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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节

    反骨之人 作者:阳关大盗

    第34节

    说着廖勇负手站起了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廖去疾跟上几步。

    廖勇边走边道:“如今四海纷纷,使竖子成名;老夫这就联合五王,为抗戎义军申屈叫冤。”

    廖去疾神色一动:“父王的意思是……”

    廖勇道:“……俊廉公那个‘得天机者得天下’,也该让上京那位好好头疼头疼了。既然这锅色香味俱全已经开始炒,本王也给里面加点佐料。”

    廖去疾看着廖勇,语带敬佩地道:“这样一来,声援大义之余,又能让上京把目光从五王身上挪开,不啻一箭双雕。”

    廖勇抖了抖袖子,抬起一只手,缓缓捋须:“不动则已,动则有名。不发则已,发则万全。”

    ☆、第147章

    虎贲猛烈的攻势,终于让渔阳南面镇守的汉军一点一点地崩溃了。雍驰勒着乌骓,披着战袍,上了马道,站到了耸立的关隘之门上,远眺望向渔阳郡城。

    眼见天边太阳落了下去,月亮升了上来,在大地上笼罩起一层暗霭。

    雍驰忽然想——古骜现在在干嘛呢?是恼羞成怒地向部下发火,拒绝承认此次失利;还是因同盟者虞公子背他离去,而恐惧地忧虑呢?毕竟措手不及的滋味,怕不是那么好品尝罢。

    如果自己顺势而攻入渔阳城下,古骜站上城楼,看见城下满是举着火把的虎贲,他那令人讨厌的脸上,会出现一丝惊恐吗?

    雍驰想着。

    毕竟古骜的粮草不多了,只要自己围而不攻,将渔阳郡城与汉中运粮之道隔断三五天,古骜就不得不向自己乞降了吧?他会率部和自己的虎贲正面交锋吗?——那可是谋反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敢吗?如果他敢,自己还真期望能亲手杀了他,割下他的头颅,提在手上的感觉,一定不赖罢……

    ……如果古骜向自己乞降的话,他又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呢?

    总之,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接管渔阳,还有如今缺粮却负盛名的抗戎义军。

    ……这么一想,雍驰忽然很想知道古骜此时的情况。

    就在雍驰沉浸于自己构造的幻境中时,忽然一名雍家部曲快步来到雍驰马前,略躬了身,双手奉上漆封密信,口中唤道:“少主公!”

    雍驰回过神,漫不经心地拿了信,拆封打开扫了一眼。雍驰不看则已,一看不禁睁大了眼,脸上瞬间扭曲,那在一直守一边的虎贲上前一步,问道:“……摄政王?”

    雍驰一甩袖子:“——一群没用的东西!”

    正在这时,一位传令兵亦匆匆而来,身后竟然跟着一位宫中宦者,只见他趋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锦缎的圆筒,恭敬地奉给那雍驰身边的虎贲:“这是皇上给摄政王的诏书。”

    “知道了,公公辛苦,来人呐,好生招呼这位公公。”那虎贲接过道。

    “嘿嘿嘿……摄政王客气,客气。”那宦者连连揖让。

    这时从旁走来一位虎贲僚臣:“这位公公,这边请。”

    等宫中传信之人离开了,那虎贲这才把手中圣旨递给雍驰,雍驰没有接,却摇了摇头,道:“不用看,本王知道说的是什么……”

    见雍驰音色有变,那虎贲便把圣旨径自展开看了,这一看便不由得怒骂了一声:“岂有其理!”他继续看了下去,又骂了一句:“岂有此理!”

    雍驰的神色变得阴沉,道:“皇上的意思,是受了五王的撺掇,要虎贲撤军罢?”

    那虎贲咬牙,上前一步,劝雍驰道:“摄政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另外几名虎贲亦上前:“摄政王!”

    雍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月色下,仿佛近在咫尺的渔阳城。适才梦境般的幻影破碎了,残落成了清夜里的寒意。

    坐在龙椅上那位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所以那圣旨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雍驰真正在意的,是雍相给他的密信。

    “天下汤汤,你若执意不撤军,五王恐有废你王爵之议。此次来势汹汹,老夫怕是保你不住了。”

    他早就知道,正是过去雍相的无能,他才有机会走到高位;可今日也同样是雍相无能,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却连自己的背后都不愿保护片刻。

    雍驰忽然一抽马鞭,那乌骓长嘶悲鸣一声,沿着马道,向关下冲去了。

    ……

    古骜前去看望重伤不醒的典小男时,怀歆恰巧也在。烛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怀歆默默地坐在典小男身旁,面色显得苍白,古骜走进来的时候,怀歆正在自言自语。

    他把一个荷包放在了典小男的被褥上面,说:“这里面,是你姐姐的一缕头发,我带在身上的,今夜让她在这里陪着你,希望你能从鬼门关回到阳间来。”

    古骜走近怀歆,低声问道:“……小男还没醒吗?”

    怀歆揉了揉发红的眼圈,道:“还没……伤口都缝上了,说是就看今晚了。”

    古骜叹了口气,在怀歆身后止住了脚步,烛光摇曳,给他拖着长长的影子。怀歆闻到古骜身上仿佛散发出酒味,不禁皱了眉头:“大敌当前……汉王适才饮了酒?”

    古骜道:“……刚才来报说,雍驰撤军了,不由得喝了几杯。”

    怀歆微微一怔:“……难道是朝廷那边有变?”

    古骜点了点头:“不错。”说着古骜注视着典小男:“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典将军。”怀歆颔首,古骜的目光挪动到被褥上那绣线荷包上:“……节哀。”

    怀歆道:“……不知为何,我抱着她的时候,她身体仿佛还有一丝暖意,我明明是畏热的,可那时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古骜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你还记得吗?你在书院那时,也抱过她呢。”

    怀歆点点头:“我记得。”

    古骜道:“……之前听人说,小女住在你旁边的帐子里,我当时还想,典将军回来了,你定是要向他提亲了……”

    怀歆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这才仰头看着古骜:“……你喝了几杯酒?怎么就醉了呢。”

    古骜低下头:“是啊,怎么就醉了呢。”

    怀歆道:“……汉王这是在意虞太守不告而别罢。”

    古骜道:“也不是。”

    怀歆问道:“那何故饮酒?此番惨胜,并不值得庆贺。”

    古骜顿了一下,道:“……不过是自嘲。此次……是我托大了。雍驰当年能那样算计义父,又身居摄政王高位,得天下世家之心;我本想看看,他究竟有何等手段,能做到什么地步……不过是小试了一下……没想到此人白白高名在外,几番动作下来,真可谓黔驴技穷,不外乎挑拨朝廷、联合戎人两策。如今天下纷扰,寒门渐起,他这是逆势而动,不足为虑……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试,居然……居然试出了自己人的深浅……”

    怀歆道:“汉王说的是虞太守?”

    古骜道:“我说的是那个告密的世家子。”

    “那件事你原本就知道罢。”怀歆看了古骜一眼,古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屋外走了出去。怀歆盯看着那锦绣的荷包,有些发怔。

    ☆、第148章

    推开门,古骜一个人走进了暗夜里,他昂首对着明月舒出一口气,却蓦地发觉,那寻常总是明朗撩人的月光,这时清冷压抑起来,高悬于天,好像掌管着黑夜的冷面神祂,正漠然地俯视着自己。

    脚下因饮酒有些虚浮,明明酒量匪浅,可不知为何,今日几杯下肚,便有了酣意。

    渔阳围解,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方松弛下来的心中,却立刻漫上了一片无法消解的阴影。

    这片阴影越扩越大,之前在接连的征战中无法顾及的地方,这时仿若一个一个浮出水面的暗礁,随着潮退而露出了崎岖硕然,将清明侵蚀。

    古骜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他怎么就走了呢?

    仰望明月的时候,不禁想起了他们的开始——第一次相见,与第一次直坦胸臆,也是在此月下,此夜中。

    是自己的追求,让虞君樊来到了身边,可这样的到来,两人究竟有多少真心呢?

    杜康仿佛总要伴随三千烦恼,熏然以后,它亦从深处挖掘出无数琐碎的记忆。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

    “众目睽睽,如此亲密神态,故意昭告人前,你这是在逼他……”

    “……人有时,不可太自得,虞公子可是命带天罡之人。”

    “你这又是何必?”

    当时回答父亲的自己,信心满满:“不必担心,我自有忖度。”

    古骜想,难道虞君樊此去,是老天对自己起初自以为是的惩罚么?

    当头棒喝,以为算无遗策,却不过是一厢情愿。

    古骜忆起了两人的关系,最开始发心的地方。

    是怀歆进言,说若是虞君樊从后掣肘,他古骜不仅征戎难有功,就连这座下的汉王之位也不稳。

    他日思夜想着怎么办,满心满意都是究竟该如何待虞君樊……那时不断地思索着虞君樊对自己的善意,回味着他们两人相处美好的时光,仿佛要给自己所下的决定寻求更多的依据。

    虞君樊会如何,

    虞君樊为何要如此,

    虞君樊究竟是如何看自己。

    虞君樊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虞君樊……

    想着想着,越来越多的细节仿佛从内心深处一点一点地显现……

    脑海中全都是那个名字,转来转去都绕到那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他和虞君樊究竟该如何相处。

    父亲那句“贪坐杀狼之人命局方有解”,仿佛给早就蕴藏了无数干柴的地方,送了一颗小小的火星。

    是啊,他和虞君樊若是互相猜忌,寒门又怎么会有希望。

    当他主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古骜自己都说不清,真心究竟有几分,利害又有几分。

    虞君樊有高名,虞君樊有广土,虞君樊有雄兵,虞君樊还有几乎遍布天下的商户与暗曲……

    可如果自己真的是以利害视之,为何在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心中会这么难过呢?

    古骜沉默地在暗夜中走着,凭着醉意阑珊,有些自我厌恶起来。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古骜回过头,却见怀歆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自己:“……骜兄!”怀歆的身影在暗夜中显得越发单薄朦胧,只有声音清晰入耳。

    古骜转过身,故作平静地问道:“……怎么跑的这样急?”

    怀歆在古骜面前停下了脚步,喘了一会儿气,这才平复了呼吸。

    “……怎么了?”古骜问。

    怀歆看了古骜一眼,咬了咬唇,问道:“骜兄,你说,虞太守他……此去会回来么?”问完,怀歆仔细观察着古骜的面色。

    古骜愣了一下,目光望向别处:“我不知道。”

    怀歆道:“凭骜兄对虞太守的了解,稍作推测……”

    古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猜不出。”

    怀歆上前了一步,仰面看着古骜。

    古骜皱眉看着怀歆,两人对视了一阵,怀歆轻轻地开口:“……以虞太守之为人处世,他定然会回来的。”

    古骜舒了一口气:“……这样啊。”

    怀歆盯着古骜的眼睛:“你的心乱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么?”

    古骜道:“……我不过是喝醉了,你又忽然问我,我自然答不出。”

    怀歆低下了头:“我只是想与你说,虞太守乃是抗戎军的强佐,他此番离去,也是雍驰攻我不得不防之处所致……等虞太守回来了,万不可意气用事。”

    “……你费心了。”古骜道。

    古骜转身要离开,怀歆却伸手拉住了古骜的袖子:“……为王者,总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古骜看着怀歆,过了一会儿,古骜说:“你今夜守着典小男也累了罢?明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不如早些休息?”

    怀歆放开了手,背在身后,道:“那我去了。”

    古骜微笑:“嗯。”

    怀歆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夜里了。古骜也重新迈开了步伐。怀歆的进言响在古骜的耳边,可是这一次古骜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醉意催促着他,他很想当面拽住虞君樊的衣服,亲口问一问他。

    回到寝屋,古骜在侍者的服侍下很快跌入了梦乡。第二天屋外鸟鸣纷纷,他刚醒时,就有人在外面说:“禀汉王,虞太守回来了。”

    古骜睁着朦胧的睡眼,支起身子,坐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帘外通报的声音又道:“……虞太守候了一个时辰了,说想求见汉王。”

    也许是梦境并不美满,也许是自己宿醉未醒。

    古骜感到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肩上,有千钧的重担。

    然后古骜听见自己的声音对外面说:“不见,让他走。”

    ☆、第149章

    过了一会儿,古骜起床梳洗了,又向左右问道:“他走了吗?”

    左右回答:“虞太守已经走了。”

    古骜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

    传来守在门前的侍者进屋,道:“虞太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古骜换了外衣,吃了早膳,道:“把陈江叫过来。”

    陈江过了半晌方至,脸上布满了薄汗,显然是从外面赶回的,一进门便唤道:“汉王……”

    古骜正坐在案边看一本兵法,听见声响,古骜放下竹卷,抬眼道:“这些天,把此战折损的兵士、耗费的钱粮和新得的马匹等,都做本账报过来……另外也该开始筹措征新兵的事宜。”

    陈江道:“是,昨晚虎贲撤了军,我带着陈家那几个,就一直在清算。他们忙到早上,我还小睡了一会儿,今日天刚亮,我便去了铁浮屠营中,差不多的都有了数,今晚该就能做一份总账了。”

    说着陈江顿了一顿:“此次戎人侵袭,又毁坏农舍、庄家不计数,已经叫人下去核查了。无家可归的,也都让义军临时给他们在城外搭了帐篷,其中许多青壮少年,春来无米下锅,都吵着闹着要参军呢。”

    古骜起身,在房内踱了一阵,又问道:“渔阳郡原先几个大族来劳军了么?”

    陈江道:“都来了,又送来许多慰品以犒,我已着人接待。”

    古骜道:“吩咐下去,晚上摆个宴,我亲自请他们。”

    “是。”陈江答道。

    古骜沉默了一阵,陈江小心翼翼地看了古骜一眼,欲言又止地道:“汉王适才说,要此战折损兵士与耗费钱粮的总账……我想问一句,此次虞太守回守黔中时,带走了一些兵甲,那些里面也有折损的,算不算在内呢?”

    古骜伸手乱翻着案上的书卷,问道:“折损了多少?”

    陈江叹了口气:“虞太守从渔阳南面关隘守军中带走的,折损了十之六七。许多义军伤兵此战后,便直接修养在黔中了,不曾回北地。”

    古骜皱眉:“……这样啊。”

    陈江道:“不过虞太守倒又带了一队黔中的兵来,唤作‘白羽骑’,据说是虞太守养在黔中的亲兵,有两万人。”

    古骜抬眼:“你回来的时候,见到虞太守了?”

    陈江道:“已见过了。他还问了我此战渔阳的耗损。”

    古骜问道:“那他情形如何?”

    陈江道:“虞太守情形不大好,伤了胳膊,至今还绑着呢,血都透到衣衫外面来,面上也没什么血色。”

    古骜问:“你什么时候见的他?”

    陈江道:“也不过是来时碰见了,虞太守就在汉王旁边待客的那个小书房坐着呢。”

    古骜问:“他不回住地休整,坐那里做什么?”

    陈江道:“我也是如此问。虞太守说,离着汉王近些,等会儿汉王得空了叫他,他能立即赶过来。”

    古骜半晌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他伤的重么?”

    陈江道:“隔着衣服,我也看不真切。”

    古骜道:“……你去办你的事罢。”

    陈江答了一声“是”,便躬身退了出去。

    古骜一个人坐在案前,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感到胸口有一股闷气,有些坐立不安,明明想着却又不愿见虞君樊。这时怀歆推门进来了,正顶着两个黑眼圈,对古骜哑声道:“……典小男醒了!”

    古骜微怔,随即道:“太好了。”

    怀歆扶了扶额头,道:“他央着我问他大哥在哪……汉王……去看看他罢?”

    古骜道:“我这就随你一道去。”

    古骜披了大衣出了门,怀歆忙几步跟上了。典小男一见古骜,本来正坐在床上给人服侍着喝米汤,一时全吐了出来,典小男裹着被子滚到地上,歪歪斜斜地爬到古骜脚边,一把便把古骜的腿抱住了,仰头道:“汉王,我阿兄在哪里?我要和阿兄一起,给姐姐报仇!”

    古骜蹲下身来,摸典小男的头:“你是好孩子,有志气!本王答应你,总有一日,为你姐姐报仇!只是你阿兄尚在外,为本王做事,报仇之事,你一可直接与我说,二也可与怀公子说。”

    典小男睁着大眼睛看着古骜:“你不诳我?”

    古骜道:“君子一言。”

    典小男道:“驷马难追。”

    怀歆也在典小男身边弯下腰来:“……小男,你姐姐的事,也是我怀歆的事。”

    古骜伸手擦了擦典小男身上沾湿的米汤,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抱到了床上,道:“你快快养好力气,以后也与你哥哥一样,入抗戎军,杀戎人,好不好?”

    典小男点头道:“好!”

    古骜与怀歆走出了房间,怀歆跟在古骜身后,忽然长叹一口气,古骜回头望向他,怀歆满面疲惫,目中又露悲切,低声说道:“……没想到,我父母妻子,竟然全遭戎人毒手……我原以为,等她长大了些,我对有些事也淡了些,便娶她也无妨了。她性子像我母亲,识字知礼,聪明剔透,又会武,我定能喜欢上她,与她和美的。可没想到……她一下没了。我觉得对她不起,她最后都想着来救我,我从前却总避着她……我……”怀歆说着,忽然落了泪在脸上,他忙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

    古骜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只能看着怀歆。

    过了一会儿,古骜见怀歆发怔般地看着前面,不停落泪,不由得道:“……是我无能,此战我未料到,出了这么大纰漏。以后,断不会如此了。”

    怀歆抬起泪眼:“……骜兄。”

    古骜看着怀歆:“再不会如此了。”

    怀歆走上前一步,拉住了古骜的袖子,近了古骜。然后怀歆忽然伸臂,抱住了古骜,将脸埋在了古骜胸口。

    古骜愣了一下:“……你畏热之症……”

    怀歆哽咽道:“自从那次抱着小女,不知为何,就……”

    古骜叹了口气,摸了摸怀歆的头:“好了……好了……”

    这时古骜忽然感到视域中远景一动,他抬眼望去,却见虞君樊站在远处,一身白衣,只有左侧渗出些血迹,正遥遥看着这一幕,面色失血般苍白。目光对上的那一刻,虞君樊转身走了。

    ☆、第150章

    怀歆放开了古骜,长吐出一口气,又拭了泪,道:“我一夜守着小男,早上被日光一晒,有些恍惚,让你见笑了。”

    古骜收回了远目,注视着怀歆:“……那畏热之症,没想却被小女医好……这可真是……”

    怀歆苦笑:“当时我去抱着她,哪里还管她身上是热的是凉的……等真把她抱在怀里了,感到了热意,我却想这热永远不要消散了才好……可她还是一点一点冰冷下去。”说着怀歆又落下泪来。

    古骜叹了一口气。

    怀歆低头道:“……小女她,要是早些长大就好了,我这病症,要是早些被她医好就好了……云公子与我朋友一场,可惜这么多年,他连近着我坐一次都不曾。”

    古骜见他今日伤悲过甚,不由得安慰道:“我们三人当时在书院,一道读书,一齐论道,心思都靠的近,又何必想这些末节……”

    怀歆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当日我最后一次见云公子,是在云山脚下,送我回上郡那时,我还记得那天下了雪,临走前,我思及关山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便想拥抱作别。可当时他眼睛里只有你,我又知道自己有畏热之症,不好开口,没料到竟是永别。”

    古骜轻轻地拍了拍怀歆的肩膀,低声道:“……云公子故去的时候,我何尝不悲戚。可这路,终究还是要靠活着的人去走,既然我们活下来,担子便更重了。”

    怀歆道:“……我知道,你总是往前看,不往后看的。”

    见古骜没有说话,怀歆又道:“反正我这条命就搁在戎地了,典小女为抗戎而亡,又是为救我,如此忠烈,我就是牌位也娶得。”

    古骜看怀歆越说越灰暗起来,便道:“何至于如此呢?戎人十三部已被我军击溃,左贤王还在渔阳地牢里关着,右贤王又是个不中用的,戎都做主的戎公主现在由典不识安抚,赢面不是没有,日后我们好好筹谋才是。死志易得,自强不息为生者谋划,方是难得。”

    怀歆闻言,怔怔地看着地面,眼神有些发直,古骜道:“你既守了一夜,还是去休息罢,抗戎乃是长久计,你别熬坏了身体。”

    怀歆半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嗯。”

    古骜轻声道:“你去罢。”

    古骜一个人回了房,穿过府中内院时,古骜停下脚步,问那守门卫兵道:“虞太守呢?”

    那卫兵唬了一跳,忙站直了腰杆,道:“禀汉王,小的不知,早上原在的。”

    古骜点了点头,行至院子,来到书房门前,又问守立的侍者道:“……虞太守呢?”

    那侍者行礼报道:“……虞太守本是候在那偏厢小书房里的,后来见汉王与怀公子出门去了,还过来问过我们,问是不是去视察防务了,今日还回的回不来。后来见门外没有准备马车卫兵,知道该不是出府了,虞太守便回了我们,说寻汉王去了,然后再没回来过了。”

    古骜道:“着人去问一下,看虞太守去哪儿了。”

    “是。”

    古骜一个人负手回了书房,又叫古谦来问了渔阳防务。

    古谦刚走不久,有人来回报说:“虞太守带着一千骑人马,往北边去了。听新来的一位黔中白羽军的校尉说,虞太守去寻那个叫‘刘之山’的游牧首领去了。”

    古骜放下了笔,过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

    中午一个人用了膳,这几日劳心劳力,放松下来,古骜便靠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却没想到一下子就跌入了一个浅眠的梦境。

    梦境中,古骜只见面前出现了一片空旷的平地。那平地上立着一个人的影子,看不真切,古骜用力想瞧个清楚,却感到身体被那个人拉着飞升了起来。

    穿过了云层,那影子领着古骜在广阔的天际中四处漫游,只见天尽头,云深处,高楼广厦,轻歌曼舞,繁花似锦,如天上人间一般。

    古骜不由得赞叹道:“好一番美景!你带我看一眼,不枉此生!哪怕就是坠下去,我也甘心了!”

    那影子立在身侧,终于露出了一张仙人般的玉颜,模模糊糊,声音却清婉:“是么?”

    忽然那仙人扬手一挥,古骜目所能及处,但见所有鲜花都凋敝,所有奇珍飞禽走兽都变成了行尸骷髅,所有的肥沃花田都变成了赤瘠荒野,湛蓝灿烂的苍穹变成了乌黑暗淡的愁云惨雾。

    古骜见到此景,心下不悦,问道:“这又是何处?”

    却见那仙人原本的玉颜,如今已经露出了鬼王的半面脸,狰狞道:“你还看不出么?这便是地狱了。”

    古骜笑道:“你本事还真大,翻手是天国,覆手是地狱。”古骜感到自己隐隐知道那人是谁,果然那人道:“这个自然,我命带天罡,不比这世上凡夫俗子。”

    古骜道:“你既能变得出天堂,人间已如炼狱,你为何又变出地狱让人受苦?”

    那人靠近了古骜道:“我哪里变出地狱来,你且再看?”

    古骜睁眼再看,只见那光景又恢复如初,鸟语花香,四方上下,可不是温柔绚美如天堂?

    古骜戒疑之心大炽,道:“你耍了什么手段?”

    那人半张脸是玉颜,半张脸是恶鬼,忽然笑了,那笑容间一边朱唇贝齿,另一边是鬼森森的獠牙,道:“我哪里耍了什么手段?分明是你心境不同,看的便不同罢了。”

    “你胡说!”古骜上前一步,拉住了那人,古骜一用力,那人立即变成了鬼的模样,笑话古骜:“——我这个丑样子,是你心中的鬼啊!”

    古骜放开了,那人站远,景色恢复如初,又变得风朗日丽,那人也对着古骜和煦地笑。

    那人走近了古骜,道:“你仔细想想,其实我杀你也是极容易的事,”说着他魅惑地低声道:“就看你心里是鬼,还是王了。”

    古骜一惊,只感到背后满是汗,已然醒了。再四处看去,明明是晌午才过,烈阳当空,阳光照进书房来,金辉洒在案台上,哪里有什么天国地狱?

    古骜揉了揉额头,心道:“我怎么累成这样?心绪竟若此虚空不宁。否则以刚强之志,坚韧之毅,又如何会做这样的梦?”

    又想到:“究竟是为了君樊的事罢了。”想到这里,古骜倒自嘲地笑了起来:“我也是没用,我恋上君樊便是爱他身上这英气,能随我征战四方而无悔,能与我同志同谋而无怨,怎么如今又不愿见他?”

    思及此处,古骜忽然觉得心下一宽:“我早知道他是利刃,如今我竟不想着驾驭这锋利,却想着他割伤了我,又与我自己置气。我若真这么点度量,趁早买些家养的女子圈在屋子里玩算了,她们肯定是不会违背我的。既然当初知道他是一方诸侯,我还去撩拨他,怎么今日又失了志气?”

    又想:“之前他太温柔了,千依百顺倒让我溺在温柔乡里,忘了他是什么人了。”

    古骜笑了自己一阵,心情大好。这下便十分想见虞君樊来,可心下想见,却并不着急,再没派人去请他,倒是开始思量怎么以此事为契,化隙为机,再让两人更合融些为好。

    陈江来报说:“渔阳与上郡各个大族的族长都来了,宴也备好了,汉王什么时候过去?”

    古骜理了理衣衫,道:“换了衣服,这就去。”

    宴会热烈,古骜最后也酩酊大醉,主宾尽欢而归。回到屋内,在侍者的服侍下,古骜倒头就睡了。晚上古骜忽然睡得不安稳,一睁眼,却见黑暗中窗前依稀立着一个黑影。

    下一刻,古骜枕下的雕花短剑已经比上了那黑影中人的颈项:“……谁?”

    那人没有答话,却踢了靴子,爬上床,朝古骜这边压过来。古骜的短剑一点一点地挪后,那人不避讳般向前靠近,剑尖传来了一阵阵血腥味,只听他耳语般地道:“骜弟,你睡觉怎么也不安稳,刚才被子被你踢到地上了,还是我进来的时候,给你捡起来的呢。”

    剑落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古骜伸臂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跟前,湿润的唇意在黑暗中显得尤为触感明晰,两人啃咬般地吻着对方,激烈之后,嘴角也染上了一丝咸锈。

    古骜的掌略有些粗暴地顺着颈项领口摸了过去,手腕却被抓住了:“白天不愿见我,这会子又做什么?”

    古骜在暗中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不愿见你。”顺着血腥味,古骜的手掌上移到伤口处,擦下鲜红的血来,抹在他的脸上。黑暗中有什么捧住了古骜的手,然后炙热的舌尖凑了上来,轻轻地舔起古骜指上那血。

    古骜轻抚着他的脸,故意道:“怎么,惹我不开心了,便想着在床上伺候我么?”

    对面笑了一声,又吻了古骜的手半晌,凑近了,问道:“行么?”

    古骜伸手解开了自己亵衣的一颗扣子,敞开了胸膛:“……那要看你伺候的好不好。”

    ☆、第151章

    虞君樊撑着手臂,爬到古骜身边,古骜伸手摸向他的脑后,轻轻一挑,簪子便掉到了地上,虞君樊的发散了下来,从脸颊边垂下,落在古骜腹上,撩得有些微痒。

    虞君樊又爬近了一点,两人的额头抵住了,黑暗中呼吸声近而可闻,虞君樊轻轻地衔住了古骜的唇,他将胳膊搭上了古骜的肩膀,手伸进了古骜脑后的发里。

    虞君樊先是闭着眼,细细碎碎地吻着,吻着吻着,见古骜没有说话,便将眼微微睁开了一线。朦胧不真切的月色中,也许是错觉,古骜感到那半张的眼眸里,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有些氤氲又有些幽怨的气息,只听面前那开阖湿润的唇,喃昵般地吐出字句:“我还以为,你要赶我出去呢。”

    古骜收回游走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你是怎么进来的?”

    虞君樊低笑了一声,在古骜耳边道:“……你不愿见我,我想,怕是我坏了军中规矩,你作势给旁人看,于是我趁着没人的时候,从房顶上的天窗进来了。没惊动守卫,你别担心……”

    听罢古骜翻身将虞君樊抵住:“那群尸位素餐的……我明日就处置他们。”说着,古骜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却仿佛诱惑般舔上虞君樊颈项上的伤口:“……你胆子也够大的,就不怕我暗里杀了你。”

    虞君樊被古骜舔得痒,不由得扬起脖子喘息:“……你舍得么?”

    “我怎么不舍得,你扔下我一个走了。”古骜用了力咬着,虞君樊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你若真舍得……”说着虞君樊叹息般地伸出双手,攀上古骜的肩膀,“昨日下午为什么又找人问我去了哪儿……”

    “……你还真什么都知道。”

    “我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你,无论我在、与不在。”虞君樊的发缠绕了上来,撩在古骜的手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在古骜的注视下,虞君樊伸手一件一件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有的掉落在了地上,有的掉落在了床边,然后他抱住了古骜,黑暗中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显得格外诱惑:“……你不是要我伺候你么?”

    ……

    ……

    ……

    迤逦的气息还未散去,虞君樊懒懒地躺在古骜怀中,古骜撑起胳膊,倚靠在床边,外面打更的声音远去了,窗外的月亮落了下去,东方起了鱼肚白。

    借着青微曙色入了窗棱,古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看着他略显疲惫、却带着尚未消散悠长意蕴的眉眼,看着他轻轻吐息的鼻尖,看着他的柔软湿润的唇色……

    假寐中的虞君樊仿佛感到了灼热视线一般睁开了眸,对着古骜一笑,又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闭目。古骜被那个眼神又勾起了夜里种种,一时间纷繁的画面在脑中不停歇地跳跃着……

    虞君樊仿佛有知觉般,向古骜靠了过来,古骜将他更紧地揽在了怀中,总感觉虞君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却无法确切地说出来。

    “昨夜……”古骜开口道:“……你……”古骜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虞君樊闭着眼睛道:“……昨夜我怎么了?”

    古骜低笑地抱住他:“昨夜真不像你平时。”

    虞君樊仍闭着眼,伸掌覆上古骜的手,玩着古骜抱紧的指尖:“我平时又怎么了?”

    古骜亲了亲他的耳朵:“你平时……好像什么都掌控得住,又什么都拿捏得好分寸。”

    “……怎么,我昨夜失了分寸么?”虞君樊轻声道。

    古骜笑起来:“还连带着我也失了分寸……”说着声音变低:“还痛么?”

    虞君樊也笑了,小声道:“有一点儿。”

    古骜一只手温柔地轻缕着虞君樊有些凌乱的发,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他的腰。

    虞君樊将自己陷在温暖柔和的被褥中,轻道:“……我只是想,总是从前那样,挺没意思的。”说着虞君樊半睁了睡眸,放开了古骜,伸手在自己眼前,张开了五指:“这双手,之前杀了我叔父、我叔母、我堂兄,还有虞家宗族里那几个跟着坏事的,血就顺着这里流下来,他们喊冤的声音震天地响,把我的耳朵都要震破了。”

    古骜亲了亲虞君樊:“……你真厉害。”

    虞君樊转过头来笑道:“……不过是为了早些回来见你,我就快刀斩乱麻地除了那些祸害。”

    古骜看着虞君樊,也勾了唇角,促狭地道:“为了见我什么?”说着古骜上下打量了两人相拥的情/态:“为了与我这样么。”

    虞君樊半睁着眼,看着古骜:“我再也回不去过去了。”

    古骜将虞君樊拉近了自己,低声问道:“你不害怕了?”

    虞君樊道:“我害怕什么?”

    古骜道:“你害怕和世家翻脸,无立锥之地;你害怕你从前的令名分崩离析,从此再无法保护你;你害怕我们会失败,让你的志向无法伸展。”

    虞君樊轻声道:“我不害怕了,和你在一次,我不害怕了。”

    虞君樊的话音落下,他翻了一个身,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枕中,一动不动。

    在一旁凝视着虞君樊的古骜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涌过一道甜蜜的暖流,嘴角也不禁挂上了笑意,古骜没由来地想:其实,如果想要征服的欲/望就是爱的话,那他早就爱上了虞君樊——从他迈出第一步,将他拉入怀中的那一刻起。为了和虞君樊在一起,他的确曾用过些心思;可是那真的只是为了利害吗?不……从一开始,自己就在意他,就喜欢他,就期待着和他在一起的一切情形——做朋友的时候,就相知相惜,当那相知相惜渐渐孕育了新的渴求,他又想要他的全部,想要得到他,想要他属于自己。

    他心中的鬼,藏在对虞君樊背后势力的敬与畏中,可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芒砀山里遥遥听见四海传说的贫寒少年了,他现在是汉王,手握雄兵,盘踞北方,威名布于天下。

    回过神来的时候,放眼四望。

    ……他已然与虞君樊平起平坐;不再是那个需要扶持而蹒跚前行的寒门青年。

    如今扪心自问,古骜抱着怀中的人——即使如此,他还是喜欢着虞君樊吗?答案是肯定的,他不仅喜欢他,心中还敬着他,爱着他。

    梦中的鬼是他自卑与阴暗的角落,那个角落被掩藏得极深,时而叫嚣着、时而用他听不见的声音低语着:“你是个寒门的小姓,他怎么会真正钟情于你?你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如今你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自以为哄住了他一时。你看,一有大变,他不就跑了吗?这个世界没有世家会真正将你放在眼里,瞧,你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罢?——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冰冷无情,残酷无义……你要怎样?当然是继续笑脸相迎,利用他,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那喃喃的低语带着自少年来遇到的所有鄙夷与愤恨,好似涌动的暗流,夹杂着被抛下的怨气游走在无明中。

    可是这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照了进来,那暗流浮上了水面,被阳光照射得波光粼粼,脱去了阴郁的气息。

    如今,它在阳光下蒸腾成水汽,成为汇聚的暖流,它的能量并未丝毫消减,却摇身一变,从压抑着的不满与恨,变成了一股能够冲破世间藩篱、坚毅直前的勇猛与勇毅。

    并非是谁欠了谁,谁又骗了谁。

    如果有一天,古骜想,我能将你庇护在羽翼下,实现你的志向,我们又何尝不是天造地设?

    在阳光温暖的照耀下,古骜感到舒服地眯起眼睛,安心满足地抱住了虞君樊。

    ☆、第152章

    等日光完全升起的时候,古骜撑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他一个人下了床,没有惊动虞君樊,也没有叫人进来。古骜弯下腰,一件一件地捡起昨日落在地上的衣衫,然后放在床边放好了。

    听见响动,有侍者像往常一般要进屋服侍古骜梳洗,古骜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摆了摆手,那侍者点了点头,把水端了进来,然后阖门出去了。

    古骜自己穿了衣服,洗了脸,回头朝床上望去,虞君樊似乎还在沉睡,古骜坐到了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太阳早已高悬,日上三竿,古骜今日却一点也不想踏出房门,他默默地坐在虞君樊身边,伸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被褥拉好。

    这时,外面有人小声说:“汉王,怀公子求见。”

    古骜压低了声音道:“就说我还没起来,让他先回去罢。”

    那侍者的影子映在帘外,正要转身离开,古骜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温暖覆上了自己的背,有人伸手从后面环住了自己的腰,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上,身后人带着些仿佛刚睡醒的惺忪,在耳边喃昵说:“既然都来了,为何不见?”

    古骜笑了笑,虞君樊便从后面轻吻了上来,古骜拉住他的手,说:“……我想陪陪你。”

    虞君樊道:“那我们一道去见他罢。”

    古骜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道:“好。”说罢古骜对那帘外的侍者道:“……那就让怀公子稍待片刻。”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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