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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综剑三]我有特殊的拉仇恨技巧 作者:风之克罗地亚

    第9节

    可叶逸廷却并未体会到左深的好意,他反而兴致勃勃地自左深背后钻出来,眼睛晶亮地望着那唐门杀手道:“哎,我就说你好熟悉,原来却是上次那位逆斩堂的小哥!倒不知你最近过得如何?”

    唐无泽立刻呼吸一窒,他简直猜不透这傻乎乎的藏剑少爷是怎么认出他的。说起来,他倒与这两兄弟颇有孽缘,竟都被这两兄弟识破了身份。如果说叶逸文能看出他是谁来,是因为他人机敏谨慎不好糊弄。那这傻到天真的小少爷,又为何能知道他是谁?唐无泽已经换了一张新的易容脸,也把那个银质吊坠摘掉了,他有自信即便是与他相识最久的白雨痕也绝认不出他是谁来……

    左深伸手拍了拍叶逸廷的肩,示意他向后退,可那小少爷却没看出他的一片苦心来。

    “哎,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冷冰冰的。”叶逸廷感慨道,他苦口婆心地劝解道,“你这样却是不行的,也许会找不到好姑娘当老婆……”

    真是多话又聒噪,唐无泽冷冷望了叶逸廷一眼,并不答话。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这就好办多了。”叶逸廷拍了拍掌道,“唐兄,我不知我的这位朋友究竟得罪了谁,可我却不希望你们俩拼个你死我活。不管你们谁受伤,我都免不得担心。不管唐兄的雇主出了多少银子,我都双倍还给你,不如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我倒有一个问题,敢问叶兄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唐无泽并未答话,反而问了叶逸廷一个问题。

    “尽管唐兄换了一张脸,可你身上的气味却是不变的。”叶逸廷得意地摸了摸鼻子道,“我的鼻子特别灵敏,所以即便唐兄与我只有一面之缘我却依旧能认出你的味道来。”

    这藏剑小少爷,莫不是属狗的?他竟栽在这个无比荒诞的理由上,唐无泽也只能自认倒霉。叶逸廷简直是江湖中杀手天生的克星,但凡叶逸廷见过他们一次,下一次这人就会识破他们的伪装。

    “我既然回答了唐兄的问题,想必以后唐兄就不会追杀我这位朋友吧?这样多好,大家和和气气的谁也不会受伤。”叶逸廷眨着眼睛望了左深一眼,左深自然读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你瞧,我终于能帮上你一次了。

    左深不免心中一暖,但他却依旧紧绷着一颗心,丝毫不敢松懈。

    “若是我们逆斩堂的杀手能够被银子轻易收买,那唐家堡还哪有信誉可言?”那唐门杀手淡淡地说,“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上,我奉劝小少爷不要管这件事。如果阁下执意要管,我也只好将你与他一同解决。”

    叶逸廷却不由一脸惊愕,他在心中已将那唐门杀手当做了自己的一个朋友。尽管这人嘴毒又吝啬,可他上次毕竟帮了自己的忙。但叶逸廷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朋友竟然要杀自己,于是他心中便免不了有几分酸涩。

    “杀我是假话。”左深眼帘低垂,冷冷地说,“说真话,否则……”

    那纯阳道长微微扬起了剑,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不知他最近走了什么霉运,这纯阳道长竟能看出他说的是假话!唐无泽面上并未有任何变化,却免不得又是心中一惊。他心中暗自揣测,大约只是因为这纯阳道长直觉惊人,才能看穿他说的是假话吧。

    这五千两银子果然挣得不轻松,不过即便这纯阳道长看出他说的借口是假的,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唐无泽已经看出这人的软肋与弱点在哪,只要他出手,这位左道长又如何能不中计?

    不好!瞬间左深眼神一变,他敏捷地将叶逸廷拽到身后,那一片湛蓝翠绿如雨的细针,已然笼罩了他们周身数尺。如果不是左深从未放松警惕,这藏剑弟子却免不得要被那暴雨梨花针扎成刺猬。

    那剑光如雪似霜,仿佛连呼啸而过的风都被这惊人的一剑冻结了。只是一剑,那数十根暴雨梨花针尽数落在了地上,恍若下了一场骤雨。

    “我很生气。”左深的神色也如霜雪般冰冷,他缓缓摇了摇头道,“你着实不对。”

    “好气势,好吓人。”唐无泽竟赞赏地拍了拍手,微微挑眉道,“左道长莫不是一次至多只能说十个字?这真是可惜啊,话多的小少爷却找了个话少的纯阳道士当朋友,想必他这几日一定很郁闷……”

    这唐门杀手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叶逸廷不免觉得这人着实有些可恶。刚刚唐无泽短短的一段话,却将他们两人都得罪了。许久不见,他却忘了这唐门杀手的毒舌与可恨,竟只记得他曾帮过自己的好来。

    左深身上的气势越发沉凝,他却根本不废话直接出手了。

    叶逸廷在一旁却有些着急,可仅凭他的眼力竟有些瞧不清那二人的动作。他只觉得扑面剑气生寒,层出不穷的暗器与弩箭似流星又似骤雨,由此可见战况十分激烈。叶逸廷只学了问水决,他的山居剑意根本拿不出手来。那二人武功高强,他若是贸然出手阻止,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就在叶逸廷咬咬牙,准备冒死上前阻止那二人时,事情却有了变化。那唐门杀手十分了得,竟逐渐与左深拉开了距离。他不慌不忙地射出了好几发夺魄箭,左深在方才的交手中已然占了下风,即便他能斩落那几发夺魄箭,却也有些力竭了。

    趁此机会一点寒芒带着猎猎风声而来,眼看就要袭向左深的胸口。那却是一发最要命的追命箭,如果左深不能躲开这一招,那弩箭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追命箭。

    叶逸廷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出左深这一次已是避无可避,着实情况危急。

    刹那之间,只见一道鞭影如蛇般卷上了那道追命箭。随后一个红衣少女骤然发力一拽,那那道追命箭就坠落在地。她这一招使得无比潇洒又十分利落,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叶逸廷定睛一看,却立刻欣喜了:“冷霜!你的功夫好,快让这两人别打了!”

    那红衣少女笑吟吟地望了叶逸廷一眼,道:“既然叶公子这么说,我自然会照办。”

    有了冷霜出手,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那唐门杀手终究不能以一敌二,他寻了个机会,一展机关翼极快地消失在空中。

    所以得罪唐家堡的人就麻烦在这,他们不仅行踪诡异而且轻功飞得很高,只要找准机会就能顺利脱身。若是你有丝毫松懈,保不准就有一发追命箭要了你的命。

    叶逸廷远远注视着唐无泽的身影,叹了口气。他方才之要所以极力说服唐无泽,就是怕这种麻烦的事情。

    但左深却依旧神色淡然如霜雪,他的脊背也挺得笔直。只是他望着冷霜的眼神,却比刀子更锐利。

    “这事与你有关。”左深说,“那人的功夫比我好,他却根本不想杀我,一切全为了等你来。”

    这纯阳道长竟干脆利落地说完了一段话!叶逸廷立刻瞪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左深话少寡言,因而左深一次最多只说过六个字。谁知这人只是不想和他说话罢了,没准还觉得他整日絮叨很是烦人。

    于是叶逸廷心中免不得有些不舒服,可左深说的话却让他根本没空计较。叶逸廷却更诧异了,为什么冷霜会雇佣一个唐门杀手来刺杀左深,而那唐门杀手还要特意拖时间等冷霜来?

    叶逸廷原本也不知道答案,可他一看到冷霜那张面若桃花的脸以及她无比炽热的眼睛,就立刻找到了答案。原来冷霜竟也和许多姑娘一般,瞧上了左深的那张脸!他实在不知道他最谈得来的女性朋友之一,竟也对左深暗生情愫。不过也对,冷霜容色出众武功也不差,自然配得上左道长……

    叶逸廷心中五味陈杂,竟不知是诧异更多些还是酸涩更多些。他只能怔怔望着那两人,一言不发。

    “没错,那唐门杀手是我雇佣的。”冷霜根本不曾否认,她反而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道,“我倾心于左道长,可道长总是冷如冰雪从不与我说话,我便想出了这个法子。现在我倒想问一句,左道长是否也喜欢我?”

    冷霜的神态丝毫不扭捏,她仿佛只是问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但她此刻简直美丽极了,她的眼睛灿若星辰面颊上也带着两抹醉人的绯红。而叶逸廷却有些佩服冷霜的勇气,他从未见过一个姑娘这般大胆地表白自己的心意。

    第51章 豁达

    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对一个人表白,怕是许多人都会心神一震随后狂喜起来。但左深只是无比平淡地说:“你心思太过复杂,我对并你无意。”

    他这话说的冷然又决绝,简直不留一份余地。

    叶逸廷却立刻急了,他拽了拽左深的袖子小声说:“左道长,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些?”

    他又该如何委婉?喜欢就是喜欢,无意就是无疑,何必纠缠不清暧昧难明?更何况他方才差点被那冷姑娘雇佣的唐门杀手夺去一条性命,左深心中却也有不小的火气。眼前这个姑娘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设下计谋来博取他的好感,如果不是左深直觉灵敏一眼看穿了冷霜的计谋,他也免不得要中了冷霜的计谋。此时左深简直不想再看到这位冷姑娘一眼,他又如何能委婉地拒绝冷霜?

    左深望了一眼叶逸廷,并不答话。

    哎,这回惨了。叶逸廷一看左深依旧冷着一张冰块脸,就觉得事情要变得糟糕起来。尽管冷姑娘平时爽朗无比也从没有普通姑娘家那些娇弱羞怯的情态,可她毕竟是个姑娘。不管哪个姑娘被自己的心上人指责为心思复杂之徒,随后又被这般毫不留情的拒绝,难免生出几分怨怼之意。

    冷霜眼中却并未有何愤恨之意,她的眸光晶亮湛然,似琉璃又似水晶。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左深,道:“我知道左道长现在十分瞧不起我,你觉得我这样一个玩弄心计的女子实在配不起你,可我却并不后悔。的确,我心机深沉特意设下计谋想让左道长对我心生感激,这点并不正大光明。我只想孤注一掷赌上一次,即便失败我也绝不会恼羞成怒。”

    “既然左道长对我无意,我自然也不会纠缠不休,愿君早日寻得意中人。”冷霜忽然微笑了,她爽朗地告辞道,“叶公子,下次我再来找你喝酒。”

    随后那袭红衣飘扬如火,眨眼间便消失在那葱茏绿树中。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叶逸廷喃喃自语道,“我第一次发现,这种不太温柔的姑娘倒也好得很。冷霜敢爱敢恨绝不纠缠,如果不是她心有所属,我也想试着问问冷霜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看看杭州的景色……”

    若是这容易被欺负的藏剑弟子落在冷霜手中,免不得要被她搓圆捏扁玩弄于鼓掌之间。更何况,他之所以那般决绝地拒绝冷霜,一部分原因还不是为了这藏剑弟子?可惜,这傻乎乎的藏剑少爷,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左深斜瞥了叶逸廷一眼,淡淡地答:“不好,我不想你问。”

    这纯阳道士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叶逸廷思索了一会,他拍了拍左深的肩道:“放心放心,我可不是那种没义气的人。既然道长现在有些后悔,下次冷霜找我喝酒时我就叫上你,到时你也可以重新向她表白心意。哎,我就说方才你应该留一些余地,否则你若是后悔又该如何收场?”

    左深面无表情地拍落了叶逸廷的手,他简直有些郁闷了,也一时懒得理这藏剑弟子。也不知叶逸廷是天生少了一根弦,还是真的傻到没觉察出他话里的意思。

    “左道长,你又生什么气?”叶逸廷诧异地凑到左深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般阴晴不定,以后冷姑娘怕是难以忍受。听我一句劝,男人就要懂得疼女人。只有这样,那些姑娘最后才肯同你回家……”

    左深紧盯着叶逸文那张清俊面容看了好久,而后寒声道:“你一天竟只想着这些东西么?”

    “我哥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早点找个喜欢的姑娘成亲,我师父也这么说。”叶逸廷诧异地说,“他们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可惜我的师姐师妹们虽然与我很亲近,但她们都不喜欢我,所以我才到扬州来。不知为何,那些秀坊的女弟子们也对我无意,这倒有些奇怪了……”

    叶逸廷越说越黯然,左深简直能瞧见他头上那双耷拉下去的耳朵。这傻乎乎的小少爷,不知之前吃过多少亏。一想到这,左深心中的恼火与烦躁立刻消失了。他伸手摸了摸叶逸廷的头,正色道:“不必心急,总有一日你会遇到喜欢你的人。”

    他从未听过左深这般温柔的语气,叶逸廷立刻愣住了。随后他却忍不住探了探左深的额头,道:“道长莫不是发烧了吧,我瞧你今天真的不太对劲……”

    这傻子!左深险些呕出一口血来,但他却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叶逸廷瞧得不明不白,他却越发肯定那左道长今天吃错了药。

    尽管冷霜眉宇间还有几分黯然之色,但她面对唐无泽时依旧是微笑的。

    “多谢阁下帮我这次忙。”红衣姑娘笑颜如花,她将几张银票推给了唐无泽,道,“阁下的功夫当真好得很,方才全赖阁下相助,我才能与左道长顺利搭话。”

    “即便冷姑娘最后并未成功么?”唐无泽有些兴致地插话道,“那位左道长不光剑术好得很,他的直觉也相当惊人。他既能看出我是特意引他来扬州城外,想必姑娘出现那一刻他已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纯阳宫的人大多脾气古怪得很,若是他知道冷姑娘故意设下计谋请他入瓮,那位左道长对姑娘的印象定会差到极点。”

    “也罢,一切倒是我自己的过错。”冷霜叹了口气,怅然地说,“我既然兵行险招孤注一掷,就要承担得起失败的后果。”

    虽是这么说,唐无泽却听出了冷霜话语中的不甘之意。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多数人在面对一件极可能会失败的事情时,免不得要抱有一丝侥幸之意。而冷霜更是敢于赌博也舍得赌博的姑娘,她这次失败之后定然既无奈又不甘心。

    很好,既然她不死心,他才能赚到更多的银子。唐无泽向前倾了倾身,继续道:“那位左道长性情冷然如冰雪,他心中必定容不得半分欺瞒与利用。虽说冷姑娘是因为倾慕他才孤注一掷,但左道长却定然不会体谅姑娘的一片苦心,想必左道长还说出了一些不大动听的话,所以姑娘才会这般黯然神伤。我不过一个旁观之人,倒也有些替姑娘觉得不值……”

    是啊,冷霜将她的一颗真心满怀忐忑地捧到左深面前,但他却一眼不瞧任由她的一颗心跌落在地。即便冷霜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她心中真的能不在意么?冷霜咬了咬唇,一时片刻不知说什么好。

    话已说道这个地步,剩下的事情却全由冷霜自己决断。唐无泽并不说话,他只是面容平静地望着冷霜,一双眼眸却寒如刀锋毫无感情。

    “有什么值不值得,我岂是那种会责怪自己的人?当初我既然下定决心,就绝不后悔。若是我违背了自己的行事原则,这却要比被左道长拒绝更为难堪!”冷霜忽然站起了身,她朗声说,“这世间的好男人多得很,也不差那左深一个人。我一开始便有所准备,又何必现在懊恼?”

    有些意外,但也并未完全超出他的预期。唐无泽挑了挑眉,最终他还是给冷霜鼓了鼓掌。

    “倒是阁下说了那么多话,只为再赚我一笔银子,着实用心良苦。”冷霜微笑着说,“可我很抱歉,我并不想出钱让你替我杀掉左道长,不知唐公子是否有些失望呢?”

    冷霜这段话,显然是在调侃唐无泽费尽力气却一无所得。但那唐门杀手只是懒懒地合拢了手撑在下巴上,道:“不过无心之举,失败了倒也并不意外。若是成功了,我又能多赚一些银子,又有什么可惜呢?”

    冷霜安慰她自己的话,此时反而被唐无泽用来回堵她,这唐门杀手倒是个言辞犀利毫不相让的人。冷霜并未恼火,她有些娇俏地歪着头道:“我忽然觉得,唐公子要比那位左道长有趣多了,也许你就是我那位如意郎君也说不定……”

    面对佳人这般的话语与暗示,唐无泽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淡淡地说:“为了让冷姑娘不再难过,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比较有趣的消息吧。那位纯阳道长之所以拒绝你,不过因为他早已有了心上人。姑娘可以猜猜看,那人究竟是谁?”

    冷霜却立刻怔住了,她试探着问道:“那人莫不是左道长某位青梅竹马的师妹?”

    “冷姑娘却猜错了。”唐无泽有些不怀好意地沉声道,“左道长的意中人却是他身边那位藏剑少爷,叶逸廷。”

    冷霜长长舒了一口气。是了,也只有对那位藏剑少爷,左道长才分外温柔。她起先以为那是朋友情深,现在看来那二人却根本不简单。

    “想不到左道长竟是个断袖,哎,我这回倒有些同情他了。”冷霜板着一张脸说,“那位小少爷可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左道长若是不将话说得十分清楚,他定然不知晓左道长的意思。这回我真的一点也不难过了,我却有些期盼左道长吃瘪受苦的日子。”

    说到最后,这个红衣姑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唐无泽挑了挑眉,是啊,这世间的事情就奇妙在此。谁能想得到,冷如霜华逸若谪仙的左道长竟喜欢上了一个再迟钝不过的藏几十年弟子呢?

    第52章 不安

    “所以,你花了好几天时间特意从扬州赶来长安,就为了给我讲这个故事?”白雨痕语气冷淡,嗤笑道,“我倒不明白,你为何对那一位姑娘与两个男人的恩怨纠缠这般上心。究竟你是瞧上了那位冷霜姑娘,还是看上那纯阳道长?不管如何,现在故事讲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白雨痕尽管让唐无泽进了门,却依旧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方才那些话说得毫不留情,若是其余人听了难免面上挂不住立刻起身告辞。

    但唐无泽捧着一杯白水,悠悠闲闲地说:“我自然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这件事却也和你有些关系。如果白先生肯给我一盏茶喝,我就告诉你缘由。”

    这唐门杀手,还如从前一般从不吃亏!唐无泽明知白雨痕好奇心重,却偏要吊他的胃口,着实让人恨得牙痒痒。白雨痕瞪了唐无泽好一会,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给唐无泽泡了一壶蒙顶甘露。

    白雨痕恶声恶气地说:“一杯好茶,换你一个消息,喝完这杯茶你就赶紧走人。”

    “我偶然得知,那位纯阳宫的左深道长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妹。”唐无泽说,“而那位纯阳姑娘芳名李绫,今年刚好十八岁。白先生觉得我这个消息,值不值你的一壶好茶?”

    “值,自然是值的。”白雨痕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他又给唐无泽满上一杯茶,态度热情又殷勤。白雨痕态度转变得极其自然,仿佛刚才那个吝啬又冷淡的主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如果那位左道长有了心上人,李绫姑娘自然会黯然神伤,久而久之也就会对她师兄死心。这样一来,白雨痕也就有了机会。这段时间他倒是听了唐无泽建议,循序渐进终于成了李绫姑娘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之后只要白雨痕持之以恒,那位李绫姑娘迟早会被他打动……

    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了白雨痕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地步。他忍不住面带期盼地望着那唐门杀手,“你方才说这位左深道长倾心于一个藏剑弟子,却求而不得对吧?”

    “也许可能或许是吧,我也不太确定。”唐无泽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事本来也和我没多大关系,所以我也并没有查得很清楚。既然白先生让我喝完这杯茶就离开,现在我也只好告辞了……”

    “我哪里说过这种话,一定是阿泽你听错了。”白雨痕波澜不惊地否认道,“你千里迢迢从扬州特意来看我,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你拒之门外。”

    与唐无泽当朋友久了,白雨痕也学会了他的厚脸皮。他现在有求于唐无泽,所以即便这唐门杀手硬要指着鼻子说他做事不厚道白雨痕也只能认了。好在唐无泽不是那种无比刻薄的人,尽管这人毛病挺多,但他对朋友还算讲义气。

    “这整件事情都有趣得很,所以我处理完逆斩堂的事情后就来特地见你一面。”唐无泽平静地说,“原本我还想蛊惑冷姑娘出些银子让我杀掉左深,这样你与那位李绫姑娘也就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惜那位冷姑娘却是个心志坚定的人,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倒是有些可惜了。”

    虽然此刻白雨痕心中是欢喜的,可他却忍不住心中一寒。如果那位冷姑娘轻易地被唐无泽蛊惑,李绫的师兄是否已经死了?这般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白雨痕终究有些不能接受。他不知道,是否唐无泽做事时一贯是这般手段偏激又取巧。如果唐无泽继续这般下去,难保他那天就要栽了跟头。但在这件事中,唐无泽却是全心全意为了他打算,这反而让白雨痕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雨痕睫毛颤抖了一下,他一闭上眼,就能想起十余年前那个仙人之姿面冷心软的孩子。那时的唐无泽明明柔软善良却故作冷漠,简直可爱得如同一缕阳光一眼清泉。可时光冉冉岁月无情,那个善良又可爱的孩童终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面心黑的唐门杀手。

    白雨痕不想与唐无泽吵架,因而也只能强颜欢笑道:“多谢你的一片好意,等我与李绫成亲的时候,定会请你喝喜酒。”

    唐无泽目光如刃,瞬间看穿了白雨痕的伪装,他淡淡地说:“不想笑就不要笑,太难看。”

    是啊,太难看。白雨痕的脸僵住了,他有些无力地凝望着窗外那一线天蓝,道:“阿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时他活了下来,你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应当是在唐家堡密房研究一些机关与暗器吧,可一切根本没有如果。”唐无泽微微垂下了头,他的语气却毫无波澜,“我知道你想劝我不要再做杀手的行当,可这件事早已无法改变,你不必再说。”

    白雨痕想说的话都被这唐门杀手堵了回去,他只能怅惘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虽然你不想听,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我这几日在长安偶然看到了一个神态与相貌都与他有些相似的人,看年纪也刚刚好。我却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他,如果他还活着,阿泽你又有何打算?”

    那唐门杀手立刻望了过来,唐无泽那双黝黑深暗的眸子里温度烫人却又无比平静。白雨痕不禁心中一紧,他从未见过这般的唐无泽。以往这唐门杀手总是冷得像一块冰一把刀一件根本没有生气的死物,但这一刻却仿佛有火焰瞬间自唐无泽浑身迸发而出,这火焰灼热又不详,仿佛能焚毁天地。

    就在白雨痕以为唐无泽会暴怒的时候,唐无泽却微笑了,他轻轻地说:“根本没有如果,我也根本没有打算。最好的情况就是他已经死了,他早就死了。”

    最后这句话,唐无泽却是用来说服他自己的。很久以前唐无泽其实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他也的确有方法知道那个人是否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他却根本不想尝试,他根本不想知道这问题的具体答案。

    一切早已无济于事,他从不在一个微茫的可能性上浪费任何时间。

    这屋子中却没有人再说话,白雨痕已然被唐无泽的回答惊住了。他本以为告诉唐无泽这个消息唐无泽会开心会欣喜,可他竟从未想过,唐无泽根本不想提起那个人。

    白雨痕忽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他击节而歌道:“流光最易将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他反反复复低吟唱着这两句词,歌声忧伤又怅惘,似丝弦凝涩乐声喑哑,让人不由心中一酸。

    唐无泽并未出声打扰白雨痕,他只是静静地退了出去,替白雨痕轻轻地合上了门。

    不知为何,他与白雨痕这两次碰面却都不欢而散。也许因为唐无泽早已将一切封存心底,而白雨痕却抓住那些旧时光死死不放。可唐无泽却不明白,白雨痕这样做究竟有何意义。过去的事情终究过去了,他早已学会不留恋不怅惘。

    唐无泽怔怔在白雨痕屋外站了许久,直到一双笑意盈盈的绿眼睛出现在他眼前。

    “我等了你许久,你终于出来了。”那波斯人十分平静地说,仿佛原本应该在扬州的他与唐无泽在这遥远的长安相逢,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唐无泽淡淡瞥了薛西斯一眼,道:“有事?”

    “自然有事,而且我真的没有跟踪你。”薛西斯摆了摆手,他生怕这唐门杀手以为自己死缠着他。若是唐无泽真的误会了,他免不得要吃上几发追命箭,那根本得不偿失。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跟踪我,可你这么一解释倒是越描越黑。”唐无泽冷声道,“我瞧你最近倒是越来越蠢,莫非你一发起春来连脑子都不好用了?”

    薛西斯一脸认真地道:“春天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官话学得并不好。”

    那双绿眼睛中是满满的诚恳与无辜,可唐无泽却忍不住冷笑一声。这波斯人这会倒聪明起来了,他相当明白什么时候该装傻。

    “有话就说,我最近很忙。”

    “今天你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薛西斯说,“即便你不想同我说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难过。”

    唐无泽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竟不知道这波斯人居然能看透他心底的想法,不知何时薛西斯竟如此了解他。有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未免太危险了……

    一把雪亮的匕首忽然抵到了薛西斯颈间,刀刃是冷的,而那唐门杀手语气也冷如冰雪:“别试图猜测我的想法,也别多管闲事。你当真以为我杀不掉你?”

    唐无泽很是用了几分力,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横流而下,颜色艳丽温度灼热。但那波斯人却根本躲都不躲,他凝望着唐无泽的眼睛轻轻地说:“只要你不生气,我受点伤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能死在你手上,我这一生倒也值了。”

    第53章 妥协

    随后那波斯人竟主动握住了唐无泽的手,让那柄匕首割得深一些再深一些。唐无泽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松手。

    “现在你也可以要了我的命,我心甘情愿绝无二话。”此时那波斯人的脖颈已然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可这人竟还在微笑,“谁让我倾心于你。”

    那一刻,薛西斯的绿眼睛里仿佛只有唐无泽一个人。世界之大,他却只肯让一个人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即便受伤即便鲜血流淌伤口剧痛,他也绝不后悔。

    这情话说得真动听啊,动听到唐无泽差点以为这是真话。在这世间,若是有人肯将他的性命亲手交到你手上,你是否会对他心生好感逐渐迷恋上他不可自拔?多么轻易,又是多么可怕。

    唐无泽轻轻合上了眼睛,可等他重新睁开眼时,他又眸光清亮毫不迷惑。他沉声道:“好一招以退为进,你当我真的相信你的话?”

    “明尊在上,我刚刚说的都是真话。”薛西斯的眼神里却有掩盖不住的黯然,“我从不想逼你,原来你却从不信我。”

    “我从不相信任何人,你应当早知道。一个杀手若是动了情,难免会死得很难看。”唐无泽面色平静如冰,“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只是你别想拉着我一同送死。”

    “你的眼睛真漂亮啊,只是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薛西斯轻声说,而后他竟不管不顾地抚上了那唐门杀手的脸,让唐无泽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真想让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一个人,永远只注视着我一个人。”

    唐无泽并未挣脱,他只是又将那柄匕首又压下几寸,一字一句冷声道:“痴心妄想。”

    “即便是痴心妄想又如何?”那波斯人却依旧在微笑,“你们中原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此时能死在你手上,着实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艳红的血液顺着匕首流淌而下,即便隔着手套唐无泽也能感觉到那波斯人血液的温度,滚烫又灼热。只要加大几分力气,他就能割断那波斯人的喉管。可不知为何,唐无泽却始终无法下手。是心软抑或迷惘,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你真是疯子!”唐无泽低声咒骂道,“平白无故让我杀人我才不干!”

    最终他还是极快地抽回了匕首,还好伤口并不深。他冷着脸自身上翻出一个小瓷瓶,开始给那波斯人上药。

    尽管薛西斯脸色苍白,他的精神却依旧好得很,他凑到唐无泽耳边轻声说:“我的确是疯子,可你也早疯了。这世上只有疯子与坏人才能活得很好,所以你看我们俩多般配。”

    “滚!”

    唐无泽只回答了简单的一个字,但薛西斯却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赌对了,唐无泽并不想杀他。能够逼问出这唐门杀手的心意,即便被割了一刀也是相当值得的。他会一点点一步步逼近,让那唐门杀手退无可退。这过程即便再漫长,薛西斯也决不放弃。谁叫他对那唐门杀手一见钟情不可自拔呢?

    薛西斯瞧见唐无泽自他身上割下一块浅蓝色的布来,开始给他包扎伤口,心里不禁甜滋滋的。瞧他媳妇多心软,唐无泽心中终究是有他的。

    可随后薛西斯却痛得哼了一声,他立刻咬紧牙强行忍住了。不知唐无泽给他用了什么药,他觉得此时伤口又痒又疼,简直如被虫噬一般。

    “我说你蠢你还不相信,你也不问问我给你涂了什么药。一个杀手若是犯起傻来,真是要命。”那唐门杀手的眼神是冷而高傲的,似是一只桀骜不驯的孤狼,“我替你师傅再教你一次,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根本没人是可信的。”

    “你要杀我方才就杀了,根本不必费这么大事。”尽管脸色苍白,薛西斯的语气依旧是笃定的,“不管如何,我始终是信你的。”

    薛西斯确信,若是他此时流露出半分狐疑的表情,唐无泽立刻会扔下他逃得远远地,从此他便再也找不到这个人。这唐门杀手着实心思缜密又警惕心强,要把这样一个人带回圣教着实是他生平遇到最麻烦的事情。

    “真是蠢透了。”唐无泽叹了口气,“说说看,你来这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所以你不难过了,你不难过我也就开心了。”薛西斯笑了,他的眼睛明亮无比,“我这次找你是因为有一笔大生意。”

    唐无泽直接忽略了薛西斯的前半句话,他点了点头道:“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有人出十万两银子,买怒江帮帮主的性命,也不知他和那刘罡有什么深仇大恨。”薛西斯漫不经心地说,“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来找你商量。”

    “这十万两银子虽然多,可那怒江帮帮主并不好杀。”唐无泽说,“刘罡武功已算得上是一流高手,而且怒江帮势力并不小,这单生意倒有些棘手。”

    怒江帮已经算是武林中一个不小的势力,作为帮主的刘罡自然也有不少忠心的手下。而且断魂刀刘罡也算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他成名已久,刀下也有不少亡魂。所以要杀掉刘罡,不光要面对他那些手下,而且还要将他本人一并算进去。

    “这世间哪有那么容易赚的银子。”薛西斯叹了口气,“所以我来问问你,这单生意我们接不接。”

    “接,当然接。我只说刘罡并不好杀,他却并非不能杀。”唐无泽冷静地说,“以命搏命是最愚蠢的方法,根本划不来。只要刘罡是人,他终究是有弱点的。”

    薛西斯知道唐无泽一贯的方法都是剑走偏锋,他总能花费最小的代价赚到最多的银子。薛西斯倒是相当佩服唐无泽这一点,这唐门杀手的脑子实在太可怕了。

    “刘罡是一个男人,他大约是好色的,美人计总是最管用的。”薛西斯胡乱猜测道,“只是,你到哪找那么一个功夫好又肯色诱男人的姑娘?”

    唐无泽斜睨了薛西斯一眼,目光中满是鄙夷与轻蔑。

    “莫非无泽你要伪装成一个女子接近刘罡?”薛西斯立刻瞪大了眼睛,他无比坚决地阻止道,“这我决不允许,我怎么能让别人占你的便宜?大不了我把我的师妹找来,我们随便分她一万两银子就好。”

    “谁说我要男扮女装?我是个男人而非少年,即便唐家堡的易容术再精湛,也不能让一个男人毫无破绽地变成女人。”唐无泽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有机会我倒挺想切开来一看究竟。”

    “我蠢我闭嘴。”薛西斯乖乖地点头道,“一切全凭无泽你拿主意。”

    “有权势的男人除了好色以外,他们大多还有一个缺陷。那些大权在握的人十分相信天意与命数,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如此,不管多贤明的皇帝抑或多了不起的大侠都不能免俗。而年轻气盛的江湖少侠反而对命数嗤之以鼻,那时他们觉得自己定是话本中的人物,勇往直前无所不能。可等他们年岁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他们便会觉得世事无常巧合无比,因而便怕了畏惧了。从此以后,许多原本不信天命的人也就相信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而刘罡恰巧很相信这一套。在他三十岁时刘罡默默无闻,有个算命先生给他算了一卦,刘罡听信了他的卦辞,最终刘罡便声名鹊起最终建立了怒江帮。不管那算命先生是凑巧也罢还是真有本事,从此以后刘罡就变成了一个相信天命的人。”

    “最近刘罡似乎有了新打算,越到此种时刻他反而心中越发焦急,按照他的习惯刘罡定会找个算命先生来算上一卦。”唐无泽淡然道,“所以与其找个姑娘冒着极大地风险刺杀刘罡,倒不如找个会算卦的世外高人坐等刘罡自己上钩。”

    “那么,我们又去哪找这样一个会算卦的人?”薛西斯叹了口气道,“刘罡见多识广,普通的江湖骗子定会被戳穿。我并不认识什么纯阳宫的人,倒不知无泽你有没有熟人。”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即便我不能扮成女子,要我装成一个道士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再说若是找其他人还难免要分他一些银子,那根本不值。”

    尽管唐无泽的语气无比肯定,可薛西斯盯着他看了许久,终究没看出这唐门杀手身上有哪一点像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虽然面对宅邸主人时,唐无泽说他自己略通相面之术,薛西斯却觉得那不过是糊弄鬼的鬼话。

    “我早已有了计划,你不必担心。”唐无泽说,“这十万两银子的生意,我早就知道了。即便你不说,我回扬州之后也会找你商量这件事。”

    薛西斯先是兴致勃勃准备接话,随后他皱眉苦思道:“你们中原人有句什么诗来着?我想想看……”

    “心有灵犀一点通,你看我们实在是天生一对!”那波斯人厚着脸皮道,可唐无泽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第54章 清绝

    姜黎自松鹤楼上看到了十分奇异的一幕,不远处有一个十分简陋的算命摊子。尽管那算命摊子前有许多人围观,但却根本没人上前算卦,这事情何止是奇异,简直是蹊跷了。

    说那摊子简陋一点也不为过,因为那摊子仅有一方白布与一张桌子,白布上书“铁口直断”四个大字。字是好字,不光有风骨还很有几分出尘之意,而桌子后面就坐着那位算命先生,却是一个身着道袍的纯阳道士。

    啧,原来是纯阳宫的道士没有银子花,出来摆摊赚些银钱。倒不知道当地天策府有没有人管这件事,也许等会就有好戏看。姜黎一想起没叛逃到恶人谷之前的日子,就不禁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摆摊的纯阳道长,就立刻愣住了。

    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姜黎依旧被那纯阳道长浑身上下的气势所震慑,久久回不过神来。纯阳弟子一心向道,因而大多气质冷逸。可姜黎见过不少纯阳弟子,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滚滚红尘之中,无数众生沉沦其中却不自觉。可那位纯阳道长却是这红尘中的一道清光一抹亮色,超凡脱俗飘逸如仙。他那身纯白的道袍仿佛根本染不上半分尘埃,无比高贵又出尘离世。

    微黄的日光映在那纯阳道长平静如水的面容上,却灿然生辉灼灼烫眼,竟然让姜黎疑心他是不是看到了天上的仙君。这般的绝代姿容出尘气质,怕是只有那神话中的仙人才有。

    和这位纯阳道长一比,姜黎以前见过的那些美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令人不忍再看。即便他那位险些被提亲之人踏破门槛的好友叶逸文,也仅有这纯阳道长七分容貌。

    好相貌好人物,难怪那些围观之人只是痴痴凝望却不敢上前。若是这纯阳道长容貌差上一两分,他此时定会被团团围住不得安然。可这道长气质太脱俗容貌又太过出色。在这样绝色姿容飘然似仙的道长面前,普通人哪怕张口说了半个字都觉得是亵渎。

    那些人没有胆子,可姜黎却是十分有胆子的。他先是叫来小二结账,随后来到那纯阳道长的摊子面前,将他那杆枪往旁边一杵,嬉皮笑脸地开口问道:“不知这位道长是纯阳宫哪一脉?即便纯阳弟子精通占卜之术,但也有不少学艺不精之徒。若是道长没有真本事,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去不要砸了纯阳宫的招牌。”

    如果是那些刚下山的纯阳弟子,听了姜黎这段似是挑衅又似是威胁的话语,定会面色通红无比气愤抑或异常尴尬。可那纯阳道长只是用余光斜瞥了姜黎一眼,并不说话。

    “道长不答话,显然是极有信心。不如你替我算上一卦,若是算得准了我必然不会少了你的卦金。如果道长算得不准,那你就陪我喝几壶酒权当赔罪。”姜黎神态轻浮,竟离那纯阳道长又近了几分。

    谁都听得出,这天策军爷是特地来找茬的。有人刚想打抱不平,可他们被姜黎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一扫,就乖乖闭嘴了。这天策军爷显然不是善茬,即便那纯阳道长生得好看,也不值得他们得罪这样一个麻烦人物。

    那纯阳道长的神色依旧冷然如冰,他淡淡开口道:“我一天只算一卦,否则难免泄露天机。卦金五十两,承蒙惠顾。”

    嘿,这纯阳道长不光规矩多,而且还挺心黑,难怪他的生意这么差劲。姜黎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咬咬牙摸出一锭银子拍在那纯阳道长的长桌上。舍不得银子泡不到美人,大不了让这纯阳道长以肉还债。

    “道长若是算得不准,可别怪我砸了你的摊子。”姜黎似笑非笑,一双黑眸却紧紧锁着那纯阳道长,“我这人可不好糊弄,道长好自为之。”

    可那纯阳道长却并未理会姜黎,他只是微微展眉道:“阁下要算什么?”

    果然够傲气,可他就喜欢这样棘手的人物,如此才足够有趣。姜黎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漫不经心地说:“就算姻缘好了,算算你与我是否有缘。”

    这句话却是不折不扣的调戏,换做其他纯阳弟子难免要一怒拔剑将姜黎刺个对穿。那纯阳道长却恍若未闻,他冷冷地说:“阁下与我无缘,但你的桃花债倒是多得很。在你十四岁时,喜欢上了天策府内的一个小师妹。可她心有所属,你只能远远观望黯然神伤,不知我说得可对?”

    姜黎怔了一刹,随后他只是摇了摇头道:“道长只是在糊弄我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过那样一个小师妹。既然道长没有真本事,你还是尽早把我的银子还给我吧。”

    “是与不是阁下心中清楚得很,昧着良心说假话可不是男人能干出来的事情。”那道长依旧神色平静,“我还没说完,请阁下稍安勿躁。”

    “在你十七岁时,终于和一个藏剑姑娘两情相悦。在你们情投意合眼看就要成亲时,那位姑娘却忽然死在了其他人手上。你为了替她报仇,主动叛出天策府。大仇得报之后,阁下却流连花丛之中,伤了不少姑娘的心。”

    “道长倒是都说对了,但想必你第一眼就认出我是谁来,自然也会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姜黎眸光如电,似要将那纯阳道长看个通透利落,“这却不能说明道长算卦算得准,我也并不服气。”

    “那我便说说阁下方才干了什么事情,免得你再说我没本事。”那纯阳道长却忽然笑了,笑意清浅却倾倒众生。姜黎只听到他的心砰然一跳,刹那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一个人若是生得太好看,哪怕浅浅的一个微笑也足以化为利刃,杀人于无形。姜黎发现自己太过失态,他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一时半刻不敢再看那纯阳道士第二眼。

    “阁下先是去了风花院见了你的老相好秋容姑娘,称赞她纤腰不堪一握,红唇如酒醉人心。而后你又去了松鹤楼,点了一壶竹叶青并一盘花生米,最后你付给小二四两银子并三十二文钱。”

    姜黎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他已然相信这纯阳道长是真的有本事。他与秋容说的那些情话,自然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而他在松鹤楼点了什么菜品,尽管掌柜与小二都知晓,可他们断没有时间来告诉这纯阳道长。因为姜黎一直在死死盯着这纯阳道长,根本没人同他通风报信。

    “道长果然十分有本事,在下佩服!”姜黎站起了身拱了拱手,准备告辞。

    既然这纯阳道长真的有本事,姜黎还是不要招惹他比较好。若是那人将他的弱点告知他的仇敌,姜黎怕是会死得很难看。

    那纯阳道长的声音却从姜黎背后远远传来:“阁下是我的第一个客人,所以我便额外替阁下算一算接下来几天的运势。”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姜黎立刻坐回了椅子上,微笑着说:“还望道长指点。”

    一直旁观的众人不禁神色鄙夷,姜黎显然已经忘了,他最开始先是找茬随后又调戏这纯阳道长的事情。

    “阁下这几天要小心脚下和狗。”那纯阳道长只抛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随后就不再说话。

    真是小气的道士,亏他扔出五十两银子,就听到这点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姜黎心中抱怨道。早知道,他就问一些至关紧要的问题了。比如,他什么时候能发大财。

    可姜黎却没胆子再开口,他只能默默地看着那纯阳道长收好白布又将长桌与椅子还给了一旁的店家。随后那纯阳道长只是淡淡一瞥,那拥挤的人群中却自然而然地分出了一条缝隙。那纯阳道长一步一步走得不急不缓,他的道袍仿佛根本不会染上尘埃,如同天边的云彩一样干净又洁白。

    遇到这样一个看得人心痒痒却不能动的纯阳道长,简直是考验姜黎的忍耐力。只是姜黎倒不知,这世外高人要他小心脚下与狗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位世外高人纯阳道长走到一条分外僻静的小巷中,倚在墙上默默地看着灿然如金的日光。他此时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再无任何飘然出尘之气。他的面色冷然如冰,与其说他像天上的神仙,倒不如说他是一把锋芒冷凝的长刀,那凶器一出鞘便定要饮血。

    一个绿眼睛波斯人忽然自灿然的阳光中现了身,他笑嘻嘻地说:“原来无泽你装起纯阳道长来倒也有模有样,我这回倒是真的开了眼界。”

    “好麻烦,如果不是为了那十万两银子我也懒得这么干。”唐无泽淡淡地说,“我忙了一天只赚了五十两银子,实在不划算。”

    绝世美人就是绝世美人,这张脸简直好看到无可挑剔,随意一瞥就能夺人魂魄惊艳众生。薛西斯赞叹地欣赏了好一会,随后才想起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来:“这张脸是无泽你真正的脸,还是一张易容?”

    第55章 布局

    唐无泽乍一听到这波斯人问的问题,忽然有些感慨了。

    长得好看终究是有好处的,一个美妇人杀了她的丈夫,许多人会以为她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同样的事情,若是换成一个容貌丑陋的女人,众人却难免以为这妇人心思歹毒着实可恶。而世人多被美色所惑,可美色却非长久之物。千百年之后,不管美丽亦或丑陋的女人都会化作一捧白骨,再也瞧不出任何分别。

    “假的。”唐无泽冷冷地说,“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我也不会特意找出这样一张引人注意又麻烦的脸。”

    “这又哪里算的上是麻烦?世间竟有这般漂亮的人物,倒真是让人惊艳不已。”薛西斯赞赏道,“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倾城之貌,大约就是如此了。我倒不知这张脸的主人是否活在世界上……”

    “可惜,这人已经是一个死人。”唐无泽的语气凉薄如冰,“他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我偶然间得到了这样一张易容。若是这人还活着,你定会奋不顾身地黏上去搭话,就像刚才那恶人天策一般。”

    薛西斯倒是相当坦然地摇了摇头,道:“我的确喜欢漂亮的人,可不管这人如何容貌出众惊艳世人,在我心中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你。我不在乎你究竟什么模样何等姿色,我喜欢的却是你这个人本身。”

    这波斯人最近仿佛开了窍一般,竟能将情话讲得这般动听。只可惜,唐无泽听过太多这样的话,有些人说的话却比这波斯人说的更真挚也更感人。唐无泽睫毛低垂,淡淡地说:“这话你用来骗那些姑娘还可以,对我而言却是全然无用的。”

    尽管唐无泽此时神色冷硬漠然如冰,但因为他这张容色湛然灿然生辉的脸,就连这冷淡也成了不自觉地欲拒还迎。若有似无的冷香自这身着道袍的唐门杀手周身散出,似松柏又似寒梅,一丝一缕将人的心缠得紧紧的。

    明尊在上,这张脸可真是太要命了。若是唐无泽真长成这个模样,他若是能忍得住倒是怪事。薛西斯扭过头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心跳平稳了些。

    “怂货,没胆子。”唐无泽微微挑眉道,“见到美人就将你之前的训练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丢人。”

    这唐门杀手真是可恶,简直像妖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薛西斯恨不能让唐无泽瞧瞧他究竟有没有胆子,可他终究忍下了。

    “男人又有几个不好色,我又有哪里丢人了?”薛西斯反驳道,“因为是你顶着这张脸,我才心痒难耐不能自拔。若是我下个任务目标是这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呵。”那唐门杀手只回了短短的一个字,却声线撩人意味深长,听得薛西斯热血上涌再也按耐不住。

    只是薛西斯还没来得及动作,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抵上了他的脖颈,恰巧是他上次受伤的地方。那锐利的刀刃就紧紧贴着他的皮肤上,仿佛他稍微喘口气都会割破他的喉咙。被人这么一吓,不管薛西斯刚才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此时全都烟消云散不敢再想。

    “真傻。”那唐门杀手轻轻地笑了,方才他眉宇之间的郁郁之色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一刹,薛西斯却觉得整个世界都为之一变,他似乎看到了高山之巅那漂浮不定的雾霭,深远淡然却捉摸不定。他大约能够理解,为何很久以前有个中原国王会为了他的妃子而戏弄大臣们了。

    “你这人心眼太坏了。”薛西斯拨开了那把匕首,他横了唐无泽一眼,“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戏弄我。”

    “我哪敢戏弄你?你这样的人,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也许前一刻你还对我海誓山盟,下一刻你就能用你那柄弯刀刺穿我的心脏。”唐无泽依旧神色平静如水,仿佛刚才那个微笑只是薛西斯的幻觉一般,“所以我才说,这世上最可信的人就是你自己。”

    薛西斯沉默了。他知道这唐门杀手从不相信别人,只是他曾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并且还为此暗喜不已。但一切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唐无泽也许对他比陌生人更亲近些,只是唐无泽却也并不信任他。

    不着急,他有时间也有耐心。薛西斯暗暗地告诫自己,若是将那唐门杀手逼得太紧,让唐无泽逃掉就不好办了。只有最耐心的猎手才能捉到最好的猎物,一时片刻的灰心失意算不了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却是相信你的。”薛西斯碧绿眸子一眨不眨,“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唐无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所以这波斯人实在太麻烦,不管什么样的冷言冷语薛西斯都不放在心上。他以往对付别人的那些招数竟是全然无用,他倒真不知如何能让这波斯人打消念头。

    事情已挑明,他说得再多也是无用。薛西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其实比起你这张易容脸,我倒更好奇那恶人天策的事情。无泽你能将那人的过往说得一清二楚,是因为你真会那占卜之术,还是你以前认识他?”

    “我确实认识那个人。你应当还记得有个藏剑弟子和一个恶人天策围堵了我一次,而今天这位叫姜黎的人,恰巧就是我那半位仇敌。”唐无泽淡淡地说,“谁知道我第一天摆摊子就见到了这人,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可见世事巧合前途叵测,任是谁也逃不开上天的安排。”

    薛西斯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已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么巧合的事情,简直不亚于话本故事。随后他却有些失望,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因此方才你之所以算得那么准,都因为你调查过那恶人天策的经历。无泽你也并不懂占卜之术,一切只是在糊弄人罢了。”

    “江湖上所谓的算无遗策铁口直断,也大多是骗人的东西,这世间能真有几个窥破天机的人?”唐无泽反问道,“你当所有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当真有许多本事么?他们不过眼光毒辣又懂得察言观色,因而才能将许多人哄得心甘情愿掏出银子来。只是你说我刚才全是在糊弄人,却也不大准确。”

    “我的确能看出一些人的过往,甚至还能将他的生平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我却从不替人断言未来之事。天意未定事在人为,强行窥破天机实在是损人不利己,仅凭那恶人天策的五十两银子还不值得我费那么大力气。”唐无泽漫不经心地说。

    此时,薛西斯的一颗心瞬间舒展开来。虽然在遇到那厉鬼时,他便隐约猜到一些事实。但能听到唐无泽亲口告诉他这件事,薛西斯还是相当开心的。看啊,唐无泽待他终究是不同的。即便只是一点点信赖与些许秘密,都让他欢欣雀跃不能自己。可随后,薛西斯心中又生出一个疑问来。

    “而你要那恶人天策小心脚下和狗,这又有何原因?”

    “那只是吓唬他罢了。他若是真的相信了,难免见到一条狗一块石头就心惊一下。而这城中却有不少石头也有不少狗,想必那恶人天策这几天不会很好过。而我越是含糊其辞,他便越觉得我高深莫测。有我前面那番铺垫,他心中定是已有七分信我。”唐无泽语气笃定,“如果他真的跌倒了受了伤,定会觉得我真能窥探天机一言定人生死。如果他没有受伤也没关系,他自然而然会归结于我提醒了他,因而才让他少受了皮肉之苦。一切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就能让我这半个仇人不痛快好多天,何乐不为呢?我还记得他差点捅了我一枪,这份恩情我却是万不能忘的,有机会定要如数偿还。”

    薛西斯听了唐无泽的话,却免不得心中一动。这唐门杀手着实心眼小又记仇,在其他人看来会觉得唐无泽心狠手辣不好相处。可在他看来,这唐门杀手浑身上下不管哪一点都十分可爱,这世间简直没有比唐无泽更合乎自己心意的人了。

    “现在一切已经布置妥当,全等大鱼自己乖乖钻入网中。不出三五日,那怒江帮的帮主刘罡就会知道城中来了一个精通紫微斗数并且算卦奇准的世外高人。”唐无泽说,“那怒江帮过些日子便要同一个帮派开战,这般重大的事情刘罡定会找一个有本事的算命先生来瞧一瞧。而我不仅有纯阳宫这块金字招牌,这张脸又超凡脱俗定非凡人,那刘罡如何能不上钩?”

    “他当然会上钩。这十万两银子实在挣得轻松。”

    “轻松么,这倒未必。”唐无泽摇了摇头,随后却不再说话。

    哎,这唐门杀手依旧喜欢只说一半话。倒不知这是他们中原人的习惯,还是唐无泽特别喜欢卖关子。可就连这一点,却也十分好。

    薛西斯定定瞧了唐无泽好一会,忽然微笑了。

    第56章 微妙

    叶逸文平静地望着眼前兴致勃勃的姜黎,微微抬眉道:“所以,你今日被一条恶狗追逐,刚准备出手时却被地下的石头绊倒,狠狠跌了一跤。我不明白为何这般丢脸的事情你却特意跑来告知与我,真是无聊。”

    即便方才那段话只得到了两字“无聊”的评语,姜黎的兴致却并未消减一分一毫。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语气也越发神秘起来。

    “这件事却和那算命先生两天前说的一模一样,逸文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原本我也不相信这世间有人能窥破天机铁口直断,可现在却不由得我不信。”

    叶逸文黑长睫毛低垂,淡淡地嗤笑道:“你又怎知,那算命先生不是个骗子?他不过信口开河,不管成与不成都全无损失。我确是不信命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这世间的事情早已注定,我便要用这两把剑斩出一个新天地来。”

    这藏剑弟子虽然语气狂傲,但此时他周身仿佛真有夺目的光芒迸发而出,如金似锦。姜黎定定瞧了好一会,悠悠地说:“即便你不相信也罢,你去见那纯阳道长一面又不会吃亏。更何况,那位纯阳道长气度出众姿容绝世,着实是个出色至极的人物。”

    纯阳道长。果然叶逸文一听这几个字就立刻抬起眼来,显然已有了三分兴致。

    姜黎一看事情有转机,立刻撺掇叶逸文道:“现在时候不早,我们可要快些。若是那纯阳道长收了摊子,你就只能等到明天了。”

    他倒要看看,这故作玄虚的纯阳道长究竟有没有本事。叶逸文挑了挑眉,心中隐隐却有几分期盼。

    等姜黎与叶逸文赶到那方算命摊子时,那位纯阳道长似乎有了麻烦。

    今天那方摊子前却并无人围观,因为一个世家少爷并几个家丁,分散围拢堵在了那纯阳道长面前,显然是来者不善。

    “我家少爷肯出一千两银子,只为道长替他瞧一瞧前程。可道长却有些不识抬举了,不知为何我家少爷入不得您的眼?”一个家丁又向前了几步,语气中已然有几分恼怒之意。

    那容颜清逸如仙的纯阳道长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不想就是不想,你家少爷人品卑劣,我多看一眼便觉得污了我的眼睛。哪怕你们出一万两银子,我也不肯替他算卦。”

    世家少爷的脸色已然变得十分难看,可他依旧颇为谦卑地说:“先生自然是世外高人,还望您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替我算上一卦。”

    “一句话我从不说第二遍。”那纯阳道长微微合上了眼睛,竟当真懒得看那富家少爷第二眼。

    “先生这却有些不识抬举了!”世家少爷一掌重重拍在那方桌案上,震得桌上的几枚铜钱也跳动一下,“先生最近走夜路却要小心些,我们陈氏镖局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这句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威胁,那世家少爷却是欺负这纯阳道长身单力薄,显然他已经记恨上了这纯阳道长。

    “不劳阁下挂心,不过陈公子是否记得林姑娘和她那孤苦无依的老父亲?你当初强行将林姑娘掳入府中,她的父亲告状无门只能在你家镖局门前碰壁而亡。那位林姑娘在听到这件事后,也咬舌自尽。”那纯阳道长霍地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中似有清光流转,犀利又冷然,“举头三尺有神明,陈公子坏事做得多了,难免会心虚后怕,最近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陈公子活像见了鬼一般脸色惨白,他竟不敢再瞧那纯阳道长半眼,无比仓皇地带着他那几个家丁匆匆而去。

    “看来道长今天的生意并不好啊。”姜黎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了那纯阳道长面前,笑嘻嘻地说:“我特意带了个朋友来见你,倒不知道长是否愿意替他算上一卦?”

    这纯阳道长终于转头望了叶逸文一眼,目光平静又淡然。

    叶逸文却好似愣住了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那一刹,他仿佛看到透彻月光映在江心,澄澈而明亮;又好似见到了山巅上的皑皑白雪,高决又清冷。

    原来姜黎说得对,这纯阳道长的确是个出色至极的人物。他从未见过那样一双明亮又冷然的眼睛,天资自然光彩卓然。

    叶逸文极难形容他心中有何感受,他好似十分欢喜,又好似十分惆怅。他的喜从何来,忧又从何而来?就连叶逸文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也许因为今天的日光太耀眼,也许因为时光如水夏日短暂。一切开始的太迅速却结束的太快,恍如花开刹那就凋零。

    姜黎暗自捅了捅叶逸文,示意这人赶紧坐下来不要再丢人。他不知叶逸文今天是不是撞了邪,竟然这般失态。这纯阳道长虽然长得十分好看,但叶逸文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何至于一见了这纯阳道长就傻傻愣愣毫无反应?

    ”五百两银子,替你这位朋友算一卦。”那纯阳道长好似并未察觉到叶逸文的失态,他淡淡地说,“你们来得巧,这是我今日第一卦。”

    嘿,这纯阳道长摆明了是宰肥羊。姜黎轻笑一声,道:“上次道长只收了我五十两银子,不知为何换成我这位朋友就翻了十倍?”

    “对阁下而言,五十两银子就是不小的一笔花销。”纯阳道长不慌不忙地说,“江湖皆知藏剑弟子并不缺钱财,对你这位朋友而言五百两的价格却是刚刚好,一切因人而异。”

    说白了,还是宰肥羊。不过这纯阳道长能这般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倒真出乎姜黎的意料之外。可姜黎却偏偏要为难那纯阳道长一下,也许因为他见不得这人永远神色淡然胸有成竹。

    “那位陈公子方才出了一千两银子,只求道长为他算上一卦,可道长却毫不在意地得罪了他。而现在道长却肯替我的朋友算卦,也许道长是看重我兄弟好人品好相貌吧?”

    姜黎话中的调侃意味再明白不过,但那纯阳道长却根本懒得接话,他只是微微抬眉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们不算卦,今天我就收摊了。”

    “算啊,自然算!”姜黎点了点头,他拍了拍叶逸文的肩膀道,“回神了,兄弟,这位纯阳道长要给你看手相!”

    什么看手相?叶逸文先是望了一眼那道长,随后又恼怒地瞪了姜黎一会,终于回过神来。他倒是有些奇怪为何自己见了那纯阳道长一眼,就这般失态。他好似对这纯阳道长十分熟悉,恍如他们俩是熟识已久的至交好友,可他明明只见过这纯阳道长一面……

    那纯阳道长收好了五张银票,终于有心思询问叶逸文道:“不知阁下要算什么?姻缘前程还是钱财?”

    “全凭道长心意。”叶逸文平静地说,“如果道长当真有本事,定能猜到我想算什么。”

    姜黎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倒不知此时叶逸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那纯阳道长能猜到叶逸文想问什么,他便真是神仙了,又何至于在街边摆这个算命摊子赚些银钱?

    那纯阳道长却并未争辩,他只是将那三枚铜钱向上抛出,随后一字排开。

    叶逸文定睛一瞧,却是大泽风过兑上巽下,中下之卦。他虽然对《易经》并不精通,却也能猜到那纯阳道长要说些什么,不过是一些劝他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之类的话语罢了。也罢,这人虽然相貌出众气质卓然,终究不过一个普通的纯阳弟子。又怎么可能知他甚深明白他想询问的是什么事情?

    但那纯阳道长的回答,却完全出乎叶逸文的意料之外。

    “阁下既然心中早有决定,又何必踟蹰不前无法下定决心?一件事情若是拖得久了,好事反而要变成坏事。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阁下又何必在意周遭其他人的想法?”那纯阳道长目光淡然如水,他的声音也毫无波澜。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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