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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3节

    “不敢。”

    沈夜的目光由始至终落在谢衣的身上,他尖锐如实质的目光几乎能在谢衣的身上戳出一个洞。

    “谢衣,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救烈山部……”谢衣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夜说,“想救师尊。”

    “哈~”沈夜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救我?本座竟不知谢衣变得如此狂妄。”

    谢衣默然,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沈夜拂袖转身,淡淡道:“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有些事一意孤行只会枉送性命,本座不想杀你,你也最好不要给本座杀你的理由。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师尊……我……”

    “我常常在想,若你像小曦那般一直长不大,那该多好。”

    沈夜走后很久,谢衣一直站在原地怔忡出神,郊外的清风拂去他眼角的泪水,无痕无迹,就像沈夜的离去。

    谢衣隐约觉得,一向忌讳背叛的沈夜对于他的背叛并没有真正痛恨过,然而他终究是令师尊伤了心。

    ?

    ☆、红眸

    ?  太初历春至

    我叫瞳,这可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可是本应给我取名的父母死了,据说还是被我杀死的。因为我天生有一只血红妖瞳,所以别人叫我瞳。

    从我记事起,就已经被带到沈夜的身边,大祭司要求我作为沈夜的玩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夜也是我的玩伴,那时候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时候的阿夜身边总是围聚着许多人,他在人群中熠熠生辉像个小太阳,与年少时的谢衣有几分相类。

    我自小染病,腿脚不便,阿夜他时常与小曦,沧溟还有后来的华月一道出去疯玩,回来后总要将当日的趣闻说与我听,好像这样就能让我分享到他的喜悦,让我快乐起来。

    我不知道他从何看出我心中的悲郁,我自认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连向来心细如发的华月亦不知我真正的情绪,在许多人眼中我大约就是个怪物。然而他的确拯救了我,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中他是我唯一的光。

    后来沧溟病了,沈氏兄妹作为实验体被他们的父亲亲手送入矩木核心。沈夜存活了下来,而且还拥有了神农神血的庇佑,可小曦却远远没有她哥哥那么幸运,那个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她的时间彻底停止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沈夜抱着沈曦走下矩木的那一刻,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周身散发的绝望和憎恨让人胆寒,漆黑的瞳仁边缘泛着红光,他狂躁暴戾的眼神毫无畏惧的逼射他的父亲。瘦弱的身躯中爆发出的威压让在场所有人不由臣服。

    阿夜会弑父早在我的预料中,前任大祭司对外宣布重病而亡,然而究其内因始终耐人寻味,毕竟最后留在那位老人身边的是华月。

    那位老人实在无法让人提起敬爱之情,他的死于我而言无足轻重,我担心的只有阿夜,他正在一点一点杀死自己。当爽朗的笑容彻底从他脸上被抹去,暗色的眸中只剩下无边的冷漠与肃杀,他彻底变成了他最痛恨的人。

    前任大祭司死后,沈夜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夺取了大祭司之位,同时以铁血手腕翦除前任残余党羽,在死寂的流月城中掀起了一场大规模血腥清洗和镇压。

    沈夜即位后,任命华月为廉贞祭司,赤霄为天玑祭司,崔灵境为开阳祭司,而我则是七杀祭司。

    然而,这些与我无关。阿夜即位前后我除了杀人和掌刑的确没出多少力,倒是华月与其他人忙前忙后,着实辛苦。

    虽然与我无关,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沈夜登上大祭司位两年后,收谢衣为徒的前一个月。

    我的蛊虫多以活人为载体,当年所翦除的党羽中除却首脑部分族人被囚禁于流月城最底层生态区,这些人自然成为了我的试验品。

    生态区是整个流月城最阴冷黑暗的地方,这里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充斥着霉味和恶臭。众所周知这是流月城堆放垃圾的地方,我殿内的几具活傀儡都是从垃圾堆里捡回去加以改造而成。

    我饶过即将消散的尸体,目光在过道两旁的人身上逡巡,有人露出了狂热渴求的眼神,而更多的则是麻木绝望。我十分无奈,这里已经没有我想要的素材了,残次品只能拿来试蛊。

    而就在我正要离开的时候,一双手轻轻扯住我的衣角。

    那双手枯瘦孱弱,坑坑洼洼的指甲里全是黑色的泥垢,我按捺下怒火,眯起眼睛顺着手臂看到了一个低着头连试蛊都不配的废物,同时认真思考是先砍他的左手还是右手。

    “救我。”我听见他这样说。

    “我为何要救你?”我问。

    然后我掉入了一双眸子里,他的眼睛由于强烈的求生欲|望,闪现夺目的光彩。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眼睛,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惊心动魄。

    “我可以救你,”我说,“但你必须给我一样你的东西作为报答。”

    他歪过头,露出费解的神色,不明白一无所有的自己还有什么能够付出。

    我的手覆上他的左眼,将整个眼睛笼罩,俯下身就在他耳边说……

    我要你的眼睛。

    那对眼睛经过繁复的处理后被我锁在七杀祭司殿密室内,那里面放置着我半生的心血。

    我依照约定将那个偶得的素材带在身边,同时命令他舍弃了从前的名字,身份,一切。从他进入我视线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所有物。

    他很蠢。走路不出三五步,不是撞墙就是撞柱,外殿易碎物品被他砸得七七八八,虽然主要是由于失明造成的,但他的方向感很有问题。

    我每天都会给他一个新的名字,说真的关于这一点直到很久以后,流月城举族迁徙到龙兵屿定居,我仍未能想明白当初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一遍一遍,一天一天,不厌其烦的为他更换名字。但是每次用新的名字叫他时,他先是愣怔继而困惑慢了几拍才堪堪反应过来的表情,十分有趣。

    他很安静,安静得如同一个木偶。

    我没有将他制成活傀儡,也没有让他像其他侍从那样做些扫洒的杂务。以他的脑子做不做得来不说,他只需要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就可以了。

    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站在不远处,失却瞳仁的眼睛紧闭着,然而始终朝向我的方向,我偶尔会想若是他的双眼仍在,那双美丽的眼眸里一定会倒映出我的影子,那又是何等景象,卑微抑或残酷。

    但这些只是不可能的假设。

    没过多久,沈夜命我在族内寻找极具天赋的孩子,收作弟子同时也是下一任大祭司人选。我为他找到两个孩子,谢衣和风琊。

    就我个人而言,倾向于谢衣,这个孩子虽然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小小年纪却渐见风骨。不过依阿夜的性子,或许会选风琊也说不定,风琊会比谢衣更好控制。

    难得的是阿夜这次竟与我想法一致,选了谢衣。

    谢衣是流月城唯一一束光,我由衷的期望着他能照亮阿夜的生命,并陪伴他走下去。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大概是这百年来最悠闲的时光,虽说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烦恼,谢衣的实验经常爆炸,那家伙从每天撞墙到三天撞墙,教风琊比教谢衣累多了,没人闹事导致素材锐减……还有那只死懒死懒的熊,我真的很想把它拆了仔细观察里面的构造,不过谢衣看得紧,要是硬抢,估计大祭司得找我谈话。

    这段极为难得的平静时光持续了二十二年。

    一百二十二年前,谢衣二十二岁出任破军祭司那年,叛逃下界。

    谢衣走后,阿夜看似一切如常,可我知道那扇门已经被永远的关上了,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人走进他的世界。

    这一切都是我管不了的,因为我自己都自顾不暇。即使我拿走他的病源,仍旧阻止不了他的死亡。

    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困扰我多年的病症若是显现在眼睛上,是如此美丽。

    除了往他的体内大量植入蛊虫,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挽救他破碎的生命,毕竟他的病源是心脏,那是我无法更换的地方。

    我告诉他他快死了,他很平静,脸上带着近乎冷酷的淡漠。与他相处这么些年,我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他喜欢的,他讨厌的,他眷恋的,他珍惜的……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我曾以为他恨我,但直到此时才觉察,他对我并没有这种感情。

    那他对我抱有何种感情,还是根本没有……

    在他行将消逝的时候,我竟对他生出从未有过的莫大的兴趣。

    我一边用蛊虫拖延着他的寿命,一边将他溃烂的部分用偃甲替换。每活一日他都将忍受生不如死的煎熬,在我失去对他的兴趣前,他必须活着。

    就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

    他只是沉默,比初来时更沉默,渐渐地嗜睡,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昏睡中度过,这是他体内蛊虫的自我保护,到后来一天中只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着的。

    他醒着的时候,我都会去看看他。偶尔与他说上几句,一般都是我说他听,有时是下界轶闻,有时是上古旧事,还有我为数不多的童年趣事,他听得很认真,专注的神情像个听故事的孩子。

    那是我与他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刻。

    我隐隐感觉,对他,我似乎并非仅仅出于兴趣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他已经死了。

    “你对我抱有何种感情?我对你又是何种感情?”我握着他枯瘦的手问濒死的他。

    “重要吗?”他反问。

    “或许,”我想了想说,“我讨厌无解的问题。”

    “我爱你,瞳大人,你呢,你爱我吗?”

    “……”

    他死了,没能听到我的回答。

    到头来我对他仍旧一无所知。

    他喜欢的,他讨厌的,他眷恋的,他珍惜的……他的名字……

    当他再度以偃甲人的身份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知道有些问题注定此生无解。我失去了得到答案的可能。

    我爱他吗?

    大概。

    ?

    ☆、大漠

    ?  大漠的景色永远都是那样的单调平板,就像那数十年如一日的粗犷干燥的风。

    算起来这是小熊第三次来大漠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谢衣正在各地云游取景,他说要收集天下美景放进一个叫苍穹之冕的东西里。第二次还是谢衣带它来的,他说要去捐毒拿一样重要的东西。

    小熊伏在谢衣怀中,少见的没有打盹,黝黑的双目中透着清明。

    谢衣注意到它的异常,不由得问:“小山,怎么了?”

    “衣衣做饭很难吃,说话像个老头子,喜欢摆弄些木头疙瘩,还总傻乎乎的笑……不过,我不嫌弃你。”

    “……”

    “衣衣,我会保护你的。”

    小熊扬起头,注视着谢衣,目光郑重。

    谢衣好笑的摇摇头,不甚宽厚的手摩挲它的头顶。

    “小山,他……是不是很久没出现了?”

    小熊落寞的摇摇头,它知道谢衣说的是钟鼓。

    谢衣垂眸微叹,虽然他和钟鼓素不相识,也从来没有说过话,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若他在,谢衣便可以安心的将小熊托付,捐毒之行福祸难测。

    谢衣的心底一直有个奇妙的声音,他让他别去,让他离开。

    不远处四个年轻人席地围坐,乐无异掏出偃甲袋里的肉干喂小黄,小黄一边吃一边快活的蹦跶。

    阿阮眨眨眼,召出阿狸,一转眼阿狸就投入抢食的队伍中,小黄愤怒得直扑腾。

    乐无异惊得呆毛笔挺:“!”

    阿阮得意的拍拍手,道:“谁让它老抢阿狸的肉干吃。”

    夏夷则无奈摇头。

    乐无异七脚八手的忙着分开打成一团的某鸡和阿狸。

    闻人羽莞尔一笑,撇开头看见枯木旁谢衣抱着小熊露出笑容,不无欣羡的说:“谢前辈和小山的感情真好啊。”

    夏夷则:“小山陪伴谢前辈多年,其中感情自然不言而喻。”

    乐无异一边往地上扔肉干,一边问:“多年?那是多少年?谢伯伯今年应该一百多岁了吧,熊的寿命有这么长吗?”

    夏夷则思忖道:“寻常的熊当然不可能,不过小山既口吐人言,应当不是凡物。”

    闻人羽一手抵住下颔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山有点奇怪。”

    夏夷则沉吟道:“确实,它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闻人羽惊讶的看向夏夷则说:“夷则你也这样觉得?”

    夏夷则道:“来捐毒之前它的某些举动颇有违和,与其说它不愿谢前辈涉险,更像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闻人羽沉思不语。

    “怎么说小山也是谢伯伯的宠物,不一般也是正常。”乐无异拍掉手上的碎屑站起身说,“再说它要真是隐瞒些东西,肯定也是原因的。”

    闻人羽面露忧色:“希望如此,这次,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乐无异大喇喇的摆手道:“闻人你别担心,有谢伯伯在一定没问题的。”

    闻人瞥了眼乐无异那张天塌下来只要有谢伯伯就没问题的白痴脸,无奈摇头。

    夏夷则注意到一向活泼的阿阮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脸色有些苍白,不由问道:“阿阮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妥?”

    “阿阮妹妹不舒服吗?”闻人走到阿阮身边,问道。

    阿阮虚弱的摇着头说:“我没事。”

    乐无异连忙从偃甲袋中取出一壶水递过去,看着阿阮,忧心忡忡的说:“不会是中暑了吧!先喝点水。”

    阿阮捏着手中的水囊,眼神涣散,魂不守舍的模样。

    闻人蹙眉轻轻推了阿阮一把道:“阿阮妹妹,阿阮妹妹……”

    乐无异挠头迟疑的说:“不然让馋鸡送仙女妹妹回长安吧,让我娘找个大夫给她瞧瞧,顺便代为照顾一段时间,等帮谢伯伯把事处理完了回去接她。”

    闻人羽点点头,神情凝重道:“这样吧,我陪阿阮妹妹回长安,你和夷则留在这里帮谢前辈如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谢衣本来在与小熊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抱着小熊走了过来。

    “谢伯伯你来得正好!仙女妹妹好像病了。”

    谢衣闻言惊诧的看向半低着头,异常沉默的阿阮。

    闻人羽抱拳道:“谢前辈——”她的话刚开头就被打断了。

    “小山,你真的不认识我吗?”阿阮突然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熊,后者在她的视线下逐渐僵硬,她轻柔缓慢说,“我看见很久以前你在我面前说话,你说了什么呢?”

    小熊浑身冰凉。

    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众人探究的看向谢衣怀里的小熊,包括谢衣。

    “小山,你以前真的见过阿阮姑娘吗?”谢衣问。

    “……没有。”

    小熊的否认显然没有让谢衣真正安下心,他暂且搁置心中的疑惑,小熊的恐惧通过颤抖的躯体清清楚楚传达给谢衣。

    谢衣轻柔的抚摸掌下的茸毛,安抚着小熊的情绪。

    阿阮侧头端详谢衣,以一种虚幻的,略带天真的口吻问:“谢衣哥哥……你真的是谢衣哥哥吗?”

    一粒饱满的花生米被抛到半空,做自由落体运动后掉入一直张着的嘴里,嘎嘣嘎嘣嚼碎,又一粒抛出,如此循环往复,不大的声音在阴森幽静的地宫犹为清晰。

    身着桃红色薄罗短衫,衣襟两侧的同色束带在胸前松松的打了个结,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盘腿大喇喇的坐在冰冷的地上,一边嚼着花生一边翻着腿上的书,发髻上绑着的水红丝带随着晃动的脑袋摇摆。

    “既是女子身,总该收敛点。”遐用洁净的帕子擦拭着怀中的琴身不轻不重的说。

    “哥我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她吊着眼觑他,不屑的撇嘴说,“再说拿琴当老婆的人,也没资格说我。”

    白皙修长的手轻盈的拂过琴面,遐的眼神极尽温柔,像是在呵护珍宝一般。

    她突然直起身把书扔到一边,双手环臂,身体不住抖动,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拖着音说:“好——恶——心——”

    遐侧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少女,少女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侧身一避,身后的墙壁上赫然凹陷一个大坑。

    少女瞠目结舌的盯着坑洞,心有余悸的抚着胸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偏了啊。”遐拨弄着琴弦,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下次一定不会偏了。”

    遐说着优美的唇形勾出浅浅的弧度,清雅俊逸,衬着烟金色的眸子,竟生出淡淡的妩媚感,他的笑容极富欺骗性。

    少女不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了,但还是愣了下,遐的笑意更深了。

    傻子都能看出遐的嘲弄揶揄,何况她,当即炸毛:“喂,你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吧!虽然我不会死,但是会疼的啊!”

    “与我何干。”

    她被遐的话一噎,嘴巴张合了好一阵子,才憋出几个字:“性格太差,是不受女孩子欢迎的!”

    遐闻言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立刻缩抱成一团,警惕的盯着遐生怕他对她做出不轨的举动。

    “哥是个男人!”

    遐嗤笑。

    “女儿身,汉子心!别无视我啊喂!”

    遐若无其人的移开视线,她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脸凑在琴边,小声的说:“我说,你真的没感觉吗?”

    “什么?”

    她煞有介事的说:“这里阴森森的,刚刚我看书的时候后背都是凉的!”说着浑身一个哆嗦。

    遐挑眉,指着她身后的白色影子说:“你说的应该是那个。”

    她顺着遐指的方向往后一看,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又用手揉了一阵子,终于放下手面无表情的说:“我一定还没睡醒。”

    “此地是捐毒地宫,往下则是浑邪王陵寝,鬼怪频出亦属正常。”遐不疾不徐的一边说着一边把琴收入琴囊。

    “地宫,陵寝——”她的嘴角眼角狂抽,“一大早你让那个臭小孩和那只臭猫把一个还没睡醒的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扛来,就是为了陪你在坟墓里愉快的玩耍?!”

    “不是男子吗?”

    “喂!别忽略哥的女儿身啊!”

    少女略尖细的嗓音在幽静的地宫中尤为刺耳,遐不舒服的蹙起眉眯着眼睛,她识相的闭上嘴。

    遐站直身体,背起琴囊,少女一看要走了,忙把被扔到角落里的书捡回来。

    他瞟了一眼少女手里的书,讥嘲道:“虽说各有所好,你的兴趣委实令我不敢苟同。”

    她把书塞到宽大的袖中,毫不在意的说:“这有什么的,我老家比这过分的多了去了,何况同人志是我一手办起来的,作为老板理应关心不是?”

    遐越过她,径自往前走。

    少女双手背后,亦趋亦步的跟着。

    “说起来,怎么没见到他们俩还有那个弹琴的姐姐?”少女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让他们去帮我办点事。”遐淡淡道。

    “什么事,你要让他们去做?”少女边笑边问,突然笑容僵在脸上,她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盯着遐单薄的背影。

    “我也不想这么麻烦。”遐侧头笑了下,烟金色的眸子仿佛覆上了一层寒冰,叫人颤栗。

    ?

    ☆、月夜

    ?  “夷则,夷则……”

    朦胧间夏夷则感觉有人在喊自己,他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痛苦,身体就像泡在岩浆里,五脏六腑即将被焚烧殆尽。

    “夷则,你醒醒!”

    又是那个声音……

    好烦,可是莫名的安心。

    他没事就好。

    他……是谁?

    “夷则,夷则,别睡。”

    “谁?”夏夷则闭着眼,手攥紧乐无异的腕子。

    “夷则!”乐无异惊喜的喊了一声。

    “乐兄……”夏夷则缓缓睁开眼睛,乐无异蓬头垢面仍不掩清秀的脸在眼前放大。

    “夷则,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夏夷则借着乐无异的力坐起身,左右四顾借着墙壁上昏暗的烛光才得以看清四周的景况,双眉紧锁。

    “这里是地牢,我们怎么会在此地?”

    “我们被一群马贼抓过来了……夷则,你怎么了?”乐无异的不解的看着夏夷则,他素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了慌乱震惊。

    夏夷则死死的盯着乐无异,准确来说是乐无异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剔透清澈的双瞳,瞳中倒映出一张半人半妖的脸。

    夏夷则深深的垂下头,心中升腾无限的挫败和自卑感,又夹杂着一丝庆幸,此刻这样的自己身边只有乐无异。

    “夷则,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夏夷则迎上乐无异担忧的目光,问:“乐兄,难道不害怕吗?”

    乐无异疑惑的搔首反问:“为啥会害怕?”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妖,非我族类,乐兄莫非不觉得在下面目可憎?”

    “妖?妖又怎么了?为啥会面目可憎?”乐无异一头雾水的瞅着夏夷则,夏夷则定定注视着他,突然转开视线,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释然,似是脱去了沉重的枷锁。

    乐无异见他神色不定还以为他病了,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喃喃道:“奇怪,没发烧啊。”

    夏夷则不着痕迹的挪开头,乐无异偏高的体温贴在他向来偏寒的皮肤上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有一股电流直通识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怪的感觉悄然滋生。

    乐无异虽然大条,某些时候却意外敏感,他讷讷的收回手,像是掩饰一般挠了挠脸颊。

    昏暗静谧的地牢,沉闷而异样的氛围静静蔓延。

    许久后,夏夷则清了下嗓子,开口道:“谢前辈他们现下如何?我依稀记得我晕厥前,他一力抵挡沈夜。”

    乐无异身形微僵,佝偻着背,将头埋入双掌中,嗓音沙哑:“谢伯伯,他为了保护我们……被沈夜杀死了。”

    夏夷则眼神一凝,瞳孔微缩。

    “怎会如此?”

    夜间的大漠,萧凉壮阔。

    苍蓝色的夜幕中点缀着无数颗明亮的星,如一条美丽的银色丝带,划过天穹。

    躺在沙地里,遥望浩瀚如淼的星河,伸出手臂,手可摘星辰。

    乐无异用枯枝拨弄着火堆,火堆上架着烤肉,一边的馋鸡由于少了抢食的阿狸吃圆了肚皮,走来走去正在消食。

    夏夷则仔细擦拭着佩剑霄河,神色一贯冷峻沉静,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小熊似乎不太舒服,自从送走阿阮后,它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话都很少说。谢衣一直在照顾它,说是照顾也只是抱着它顺毛。

    乐无异一手支着下颔,脸朝着烤肉的方向,可眼神完全没有聚焦,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戳了戳他。

    “肉快焦了。”

    乐无异如大梦初醒,惨叫一声,手忙脚乱的解救烤肉。

    一阵不小的动静后,他欲哭无泪的盯着手里两串明显焦黑的碳肉,苦下脸。夏夷则无奈摇头,从包裹里取出干粮和水。

    谢衣调侃道:“大漠碳肉,别有一番风味。”

    乐无异尴尬讪笑道:“谢伯伯,您别取笑我了。”

    谢衣冁然一笑,夏夷则将干粮分发给谢衣和乐无异,谢衣道谢接过,细细咬了一口,最终决定放弃这顿嚼得太阳穴发疼的晚餐。

    夏夷则倒是面不改色的吃完了小半块饼,他自幼在太华山修习,山中终岁严寒,早已习惯清苦的生活。他看了一眼乐无异,对方捏着冷硬的烙饼,呆呆坐着一口也没动。

    自从阿阮和闻人离开后,不对劲的可不止小山。

    夏夷则蹙眉喊了一声:“乐兄。”

    乐无异方才回神,不好意思的摸头。

    “乐兄可是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与你一同计量。”

    “没。”乐无异摇着头,嗫嚅道:“就是那啥……下午多亏你了,夷则。”

    夏夷则不解的看着他。

    乐无异敛色道:“若非你及时打晕仙女妹妹,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夏夷则盯着燃烧正旺火堆,沉声道:“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阿阮姑娘今天下午的表现很古怪,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乐无异苦恼道:“中暑,竟然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吗?”

    夏夷则双手环胸不置可否,然而并不认为阿阮真的是中暑那么简单。

    “那并非中暑。”谢衣缓缓道,“岩心玉诀过于霸道,阿阮姑娘被封印的百年间或许丢失了某部分记忆,随着封印的解开,这些记忆也在慢慢的恢复。”

    乐无异讶异道:“谢伯伯你的意思是阿阮妹妹下午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不无可能。”谢衣话音一顿,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小熊,若有所思。

    “要是我没猜错,她想起的应该是很多年前我曾去见过她的石像的事。”一直沉默的小熊骤然出声,稚嫩的嗓音透着些许世故沧桑。

    夏夷则审视着谢衣怀中柔软的毛团身上,眼神清明,语气虽不强硬,却无法让人回避:“小山,你见过阿阮姑娘。”

    小熊黑峻峻的眼睛略过他,沉默良久,终是轻轻点头。

    谢衣抱着小熊,目露忧伤。

    乐无异拿着饼的手一紧,皱起眉,不作声。

    “事到如今,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了。”小熊静静开口,低沉的语调透着疲惫,“没错,我骗了你们,我认识阿阮,正确来说她曾是我的玩伴,在百年前。”

    乐无异问:“为什么?”

    “为了衣衣,衣衣不该再来捐毒。”

    夏夷则和乐无异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谢衣纹丝未动,面色不改,脸上仍挂着清浅的,令人舒适的笑容,小熊转过头直直望进他的眼中,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连死亡都无法撼动这份超脱。

    “衣衣是笨蛋。”

    谢衣但笑不语。

    “要是死了怎么办?”

    “人,总是会死的,正如万物总将消逝。此生穷经皓首,未尝虚度一日,余心已足。”

    谢衣温柔的抚着纯白柔软的皮毛,感受到动物特有的温度,扬起一抹暖人心扉的微笑,驱散大漠无边的寒夜。

    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仿佛沉寂的沙漠发出的嘶吼,皓月的清辉被浓云遮蔽,投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迎面扑来的黄沙硌得脸生疼,众人抬手遮挡,约莫半盏茶后,风息沙止,云层缓缓飘浮,细碎的银白色的月光斜斜洒落,阴影逐渐消退,三个人影悄然显露。

    分别是阔别许久的流月城贪狼祭司风琊,廉贞祭司华月和大祭司……

    沈夜。

    他朝谢衣扫去一眼,唇角微弯勾起锋利优雅的弧度,轻启薄唇,七分冷漠,二分憎恨,一分暗讥:“暌违多年,一夕得见,当真令人心绪难平。”

    谢衣愣怔当场。

    夏夷则和乐无异当即拔剑,护在谢衣左右。

    乐无异警惕的盯着沈夜,沈夜毫不掩饰的杀气和周身散发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他沉下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风琊上前一步,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说:“嘿,有眼无珠!流月城大祭司沈夜驾临,还要命的,就快快滚开!”

    夏夷则惊讶道:“流月城……大祭司……”

    沈夜倾身而立,直勾勾的盯着谢衣,目光锐利如瞄准猎物的鹰隼,拉长声调:“怎么,你就无话同本座说吗?本座的——叛师弟子。”

    乐无异和夏夷则俱是一震,不可思议的转头望着面色沉静的谢衣。

    “谢,谢伯伯,他在胡说!他一定是在胡说!你怎么会是他的弟子?!”

    “……他说的不错,我确是沈夜的弟子。”

    乐无异登时僵住,表情空白。

    沈夜眯起危险锐利的眸子,意味深长。

    “你们带小山走,此处我来抵挡。”一团白色的物体精准的抛向乐无异,乐无异连忙伸手接住。

    乐无异托着双目无神的小熊,横剑于胸,神色决然:“不,我不走,我绝不会丢下谢伯伯一个人。”

    谢衣道:“无异,退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们绝非他的对手,不要莽撞,若得时机,立即寻隙远遁。”

    “可是——”

    “小心——!”

    夏夷则的呼声在耳边猝然炸响,一道红色的光芒毫无预兆的朝着乐无异射来,他回防不及,眼见就要被击中,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推出几步远,未及站稳抱着小熊跌坐,回神时一个样貌身形酷似夏夷则的鲛人栽倒在地上。

    乐无异脑海瞬间空白,撕心裂肺的喊着:“夷则——!”

    沈夜看着乐无异连滚带爬的跑到鲛人身旁,面带讥诮的说:“果然是个半妖。”

    谢衣凛然的目光直射向他,面露薄怒:“向几个小辈下手,阁下此举未免太过分了!”

    沈夜冷笑一声:“是吗?那又如何?”

    谢衣祭出舜华之胄,浅绿色的光华笼罩全身,他面沉如水,当机立断道:“无异,带着他们走。”

    乐无异焦急的说:“那谢伯伯你怎么办啊!谢伯伯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谢衣:“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们,你们先走,待会儿我会制造空隙,趁隙而逃,你们在此我反倒不好施展。”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听话快走!我答应你,必再相会。”

    乐无异深深望了一眼谢衣,咬紧牙关,狠下心,架着晕厥的夏夷则往外走,一直沉默的小熊突然奋力挣脱往谢衣的方向疾奔,乐无异一惊正要将它带回来,刚触到柔软的绒毛,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他和夏夷则拖入气流漩涡,被气流带离前乐无异似乎看到了一双美到极致的银色眼眸,恍若昆仑山上的冰原,承载着亘古不变的寂寞。

    冷月如钩,繁星暗淡。

    他右手横刀,左手结印,目若清泉,声如环佩:“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假扮师尊?”

    “沈夜”吃吃笑了起来,高大的身形似烟雾般淡去,身段妖娆的少年,披着红色的轻纱,白皙剔透的胴|体若隐若现,火色的丝缎般顺滑的长发垂落胸前,发丝扫过粉嫩的蓓|蕾,活|色|生香,堪称尤物。

    鲜红欲滴的眸子蕴藏着万般遐思,遥遥投来一目,千般魅惑,无限风情。

    ?

    ☆、血夜

    ?  “别忘了师父交给我们的任务,赤月。”负琴女子冷冷道,姣好清丽的面容仿佛凝了一层冰霜。

    “知道了,小琴。”赤月慵懒的伸着懒腰,漫不经心的说。

    趴在脚边的猞猁,悠闲的舔着光亮水滑的黑色皮毛。

    谢衣舜华之胄的光芒更盛,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赤月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我的幻术连主人都曾称赞天衣无缝,你是如何看出的?”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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