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节
这是病，得治 作者:碎清尘
第17节
所以到了最后，她甚至连昨天晚上，睡在她身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刘静和赵峰的对话。
“你还在拿那天的照片勒索刘军？”刘静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心人家反扑啊！”
“他要是有那个胆子就好了！”听到刘静的话，赵峰忍不住嗤笑一声，“连喜欢赵欣都不敢告白，只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哼！”说着，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而且如果没有你的话，估计这种事，他也不敢做吧？”
“你也就吃定了他不敢让赵欣知道这事儿！”刘静翻了个白眼，也没多说什么。
赵峰倒是有些好奇：“赵欣惹你了，要这么整她？”
听到赵峰的话，刘静冷笑了一声：“就她，也敢对苏凛出手？”
“哎——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苏凛了吧？他可是……”
后面两人再说了什么，赵欣都没有听见。她踉踉跄跄地回了寝室，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半晌回不过神来。
平日里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人，算计了她。仅仅因为，她一次失败的告白。
多么……可笑。
赵欣捂着脸，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是，哪怕知道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能走到刘静的面前，狠狠地甩她两巴掌吗？
她能告诉苏凛，刘静就是个这种德性的人，他的眼睛瞎了吗？
——不能。
她除了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仅仅因为那一句——“你还在拿那天的照片勒索刘军？”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赵欣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到听到几人说起一起出门旅游的事情，才稍微回过神来。
——干脆，在路上，一起死掉吧？
刘静，赵峰，刘军，甚至苏凛，都该死！至于黄宇和孙岚，能够和刘军他们玩得那么好，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吧？就算他们没做过什么，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在出发之前，赵欣偷偷地对车子动了手脚。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后来，刹车没坏，车子却先抛锚了。
一群人冒着暴雨找到了一间似乎被荒废了屋子，别无选择地住了下来。
那栋屋子的周围，没有任何人烟，简直就好像是被遗忘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一样，半点人气也不带。
所以，就算这种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警察也不可能及时赶到的吧？
听着刘静不停地说着“苏凛看不上你只是因为他眼光差”之类的话，赵欣的手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将她的脑袋狠狠地按进了洗脸台里。
刘静剧烈地挣扎着，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想要抬起头来，抓住赵欣的手想要推开她——但最后，还是一点点地失去了力气，最后，归于死亡。
没有任何的善后措施，如果警察来了，就会发现这个犯罪现场，到处都是她的指纹。
但是，在刚进入这栋屋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确认过了。
在这里，手机收不到任何一点信号。
刘静死了，而杀人凶手赵欣，却想把这件事情，推到苏凛的头上。
——就是因为这个人，她才会碰到那种事情。难道他不应该承担一点责任吗？
在诬陷苏凛的时候，赵欣没有任何愧疚的感觉。与之相反，她甚至觉得心中隐隐地有些兴奋。
然而，苏凛却用行为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哪怕是就在隔壁，想要听到别的房间发出的声音，是很不容易的。
苏凛看着她的眼神很冷，赵欣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会把自己和她以及刘静之间的纠葛说出来。
如果他那么做了，肯定所有人都会认定她是杀人凶手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产生一点怀疑。
但是苏凛没有。他只是在嘲讽了她一句之后，就离开了。
赵欣后背满是冷汗，眼睛却有些发酸。
苏凛在保护她。
哪怕他真的很愤怒，很难过，但他却还是在保护她。
赵欣突然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
——在这之前，她甚至想过，刘静所做的那些事，苏凛是不是也有参与其中。
毕竟，他是喜欢刘静的，不是吗？
但是现在，这种想法，却都已经打消了。
赵欣突然觉得有点高兴，她突然觉得，为了那种人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然后紧接着，她就目睹了刘军杀死赵峰的全过程。
她看到刘军趴在赵峰掉下去的阳台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把嘴边的尖叫吞回肚子里，赵欣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但最后，赵欣还是克制不住，又来到了刚刚的阳台——然后就看到了被砸碎了后脑勺的赵峰。
不可抑制的尖叫脱口而出，随后赶来的刘军，却也是一脸震惊异常的表情。
有什么事情，超出了预计。
但是，这都和赵欣无关了。
在将刘军从楼梯上推下去的那一刻，赵欣就知道，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刺激到了刘军，他居然约赵欣晚上见面，表明有事要告诉她。
——然而，应约了的赵欣，却并没有想要听他说话的意思。
在刘军回头的那一刹那，她就将他给推了下去。
没有慌乱，没有迟疑，赵欣甚至还观察了一下刘军那无法控制地抽搐的身体，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是赵欣没有想到的是，苏凛竟然从刘军的身上，找到了那张照片的存储卡。
她最不堪、最丑陋的形态，就这样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在那一瞬间，赵欣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前一阵子精神状态很不好，开了不少的安眠药的她，在其他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往食物里加点料，然后在他们睡着的时候，杀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黄宇甚至连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就那样走向了死亡。
再后来，就是孙岚了。
然后——就只剩下苏凛了。
苏凛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哪怕他不喜欢她的靠近，却也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地安慰着。
这样的苏凛，她是不是可以，稍微地期待一点呢？
赵欣这样想。
但是，苏凛还是推开了她——推开了她。
看着苏凛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的模样，赵欣忍不住哭了出来。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第78章 躁郁症（一）
“……所以，你是在看完了某部之后，穿越到别的世界，并且还被那些世界的人杀了两次？”穿着白色外袍的年轻医生看了看手中记下的字词，抬起头来看着苏凛，银色镜框的眼镜下，一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是温和。
“对，”苏凛点了点头，“就是在那个时候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对。”
听到苏凛的话，沈逸安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什么之后，抬起头来对着苏凛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沈医生？”苏凛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睁着双眼，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沈逸安。
这是他的心理医生——或者说，是医院安排给他的心理医生。
在这个世界里醒过来的时候，苏凛的身上穿着灰色的病号服，躺在一片纯白的房间里。
不过是一瞬间，苏凛就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在最开始的愣怔过后，苏凛就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那个把他送到这里的人一直都有关注他的情况，但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用费尽心力地去完成那劳什子的任务，就已经足够他放松了。
在再次经历了那种事情之后，苏凛几乎可以保证，如果他再不腾点时间出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的话，不用等他找到回去的方法，他就已经疯了。
现在这样也好，就连治疗的地方都给他找好了，也省了他许多力气。
——至于这里究竟是什么里面，主角又是谁，有没有什么需要治疗的问题，就和苏凛没有关系了。
即使真的要处理这些事情，也绝对要在苏凛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不过，让苏凛感到有些遗憾的是，因为一开始就在精神病院里，所以他自然是不可能有手机的。也因此，他失去了和齐昊然联系的方法。
“也难怪他想要给我送一个手机过来……”想到上次齐昊然说的话，苏凛忍不住轻声地说了一句。
轻轻地叹了口气，苏凛努力压下心中那翻涌而出的失望与悲伤——这感觉，好像没能和齐昊然联系上，这个世界就顷刻崩塌了一般。
虽然苏凛很清楚这是自己的精神状态造成的，但依然感到难以忍受。
悲伤，痛苦，无力，绝望——苏凛突然意识到，他以前所认为的那些精神病患者的痛苦，是多么的浅薄。
以自己所臆想的东西去揣度他人，而事实却与想象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
心情越来越低落，苏凛很明白，再这样下去，他的情况会越来越糟，但他却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的思绪朝着更深层次的深渊划去。
靠坐在床头，苏凛微微仰着头，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中是一片死灰。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事物。
苏凛对此没有一点兴趣，但仍旧存在的那部分理智，却逼迫着他低下头去，看着手边那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
齐昊然送来的？
脑子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苏凛拿起手机看了看。
——就算拿到了手机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和齐昊然联系上了又有什么用呢？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让齐昊然更加担心，让自己更加绝望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底，一直都是他在给齐昊然找麻烦，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齐昊然本应该去上一个更好的大学，结交更多和他在同一个等级的学生，而不是为了他而进那么一个二流的大学，还扔下自己班上的同学，搬到他的寝室去——齐昊然。
苏凛的手指动了动，动作缓慢却坚定地点开了手机。
在发现苏凛上线之后，齐昊然在第一时间就发过去了许多消息，询问苏凛的情况的，关心苏凛的身体的，有关学校的事情的，各种各样。但是，他等了许久，才得到对方寥寥几个子的回应。
哪怕是隔着电脑屏幕，齐昊然也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苏凛那边的问题。
“我死了两次，”苏凛说，“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
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齐昊然猛地打翻了桌上的杯子。
好在杯子里面并没有水，否则他的电脑课就要遭殃了。
正在一边聊天的其他人被齐昊然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着他，但看着他那个样子，愣是没人敢开口说话。
而齐昊然，在这种时候，则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样子。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好像要把它给看出两个洞来。
“我不知道，我继续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手机屏幕的反光映照在苏凛的眼中，带着冰冷的色泽。
哪怕看不到苏凛的样子，齐昊然也能够想象得到，苏凛打下这一句话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对苏凛已经太过熟悉，熟悉到，甚至连苏凛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他都一清二楚。
苏凛喜欢看，有时候还会因为看哭了而蒙在被子里面；苏凛不喜欢白色的衣裤和鞋子，因为洗起来比较麻烦；苏凛喜欢吃棉花糖，但是因为觉得这会破坏他的形象，所以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吃；苏凛讨厌所有的奶茶，但却喜欢吃珍珠——都是齐昊然在和苏凛的相处中，一点一点记下来的。
哪怕听不到声音，看不到面容，只是单单那么一行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只要他出自苏凛之手，齐昊然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此，他也很清楚，怎样才能让苏凛打起精神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打出一行字。
“你想要坚持下去的理由吗？那我给你一个好了。”
“我喜欢你。我等着你回来，接受我，或者拒绝我。”
☆、第79章 躁郁症（二）
——齐昊然喜欢他。
苏凛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一行文字，明明那几个字都映入了眼中，但他却好像完全无法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思维的运转无比缓慢，所有的信息都被隔绝在外。就仿佛隔着一层膜听声音似的，声音变得模糊，也失了真切。
一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苏凛才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齐昊然喜欢他？！
心里猛地一跳，周遭的一切都突然变得鲜活了起来，就连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突然打破了一层隔膜，回到了这个世界一样。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苏凛的鼻尖甚至都泌出了些许汗水。
以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所有的问题都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为什么齐昊然要跟着他来到那所并不算怎么好的大学？为什么齐昊然非要把寝室和他换成一间？为什么齐昊然……那么在意他？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都在指向着某个特定的答案。
苏凛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但他并不是白痴。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就把一切都看清楚了。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点开屏幕的，齐昊然的那句话还在屏幕的正中央，可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齐昊然喜欢他，那他，喜欢齐昊然吗？
就在苏凛犹豫的期间，屏幕上的画面一变，又回到了登录界面。
时间到了。
看着那只胖乎乎的企鹅，苏凛的心里不由地闪过一丝失落。
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苏凛才随手把它往枕头底下一塞，躺下来缩进被子里去了。
心跳有些快，脸上也有点发热，苏凛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也没能平静下来。
从小一起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突然告白了什么的……就算是心理素质像他这样好的人，也一下子有些受不住啊！
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好一会儿，苏凛才猛地掀开被子，仰躺着盯着天花板。
齐昊然既然有这个想法，这么多年都没有说出来，但却在这种时候挑明了，苏凛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的，也为此感到感动。
但是——他喜欢齐昊然吗？
苏凛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和齐昊然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明明弱得要死，却非要挡在他的身前，最后被别人揍得满地找牙的齐昊然；总是问他借作业抄，但每次考试总考得比他好的齐昊然；在他的父亲离世后，拖着他出门打雪仗的齐昊然；在他转学之后，没过多久就跟着转过来了的齐昊然……
苏凛突然发现，似乎他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所有的时候，齐昊然都呆在他的身边。
高兴的，痛苦的，悲伤的，难过的——几乎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和齐昊然一起度过的。
并不是没有其他的朋友，只是，每当有什么事情，齐昊然总是第一个赶到他的身边的，甚至都不需要他开口多说什么，齐昊然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他喜欢齐昊然吗？苏凛不知道。但如果现在齐昊然在他的面前，问他那个问题的话，他想他的回答，应该是——
“好。”
心脏跳动的频率渐渐地平缓下来，苏凛的唇边带着一抹笑容，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而和苏凛的平静的不同，齐昊然简直就是有些坐立难安。
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一刻都安定不下来。
他本来是没有想过在这种时候告白的，但是苏凛那边的情况，实在让他无法安心。
他甚至怀疑，如果他现在不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以后都可能没有机会了。
但即便如此，真的把这话说出来——哪怕只是打在屏幕上，他也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
于是，和齐昊然一个寝室的张俊和李晨，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齐昊然在表情狰狞地盯着电脑看了一会儿之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脸就“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接着就跟递了情书的小女孩的一样，忐忑地盯着电脑屏幕看。
看了一会儿之后，又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在寝室里走了几圈，最后又坐回了电脑前面，继续忐忑不安地看着电脑屏幕。
“他没事吧？”看着齐昊然那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的样子，张俊忍不住转过头去，特别忐忑地问李晨。
“……难道是在失恋之后受打击太大，终于和电脑走上了禁忌恋的不归路？”李晨也看了看齐昊然，最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同在一个寝室的齐昊然当然也能听到。于是，回应两人的，就是一人一对的白眼，以及一句恼羞成怒的：“滚！老子还没失恋呢！”
有些失落地看了一眼苏凛已经暗下去的头像，齐昊然拿起桌上空着的水杯，站起来给自己打了一杯水。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急的不是？都说了是让苏凛回来之后再给他答案的，就算是拒绝，也能让苏凛一直坚持到回来了吧？就算是拒绝……草！
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齐昊然烦躁地在寝室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张俊看不下去了，拖着他出去吃了顿饭。
当然，齐昊然请客。反正这家伙也不差钱！
在外头吃了顿饭，又和张俊和李晨唠嗑了一阵子，齐昊然才算稍微平静了下来。他坐在电脑前面，继续修改完善起手上的代码来。
虽然苏凛的状态很不好，但也算是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况的。
上次他在和苏凛聊天的时候，将一段特殊的代码传了过去，效果大概就和网游里的增加道具差不多。
而在精神病院这种地方，手机是不可能出现在病人的手中的。而苏凛能够通过手机和他联系，也再次证明了他之前的那个猜想——苏凛所在的那些世界，都是由数据所构成的。
在这之前，他已经将一个特殊的程序在聊天的时候，悄悄地传到了苏凛那边——有了那个程序，即便是在传送前后之外的时间，两人也能够联系。
换言之，那是一个能让苏凛的世界产生卡顿的木马。
但想要和苏凛方便地联系，那点卡顿自然是不够的。而齐昊然现在正在处理的这段代码，就是能够扩大卡顿时间的程序。
因为一个同样效果的代码，只能传送一次——他试图再次将之前那段增加卡顿时间的代码改善过后传过去，然而却失败了，所以他必须将这个程序弄到完善的状态，才能给苏凛传过去。
——不能浪费任何一个机会。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齐昊然再次投入到代码的修改与完善中去了。
☆、第80章 躁郁症（三）
这大概是诊断时间以来，苏凛睡得最好的一次了。
没有噩梦，也没有太过亢奋的感觉，有的只是仿佛母亲的怀抱一般，让人安心的黑暗。
所以，当苏凛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感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
齐昊然真的很了解他，苏凛想。
长长地吐了口气，苏凛将床上的手机藏好，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这间医院的条件还算不错，大多数都是单人房，空间也不小。
苏凛所在的病区应该不是什么重症区，通向楼梯的那道门并未锁死，站在窗边，还能看到一些懒洋洋地坐在外头晒太阳的病人。
走下楼和他们一起晒了一会儿太阳，苏凛就见到了自己的主治医师。
那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戴着银框眼镜，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让人安心的柔和。
和楼子晋那底下隐藏着锐利的温和不同，沈逸安的温和，是从内自外的。单单看他坐在那里，就能让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柔软。
这种人其实并不适合当心理医生，因为他太容易为别人的情绪所感染，而不由自主陷入到对方的境况里去，从而迷失自己的立场。
但是，当他开口的时候，苏凛就发现自己错了。
——应该说，能够真正胜任这份工作的人，又有哪个忍，会没有自己的坚持？
所以，在略微是思索过后，他就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并不是为了让沈逸安相信自己，也不是为了更符合自己“病人”的身份——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哪部他看过或没有看过的，也没有兴趣去探究。
按照每次穿越的规律来看，他所处的地方，所用的身份，必然都和主角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而目前来看，最符合主角的定义的，就是沈逸安了——但是，苏凛相信，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沈逸安都比他要健康多了。
苏凛仅仅是需要倾诉而已，面对面地，对一个能够给出回应的对象，将所有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说出口。
“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沈医生？”苏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一双黝黑的眸子，静静地和沈逸安对视着。
沈逸安放下书中用来记录的笔记本，伸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然后再戴上。他看着苏凛，脸上带着那种让人感到亲近的温和笑容。
“我不信。”他说，“苏凛，我不相信你所说的。”
苏凛觉得，这种时候，他应该扯一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心里那失落无力的感觉，却阻止了他的行为。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病人，和我说了这些话，我的回答一定相反。”沈逸安看着苏凛，笑着说道，“但是你不一样。”
“即使答案相反，心里的想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苏凛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和沈逸安的对话上，而不是独自滑向绝望的深渊。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情况，或许比自己意识到的还要严重。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说相信的原因了。”听到苏凛的话，沈逸安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即便这么说了，你也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法。”
因为对于治疗的流程，使用的方法有了深入的了解，所以想要判断沈逸安说的是否是实话，对苏凛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而从沈逸安的话里面，也能够听出，苏凛在这里的身份，应该也和心理有着密切的关系。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凛轻轻地扯了扯唇角，开口说道：“那么，能让我听一听对我的诊断吗？”
苏凛的请求并没有出乎沈逸安的意料，身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自然是想要知道自己的情况的，也有能力去判断这是否属实——当然，前提是，他的病情并没有太过严重。
而显然，苏凛还能够和他正常地交谈，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不过是稍微思索了一下，沈逸安就开口回答了苏凛的问题：“双相障碍，混合型发作，正在转向抑郁相。”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伴随妄想症状。”
妄想症状……苏凛扯了扯嘴角，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意料之中，失落，难过，亦或是其他什么。
他只是一下子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种极致的消极感压下去，苏凛开口问道：“就你所知，我的经历是怎样的？”
沈逸安很敏感地注意到了苏凛话里的意思，他盯着苏凛看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翻看资料。
“苏凛，二十五岁，心理咨询师，在相继两次遭到来访者袭击后病发入院，我家族遗传史，无既往病史。”合上手中的病历，沈逸安抬起头来看向苏凛，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苏凛的神色有些恍惚，沈逸安口中的属于他的经历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甚至都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他所说的。
——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臆想。
他在毕业之后，就成为了心理咨询师。但是，这并不是一份简单的职业。
在工作中，他必须面对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接触许许多多的负面的情绪。于是，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积累了越来越多的压力。
终于，在相继两次遭遇来访者的袭击后，他的问题爆发了。
苏凛甚至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赵欣和谭诗凝在咨询过程中反应激烈，然后袭击他的整个经过。
——就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苏凛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他自身的问题，还是把他丢到这个世界来的人的手脚——既然能够给他那样一个金手指，将同样的方法用在他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苏凛能够肯定的是，如果他没有在一开始就坚定自己的想法的话，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就会彻底地接受那沈逸安口中所说的“真相”，然后成为这个世界里的一员。
——可怕而令人恐惧的未来。
☆、第81章
双腿交叠着，沈逸安有些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翻看着苏凛的病历。
在他看来，苏凛是个很特别的病人。
原本的心理咨询师，在业界似乎也小有名气，却不知道是运气差还是怎么的，竟然连着遇到了两次来访者的袭击，结果到最后，自己进了精神病院。
——当然，这并不是沈逸安觉得苏凛特殊的原因。
在沈逸安的眼中，苏凛的样子，简直就不像是个病人。
他太过冷静，也十分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更快地拜托目前的状态——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他自己也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的，真正让沈逸安感到感兴趣的是，苏凛对这个世界的疏离感。
是的，疏离感。
也许苏凛自己没有察觉到，他看待周围一切的事物，眼中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距离。
用一句文艺一点的话来说，就好像他单独处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和周遭的事物格格不入。
在遭到了来访者的袭击过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与不认同感，但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于是将之转换为对世界的不认同感，用以逃避这一切——沈逸安觉得，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苏凛会产生那样的妄想的原因了。
只是，需要确定的是，在苏凛的心里，究竟知不知道，那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亦或者，和其他普通的病人一样，完完全全地相信自己脑中的一切？
沈逸安会这么想，实在是因为苏凛之前的态度太过奇怪。
他询问沈逸安的看法的时候，语气太过平静与淡定，带着了然与确信，让沈逸安没有办法轻易地下判断。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沈逸安有些头疼。
也不怪他感到棘手，类似的情况，之前从来都没有碰到过。心理咨询师进精神病院，还是很少见的。
——这是自然的，因为每一个心理咨询师，都有各自固定的督导师。
沈逸安的动作突然一顿，眉毛也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督导师？
沈逸安觉得，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低下头飞快地翻看着手里的病历，沈逸安的眉头越皱越紧。
到最后，他“啪”的一声合上病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种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在现实中吗？
将心里的震惊压了下去，沈逸安又打了几个电话，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却生出了更多的惊讶与好奇。
到了第二天，沈逸安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就去找了苏凛。
“我记得，下一次会谈是在下个星期？”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沈逸安，苏凛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手里的手机一眼，才将它一点点地塞进袖子里。
和沈逸安的上一次会谈在三天之前，而这种治疗性的会谈，最好的频率，就是一周一次或者几周一次。所以沈逸安这时候突然找过来，苏凛还是有些惊讶的。
看着苏凛的动作，沈逸安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不是会谈，只是有些事想找你聊一聊。”却是一点都没有对苏凛的手机做出什么评论。
苏凛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治疗中，应该避免多重关系。”
“但某些特殊情况，必须特殊处理。”沈逸安也不在意苏凛的态度，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比如，某个穿越到了别的世界的人？”
沈逸安的话让苏凛不由得愣了一下，一下子突然忘了该做出什么回应。
——治疗的新手段？
这是苏凛的第一反应。正如之前他表示了对汪文华所说的内容的信服一样，对病人的某些妄想表示信服，是治疗的一种手段。
而比起在一开始就说相信这种方式，一开始说不相信，后来再根据一些“证据”，表明自己被“说服”了，更容易取得一些人的信任。
“你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是因为那只手机？”也不等苏凛开口说点什么，沈逸安再次开口了。
苏凛的动作一顿，看着沈逸安那不含恶意的双眼，努力地将心中那不想说话的感觉压下去，也不回答沈逸安的问题，只是问道：“这是治疗的新手段吗？”
不管是不是这样，只要他的心里起了这样的怀疑，就会对沈逸安产生不信任感，进而影响到后面的治疗，倒不如一开始就问出来，弄清楚双方的意思，更容易处理接下里的情况。
“我很想说不是，但是我觉得你不会相信。”沈逸安的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所以你就当成这样好了——反正按照将你所说的，都当成真的来对待，也是一个不错的治疗方法，不是吗？”
“那如果将我所说的都当成真的，你觉得我的问题是什么？”抿了抿春，苏凛开口问道。
这是他迫切需要知道的，也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不敢沈逸安是怎么想的，究竟相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他的做法，确实让苏凛松了口气。
胸口那沉重无力的感觉还没有消去，每说一句话，就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样，疲惫不堪。
“根据你所说的那些情况，能够看出来，你在这些世界里面，陷得越来越深。”沈逸安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居然也就真的这么给苏凛分析起来了，“在薛睿的那个世界，因为情感的投入，以及停留时间较长，你已经对那里产生了认同感。”
“所以，在离开那个世界之后，你的心态一时之间无法轻易地调整，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混乱。”沈逸安继续说，“但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又发生了谭诗凝那件事，让你的认知更加不清楚。”
“你想要融入这些‘穿越’的世界——所以你才会选择汪文华的弟弟这样的身份，但与此同时，你却又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这些世界都是虚假的’，你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偏向哪一边，导致积累的问题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对此，我的建议是，找到一个能够让你产生归属感的东西，不管是来自哪一个世界。”
——————————————
沈逸安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苏凛还是有些愣愣地坐在床上。
塞在衣袖里的手机沾染了他的体温，变得温暖了起来。
好一会儿，苏凛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往后仰靠在床头上。
——怪不得齐昊然的那些话，能让他从那种状态里面摆脱出来。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治好他的毛病，但齐昊然却给出了一条走出迷宫的道路。
想到这里，苏凛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哪怕是一团乱麻般的情况，齐昊然也总是有办法，为他从其中找到线头。
心里不由地一暖，苏凛将手机从袖子里掏出来，点开后看了看那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阿凛，好些了吗？】
这个手机应该是齐昊然通过不知道什么方法送过来的，所以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苏凛的第一反应，就是齐昊然发过来的。
于是，他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就回了信息。但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发出去的消息都如泥牛入海一样，一点回应都没有。
大概只是别人发错了吧？苏凛也只能这么想了。
毕竟，他和齐昊然指尖的联络，也就只能限制在刚到每个世界的时候——虽然按理来说离开一个世界之前的那段时间也可以，但想要准确地判断出要离开的时间，而且不发生任何意外，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过，即便没有办法与齐昊然联系上，单单这个手机的存在，就已经足够支撑苏凛了。
它的存在，就在不停地告诉苏凛，在那个世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能够让他产生归属感的东西。
正如沈逸安所说，他这两天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了。虽然还没有彻底摆脱那消极的感觉，但至少比起之前来，程度还是减轻了很多。
如果说以前他只是想整天都坐着，什么事情都不干的话，现在他大概就是会看一看手机，站起来走一走的程度了。
说真的，如果非要让苏凛在抑郁和躁狂里面选一个的话，他宁愿选择躁狂。因为躁狂的时候，自我感觉是良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脑子里无时无刻地充斥着自己的无能——就连刚刚被沈逸安看到自己手里的手机，心里都会生出“是我太没用了，所以连个手机都藏不好”的想法来。
时时刻刻都必须和这种念头抗衡，苏凛简直觉得身心疲惫。
第17节
恋耽美
第17节
所以到了最后，她甚至连昨天晚上，睡在她身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刘静和赵峰的对话。
“你还在拿那天的照片勒索刘军？”刘静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心人家反扑啊！”
“他要是有那个胆子就好了！”听到刘静的话，赵峰忍不住嗤笑一声，“连喜欢赵欣都不敢告白，只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哼！”说着，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而且如果没有你的话，估计这种事，他也不敢做吧？”
“你也就吃定了他不敢让赵欣知道这事儿！”刘静翻了个白眼，也没多说什么。
赵峰倒是有些好奇：“赵欣惹你了，要这么整她？”
听到赵峰的话，刘静冷笑了一声：“就她，也敢对苏凛出手？”
“哎——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苏凛了吧？他可是……”
后面两人再说了什么，赵欣都没有听见。她踉踉跄跄地回了寝室，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半晌回不过神来。
平日里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人，算计了她。仅仅因为，她一次失败的告白。
多么……可笑。
赵欣捂着脸，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是，哪怕知道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能走到刘静的面前，狠狠地甩她两巴掌吗？
她能告诉苏凛，刘静就是个这种德性的人，他的眼睛瞎了吗？
——不能。
她除了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仅仅因为那一句——“你还在拿那天的照片勒索刘军？”
接下来的几天里面，赵欣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到听到几人说起一起出门旅游的事情，才稍微回过神来。
——干脆，在路上，一起死掉吧？
刘静，赵峰，刘军，甚至苏凛，都该死！至于黄宇和孙岚，能够和刘军他们玩得那么好，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吧？就算他们没做过什么，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在出发之前，赵欣偷偷地对车子动了手脚。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后来，刹车没坏，车子却先抛锚了。
一群人冒着暴雨找到了一间似乎被荒废了屋子，别无选择地住了下来。
那栋屋子的周围，没有任何人烟，简直就好像是被遗忘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一样，半点人气也不带。
所以，就算这种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警察也不可能及时赶到的吧？
听着刘静不停地说着“苏凛看不上你只是因为他眼光差”之类的话，赵欣的手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将她的脑袋狠狠地按进了洗脸台里。
刘静剧烈地挣扎着，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想要抬起头来，抓住赵欣的手想要推开她——但最后，还是一点点地失去了力气，最后，归于死亡。
没有任何的善后措施，如果警察来了，就会发现这个犯罪现场，到处都是她的指纹。
但是，在刚进入这栋屋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确认过了。
在这里，手机收不到任何一点信号。
刘静死了，而杀人凶手赵欣，却想把这件事情，推到苏凛的头上。
——就是因为这个人，她才会碰到那种事情。难道他不应该承担一点责任吗？
在诬陷苏凛的时候，赵欣没有任何愧疚的感觉。与之相反，她甚至觉得心中隐隐地有些兴奋。
然而，苏凛却用行为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哪怕是就在隔壁，想要听到别的房间发出的声音，是很不容易的。
苏凛看着她的眼神很冷，赵欣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会把自己和她以及刘静之间的纠葛说出来。
如果他那么做了，肯定所有人都会认定她是杀人凶手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产生一点怀疑。
但是苏凛没有。他只是在嘲讽了她一句之后，就离开了。
赵欣后背满是冷汗，眼睛却有些发酸。
苏凛在保护她。
哪怕他真的很愤怒，很难过，但他却还是在保护她。
赵欣突然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
——在这之前，她甚至想过，刘静所做的那些事，苏凛是不是也有参与其中。
毕竟，他是喜欢刘静的，不是吗？
但是现在，这种想法，却都已经打消了。
赵欣突然觉得有点高兴，她突然觉得，为了那种人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实在是有些不值得。
然后紧接着，她就目睹了刘军杀死赵峰的全过程。
她看到刘军趴在赵峰掉下去的阳台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把嘴边的尖叫吞回肚子里，赵欣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但最后，赵欣还是克制不住，又来到了刚刚的阳台——然后就看到了被砸碎了后脑勺的赵峰。
不可抑制的尖叫脱口而出，随后赶来的刘军，却也是一脸震惊异常的表情。
有什么事情，超出了预计。
但是，这都和赵欣无关了。
在将刘军从楼梯上推下去的那一刻，赵欣就知道，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刺激到了刘军，他居然约赵欣晚上见面，表明有事要告诉她。
——然而，应约了的赵欣，却并没有想要听他说话的意思。
在刘军回头的那一刹那，她就将他给推了下去。
没有慌乱，没有迟疑，赵欣甚至还观察了一下刘军那无法控制地抽搐的身体，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是赵欣没有想到的是，苏凛竟然从刘军的身上，找到了那张照片的存储卡。
她最不堪、最丑陋的形态，就这样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在那一瞬间，赵欣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前一阵子精神状态很不好，开了不少的安眠药的她，在其他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往食物里加点料，然后在他们睡着的时候，杀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黄宇甚至连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就那样走向了死亡。
再后来，就是孙岚了。
然后——就只剩下苏凛了。
苏凛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哪怕他不喜欢她的靠近，却也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地安慰着。
这样的苏凛，她是不是可以，稍微地期待一点呢？
赵欣这样想。
但是，苏凛还是推开了她——推开了她。
看着苏凛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的模样，赵欣忍不住哭了出来。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第78章 躁郁症（一）
“……所以，你是在看完了某部之后，穿越到别的世界，并且还被那些世界的人杀了两次？”穿着白色外袍的年轻医生看了看手中记下的字词，抬起头来看着苏凛，银色镜框的眼镜下，一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是温和。
“对，”苏凛点了点头，“就是在那个时候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对。”
听到苏凛的话，沈逸安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什么之后，抬起头来对着苏凛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沈医生？”苏凛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睁着双眼，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沈逸安。
这是他的心理医生——或者说，是医院安排给他的心理医生。
在这个世界里醒过来的时候，苏凛的身上穿着灰色的病号服，躺在一片纯白的房间里。
不过是一瞬间，苏凛就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在最开始的愣怔过后，苏凛就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那个把他送到这里的人一直都有关注他的情况，但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用费尽心力地去完成那劳什子的任务，就已经足够他放松了。
在再次经历了那种事情之后，苏凛几乎可以保证，如果他再不腾点时间出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的话，不用等他找到回去的方法，他就已经疯了。
现在这样也好，就连治疗的地方都给他找好了，也省了他许多力气。
——至于这里究竟是什么里面，主角又是谁，有没有什么需要治疗的问题，就和苏凛没有关系了。
即使真的要处理这些事情，也绝对要在苏凛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不过，让苏凛感到有些遗憾的是，因为一开始就在精神病院里，所以他自然是不可能有手机的。也因此，他失去了和齐昊然联系的方法。
“也难怪他想要给我送一个手机过来……”想到上次齐昊然说的话，苏凛忍不住轻声地说了一句。
轻轻地叹了口气，苏凛努力压下心中那翻涌而出的失望与悲伤——这感觉，好像没能和齐昊然联系上，这个世界就顷刻崩塌了一般。
虽然苏凛很清楚这是自己的精神状态造成的，但依然感到难以忍受。
悲伤，痛苦，无力，绝望——苏凛突然意识到，他以前所认为的那些精神病患者的痛苦，是多么的浅薄。
以自己所臆想的东西去揣度他人，而事实却与想象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
心情越来越低落，苏凛很明白，再这样下去，他的情况会越来越糟，但他却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的思绪朝着更深层次的深渊划去。
靠坐在床头，苏凛微微仰着头，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中是一片死灰。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事物。
苏凛对此没有一点兴趣，但仍旧存在的那部分理智，却逼迫着他低下头去，看着手边那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
齐昊然送来的？
脑子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苏凛拿起手机看了看。
——就算拿到了手机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和齐昊然联系上了又有什么用呢？什么都不会改变，除了让齐昊然更加担心，让自己更加绝望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底，一直都是他在给齐昊然找麻烦，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齐昊然本应该去上一个更好的大学，结交更多和他在同一个等级的学生，而不是为了他而进那么一个二流的大学，还扔下自己班上的同学，搬到他的寝室去——齐昊然。
苏凛的手指动了动，动作缓慢却坚定地点开了手机。
在发现苏凛上线之后，齐昊然在第一时间就发过去了许多消息，询问苏凛的情况的，关心苏凛的身体的，有关学校的事情的，各种各样。但是，他等了许久，才得到对方寥寥几个子的回应。
哪怕是隔着电脑屏幕，齐昊然也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苏凛那边的问题。
“我死了两次，”苏凛说，“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
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齐昊然猛地打翻了桌上的杯子。
好在杯子里面并没有水，否则他的电脑课就要遭殃了。
正在一边聊天的其他人被齐昊然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着他，但看着他那个样子，愣是没人敢开口说话。
而齐昊然，在这种时候，则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样子。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好像要把它给看出两个洞来。
“我不知道，我继续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手机屏幕的反光映照在苏凛的眼中，带着冰冷的色泽。
哪怕看不到苏凛的样子，齐昊然也能够想象得到，苏凛打下这一句话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对苏凛已经太过熟悉，熟悉到，甚至连苏凛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他都一清二楚。
苏凛喜欢看，有时候还会因为看哭了而蒙在被子里面；苏凛不喜欢白色的衣裤和鞋子，因为洗起来比较麻烦；苏凛喜欢吃棉花糖，但是因为觉得这会破坏他的形象，所以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吃；苏凛讨厌所有的奶茶，但却喜欢吃珍珠——都是齐昊然在和苏凛的相处中，一点一点记下来的。
哪怕听不到声音，看不到面容，只是单单那么一行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只要他出自苏凛之手，齐昊然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此，他也很清楚，怎样才能让苏凛打起精神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打出一行字。
“你想要坚持下去的理由吗？那我给你一个好了。”
“我喜欢你。我等着你回来，接受我，或者拒绝我。”
☆、第79章 躁郁症（二）
——齐昊然喜欢他。
苏凛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一行文字，明明那几个字都映入了眼中，但他却好像完全无法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思维的运转无比缓慢，所有的信息都被隔绝在外。就仿佛隔着一层膜听声音似的，声音变得模糊，也失了真切。
一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苏凛才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齐昊然喜欢他？！
心里猛地一跳，周遭的一切都突然变得鲜活了起来，就连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突然打破了一层隔膜，回到了这个世界一样。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苏凛的鼻尖甚至都泌出了些许汗水。
以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所有的问题都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为什么齐昊然要跟着他来到那所并不算怎么好的大学？为什么齐昊然非要把寝室和他换成一间？为什么齐昊然……那么在意他？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都在指向着某个特定的答案。
苏凛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但他并不是白痴。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就把一切都看清楚了。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点开屏幕的，齐昊然的那句话还在屏幕的正中央，可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齐昊然喜欢他，那他，喜欢齐昊然吗？
就在苏凛犹豫的期间，屏幕上的画面一变，又回到了登录界面。
时间到了。
看着那只胖乎乎的企鹅，苏凛的心里不由地闪过一丝失落。
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苏凛才随手把它往枕头底下一塞，躺下来缩进被子里去了。
心跳有些快，脸上也有点发热，苏凛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也没能平静下来。
从小一起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突然告白了什么的……就算是心理素质像他这样好的人，也一下子有些受不住啊！
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好一会儿，苏凛才猛地掀开被子，仰躺着盯着天花板。
齐昊然既然有这个想法，这么多年都没有说出来，但却在这种时候挑明了，苏凛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的，也为此感到感动。
但是——他喜欢齐昊然吗？
苏凛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和齐昊然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明明弱得要死，却非要挡在他的身前，最后被别人揍得满地找牙的齐昊然；总是问他借作业抄，但每次考试总考得比他好的齐昊然；在他的父亲离世后，拖着他出门打雪仗的齐昊然；在他转学之后，没过多久就跟着转过来了的齐昊然……
苏凛突然发现，似乎他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所有的时候，齐昊然都呆在他的身边。
高兴的，痛苦的，悲伤的，难过的——几乎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和齐昊然一起度过的。
并不是没有其他的朋友，只是，每当有什么事情，齐昊然总是第一个赶到他的身边的，甚至都不需要他开口多说什么，齐昊然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他喜欢齐昊然吗？苏凛不知道。但如果现在齐昊然在他的面前，问他那个问题的话，他想他的回答，应该是——
“好。”
心脏跳动的频率渐渐地平缓下来，苏凛的唇边带着一抹笑容，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而和苏凛的平静的不同，齐昊然简直就是有些坐立难安。
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一刻都安定不下来。
他本来是没有想过在这种时候告白的，但是苏凛那边的情况，实在让他无法安心。
他甚至怀疑，如果他现在不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以后都可能没有机会了。
但即便如此，真的把这话说出来——哪怕只是打在屏幕上，他也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
于是，和齐昊然一个寝室的张俊和李晨，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齐昊然在表情狰狞地盯着电脑看了一会儿之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脸就“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接着就跟递了情书的小女孩的一样，忐忑地盯着电脑屏幕看。
看了一会儿之后，又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在寝室里走了几圈，最后又坐回了电脑前面，继续忐忑不安地看着电脑屏幕。
“他没事吧？”看着齐昊然那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的样子，张俊忍不住转过头去，特别忐忑地问李晨。
“……难道是在失恋之后受打击太大，终于和电脑走上了禁忌恋的不归路？”李晨也看了看齐昊然，最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同在一个寝室的齐昊然当然也能听到。于是，回应两人的，就是一人一对的白眼，以及一句恼羞成怒的：“滚！老子还没失恋呢！”
有些失落地看了一眼苏凛已经暗下去的头像，齐昊然拿起桌上空着的水杯，站起来给自己打了一杯水。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急的不是？都说了是让苏凛回来之后再给他答案的，就算是拒绝，也能让苏凛一直坚持到回来了吧？就算是拒绝……草！
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齐昊然烦躁地在寝室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张俊看不下去了，拖着他出去吃了顿饭。
当然，齐昊然请客。反正这家伙也不差钱！
在外头吃了顿饭，又和张俊和李晨唠嗑了一阵子，齐昊然才算稍微平静了下来。他坐在电脑前面，继续修改完善起手上的代码来。
虽然苏凛的状态很不好，但也算是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况的。
上次他在和苏凛聊天的时候，将一段特殊的代码传了过去，效果大概就和网游里的增加道具差不多。
而在精神病院这种地方，手机是不可能出现在病人的手中的。而苏凛能够通过手机和他联系，也再次证明了他之前的那个猜想——苏凛所在的那些世界，都是由数据所构成的。
在这之前，他已经将一个特殊的程序在聊天的时候，悄悄地传到了苏凛那边——有了那个程序，即便是在传送前后之外的时间，两人也能够联系。
换言之，那是一个能让苏凛的世界产生卡顿的木马。
但想要和苏凛方便地联系，那点卡顿自然是不够的。而齐昊然现在正在处理的这段代码，就是能够扩大卡顿时间的程序。
因为一个同样效果的代码，只能传送一次——他试图再次将之前那段增加卡顿时间的代码改善过后传过去，然而却失败了，所以他必须将这个程序弄到完善的状态，才能给苏凛传过去。
——不能浪费任何一个机会。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齐昊然再次投入到代码的修改与完善中去了。
☆、第80章 躁郁症（三）
这大概是诊断时间以来，苏凛睡得最好的一次了。
没有噩梦，也没有太过亢奋的感觉，有的只是仿佛母亲的怀抱一般，让人安心的黑暗。
所以，当苏凛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感到了久违的神清气爽。
齐昊然真的很了解他，苏凛想。
长长地吐了口气，苏凛将床上的手机藏好，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这间医院的条件还算不错，大多数都是单人房，空间也不小。
苏凛所在的病区应该不是什么重症区，通向楼梯的那道门并未锁死，站在窗边，还能看到一些懒洋洋地坐在外头晒太阳的病人。
走下楼和他们一起晒了一会儿太阳，苏凛就见到了自己的主治医师。
那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戴着银框眼镜，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让人安心的柔和。
和楼子晋那底下隐藏着锐利的温和不同，沈逸安的温和，是从内自外的。单单看他坐在那里，就能让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柔软。
这种人其实并不适合当心理医生，因为他太容易为别人的情绪所感染，而不由自主陷入到对方的境况里去，从而迷失自己的立场。
但是，当他开口的时候，苏凛就发现自己错了。
——应该说，能够真正胜任这份工作的人，又有哪个忍，会没有自己的坚持？
所以，在略微是思索过后，他就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并不是为了让沈逸安相信自己，也不是为了更符合自己“病人”的身份——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哪部他看过或没有看过的，也没有兴趣去探究。
按照每次穿越的规律来看，他所处的地方，所用的身份，必然都和主角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而目前来看，最符合主角的定义的，就是沈逸安了——但是，苏凛相信，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沈逸安都比他要健康多了。
苏凛仅仅是需要倾诉而已，面对面地，对一个能够给出回应的对象，将所有的事情，一点一点地说出口。
“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沈医生？”苏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一双黝黑的眸子，静静地和沈逸安对视着。
沈逸安放下书中用来记录的笔记本，伸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然后再戴上。他看着苏凛，脸上带着那种让人感到亲近的温和笑容。
“我不信。”他说，“苏凛，我不相信你所说的。”
苏凛觉得，这种时候，他应该扯一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心里那失落无力的感觉，却阻止了他的行为。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病人，和我说了这些话，我的回答一定相反。”沈逸安看着苏凛，笑着说道，“但是你不一样。”
“即使答案相反，心里的想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苏凛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和沈逸安的对话上，而不是独自滑向绝望的深渊。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情况，或许比自己意识到的还要严重。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说相信的原因了。”听到苏凛的话，沈逸安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即便这么说了，你也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法。”
因为对于治疗的流程，使用的方法有了深入的了解，所以想要判断沈逸安说的是否是实话，对苏凛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而从沈逸安的话里面，也能够听出，苏凛在这里的身份，应该也和心理有着密切的关系。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凛轻轻地扯了扯唇角，开口说道：“那么，能让我听一听对我的诊断吗？”
苏凛的请求并没有出乎沈逸安的意料，身为一个心理咨询师，他自然是想要知道自己的情况的，也有能力去判断这是否属实——当然，前提是，他的病情并没有太过严重。
而显然，苏凛还能够和他正常地交谈，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不过是稍微思索了一下，沈逸安就开口回答了苏凛的问题：“双相障碍，混合型发作，正在转向抑郁相。”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伴随妄想症状。”
妄想症状……苏凛扯了扯嘴角，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意料之中，失落，难过，亦或是其他什么。
他只是一下子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种极致的消极感压下去，苏凛开口问道：“就你所知，我的经历是怎样的？”
沈逸安很敏感地注意到了苏凛话里的意思，他盯着苏凛看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翻看资料。
“苏凛，二十五岁，心理咨询师，在相继两次遭到来访者袭击后病发入院，我家族遗传史，无既往病史。”合上手中的病历，沈逸安抬起头来看向苏凛，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苏凛的神色有些恍惚，沈逸安口中的属于他的经历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甚至都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他所说的。
——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臆想。
他在毕业之后，就成为了心理咨询师。但是，这并不是一份简单的职业。
在工作中，他必须面对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接触许许多多的负面的情绪。于是，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积累了越来越多的压力。
终于，在相继两次遭遇来访者的袭击后，他的问题爆发了。
苏凛甚至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赵欣和谭诗凝在咨询过程中反应激烈，然后袭击他的整个经过。
——就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苏凛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他自身的问题，还是把他丢到这个世界来的人的手脚——既然能够给他那样一个金手指，将同样的方法用在他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苏凛能够肯定的是，如果他没有在一开始就坚定自己的想法的话，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就会彻底地接受那沈逸安口中所说的“真相”，然后成为这个世界里的一员。
——可怕而令人恐惧的未来。
☆、第81章
双腿交叠着，沈逸安有些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翻看着苏凛的病历。
在他看来，苏凛是个很特别的病人。
原本的心理咨询师，在业界似乎也小有名气，却不知道是运气差还是怎么的，竟然连着遇到了两次来访者的袭击，结果到最后，自己进了精神病院。
——当然，这并不是沈逸安觉得苏凛特殊的原因。
在沈逸安的眼中，苏凛的样子，简直就不像是个病人。
他太过冷静，也十分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更快地拜托目前的状态——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他自己也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的，真正让沈逸安感到感兴趣的是，苏凛对这个世界的疏离感。
是的，疏离感。
也许苏凛自己没有察觉到，他看待周围一切的事物，眼中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距离。
用一句文艺一点的话来说，就好像他单独处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和周遭的事物格格不入。
在遭到了来访者的袭击过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与不认同感，但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于是将之转换为对世界的不认同感，用以逃避这一切——沈逸安觉得，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苏凛会产生那样的妄想的原因了。
只是，需要确定的是，在苏凛的心里，究竟知不知道，那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亦或者，和其他普通的病人一样，完完全全地相信自己脑中的一切？
沈逸安会这么想，实在是因为苏凛之前的态度太过奇怪。
他询问沈逸安的看法的时候，语气太过平静与淡定，带着了然与确信，让沈逸安没有办法轻易地下判断。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沈逸安有些头疼。
也不怪他感到棘手，类似的情况，之前从来都没有碰到过。心理咨询师进精神病院，还是很少见的。
——这是自然的，因为每一个心理咨询师，都有各自固定的督导师。
沈逸安的动作突然一顿，眉毛也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督导师？
沈逸安觉得，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低下头飞快地翻看着手里的病历，沈逸安的眉头越皱越紧。
到最后，他“啪”的一声合上病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种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在现实中吗？
将心里的震惊压了下去，沈逸安又打了几个电话，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却生出了更多的惊讶与好奇。
到了第二天，沈逸安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就去找了苏凛。
“我记得，下一次会谈是在下个星期？”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沈逸安，苏凛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手里的手机一眼，才将它一点点地塞进袖子里。
和沈逸安的上一次会谈在三天之前，而这种治疗性的会谈，最好的频率，就是一周一次或者几周一次。所以沈逸安这时候突然找过来，苏凛还是有些惊讶的。
看着苏凛的动作，沈逸安的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不是会谈，只是有些事想找你聊一聊。”却是一点都没有对苏凛的手机做出什么评论。
苏凛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治疗中，应该避免多重关系。”
“但某些特殊情况，必须特殊处理。”沈逸安也不在意苏凛的态度，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比如，某个穿越到了别的世界的人？”
沈逸安的话让苏凛不由得愣了一下，一下子突然忘了该做出什么回应。
——治疗的新手段？
这是苏凛的第一反应。正如之前他表示了对汪文华所说的内容的信服一样，对病人的某些妄想表示信服，是治疗的一种手段。
而比起在一开始就说相信这种方式，一开始说不相信，后来再根据一些“证据”，表明自己被“说服”了，更容易取得一些人的信任。
“你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是因为那只手机？”也不等苏凛开口说点什么，沈逸安再次开口了。
苏凛的动作一顿，看着沈逸安那不含恶意的双眼，努力地将心中那不想说话的感觉压下去，也不回答沈逸安的问题，只是问道：“这是治疗的新手段吗？”
不管是不是这样，只要他的心里起了这样的怀疑，就会对沈逸安产生不信任感，进而影响到后面的治疗，倒不如一开始就问出来，弄清楚双方的意思，更容易处理接下里的情况。
“我很想说不是，但是我觉得你不会相信。”沈逸安的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所以你就当成这样好了——反正按照将你所说的，都当成真的来对待，也是一个不错的治疗方法，不是吗？”
“那如果将我所说的都当成真的，你觉得我的问题是什么？”抿了抿春，苏凛开口问道。
这是他迫切需要知道的，也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不敢沈逸安是怎么想的，究竟相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他的做法，确实让苏凛松了口气。
胸口那沉重无力的感觉还没有消去，每说一句话，就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样，疲惫不堪。
“根据你所说的那些情况，能够看出来，你在这些世界里面，陷得越来越深。”沈逸安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居然也就真的这么给苏凛分析起来了，“在薛睿的那个世界，因为情感的投入，以及停留时间较长，你已经对那里产生了认同感。”
“所以，在离开那个世界之后，你的心态一时之间无法轻易地调整，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混乱。”沈逸安继续说，“但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又发生了谭诗凝那件事，让你的认知更加不清楚。”
“你想要融入这些‘穿越’的世界——所以你才会选择汪文华的弟弟这样的身份，但与此同时，你却又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这些世界都是虚假的’，你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偏向哪一边，导致积累的问题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对此，我的建议是，找到一个能够让你产生归属感的东西，不管是来自哪一个世界。”
——————————————
沈逸安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苏凛还是有些愣愣地坐在床上。
塞在衣袖里的手机沾染了他的体温，变得温暖了起来。
好一会儿，苏凛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往后仰靠在床头上。
——怪不得齐昊然的那些话，能让他从那种状态里面摆脱出来。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治好他的毛病，但齐昊然却给出了一条走出迷宫的道路。
想到这里，苏凛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哪怕是一团乱麻般的情况，齐昊然也总是有办法，为他从其中找到线头。
心里不由地一暖，苏凛将手机从袖子里掏出来，点开后看了看那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阿凛，好些了吗？】
这个手机应该是齐昊然通过不知道什么方法送过来的，所以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苏凛的第一反应，就是齐昊然发过来的。
于是，他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就回了信息。但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发出去的消息都如泥牛入海一样，一点回应都没有。
大概只是别人发错了吧？苏凛也只能这么想了。
毕竟，他和齐昊然指尖的联络，也就只能限制在刚到每个世界的时候——虽然按理来说离开一个世界之前的那段时间也可以，但想要准确地判断出要离开的时间，而且不发生任何意外，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过，即便没有办法与齐昊然联系上，单单这个手机的存在，就已经足够支撑苏凛了。
它的存在，就在不停地告诉苏凛，在那个世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能够让他产生归属感的东西。
正如沈逸安所说，他这两天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了。虽然还没有彻底摆脱那消极的感觉，但至少比起之前来，程度还是减轻了很多。
如果说以前他只是想整天都坐着，什么事情都不干的话，现在他大概就是会看一看手机，站起来走一走的程度了。
说真的，如果非要让苏凛在抑郁和躁狂里面选一个的话，他宁愿选择躁狂。因为躁狂的时候，自我感觉是良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脑子里无时无刻地充斥着自己的无能——就连刚刚被沈逸安看到自己手里的手机，心里都会生出“是我太没用了，所以连个手机都藏不好”的想法来。
时时刻刻都必须和这种念头抗衡，苏凛简直觉得身心疲惫。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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