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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如沐阳光 作者:瓶子于安

    第8节

    方朗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调。林勋感觉到滴落的液体沾湿了脖颈处的皮肤,格外的烫人。

    他起初以为方朗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性向而迷茫。但后来渐渐明白并非如此。

    「是我让你如此难过吗?」

    「是我……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林勋扳着方朗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他受不了一贯开朗阳光的方朗时不时的露出这般伤心消沉的模样。他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的兄弟爱上了他?他想知道,自己何得何能,让这个似乎什么都不大在意、什么都不太会放在心上的兄弟,这么上心!

    但是,在与之视线对上的一刹那,林勋就后悔了。那双闪着泪光的眸子里,哪里还看得到半分克制?激烈的情愫正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一切桎梏,仿佛要灼穿对方的身体,将他与自己一起包裹进这熊熊的□□之中,焚至灰烬。

    林勋只觉的脖子一沉,他被方朗环上脖子的手拉下。带着湿意的冰冷的唇覆了上来。紧接着,还带着酒味的舌滑入口中,强势的撬开他的牙关,扫荡着他的口腔,缠上他的舌头,怕他逃走般的用力吮吸着。

    林勋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推开方朗,只是任他肆意的吻下去。

    爱没有错,错的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筵席

    微凉的风沾着夕阳的温度,温热的泪浸湿冰冷的心。

    方朗的吻中,带着掠夺意味的激情渐渐退却,变的温柔,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下轻触着。他双手捧着林勋的脸庞,手指在他脸颊轻轻摩娑。他用异常珍重的目光细细描绘着对方的每一处轮廓,每一个细节,透着决别的味道,仿佛这一眼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看了许久,方朗不舍的闭上了眼。待再睁开时,眼神中已经没有了眷恋。

    他擦去脸上未干的泪水,若无其视的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仿若刚才的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林勋下意识的追了上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方朗。

    “别这样。”方朗说,“我会心软。”

    林勋将脸贴在林勋的后颈上,使劲儿的摇头。直觉告诉他,如果今天他让方朗就这么走了,他就会永远失去这个人,无论是兄弟,还是别的什么。

    方朗叹了口气,伸手将林勋紧勒住他腰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林勋从不知道,方朗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然而,林勋就像笃定了方朗不会伤他一样,拼着手指被掰断的后果,顽强抵抗。

    “林勋!你他妈的给我放开!”方朗嘶吼出来。

    林勋执着的坚持着。

    “林勋……做人……不能太自私……”心防塌陷,泪水决堤,“看在我们相识十年的份上,求求你,放开手吧……”

    有什么砸在了手上,一滴接着一滴,滚烫,沉甸。

    林勋脑海中浮现出初三暑假方朗第一次弹唱《如果你知我苦衷》时落泪的画面。心被揪的生疼。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方朗留下了。

    高二分了文理班。方朗和林勋都按原计划报的文科。

    有时候上天也挺戏弄人的。当初哥俩好的就像一个人,巴不得24小时都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没能分到一个班。现如今,二人的关系尴尬的不得了,却不得不一起听课,还好死不死的被排在了前后桌。

    每天,林勋抬眼就能看到方朗的背影。人明明近在咫尺,可伸出手去,却再也触不到了。这个曾经熟识到烂的好兄弟,如今已形同陌路。除了上课和睡觉的时间,方朗几乎不会出现在林勋的视线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忙些什么。

    渐渐的,在大家都在结伴温馨的时候,林勋却落了个形单影只。于是,他终于打破了一直把自己包裏起来的世界,开始尝试改变自己过直的性格,抛弃了看不爽就不鸟你的态度,学会了适度讨好,学会了虚与委蛇。

    高二的暑假,回来了一位熟人——冯靖。

    他联系了初中时的四位好兄弟,约他们小聚,并称可以带家属。林勋以为这家伙是想秀自己的女朋友,便询问了莫晓丽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毕竟对于他们这种小孩子的聚会,年纪快赶上秦沐阳的茉莉未必有兴趣。

    莫晓丽明白林勋打算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是对她的一种认可,虽然他们只是口头上的男女朋友,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情,虽然除了林勋中招那次外他们没有牵手以上的亲密行为。于是,她同意了。

    可没想到,带伴来的却是林勋和赵永平。而提议带伴儿的那位来的形单影只。自然,孤身前来的还有方朗。

    因为见面前,赵永平吐露过他的女朋友是体院的学生,所以,所有人理所应当的以为他的女朋友是一位女汉子。出人意料的,这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身材玲珑娇小、长相甜美的姑娘。赵永平介绍说她是练体操的。

    她腼腆的笑着,和在场的各位打招呼,“你们好,我叫顾萍。”

    “赵大仙儿,好福气啊!”林勋赞叹道。

    “这简直是鲜花插在了那什么上!”冯靖永远走在黑赵永平的最前端。

    方朗公子样风度翩翩的走过去,伸出手,“你好,我是方朗。”

    顾萍搭上林勋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瞬间脸红了。

    “我们方少不仅人帅、有才,还温柔体贴,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赵永平胳膊往方朗的肩上一搭,对自己的女朋友说,“至今单身。有没有好女孩介绍一下啊?”

    “最好的女孩儿就在你身边儿!”林勋恭维道,“你舍得割爱?”

    “滚!”赵永平笑着推开方朗,转身,接着挨个介绍,“这二货是冯靖,我发小,真真正正光屁股一起长大的。”

    “这位帅哥是林勋。”

    赵永平介绍到这里,声音嘎然而止。谁都知道接下来应该介绍的是谁。即使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会把话头递给可以继续下去的人。赵永平这么做无异于把对莫晓丽的排斥放到了明面上。气氛一时间尴尬非常。

    别人不给面子,那就自己找台阶下,这也是近来林勋的修炼之一。

    他轻咳了一声,手搂上了莫晓丽的腰,说,“我女朋友,莫晓丽。大家可以叫她茉莉。”

    林勋的动作像针一样,扎了所有人的眼。

    其实,冯靖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林勋。他提议带家属便是想见见传说中的茉莉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虽说,莫晓丽的身份,林勋只告诉了他的室友。但他不说并不代表别人不会知道。

    一个他们中学的同学和一位所谓的大哥撞见过林勋和莫晓丽手挽着手逛公园。那大哥以前常光顾茉莉,见着这光景儿,就对旁边的小弟说,“我说她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从良了!原来找了个小白脸。还别说,这小子还挺帅。看那样,也就十六七吧?这老牛吃的草可真够嫩的!”

    于是,他们同学就了解了茉莉以前是靠什么生计的。这大嘴巴一次打球,无意中对赵永平提起。

    “哎,我记得咱初中的时候,你和一个叫林勋的挺熟的吧?”

    “他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你知道不?”

    “真没想到啊!那女的以前是做那个的!好像大他不少呢!”

    “我记得林勋家条件挺不错的呀,想找什么样的不行?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坑?”

    “会不会有钱人的想法都和咱们不一样?”

    “他该不是被骗了吧?”

    “被骗了”三个字重重的在赵永平脑中反复回响。他顾不得正在进行的球类运动,直接一个电话打给方朗询问事情原委。他深深知道,不管外面对林勋传言成怎样,方朗知道的永远会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

    对于此事,方朗起初并不想提。于是,赵永平把身在外地的冯靖也一起拉了进来,对方朗施压。最后,不堪骚扰的方朗只好说了个大概,称林勋没有被骗,他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同时也希望他们别再插手林勋的事。

    然而,那两个人可没有方朗这么心大,他们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哥们如此沉沦下去?

    其实,对于林勋和方朗之间的小暧昧,冯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方朗之于林勋的心思,他也能猜个大概。他不点破,一是满足自己看戏的恶趣味,二是那条路有多难走,从各种渠道的报道中也能看出,不说明反而也好。但现在,冯靖宁肯他俩出柜,也比现在这种情况强。他不像赵永平那么单纯的认为林勋是被骗。他担心的是,林勋那家伙是不是出于什么压力或者为了报复什么,而自暴自弃的选择另一条不归路?

    于是,抱着不同想法但同一目的的哥俩一合计,借冯靖回来为由,组织了这么一场鸿门宴。

    但林勋并不清楚内情。对于昔日兄弟们摆明了的不友好,林勋只觉的一腔热情被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这哪是什么兄弟之间的聚会?简直就是针对于他的三堂会审!赤/裸/裸的阴谋!而主谋则为方朗无疑。被最好兄弟背叛的感觉,顺着全身的血管全部涌进大脑,加上这些日子被方朗冷落的酸涩,一时间全化成了浓浓的恨意。

    他带着莫晓丽往前走,手依然坚定的搭在她的腰间,眼睛似有若无的往方朗的方向一瞥,留下讽刺的一笑,然后对冯靖不紧不慢的开口,“说一起吃饭也不正经订个饭店。打算用ktv的自助餐打发我?”

    “这不有不熟的么?先在ktv吼几个小时,联络联络感情。省得直接坐在饭桌上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来ktv,你就不怕他尴尬?”林勋用下巴指了指正和女友窃窃私语的赵永平。那货唱歌从来不在调上,比起陈宇哲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他在他女友面前如此丢脸,你不怕他回头找你算账么?

    “他知道什么是尴尬吗?”冯靖一笑。

    赵永平听了一耳朵也没听清具体内容,感觉他们像是在说自己,便凑上来问,“什么尴尬?”

    “你看吧。”冯靖一挑眉,意思很清楚,我就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尴尬吧。

    赵永平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虽说他心里对林勋的情况有点干着急,但见冯靖与林勋在前面有说有聊,似乎没他插嘴的份,于是干脆把这事全权交给冯靖得了,反正那厮的心眼向来比自己多。

    而被迫成为同谋的方朗,沉默的拖着那具早就疼到麻木的躯壳,又被林勋刺了个万箭穿心。

    ☆、祸事

    包间是冯靖早在电话上就预定好了的。赵永平还特意点了好几首他们曾经一起激情吼过的老歌。期间,冯靖示意林勋和他出去。林勋故意似的,根本不动。

    莫晓丽见状,明白他们兄弟间有不方便当着她面说的话,于是很识趣的开了口,“我去下卫生间。”

    “我陪你。”顾萍起身,陪着一起出去。

    待她们走远,赵永平自觉的调小了伴奏的音量。

    冯靖坐去林勋身边,胳膊随意的往林勋肩膀上一搭,扬了扬下巴,“说说吧。”

    “说什么?”林勋明知顾问。

    冯靖嗤笑一声,“你说呢?”

    “是兄弟就说请楚,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赵永平急赤白脸的插了一句。

    冯靖皱了皱眉,扭头瞪了赵永平一眼。

    林勋闻言笑了,“兄弟?”他哼了一声,然后将目光锁在一直低着头的方朗身上,“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你认真的?”冯靖收起了玩味的表情,一脸的不可置信。

    “嗯。”林勋一本正经的点头。

    “可你知不知道,她是……”赵永平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

    可还没等他问完,林勋就打断了他,“以前是,现在不是。”

    “她会不会骗……”赵永平仍不死心。

    “不会!”林勋就斩钉截铁的回答。

    赵永平被林勋堵的哑口无言,环顾四周,突然想到自始至终方朗都没开过口,于是求助般的对方朗嚷嚷,“方少,你倒是说话啊!”

    赵永平这句话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就跟方朗找了两兄弟出头,自己却躲到后面避锋芒去似的。

    林勋打从一见面就闷在心里火,像突然爆发的火山,腾的一股脑全窜了出来。他蓦地站起,指向方朗的手指都在发抖。

    “方朗!你究竟想干什么?!啊?是你让我放过你的!现在又什么意思?”

    “我当你是最好的兄弟!但只能是兄弟!如果你愿意……”说到最后,林勋的声音都止不住颤起来,“我们永远可以像原来那样!”

    赵永平看的目瞪口呆,“不是,我说,你们这……倒底怎么回事儿?”

    冯靖叹了口气,无奈中似乎带着点惋惜。他冲赵永平不耐烦的小声吼了一句,“闭嘴吧你!”

    透明人一般的方朗终于抬起了头。他直视着林勋泛红的双眼,低低的问,“还回得去吗?”

    答案显而易见。那天,他在天台吻上林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把所有所谓的后路都给自己断干净了,就像是最后的疯狂,临终前的得尝所愿。他不愿再假装不知道对方明了他的心意却装作不知;他不想每次面对林勋不知有意无意的撩拨,都要一边配合,一边无数遍的对自己说那就是个玩笑。

    林勋可以不接受他的感情。他能体会林勋对于秦沐阳那种明知不可得却偏偏陷下去,且越挣扎越沉溺的感觉。他本不介意做林勋一辈子的朋友,但他介意林勋拿这么个所谓的女朋友当屏障,一叶障目的遮住自己的真心,甚至用来堵他方朗的嘴!

    若方朗打算表明,他早就开口了。自己满胸被克制了又克制的热诚,原来是人家手指尖儿上日防夜防的一根倒刺儿——不理会吧,虽说不疼不痒,但留着就特碍眼,总担心哪天被什么挂下一块皮肉;可,扯下来又会直接见血,且不知撕出的伤口会有多大。于是,那人寻摸了一张“创可帖”,直接把倒刺儿糊上了。

    “嘭”的一声,门被大力的推开,撞在了墙上。所有人的目光不由的全都移向门的方向。只见气喘吁吁的顾萍火急火燎的对他们喊道,“快!快去救茉莉!”

    话音未落,林勋已经冲了出去。

    警察局里,林勋老老实实的坐在角落,耷拉着脑袋。秦沐阳就在他身边,与一位警察客套的说着话。

    “真是太麻烦师兄了。改天我请客,一定得好好谢谢你。”

    “没什么,就一句话的事儿。”警察瞥一眼边儿上莫不作声的林勋,用下吧指了指他,问道,“这就是你大学时寄宿的那表哥家的孩子?”

    “嗯。”秦沐阳点头。

    “脾气太倔!”警察评价道,“对方那几个是什么人,看不出来?!就这也敢不报警,自己上手?!你是没瞅见,你没来的时候,一张嘴‘和他们都没关系’。嘿!别说,还真有一副‘有事儿我一人扛’的大哥范儿!”

    “小孩子不懂事儿。”

    “不过一见着你,立马就蔫儿了。”说到这儿,警察轻笑一声,“我怎么记是你大学的时候挺温和的啊。看不出来,你在这小子面前还挺有威慑力的。回头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还没成人呢,连江湖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往自个儿身上抹点子江湖味儿。”

    “诶。回去我好好教育教育他。”秦沐阳利索的答应了,转而又问,“那其他的孩子……”

    “都让他们走了。放心,没通学校知。”警察顿了顿,“也没通知家长。”

    听到这些,秦沐阳一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

    “ktv那边儿都聊妥了?”警察又问。

    “赔偿什么的都说好了,毕竟咱孩子不也掺和在里面了么?得亏了师兄。”

    “行啦,别客气了。”警察摆摆手,“破财免灾吧。”

    当时,这边几个孩子还针锋相对的磨叽着他们的爱恨情仇,另一边借口出去的茉莉却碰到了以前的客人。那个大痞子喝的有点高,拽住茉莉就要往一个空包间里拖,想来个就地正法。

    莫晓丽说,“刀哥,您放过我吧。我已经不干了。”

    那痞子讥讽道,“别他妈的装正经!你跟谁拿乔呢?今儿上你是看得起你!”

    莫晓丽还跟那痞子僵持着。痞子一偏头瞅见了顾萍,眯着眼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莫晓丽见此状敢紧先松了口,然后用眼神示意顾萍赶紧离开,同时琢磨着一会自己怎么脱身。

    进了包间,痞子直接将门给锁了,上来就开撕莫晓丽的衣服。莫晓丽推拒着。

    痞子怒了,一巴掌扇过去,骂道,“这事儿,你以前可是没少做,应该轻车熟路啊!怎么,傍了个小白脸,就开始装纯了?就算你表面上装成了纯静水,内里你还是个□□!你以后不管做什么,都摆脱不了你曾经是一只肮脏的鸡!”

    遇到这种事儿,莫晓丽觉的林勋他们应该是报警的,或者找这里的相关负责人。没想到,这孩子楞头愣脑的自个儿冲了过来。赵永平和冯靖对付门外守着的两个,林勋从隔壁拎了高脚凳,直接把锁着的磨砂玻璃门给砸了,然后冲进来随手摸了东西就往痞子身上招呼。当时林勋那吃人的表情吓了莫晓丽一跳,总觉的他是奔着拼命来的。

    还算冷静的方朗第一时间报了警,同时还找来了工作人员和保安。三个喝大发了的痞子最后被合力制服,孩子们也被请到了警察局录口供。虽说事儿不是孩子们挑起的,但把ktv包厢砸的一片狼籍,他们脱不了干系。

    林勋是死活不肯说家人的联系方式,还大放厥词的要把整件事儿揽了。

    还是方朗,稍稍拿了林勋的手机,躲到一边儿,翻到了秦沐阳的电话,打了过去。他知道,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这个人可以安抚林勋了。

    这天本是秦沐阳的生日。秦沐阳一早就请好了假,想着一家三口好好的过。但林勋好像忘了一般,前一天就说打招呼说要与朋友小聚,只字未提生日的事儿。林煜城本想提醒,被秦沐阳阻止了。他说,让孩子们玩去吧。林煜城想想,也乐得和爱人过个浪漫的二人世界。结果没诚想第二天一大早,秘书就来了电话,说有张大单子出了问题。林煜城只好匆匆忙忙的赶去公司。临出门,他承诺晚上一定回来陪秦沐阳切蛋糕,吹蜡烛。

    结果,秦沐阳这生日被搅的好不热闹。幸好,他在警局碰到了熟人——他大学时的学长,同在学生会的干部。于是,孩子们,包括茉莉,都没什么事儿的走人了。对于ktv那边儿的赔偿,也通过这熟人从中周旋,不太费力的搞定。

    这时候电话响了,秦沐阳刚接起来,就听见对面带着疲惫的沙哑嗓音,“在哪儿呢?”

    秦沐阳想,估计是林煜城回家接他,扑了个空。

    他没有直接回答林煜城的问题,“公司的事儿解决了?”

    “嗯,解决了。”林煜城深深吐了口气,然后话筒里传来锁门的声音,“我现在去接你。”

    秦沐阳沉默了半晌,觉的这事不可能瞒得住林煜城,而且也不该瞒他,于是开口道,“xx派出所。”

    “出什么事儿了?”

    秦沐阳听出了林煜城的焦急,解释道,“不是我,是小勋。没什么事儿,都解决了。你来了再细说吧。好好开车。”

    对方“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秦沐阳呼出一口长气,扭头看着半死不活的林勋,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写到最不想写的地方了。

    ☆、永别

    作者有话要说:  建议配上bg 坂本龙一的《四季》一起食用。

    秦沐阳算计着时间,从家到警局开车大约二十多分钟。这会儿正好下班儿的点儿,应该会比较塞车,约模着得一个小时左右。他和林勋大眼瞪小眼的从五点多等到快七点。他的学长已经下班。派出所里几个值班的警察他都不认识,留在这儿着实有些尴尬。

    林煜城还没到。秦沐阳想带着林勋换个地方,又怕林煜城来回跑折腾,于是决定拨个电话问问到哪了。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话筒里传来冰冷的女声。

    「手机没电了?」秦沐阳皱着眉盯了自己手上的电话半天,没理由的一阵心慌。

    他正等的心焦,身边一阵骚动。一位值班的警察接了个电话,立马又点了一个人名,一起急匆匆的走了。没过多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这间办公室里剩下的那位警察接起来,嗯了两声后,挂了电话,迈步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一边儿的秦沐阳说,“你们要走的时候顺手把门带上就成。”说完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去,嘴里似乎还用满是抱怨的口气念叨着什么“都到派出所门口了”。

    于是,这间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们爷俩。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墙上钟表的滴答声时刻提醒着秦沐阳,林煜城比应该到达的时间晚了多久。

    秦沐阳搂过林勋的肩膀,看着这个半天都没开口说话的孩子,温柔的在他头顶顺毛的胡撸了两下,轻声说,“你老爸指不定堵哪了,别着急啊。”

    他心里明明七上八下的,话说的却异常镇定,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似乎过了很久,手机铃突兀的响起,打破了可怕的寂静。

    “喂?你到哪儿了?”秦沐阳几乎是下意识的按下接听键,张口就问。完全没有看是不是林煜城的来电。

    听到电话里陌生的声音,秦沐阳带点焦躁的喜悦之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把手机拿离耳边,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面露不悦的重新把电话贴到耳边,有点不耐烦的答道,“对,我是。”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所有的表情都从秦沐阳的脸上褪了下去,最后只剩下空洞洞的冰冷。脸色煞白的他,举着电话一动不动。对方急切的声音从话筒中漏出来,“喂?喂喂?您还在吗?”

    林勋侧过头,注意到秦沐阳不太正常的情绪。他想把电话从秦沐阳的手中抽出,自己来接,却没想到电话被秦沐阳死死的纂在手心。不知是不是秦沐阳捏的太过用力,林勋总觉的他拿着手机泛白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突然,秦沐阳把电话挂断,完全无视对方还在锲而不舍的尝试和他对话。他蓦地起身,转身向着外面冲了出去。

    林勋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匆匆的跟上去,在秦沐阳身后叫着“爸爸”。

    秦沐阳一口气跑到距派出所一街之隔的马路上,在转角处停下了脚步。

    那里人头攒动。明亮的路灯下,几个面熟的警察在各自忙碌着。一辆货车斜在路口,散落了一地钢筋。周边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电话还在秦沐阳手中锲而不舍的嘶吼。而那人似是没听见一般,笔直的戳在原地,目光聚焦在人群中,像是想从中寻找谁的身影,又像怕遍寻不得而望而却步。

    林勋趁着秦沐阳发呆,一把夺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他的“你好”还没说出口,电话那边的女声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请您节哀。麻烦您……”

    这一上来就让他节哀,什么跟什么啊?

    林勋有点懵,他打断对方的话,问道,“请问您哪位?”

    那边愣了一下,似乎是听出了声音与刚才的人有所不同,转而问,“您是林煜城林先生的家人吗?”

    林勋的心里颤了一下。他极力压抑下内心不断涌现的惶恐与不安,回答,“是的。您什么事?”

    “这里是人民医院。林煜城先生今天下午在xx路发生车祸。他在车祸中被钢筋刺穿肺部,送往我院急救。因伤势过重,经抢救无效,于今晚七点四十一分死亡。我们从林先生关机的手机中找到家人分组中您的联系方式,……”

    对方后面还说了什么,林勋已然听不到了。他只觉的脑内嗡的一声,“死亡”二字就像个魔咒,不停的在他耳边回响。

    死了?怎么可能!那个家伙战斗力不可能这么弱!他不是应该赶过来,把自己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通吗?他的爱人不是还等着他一起过生日吗?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连句交待的话都没有?!

    「xx路?不就是这里?」

    林勋似是要迫不及待的寻出真相一般,大踏步的冲向街角。他拨开围观的人群,来到警戒线旁。面前一地狼藉。一个人抱着腿,不动姿势的坐在地上。一辆电动自行车横躺在不远的地方。一位带着倦容司机模样的人,在和警察描述着什么。现场除了拉钢筋的货车,不远处还有一辆熟悉的轿车,撞上了路边的绿化带。破碎的挡风玻璃上还插着几根钢筋,有一根穿透了副驾的座椅,而驾驶位上只剩下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渍。

    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林勋用力的闭了闭眼,眨掉眼框中的朦胧。他转过身,视线恢复清明的一瞬,对上了秦沐阳看向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的在那悲恸的眼神中看到了丝丝恨意……

    接下来的事,连林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

    他拖着行尸走肉般的秦沐阳,打车到了医院门口。而秦沐阳却像见了八卦镜的小妖,充血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大门,双脚却无法向前迈出半步。

    “爸爸……”林勋哽咽着,手指用力的捏着秦沐阳的掌心,“爸爸,进去吧……”

    秦沐阳机械的转动了下头颅,空洞的眼神呆呆的望了林勋许久,似是花了很长时间来理解对方话的意思,最终微微的点了下头。

    原来太平间是这样冷的。

    那个曾经鲜活的人,如今安静的躺在这样的地方,身体也和周围的空气一般,冷冰冰的。

    他的面容是那样平静,从他的脸上丝毫找不到所承受痛苦的痕迹。他是怕他们心痛,才留下这样的表情么?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闭上眼睛的呢?他在最后那一刻想到的又是谁?他没机会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是“我爱你们”,还是“好好活下去”?

    林勋跪在林煜城的尸体旁边,嚎啕大哭。与他完全相反的,秦沐阳只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冷眼旁观般,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就好像那两个都是与他豪不相关的人。

    当医生把各种单据递过来时,秦沐阳下意识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常被他们这类人拿来自嘲的桥段发生了。是的,他连为爱人签个字的权利都没有……

    “林勋。”秦沐阳张了张颤抖的双唇,用沙哑的嗓音,轻轻挤出来几个字,“过来,签下字。”

    林勋抹着眼泪,回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秦沐阳。而对方只是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他接过医生手上的那叠纸,才意识到秦沐阳身份的尴尬。在他们的小家里,无论那人与老爸怎样恩爱,他们怎样把对方当做家人,可在法律面前,他什么都不是。就这么一个签名,轻易的讽刺了他们多年的相亲相爱,相濡以沫……

    林勋握着笔的手不住的颤抖。终于,他在纸上横七扭八的签完了自己名字。写下这些字,似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再也没有人逼着他长大了……而他却不得不长大了……

    当林勋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从太平间出来,只见秦沐阳依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抬起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一盏天花板上的灯。

    林勋突然意识到一件对秦沐阳来说无比残忍的事——以后每年他的生日,都是他爱人的祭日!他要怎么去面对这个日子?!怎么面对这些年在这个日子所发生的点点滴滴!那些本应成为他此生最美记忆之一的桥段,却在同一天被画上了如此虐心的句点!

    而给他带来这些伤害的人,却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当做亲生般照顾着的、宠着的自己!对他一直抱有非份之想的自己!!

    若不是因为自己自以为是的逃离,若不是自己带着逆反情绪的冲动,秦沐阳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和爱人坐在温馨餐厅里,悠闲的吃着晚餐,渡过浪漫的二人时光。而他的爱人,自己的老爸,也不会因此匆忙赶来,继而发生意外。

    这样想来,自己,算不算,杀死父亲的元凶?算不算,把秦沐阳伤到如此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林勋怔住了。

    就在刚才,他还在下决心不再任性,努力让自己变强,强大到可以去照顾秦沐阳,让老爸能走的安心。他本想拿出一点大人样的沉稳,去安慰失常的秦沐阳——那人从听到林煜城去逝的消息到现在,半滴眼泪也没流过。这样下去,那人会崩溃的!

    而此刻,林勋却再也没有办法给自己任何立场上前一步。

    ☆、后事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被盗了,虐!

    建议bg:石进《夜的钢琴曲 二十八》

    这个时候,深深的愧疚使林勋无法平静的面对秦沐阳。于是,他选择从秦沐阳身边走开,继续去跑不得不走完的流程。

    手续终于办的七七八八了,林勋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两位保安一左一右的架着衣衫不整的秦沐阳,要扭送去警局。在他们身后,一位中年女人带着满脸的厌恶,不停的喊着“疯子”,“变态”。

    林勋急忙跑过去,将人拦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小伙子,快!快报警!”中年女人还没从惊恐中抽离出来,上前一把扯住林勋的袖子,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个救生圈,“那个人变态的!他……他……”

    女人似是羞于将事情诉储于口,“他”了半天,也没能把后半句说出来。

    林勋把目光移向两个明显带有鄙夷神色的保安。

    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容,从唇缝里刻薄的吐出四个字。

    “猥亵尸体。”

    这四个字说的轻飘飘的,却让林勋觉得如雷轰顶。

    他甚至可以想像的出来,那人眷恋的拥抱着恋人已经僵硬的躯体,热情的激吻着他没有温度的唇,豪不吝啬的在他耳边低语着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情话,求他睁开眼看看自己,和自己说句话……

    「你们懂得他们的关系吗?你们清楚他们有多相爱吗?你们了解他的痛苦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用如此鄙夷的眼神和肮脏的言语来玷污他?」

    林勋在内心中疯狂的嘶吼着,而表面上却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尽量平静的对那个人说,“大哥,不好意思,他是我爸爸。我们刚有一位重要的亲人去世了,他精精神状态不太好,麻烦到您们,真不好意思。”

    “精神有问题就看紧点,没事儿别带出来乱跑。”那人给了另一名较年轻的保安一个眼色,两个人都松开了手。

    秦沐阳像没了脊柱,在二人放手的瞬间,瘫软了下去。

    林勋急忙上去把人扶住,一只手穿过秦沐阳的腋下,环过他的脊背,把人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爸爸。”他低唤着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林勋温柔的整理着秦沐阳散乱的衬衣,将钮扣一颗颗的系好。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发丝,就像这些年对方对自己那样。他尽量挑起嘴角,想给出一个可以安慰对方的笑容,可唇角却似挂了千斤重坠,怎么也翘不到应该去到的高度,最终不上不下的停在了半截,在脸上画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爸爸……你……你还有我……”他用双手捧住对方的脸,望着对方空洞的双眼,声音哽咽,“我……我们的家还在……你不会孤单的,我会陪着你,照顾你……连他的那份一起……”

    泪水决堤。

    然而,无论是林勋外泄的情绪,还是他感人的承诺,都没能感染到对面的人。秦沐阳依旧像没有生命的人偶一般,木讷的呆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两名保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而那个中年女人却没有走。她似乎有些心疼林勋这个年轻人,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因为路人的关系欲言又止。

    林勋不清楚她还一直徘徊在旁边的原因,吸了吸鼻子,开口问道,“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中年女人犹豫了一下,“孩子啊,阿姨看你也不大,家里发生这种事儿……”她停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唉!凡事别太免强自己。”

    林勋刚想说句“谢谢”,客气一下,可接下来的话又被活生生气了回去。

    “你爸爸啊,不成你就送去精神病院吧。你没看他刚才那样子!抱着一具男尸跟他耳边说悄悄话,还把尸体裹自己衣服里,甚至……甚至……甚至还在那尸体上亲个没完!”

    林勋再也维持不住那点摇摇欲坠的绅士风度,一声怒吼脱口而出。

    “滚!!!”

    这一嗓子吓得中年女人一哆嗦。她不明所以的回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原来一家子都是神经病”,脚下抹了油似的跑了。

    林勋把秦沐阳拥进怀中,揽在身后的双手暗暗的攥紧了拳头。

    久不露面的爷爷奶奶终于出现了。如果可能,林勋真希望那个大家族里的人永远都不知道。

    当他们站在这个家里,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士用品和明显的卧室布局,秦沐阳究竟是什么身份,已经一目了然。

    同来的,还有一位律师,也是林煜城生前的好友。这天,能让在坐的每一位聚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林煜城的遗嘱。

    “我叫陈硕,是林煜城先生的委托律师,也是他的朋友。”这位三十多岁的精英,端坐在沙发上,向面前的四位介绍着自己。

    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将它郑重的摆放到大家面前的茶几上,“这份遗嘱是我的委托人林煜城先生于前年七月十二日立下的。这里是原始文件,有林煜城先生本人的签名,已由公证机关公正。”

    他顿了顿,“如果在座的诸位对遗嘱的真实性没什么疑问,那么我开始宣读遗嘱内容……”

    林勋从没想过,他的老爸原来有如此的身家。他终于大概了解到,他老爸这些年都在忙活什么了。

    不动产中,除了他们住的公寓,还有两处商用房产,在租中。在市中心改造项目中,那条新建的商业街上有三家店面。前两年在温泉区刚开盘的高档别墅区,也有两栋别墅在林煜城名下。这几处商铺和别墅是林煜城借由家里关系,帮忙拉到项目,对方送给他的谢礼。林煜城的进出口贸易公司,虽然被他缩减了不少,但每年的收入还是相当可观。除此外,前些年他还投资了两家创业公司,现在那两家公司的发展都很好,所以每年收到的分红也不少。另外,他还有大几千万的资金扔在如股市、期货、外汇等市场,交由专门的团队帮忙打理。一个现金账户上留有几百万的存款。

    陈硕介绍完林煜城的财产情况,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林勋是一脸震惊。林煜城的父母显然根本没把儿子的财产放在心上,连儿子究竟留给自己多少也漠不关心。他们的视线只聚焦在一点——秦沐阳身上,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就是场天大的笑话。他们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愤怒、耻笑、不甘……那目光似乎要将他洞穿,并焚尸灭迹。而被关注的人并没有成为焦点的自觉,他依旧是没有半分情绪,木然的坐在长沙发的一角,安静的仿若不存在一样。

    遗嘱中,林煜城将两套高档温泉别墅留给了父母,所有公司的股份都给了秦沐阳,现金账户上的存款都给了林勋。两处商用公寓则林勋与秦沐阳一人一套。三家店面分给林勋一家、秦沐阳两家。理财账户中的资产则按15、15、30、40的比例分到他的父母、林勋和秦沐阳。而他们当前居住的公寓,归到林勋名下,并称他的爱人秦沐阳有永久的使用权。

    是的,他在遗嘱中清楚明晰的写着“我的爱人”四个字,并把它们做为了“秦沐阳先生”的定语。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像是一纸宣言,打破所有质疑,向所有人证明着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同时,这四个字,也犹如带着剧毒的刺,狠狠刺痛了两位老人的第一寸神经。

    “他算什么东西?!”老头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他扯下了镇定的面具,暴跳如雷。

    反倒是林煜城的母亲从容许多,她拽了拽老头子的衣角,压低的声音说,“坐下!不管他是什么,这都是煜城的意思。”

    话表面上是“请尊重死者遗愿”,但透出来的语气却带着明显的鄙夷,言外之意:你跟这么个东西计较,丢不丢人?

    多年的四处旅行,让老太太的心变的宽容了许多,但这种宽容并不是没有限度的。因为理解并不代表认同,宽容也不能表示原谅。

    林勋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相当的不好过。死者是他们的儿子,也是自己的父亲,失去至亲是什么感觉,他自有体会。然而,当那两道恨恨的目光无数次射向秦沐阳时,他为他感到心疼。在他们眼中,这个人引诱了自己的儿子,将他带离正途,是导致悲剧的罪魁祸首。他们的话语刻薄无情,他们的眼神似利剑,似弯刀,一遍遍凌迟着这个可怜人。

    办完份内的事,陈硕问林勋,关于林煜城的后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林勋谢绝了他的好意,称自己可以做好。

    林勋送走了陈硕,房子里就只剩下了“自家人”。老人家坚持追思会要由家族的人主导,并且坚决不同意秦沐阳出席。

    从头至尾,秦沐阳没都没有出声,就那么静静听着,仿佛那些个可烁金销骨的言词与他无关一般。他们失了家人,他又何尝不是呢?他对那人的爱,又何曾比这些至亲少了半分?!他又凭什么要堪堪忍受这些折辱,承担这些诋毁?!

    在林勋的再三肯求下,林煜城的追思会,他们还是同意让秦沐阳去了,不过是以朋友的名义。

    当秦沐阳站在簇拥鲜花中间的遗体前,望着爱人沉静的容颜,他全身抑制不住的巨烈颤抖。

    林勋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这里没有别人,秦沐阳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拥抱那具冰冷的躯体,去吻他,去对他倾诉相思之苦,锥心之痛。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随着弯下的身体,泪珠从他圆睁的双眼中滚落,狠狠砸向地面,砰的碎开。

    “家属答礼。”

    林勋缓缓抬起头,视线正对上秦沐阳转向他的双眸。他没有看到以为会有的委屈,也没有看到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双毫无焦聚的眼瞳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布满着望不到边际的灰

    ☆、泡沫

    当林勋回到家,秦沐阳已经睡下了。

    卧室窗帘没有拉,外面路灯的灯光透过宽敞的落地窗照进来,描摹着那个单薄的身影。

    主卧衣柜的门大开着,几乎所有林煜城的衣服全被堆在了床上。秦沐阳蜷缩在衣堆里,怀中紧紧抱着前一夜林煜城还用过的枕头。

    林勋走过去,听着他有些鼻塞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那人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应该是有哭过。

    林勋呼出一口气,终于放心了些。因为之于秦沐阳,能哭个昏天黑地总比一声不吭要强。他心里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发泄。

    林勋脱掉外衣,轻手轻脚的躺去秦沐阳的旁边。他伸出手从身后轻轻的环过秦沐阳的腰,把他半抱在怀中。

    “让我做你的依靠,好吗?”林勋喃喃的说。

    他知道,秦沐阳听不见的。他不需要他听见。

    或许是太累了,第二日林勋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而秦沐阳早已不在身边。

    他撑起身,发觉昨晚堆在床上的衣物也都被整整齐齐的挂回衣柜里去了。

    「我这是睡得有多死啊!」

    林勋用手在自己脸上狠搓了两下,起床洗漱。

    从厨房传出烤吐丝的香味,林勋的胃甚是应景的“咕噜”了一声。

    没一会儿,秦沐阳端着双人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笑。

    “愣着干嘛呢?”秦沐阳把早餐放到餐桌上,回过头来看着明显有点傻了的林勋,露出无比温柔的表情。

    林勋想问,”爸爸,你没事吧?”,可惜,这个问题没出口就被秦沐阳接下来的话永远堵在了口中。

    “你今天不用忙吗?煜城。”

    煜城……

    虽说自己和爸爸年轻的时候有八成相似,但秦沐阳会因此而认错人,即使那人在混沌中,林勋都不信。所以,林勋清楚,眼下,秦沐阳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

    “爸爸,我在放暑假。”林勋走去桌边坐下,并没有接秦沐阳的话茬,“想去哪?我陪你走走吧。”

    秦沐阳像是没有听到林勋的话,仍然自说自话道,“等你忙完了这阵子,我们出国玩几天吧。”

    他拿起一片吐丝,慢慢的往上涂着黄油,“前阵子你说想移民……”说到这,他苦笑一下,微微颤动的睫毛下眼神似乎在逃避着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不过……我怕……我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不如这样。”他蓦地抬起头,一幅撒娇求饶的模样,“我请长假陪你。半个月!半个月怎么样?不,一个月,一个月也行!你想去哪?巴黎?罗马?或者……阿姆斯特丹?”

    他突然把吐丝丢回盘子里,激动的握住林勋的手,“我们去结婚好不好?”

    他深情的望着林勋的双眼,眼中光华流动,“虽说我们有过一场婚礼,不过,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个更正式的。”

    “你想有一张证书,证书上写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即使那张证书在中国跟白纸没什么差别……”他站起身,伸出手,隔着桌子抚上坐在对面林勋的脸,“这次……换我来求婚好不好?”

    林勋只觉的心脏都被扭成了8字结,唤醒对方的话在嘴边徘徊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林勋明知道秦沐阳这是在饮鸩止渴,然而他还是无法狠心的亲手把秦沐阳编织的美丽泡沫戳破。

    “那就这么决定啦!我去请假!”见林勋没有反驳,秦沐阳愉快的跑去给公司打电话。

    不过,林勋却没想到秦沐阳直接和公司说他要请一个月的长假和男朋友去国外结婚。

    “嗯嗯,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对啊,我是gay。”秦沐阳孩子一般,用前所未有的轻松口气说着这些能把他撕毁的事实。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所有小心翼翼的遮掩都变的毫无意义。

    最后是对方先挂了电话。秦沐阳出神的盯了话筒好半天,然后变脸似的换上满面的阳光灿烂,转过身来对林勋说,“我被炒了。这下想玩多久都行了。”继而又摆出撒娇的可怜样,“煜城,你得养我了!”

    真相如刺在喉,扎了满嘴的血腥味,仿佛一张嘴就能溢出来。沙哑的声音从颤抖的唇缝中艰难的挤出来,“好,我养你。”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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