕三白就把她抱到自己怀里,让她能躺得舒服些,也不至于受凉。汪婉把头靠在他胸口,很快就睡着了。

    这时,汪敏才忽然问道:“燕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燕三白点点头,烛火摇曳,就见两人细语交谈着,汪敏时而蹙眉时而惊讶时而愤恨,待得快半夜,燕三白才抱着汪婉从灵堂里退出来。

    半路上,正好遇见陆苓歌。

    陆苓歌也穿着一身丧服,看到燕三白抱着汪婉,不由抱拳说了声‘多谢’。

    他要去给师兄守下半夜,而燕三白原本只是个外人,倒也难为他有心。两人没有多话,各自离去。

    翌日晌午,一切安然无恙。

    汪静川的遗体还静静的停放在灵堂里,忠伯门前的那些铃铛也再没有响,而王七和卢博远还被关卿辞带着,满长安城乱转,叫苦不迭。那只黑猫迈着优雅的步子,像往常一样,在院墙上巡视自己的领地。

    然而——一声惊叫打破了宁静。

    “快来人呐!”

    “忠伯、忠伯服毒自尽了!”

    忠伯的死相很惨,脸色青白,嘴角流着血,但他闭着眼,却似乎死得很安然。

    燕三白无奈的别过头,千防万防,可防不住人家自己要寻死。

    汪敏也沉默无言,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半晌,才艰涩的说道:“准备出殡,将我父亲和忠伯的丧事一起办了。”

    陆苓歌站在外面没有进,进了也是看着伤心,忠伯,亦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闹到如今这局面,也不知道到底该怪何人。

    现在忠伯已死,算上霁宝堂的全福,本案已经死了三人,影响不小。饶是燕三白有那两枚令牌在,也拖不得了。况且,忠伯一死,他的证言就成了死证,陆双行已经难逃嫌疑。

    汪敏也不愿意再拖下去了,“燕大哥,请你速速结案吧,以告慰我爹的在天之灵。”

    “这……说不定另有隐情呢?”陆苓歌却有些迟疑,劝道。

    汪敏紧握着拳,情绪有些失控,“我爹死了,凶手除了陆双行还能有谁?只有他会归去来兮不是吗!”

    陆苓歌叹一口气,终于不再言语。

    燕三白沉吟了一下,说:“如果你坚持,在下确实可以定陆双行的罪。只是,十几年前老掌门被杀一案呢?如果真是汪老爷杀了老掌门,那陆双杀了汪老爷,就是为了报仇罢了,你现在再杀了他,冤冤相报何时了?”

    汪敏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

    燕三白沉默了片刻,退让了,“那现在在下就去一趟大理寺,最后再提审他一遍。”

    燕三白出了汪府,零丁就跟着他一块儿出来了,他是被王爷派来帮燕三白的,可不是去汪府打下手的。

    燕三白再次见到了陆双行,他这次仍是单独去的,谁都不知道他在里面跟陆双行谈了什么,只知道他出来的时候,叹了口气,叫来了关卿辞。

    “此案,可以结了,请关大人准备文书吧。”归去来兮和忠伯的证言已是铁证,如今已无证据证明陆双行的清白,那纵然陆双行再狡辩,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只是虽然说了江湖事江湖了,此案毕竟发生在天子脚下,所以还是得在大理寺留个文书,以作记录。

    此案由燕三白主审,关卿辞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这个结论,便只能从命。

    零丁是个机灵的,见事已至此,赶紧去皇宫给主子报信。

    却不料李晏听到后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塞了个果子在嘴里,丹凤眼眯起来,笑道:“果真如此,倒还有点意思。零丁,我们走。”

    零丁不解,“王爷你才刚回宫,去哪里啊?”

    “出宫啊,嗯,或许还要出个城。”李晏说走就要走。

    零丁急了,“哎王爷!待会儿太后又来找人了!”

    “嘘——”李晏回头,食指搭在唇上冲他眨眨眼,“我们偷偷的走。”

    第二天,也就是汪静川遇害之后的第四天,汪敏替他爹和老仆忠伯出殡。忠伯是入土为安的,可到了汪静川这里,汪敏却不让土葬,亲自点燃柴火,把他爹火葬了。

    面对满目火光,跪倒在地的少年又从怀里掏出一物,扔进火中与他父亲同葬——那是燕三白盖了印章的判罪文书。

    他跪在地上把骨灰收敛好,转身对一直陪伴在身边的陆苓歌说,“师叔,我爹曾经说过,若他死了,便将他的骨灰带回归鹤派后山,与太师父安葬在一起,还请师叔答应。“

    陆苓歌拍拍他的肩,“当然可以,这样师父也不会太孤单。”

    汪敏顿了顿,又说:“师侄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汪敏看了看燕三白,对方点了点头,于是他才说道:“我求过燕大哥了,想把陆双行带回归鹤派,在我父亲的坟前为他报仇。”

    “这……”陆苓歌道:“陆师兄武艺高强,关在玄铁牢房还能暂时关住他,若是换个地方……”

    燕三白道:“陆掌门放心,届时在下会同去。”

    陆苓歌眸光微沉,随后点点头,“如此便好。”

    出殡的一干事宜花了大半天,但汪家在长安城也没什么亲眷,所以后续也无甚大事了。汪敏安排好家中事务,于城门关闭前半个时辰,就与陆苓歌和他的两个弟子一道启程。

    燕三白带着陆双行从大理寺出发,关卿辞就派了章琰随行,好有个照应。

    陆双行手上带着镣铐,坐在马背上,整个人就随着马背的颠簸而摇晃。不过他神色平静,出城门的时候还用力呼吸了一口城外的新鲜空气,显得惬意十足。

    但还是有些美中不足。

    “大理寺的小哥,能给我口烟抽么?”

    章琰还是头一次见到被判了刑的犯人还这么悠然的,“得了吧,你都被点穴了,难不成还要我伺候你抽?”

    “啧,你们大理寺真不近人情。”

    章琰反问:“近了人情还怎么秉公办案?”

    陆双行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了一下,“说得有理。”

    这时,陆双行的鼻子动了动,“好香的烤红薯味。”

    其实不用他说,前头的燕三白和汪敏他们也闻到了。燕三白揉了揉肚子,略有些奇怪——这个烤红薯,怎么有股熟悉的感觉?

    燕三白不由远眺一眼,立刻恍然——啊,是十里亭!

    远远看去,就见亭中坐着两个带斗笠的人,一个红衣,一个青衣。两人点着一堆篝火,拿竹竿串着两个红薯,放在火上反复烘烤着,袅袅的烟雾和阵阵香味顺着官道飘过来。

    燕三白策马过去,还没开口,那红衣人忽然转过头来,隔着斗笠上的纱帘笑问:“公子欲往何处去?”

    “点苍山。”

    “可否带我一程?”

    “为何?”

    那人轻笑,“十里亭中妙客多,我见公子也是个妙人,何不与我做个伴?”

    燕三白莞尔,“结伴而行也需缘分,公子遮着纱帘,在下怎知你是否合我的眼缘?”

    汪敏和陆苓歌他们也策马走了过来,看到燕三白和个路人搭讪都觉得不明所以。这对话,像是暗藏玄机似的。

    这时,却见那人一柄折扇挑开了纱帘,露出一张俊美又熟悉的脸。

    “如何?可还合你的眼缘?”那人笑问。

    燕三白摸摸鼻子,算是默认。面对眼前之人,谁敢说个不字呢?

    “洛阳王!”陆苓歌诧异了一下,其他人也挺意外的,洛阳王不是被召回宫了吗?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

    只是看燕三白的神情,他好像早就认出来了。

    李晏除了斗笠,拍拍衣服上的烟灰,站起来,“汪公子,陆掌门,本王欲同去点苍山,可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汪敏连忙点头,“当然可以。”

    陆苓歌却抿着嘴,也看不出欢迎不欢迎。

    李晏很满意,随手拿过一个烤红薯递给汪敏,“送你吃。”

    汪敏愣了愣,才接过来。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堂堂洛阳王,为什么给他一个烤红薯?

    这时零丁把他们的马牵过来,李晏翻身上马,与燕三白并肩的同时,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烤红薯递过去,“结伴同行的见面礼。”

    零丁在后面翻出了一双死鱼眼——王爷,我都觉得你丢人,烤红薯你也送的出手。

    红薯,又见红薯。

    燕三白接过来,看到红薯中央一个圆洞,这才明白了为何第一次在十里亭看到烤红薯时,上面也有洞。

    敢情这红薯是真的串在树枝上烤出来的,李晏也真是有闲心,看这洞这么圆整,一定是使了内力。

    不过香倒是真香,那香味都从小孔里钻了出来,难怪能传的那么远。

    燕三白慢条斯理的把红薯皮剥开,看到金黄色的肉,尝一口,唇齿留香,温度刚好。

    他冲李晏微微一笑,这见面礼,就暂且收下了。

    ☆、第11章 同门之战

    于是,洛阳王李晏和他的随从零丁就加入了前往点苍山的队伍。这个队伍里,一个犯人,一个大理寺丞,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一个侠探,如今又加了一个洛阳王,各自的衣服各自的做派,可是别有一番风景。

    点苍山距离长安并不远,只消半日就到了。众人到得山下后,把马拴在山脚下一个马棚里,徒步上山。

    “各位,宗门就在其上不远处,请随我来。”陆苓歌走在前头,众人拾级而上。

    点苍山是一个并不高的小山坡,归鹤派宗门就建在山顶,于是干脆修了一条直通宗门的石阶。

    上下山的行人并不多,偶尔会碰到一两个背着背篓的当地村民,大约是上山来采药的,与陆苓歌和王七他们都很是熟稔,言辞中带着亲近和尊重。

    看来归鹤派在此地很得民心。

    到了山顶,白墙黛瓦的宗门显露出真身,它占地虽不大,但与周围的山林相得益彰。此时又恰好是夕阳薄暮,蹲在檐角上的神兽吞吐着霞光,墙壁上、柱子上刻着的仙鹤浮雕也仿佛展翅翱翔在这山岚里,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

    走进大门,众人才看见归鹤派的弟子。

    “掌门!”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回来啦!”

    弟子们瞧见为首的三人,纷纷喜上眉梢。陆苓歌见天色已晚,就叫王七带汪敏他们去客房休息。

    客房都在一个别院里,七八间屋子,倒也够住了。李晏、燕三白和汪敏单独一间,章琰则带着陆双行住在燕三白隔壁,以便看守。

    没过一会儿,有归鹤派的弟子送上了吃食。

    燕三白正要动筷,李晏却从隔壁房溜达了过来,大喇喇的拿着碗筷往他面前一坐,“一人吃饭未免太无趣,做个伴?”

    燕三白无可无不可,于是便点了点头。

    屋外,零丁一个人捧着碗坐在台阶上,泪流满面。忽的,他看到有归鹤派的弟子敲了汪敏的房门,讲了几句话,汪敏就跟他走了。

    零丁一个机灵,回身轻叩燕三白屋子的窗户,“王爷,人走了。”

    李晏喝了口小酒,与燕三白对视一眼,“还挺快的。”

    燕三白依旧认真的嚼着嘴里的饭,食不果腹的日子教会他最大的一点就是不能浪费任何一粒米。待咽下,他才不疾不徐的喝了汤,道:“他确实快忍不住了,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出破绽。”

    两人没有轻举妄动,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陆苓歌派人来请。

    “燕大侠,掌门和汪敏公子请你带着陆师叔过去。”

    带陆双行?燕三白也不禁有些疑惑,思忖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陆双行知道后也很爽快,方才上山时燕三白已解开了他的穴道,这会儿站起来,铁链丁零当啷的响,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双手自然的背在身后,一路浏览着归鹤派的景色。

    “可觉得跟十几年前有何不同?”燕三白问。

    “气派了些,人多了些,弟子们看上去都很开心,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陆双行不是多话的人,可此刻或许是触景伤情,就絮叨了起来,“我们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悠闲,手中拿着剑,却不知有何用。来来去去的难民快把山门前那片空地给挤满了,到处都在打仗,师兄弟们每天都很沉默……只有大师兄是不一样的,他比我们每个人都更有志气,看得更远。”

    “你们师兄弟三人感情很好吗?”

    “是啊,就如同……手足一般。”陆双行说着,目光远眺向拿出藏书阁的楼顶,眼神忽然迷离了起来,一声喟叹寥落风中,“可惜啊……”

    不远的拐角处,李晏看了他们一眼,而后转身,一席红衣飞快的消失在更深处。

    “你说什么?让陆双行先教你们归鹤十三式,然后再杀他?”传功堂内,燕三白略显惊诧的看着汪敏和陆苓歌。陆双行还在外堂,没有让他进来。

    “不错,归鹤十三式乃本门剑法核心,仅有心法而无具体口诀的话,基本无法练成。心法就存在本派,可那口诀……师父只传了二师兄一人。若二师兄身死,导致后八式彻底失传,那在下和贤侄岂不是成了本派的罪人?”陆苓歌道:“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让陆师叔把后八式的口诀说出来。”

    汪敏也说:“师叔说的对,若我爹还在世,恐怕也不希望后八式因为我们的关系失传,如果……如果陆双行真的愿意把口诀说出来的话,我可以……”汪敏有些痛苦的闭上眼,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蓦地说道:“我可以不杀他!”

    闻言,燕三白也少见的沉默了一下,而后才转向陆苓歌,“可是陆掌门说服了汪公子?”

    “不错。”陆苓歌神情肃穆。

    “可对于陆双行来说,就算他吐露了口诀,恐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罢?”

    陆苓歌倒也不相瞒,“他毕竟杀了大师兄,虽因着旧日情谊,我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可还是要对贤侄有个交代。所以,二师兄只要说出口诀,将功抵过,贤侄亦可网开一面,最后再由我来废去二师兄的武功,以作惩戒。”

    燕三白摇摇头,“对于剑痴来说,你废了他的武功,与杀他无异。”

    陆苓歌神色间也闪过一丝痛楚,末了,说道:“可他至少还活着,师父和二师兄却不会再醒过来了。燕大侠也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半晌,燕三白站起来,“我去带他进来。”

    陆双行进来了,听到这个决定后,他也没有任何惊诧,因为这也算在情理之中。只是他没有理会陆苓歌,而是看向了汪敏,问:“归鹤十三式的前五式,你可习会了?”

    汪敏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跟陆双行说话,心里难免有些紧张,还有些五味杂陈。他点头,声音艰涩,“会。”

    “那好,我教你后八式。”

    陆双行答应的很爽快,汪敏和陆苓歌都有些诧异。口诀已是他最后的底牌了,照理说这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可他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陆苓歌眼中精光一闪,“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吧。”随后他又看向燕三白,“燕大侠,事涉本门机密,还请你跟我移步去外面。”

    很快,空荡荡的传功房里就只剩下了陆双行和汪敏两个人。陆双行手上的镣铐被锁在了椅子上,又有燕三白和陆苓歌在,倒不虞他反水。

    过了一会儿,陆苓歌有事先走了,燕三白就一人守在门外。双手插在衣袖里,靠着墙壁站着,微闭着眼,犹如老僧坐定。

    忽的,头顶传来一阵异响。

    燕三白睁眼,就见一袭绯红落到了他身侧。

    “怎么样了?”燕三白轻声问。

    李晏凑在他耳边,跟他咬耳朵,说:“就在后山竹林里,他们动作很快,连坟都快挖好了。”

    燕三白觉得耳朵痒痒的,不由往后退了些,“王爷无须凑这般近,在下听得到。”

    李晏摊手,“隔墙有耳啊。”

    燕三白:“……”

    房里的传授还在继续,隔了许久,燕三白对旁边在翻看书卷的李晏说:“王爷若是累了,先回去休息罢。”

    李晏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然后把他正在看的那本书给燕三白看。燕三白只瞄了一眼,就愕然了,“风月话本?”

    “是啊,我刚刚从藏书阁顺来的,上面积了些灰,看着也有些年头了。应该是那位老掌门生前看的,啧啧,”李晏挑着眉,饶有兴味的道:“大家闺秀跟狐妖书生偷情,被隔壁将军发现,三人上天入地大战三百回合,看得我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

    “咳。”燕三白假意咳嗽了一下,他可不想跟李晏深入探讨这风月话本的剧情。

    于是两人便就这么守着,站了许久,李晏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把椅子,跟燕三白两个人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坐在房门口。大多数时候两人也是无话的,李晏很投入的看着风月话本,时而才妙语连珠似的跟燕三白掰扯一段,长夜漫漫,便也极快的过去了。

    房中的两个人也仿佛不知疲倦,直到东方既白,清晨的第一抹微光透进窗户,陆双行才抬了抬眼皮,道:“就到这里罢。”

    汪敏已是累得脸色发白,手脚无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而这时,房外又来人了。

    “诸位,我家掌门请大家去后山竹林,汪师叔的坟冢已经准备好了。”

    “这么快?”燕三白问。

    “是的,掌门吩咐要尽快让汪师叔入土为安。”

    汪敏听见声音,从房里走出来,“我这就去拿我爹的骨灰。”

    燕三白有些担忧,“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汪敏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径自去了。而房间里,陆双行被困在椅子上一个晚上,又一直在教导汪敏,此刻也是精神萎顿,眼中布满了血丝。

    一炷香后,后山竹林。

    朝露和薄薄的山雾让整片林子带着一股湿意,晨间的空气又是如此清新,深吸一口,仿佛肺腑之间也盈满山岚。

    燕三白和汪敏一行人跟着领路的归鹤派弟子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林间独立的坟冢。那坟冢并不算多气派,上面斜斜的插着一柄剑,也已生锈,而那墓碑上写着——恩师贺青松之墓。

    这个坟冢的旁边是新挖的一个坑,陆苓歌就站在那坑面前,静静的等待他们的到来。

    “师叔。”汪敏喊了一声,嗓子有些沙哑。

    陆苓歌回过头来,让开身子,“你来啦,让你父亲入土为安吧。”

    汪敏还有些不舍,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装着骨灰的陶罐,许久,才在大家勉力的目光中,将陶罐放进了坑中的棺材里。

    “洒土!”随着陆苓歌一声令下,那个随着当今天子平定山河,真正带领归鹤派走向昌盛的一代大侠,就此长眠于地下。

    汪敏神色凄然,其他人也很沉默,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压抑。就像一幅棋局,所有的棋子都定在原地,互相牵制,忽然,有一颗棋子离开了自己原来的位置,整个棋局的气场便骤然发生了改变。

    陆苓歌走到陆双行面前,“得罪了,师兄。”

    陆双行神色平静,“你真要废我经脉?你觉得你能胜过我了?”

    “那要试过便知!”陆苓歌神色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凌厉,长剑‘锵’的一声出鞘,直指陆双行。

    陆双行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的九渊剑被收缴了,此刻就拿手上的镣铐来阻挡长剑。叮叮当当的声响中,竟是不落下风。

    陆苓歌的攻势越来越猛,看得人心惊。失去了九渊剑的陆双行渐渐有些不支,胳膊被刺中,刺啦一声,衣袖被刺破了。

    陆双行急急退开,他快速的喘了几口气,眼神终于犀利起来。

    图穷,匕现。

    这句话适用于他,更适用于陆苓歌。

    “我给过你机会了。”陆双行面露寒霜,那双布满着红血丝的眼里忽然间升起杀伐之气,看得几个归鹤派弟子心里一突。

    陆苓歌却嗤然一笑,握着剑的手更紧,“机会是自己找的。”

    下一秒,两人忽然都急速向前,拉出两道残影,狠狠的撞在一起——归鹤十三式第二式,鹤冲!

    这是一场真正的,同门之间的战斗!

    零丁站在李晏身后,看得眼中异彩连连。这跟那天早上的打斗可不一样,这可是真正的搏命之战,可是他也有点看不懂了。

    “王爷,他们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啊?”

    李晏抱着臂,折扇有节奏的拍打着,“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零丁狐疑的继续看去,就见异变陡升!陆苓歌一剑向陆双行劈去,陆双行却避也不避。

    “啊。”零丁短促的惊呼了一下,可预想中的血溅当场的景象并没有出现。电光火石之间,陆双行手上的镣铐忽的就自动解开了,而后一直在旁观战的燕三白动了。

    “接着!”燕三白伸手一抛,锋利无比的九渊剑便瞬间回到了主人的手中,剑刃翻转,泛出一道冷光。

    “掌门小心!”归鹤派的弟子们不禁出声提醒。零丁和章琰他们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九渊剑!燕三白为什么要把九渊剑还给陆双行?!

    ☆、第12章 抽丝剥茧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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