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 十二月长安逢雪

正文 第1节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他本是六王爷,于他满月那日皇帝便有意要立他为太子,只是圣旨未传,便听闻他已被劫走。

    城中有户姓沈的人家,不知如何寻得他,便此留于府中抚养,亦是因此而识的子叙。

    平生有幸可识子叙,亦是他之福也。

    “宁封,待我高中那日,便提携你一同上京当官。”

    “我不要当官,我只要皇帝赐你的那杯酒。”

    孰人又会知,当日那最无出息的宁小公子竟成了坐拥万里江山的君王。

    ————————————————————

    阿辞求收藏求评论 绝对是亲妈!不虐!【看在我卖萌的份上】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近水楼台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封,沈子叙 ┃ 配角:阿柳,宁淮 ┃ 其它: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年子叙是11岁 宁封是8岁qwq

    长安城中有户姓沈的人家,听闻于八年前收留了一婴孩,彼时沈夫人闻说老爷要将婴孩留下时,她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淡笑应承且还送了婴孩一玉如意。听闻彼日将婴孩抱来时,见他右臂之上点有朱砂,包裹着婴孩的布上绣有宁封二字,宁姓自是当今圣上的姓氏。

    听闻彼时沈老爷被这二字惊得夜不能寐,虽是疑过婴孩会是皇上的子嗣,只是又不曾听闻过有哪个王子被贼人劫走了,于是便此安心下来,收他为义子随沈姓。

    沈家长子沈子叙比沈宁封年长三岁,家父将沈宁封抱来时,沈子叙便好奇上前瞧去,见沈宁封正自吮着指儿,闭着双目入眠模样,沈子叙不禁一笑,抬首问道:“父亲,他叫何名?”

    沈老爷思量了许久,方应:“……宁封。”

    日子似水平淡八年而过,近日来沈子叙卧病不起,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单薄起来,唇无血色,小脸青白,气息若有若无,沈宁封于他床榻旁哭了几日几夜,直哭得双目红肿。

    “子叙哥哥……”沈宁封抬手揉了揉眼,望着尚在昏睡的沈子叙唤道。

    沈子叙迷糊间听到这声轻唤,他唇角轻扯,似是想笑,只是身子失力,便是连笑亦笑不出。

    近日来府中上下的丫鬟小厮皆议论着此事,说什么大公子沈子叙时日无多,沈府的家业想来也是留给那沈宁封,还说什么沈宁封命好的话来。

    也不是未曾寻过郎中来瞧,只是皆都抚上他的脉间,捻着花白胡须望天许久,方自摇首说是无法子了。沈宁封自然不信他的子叙哥哥会时日无多,于是便往离沈府不远的‘大德寺’中去,跪于那尊佛像之前跪足一日。

    沈夫人知晓后心疼得很,命人熬了鸡汤便匆匆带上往寺中去,甫一踏入寺中,便见那尊佛祖之前正跪着一孩童,沈夫人叹道:“封儿,随娘亲回去。”语罢,但见她迈莲步行去。

    “不回。”言语间,沈宁封便又向着佛祖磕了头,嘴里喃喃:“佛祖保佑子叙哥哥安好……”

    沈夫人不言,而后一声轻叹,她知他的性子,如何劝也无用,她又何尝不心疼沈子叙?

    不知为何过了初秋,沈子叙竟是好了起来,脸色亦是红润不少,病好后的数日里,他总喜待在房中作画看书,沈宁封时而想去寻他一同玩,却都被沈子叙拒之门外。

    今日亦是如此。沈宁封手中正执纸鸢,满脸欢喜地轻敲沈子叙那扇薄门,无人应他,他便自行将门轻推开而入,见沈子叙腰身挺直,绾袖提笔于纸上书着不知甚,他听闻声响望去,看见沈宁封正满脸笑意看着自己。

    沈子叙一怔,而后轻抿薄唇,半晌方道:“出去。”

    “子叙哥哥,封儿想与你一同去放纸鸢。”沈宁封低首瞧着自己手中纸鸢道,口气甚为委屈。

    仅仅如此罢了,子叙哥哥当真如此厌恶自己么?沈宁封愈想愈失落。

    沈子叙瞧他这般模样,不禁轻叹,复转回脸去,只是今次,他却将案上的一副画卷起,而后行至沈宁封身前,伸手轻抚着他墨发,而后笑道:“封儿,这是哥哥为你所画的。”

    沈宁封一怔,呆愣地看着沈子叙手中的丹青,他有些疑惑,为何子叙哥哥恍然要为他作画?虽如此想着,但他倒也心安理得接下,而后欢欢喜喜将画卷打开来瞧,画中之人自是自己,画的虽无城中的丹青圣手精湛,却亦让沈宁封觉足矣。

    “多谢子叙哥哥!”沈宁封笑眸如弯月,伸了胳膊便想要抱沈子叙,随后薄唇轻碰沈子叙脸颊,“封儿好喜欢子叙哥哥。”沈宁封双手抱着沈子叙脖颈,嗅着沈子叙身上好闻的淡香不由眯了眼。

    沈子叙拍拍沈宁封的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言。此幅丹青,不过想答谢沈宁封彼日于自己大病时他守于自己榻边许久不离,适才那声“出去”实也是因自己心烦而出的,他不惯于温习作画时有人打扰,只是近来待他亦是有所淡漠……

    无言良久 ,终是沈宁封将他放开,眸中满是温和笑意,小手揪着沈子叙的衣袖不让他走,而后将他往外拉去,沈子叙一叹,实也对他无了法子。

    “子叙哥哥。”沈宁封轻扯了扯沈子叙唤道。

    “嗯?”沈子叙展笑,温和眸子看着沈宁封微昂起的小脸,而后伸手抚着沈宁封墨发。

    “子叙哥哥亲亲封儿。”沈宁封双颊泛红,扯着沈子叙衣袖的手越发大力,待至沈子叙凑近他半许,他方缓缓松了手。

    只是尚未碰及沈宁封的脸颊,忽闻丫鬟锦絮一声“大公子”惊得沈子叙赶忙退了几步,惊诧抬首,便见遥处着得一身绿的小丫鬟行来,手中不知端着何物。沈宁封一时气恼,立时坐于地下,两只胳膊支着下颔,别过脸去不愿看向锦絮。

    他虽心里万分不愿看向锦絮,却又好奇他们二人在说些何话,他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自地下起来,悄然行至沈子叙身后,一只小手竟抚上沈子叙圆润臀部上,沈子叙浑身一颤,而后低首,脸颊微红,随即厉声喝道:“封儿!”

    锦絮瞧着沈宁封自沈子叙身后探出的脑袋,满脸委屈的,似是沈子叙欺负了他一般,沈宁封尚是年少,还不知沈子叙为何恼怒,于是抬起满是委屈的眸子看着沈子叙,直瞧得沈子叙亦不安起来。

    忽的,沈宁封奋袖离去,任沈子叙如何唤他他也不理会。二人平日相处甚好,沈子叙倒也不放于心上,只是听了锦絮之言,他更是心烦意乱。

    黄昏之时,沈子叙尚在温习,一指指着书中所说的细细看着,忽闻声响,寻声望去,竟见父亲微皱着眉向他行来,尚未及得言语,便听沈老爷道:“封儿做了何事让你如此恼怒?”语罢,他伸手执起于案上的书卷翻看。

    沈子叙识趣不言,他知他们俱是偏爱沈宁封的。

    “今日不准吃饭。”

    沈子叙颔首应声,只觉微微的委屈,他抬手揉了揉眼,一声不吭。

    “子叙,你是沈家的长子,日后若我不在,沈家便是要你护着。”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却依是一言不发。

    “待你双十之年,便迎娶庄家长女过我沈家的门。”语罢,将手中书卷扔去案上,随后负手而离。

    沈子叙看着案上摆着的事物出神,亦不知看了多久,恍然觉双目酸涩,他眨了眨眼便有清泪流出,到底是孩子,委屈了便只识得哭。

    那扇窗棂不知被何人所推开,沈子叙转脸瞧去,便见沈宁封的脸庞,沈子叙一怔,脸上泪痕未干,双目尚是微红。沈宁封瞧着自觉万分的悔,他抬手示沈子叙过来,但见沈子叙缓缓起身,而后行至窗棂之前。

    “子叙哥哥,张嘴。”

    沈子叙闻言,而后依言张嘴,恍然嘴里被人塞进了馒头,他不由一惊,赶忙将馒头拿下,轻咳了几声,尚未及得言语,便听沈宁封不安道:“子叙哥哥,封儿知错了……封儿此生定会好好护着子叙哥哥,定不让何人欺辱子叙哥哥。”

    “……嗯。”沈子叙垂眸,而后瞧着手中已被咬了半的馒头不禁莞尔。

    平生有幸遇子叙,世间万事总有意。

    ?

    ☆、第一章

    ?  今冬细雪纷飞伴雨下,檐上正缓缓滴落下水珠,沈府大门已是朱漆斑驳,忽的大门轻启,内里而出一人,但见他身着一袭青莲色衣裳,衣襟处绣有祥云纹,腰束白玉宽带,如墨青丝以玉簪而绾,雪白毛领绕于颈项,他低垂着眸子瞧不清有何情绪。

    于后随着的是一小厮,小厮微仰着脑袋瞧着檐上滴落的水珠不禁张大了嘴,黄昏之时,行人愈来愈少,且还下着小雨,本是繁华街市现下早已无人,那于沈府之前的男子候了许久,方才抬眸,眸中满是恼意,看着遥处似是不安似是微微的怒。

    “咳咳……”冬时寒风透骨,他本就身子不好,如今被这寒风吹了许久,他还是禁不住一阵轻咳。

    小厮赶忙上前轻抚男子后背,而后不满道:“今日是老爷生辰,二公子怎的如此不知趣……”见男子不语,小厮续道:“天寒地冻的,大公子你在此等了许久,只怕明日又得病了。”

    沈子叙闻言,而后不悦蹙眉,他双唇依是毫无血色,他只觉小厮说的话刺耳万分,“咳……你……你此话何意?咳咳……”语罢,沈子叙复是垂眸。

    小厮此话本是无心,只是担忧沈子叙罢了,但他向来嘴笨,不懂得婉言,如此直言自是让沈子叙生怒。

    他现时年已双十有三,曾是说过若他至双十之年便迎娶庄家长女,只是等到那年庄家长女要入沈家门时,便就听闻庄家长女已被贼人杀害,彼时沈子叙尚还身着一袭大红喜服,瞧着庄家门前所挂的惨白灯笼他不知如何是好。

    思绪还来,抬眸看去,便见遥处忽行来一人,那人身着一袭玄色衣袍,袖口处镶绣有金线祥云,墨发以钳玉银冠束起,他生得面容俊郎,只是怀中还搂着一美人,搂在美人腰上的手还上下抚着,那人正哼着曲儿行来,瞧见沈子叙正瞪着自己,那人有些不安。

    “子叙哥哥……?”

    “封儿……咳咳咳……”沈子叙尚未及得言语,便又是一阵轻咳,沈宁封赶忙将怀中的美人赶走,只忙行去握着沈子叙的手,甫一触到,便觉他的手冷如冰一般。

    沈宁封英气的眉不禁蹙起,而后将披于自己肩上狐裘褪下,随即为沈子叙披上,握着他的手便往沈府中行去,今日是沈老爷的生辰,沈府上下俱是一片喜色,沈子叙于旁直是轻咳,他手抚着自己胸口,只觉难受至极,沈宁封依是不语,只是握着沈子叙的手愈加使了力气。

    二人行进厅中,沈老爷与沈夫人早已在此等候,随后沈子叙便命人将贺寿之礼送上,沈子叙所送的是自己所画的景画,画中不过山水之景,青山绕水,云烟笼罩,旁有桃树,碧水上正有几叶轻舟,此画名为“寿山”。

    沈老爷见了此画自是欣然,沈老爷拈着花白的胡须微笑着抚着沈子叙的墨发,只道:“子叙如此才学,何惧成不了日后的状元郎?”

    沈宁封闻言,而后瞥了一眼沈子叙的画,随即莞尔道:“爹爹,封儿也贺你寿比南山。”语罢,沈宁封执筷绾袖为沈老爷夹了块烧鸡。

    “好好好,封儿真乖。”沈老爷向来疼爱沈宁封,今日见他如此,自是万分开心。

    沈子叙潦草用过晚饭,便觉脑袋有些发晕,向着父亲作揖告辞,便要回房歇息去了,沈宁封瞧着沈子叙缓缓离去不禁心生担忧,他虽穿着厚重,只是身子不知为何成日发冷……

    夜时入窗的朔风愈寒,沈子叙尚未入眠,只闭着双目又是一阵轻咳,今晨时房中添了两个火炉,沈宁封进来时都觉有些热,他行近沈子叙榻边,瞧见沈子叙缓缓张目,一双眸子依是温和如往。

    “子叙哥哥,封儿想与你同榻共眠。”语罢,不待沈子叙应言,赶忙除去外袍,沈子叙往里边躺去,如星双目瞧着沈宁封,而后唇角微翘,笑意温和。

    沈宁封将沈子叙揽入怀中,下颔抵住沈子叙瘦削的肩上,将身上温暖的棉被俱盖至沈子叙身上,双腿绞住沈子叙的腿,而后便要如此入眠了。

    “封儿,你说我成日这般病殃殃的,日后该如何去见她?”

    “她?”沈宁封蹙眉。心下暗想,若让他知何人敢与他争他的子叙哥哥,定让那人生不如死!

    “嗯。”沈子叙颔首,见沈宁封神色疑惑,他不禁莞尔续道:“听闻她是宫中的淑妃。”

    沈宁封闻言,而后一惊,半晌回神过来,他才蹙眉回道:“你与她如何相识?”口气甚为恼怒。

    “只怕她早已将我忘了,待我高中状元那日,我便可日日与她相见,若是孤独终老,我亦无悔。”

    沈宁封愈听愈觉心头起火,只是盛怒过后,余下的却是酸涩,他本以为将那庄家长女除去后,他的大哥便是他的了,谁会料到竟会又来了个淑妃。他虽是恼怒,不过若是细想,既是宫中妃子,哪能如此易见,这般想着,自是安下心来,随后轻抚着沈子叙后背哼着曲儿哄他入眠。

    待至沈子叙缓缓入睡,沈宁封方起身来,盯着沈子叙脸庞许久,忽的伸指轻绘着他的五官,只轻声自语:“大哥,你此生有我便够了,我不准你想着别人……”口气似是委屈似是威胁,他俯身轻吻着沈子叙的颈项,一只手轻捉着他的手往自己下身抚去。

    “子叙,我当真喜欢你……”他亲了亲沈子叙的唇角,随后覆上他的唇。

    那yang物因被沈子叙的抚触而越发大了起来,沈宁封呻*吟几声,而后轻咬着沈子叙的下唇磨了磨,他不敢如此过分,自是知适可而止,只是他当真没了法子,若果让沈子叙知道,自己可还能与他如往一般交情甚密么?若是如此,不若早些与沈子叙说明。

    如此想着,竟将自己与沈子叙的下裳褪去,随即将沈子叙的两腿分开,那yang物竟是进了沈子叙双腿之间……

    “你……你在做什么!?”沈子叙非是嗜睡之人,听闻轻微声响,他不禁张目,入目的竟是……竟是如此淫*秽之景,他又何尝不怒?

    沈宁封闻言一怔,半晌方自回神,他伸了一手,缓缓抚上沈子叙的脸庞:“子叙……哥哥……我喜欢你。”

    ?

    ☆、第二章

    ?  过了十二月便是要过春节,虽尚有一日才至春节,沈府却早是一派喜色,沈子叙身子仍是依旧虚弱,自那夜之后,沈子叙与沈宁封相见不如昔日的多。他是他的兄长,又怎可与自己的弟弟做那苟且之事……

    日中之时,沈夫人带着方熬好的鸡汤往沈子叙所居的庭院行去,此时冬梅正盛,于遥处望去,只见点点淡红,沈夫人甫一踏入院中,便见沈子叙已坐于院中提笔书写,沈夫人见他如此,不禁莞尔,笑中自是带了几分怜爱。

    “子叙,娘适才熬了鸡汤给你。”沈夫人将那盅鸡汤置于案上,忽闻沈子叙几声轻咳,柳眉不禁微皱,轻力拍拍沈子叙的后背。

    沈子叙颔首应之,将手中的笔放下,看着自己所书的诗词不禁展笑,沈夫人瞧见沈子叙如此,心中亦是不禁大喜,而后执起案上的书卷翻看,半晌,沈夫人问道:“子叙,你想进京赴考?”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

    “好,娘信你。”沈夫人抚着沈子叙墨发亦是展笑,笑意温和。

    进京赴考,既是为了沈家亦是为了她。甫一念起她,沈子叙便不禁莞尔,她为宫中妃子又如何,只要能远远的望她一眼便已足矣,他至今还未知她唤何名,只知她是宫中的淑妃。他不由苦笑出声,自己这般病殃殃的模样,又以甚么去讨人欢喜?

    正想的入神,忽闻一声“娘”,而后他便是回神过来,转脸看去,竟是见沈宁封正缓步行来,他立时慌忙,随即欲要起身离去,不料身子触及案几,但闻一声“啪”轻响,案上的几册书卷已然落地。

    沈子叙一愣,而后便要弯腰拾起,不想那人早已将那几册书卷拾起,沈子叙怔怔的看着沈宁封手中的书卷,半晌方自回神,他垂眸,接过沈宁封手中的书卷,轻声道谢。

    他实也不知要如何面对沈宁封,他觉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安。沈宁封又怎会恍然来此?他以为……他以为此次春节再不会见他。

    “大哥。”沈宁封唤道。

    沈子叙闻言,而后抬眸,眸中满是茫然,忽的沈宁封伸了一手,为他拍去肩上的细雪:“天寒,大哥早些回房歇息。”口气淡然。

    沈子叙闻言,而后别过脸去,看着残雪压枝,藏于袖中的手禁不住握成拳,他一言不发,只望沈宁封快些离去。待得许久,他看的颈项亦有些难受,转回脸来,便是见沈宁封搀着沈夫人离去。

    夜时气候甚寒,沈子叙唤人于房中多添了几个火炉,却仍是四肢发冷。他腰后正垫着软枕,棉被盖于下身,手中正捧着书卷细细看着,微寒的朔风时而吹入房中,沈子叙不禁蹙眉,正当要下榻去将那扇雕花木窗合上之际,便忽有人推门而入。

    沈子叙寻声望去,待得看清来人,他不禁一阵心慌,动作亦有些慌乱起来。

    “大哥,为何要怕我?”沈宁封行近榻边,将人搀扶起身,沈子叙咬唇使力奋开他,沈宁封垂眸,掩下满眸苦涩,他将人手中的书卷夺去,而后置于案上。

    “封儿,我是你兄长。”

    “那又如何?”沈宁封坐于他旁,看向窗外寒星漫天,“子叙,我当真喜欢你。”言语间竟是带了笑意。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怔,却依是一言不发,沈宁封那声“子叙”直扰得他心烦意乱。

    沉寂良久,沈子叙忽将手覆上沈宁封的手,沈宁封抬眸,眸中皆是微微的惊喜微微的诧异,沈子叙拍拍他的手,只听他道:“那夜之事我不怪你,只当是你年少不懂事罢。”

    只是沈宁封尚未及得言语,便听闻有炮竹声响,和着笑声好不热闹模样,沈子叙不禁展笑,面容已带喜色,他缓缓起身,寻了狐裘披上,便欲要步出房外瞧瞧热闹,沈宁封满心苦涩,实也无心要看,他坐于榻上,只觉眸中有些酸涩难受。

    “大公子。”锦絮瞧见沈子叙脸上带笑而来,亦是禁不住莞尔,她最为欢喜看大公子笑着的模样。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应之,他不想再待在房中,他现下确实是惧极与沈宁封一齐。

    “大公子,二公子呢?怎的不见他?”锦絮往后瞧瞧,见沈子叙身后无人,便将目光放在沈子叙身上,满是好奇模样。

    沈子叙闻言,而后摇首,踏着厚雪向另处行去,炮竹声响愈来愈近,天边时而有烟火绽放,沈子叙再禁不住笑意,待得见到沈夫人,他忙上前行去,唤了声“娘”,而后齐看府中的小厮点着炮竹玩闹。沈夫人美目中微带了疲倦,她拍拍沈子叙的手,而后为他拢好披于身上的狐裘。

    “封儿呢?”沈夫人问道。

    “明夜用过晚膳,你便与封儿出去看看。”沈夫人见他不答,倒也没说什么,只抚着他的发莞尔道。

    沈子叙垂眸颔首:“好。”既是娘亲所求的,定是要应承的。

    “咳咳……”此时朔风甚寒,沈子叙本就身子不好,此时于此愈是久了,便就又是一阵轻咳,沈夫人满是担忧,唤了锦絮过来要他将沈子叙搀回房中,沈子叙不愿,摇摇首便道:“别……咳咳……”

    于房中的沈宁封越发觉得无趣,他胡乱翻看沈子叙案上的书卷与画作,不禁忆起昔日沈子叙亦为自己画过一幅丹青,只是如今……

    沈宁封苦笑摇首,不再想昔日之事,随手执起一册书卷便就翻看,不料忽闻一声轻响,连着几声轻咳入了耳中,沈宁封寻声望去,便见沈子叙由锦絮搀着而来,沈宁封忙上前去,挥挥衣袖示锦絮离去,而后便将人揽入怀中,沈子叙瞪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沈宁封将人抱上床榻,随即为他盖好被褥,于榻边满目笑意的瞧着沈子叙唤道:“子叙。”

    “咳咳……咳咳……”沈子叙本想应言,不料甫一开口,便又是一阵轻咳。

    “好好好,封儿走,大哥莫要心急。”沈宁封立时不安,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此言一出,沈子叙倒也安心,只是待得半晌,依觉那人未曾离去,他不禁有些恼,却又不好发作,那人如何亦是自己的弟弟。

    “你这样,封儿难受。”沈宁封闷闷地道。

    沈子叙依是一言不发,忽闻一声轻叹,而后便是薄门合上的声响。沈子叙一臂撑起,缓缓起了身,看着窗外寒星漫天,烟火如花。

    ?

    ☆、第三章

    ?  城中几日大雪连下,现下已是过年,本该热闹的长安城中,却竟是无以往那般热闹了。今夜用过晚饭,沈子叙便命人备了马车,沈宁封听闻他要与自己外出,心下自是惊喜万分,回房随手执了件雪白毛领便往颈项上围了圈。

    马车缓行,沈子叙抬手轻掀车帘,便见尚有路人步子匆匆而离,铺子仍有几家正开着的,沈子叙亦是不明这天寒地冻的有何好走?倒不如待在府中看书作画。

    “大哥。”沈宁封轻扯沈子叙衣袖,沈子叙转脸,便见沈宁封满脸讨好笑意,沈子叙一阵心烦,使力挥开捉着自己手腕的手,而后转回脸去,又将车帘掀开。

    心烦意乱。

    他不明自家弟弟究竟是如何想的,若果只是兄弟之情便也罢了,怎的偏偏却是……他不愿再想下去,愈想心里便愈是心烦。

    “封儿望你一世长安。”言语间,便将一物塞进沈子叙手中。沈子叙闻言怔了怔,而后低首瞧着手中之物,原是平安结罢了。

    “吁——”车停。

    沈宁封将沈子叙缓缓搀下车来,看着沈子叙淡漠依旧,他心里仍是有些难受,今日沈子叙忽邀自己外出,本该高兴才是,只是而今看他这般神色,却是连笑亦笑不出。

    一路无言而行,沈宁封搀着沈子叙步子缓慢地行着,沈子叙方走不久便说头疼,沈宁封听他说头疼便是一阵心慌,将人悄然而小心地揽入怀中,便要回沈府中去。此路回府中自是经过青楼,他早是那儿的常客,楼内哪个姑娘不曾识的他?

    楼上的姑娘一瞧他经过,竟是摇着帕子笑唤着“沈小公子”,沈宁封抬首瞪了她们一眼,而后低首瞧怀中人的神色,见沈子叙眸中已带愠意,毫无血色的薄唇正轻颤着。

    “大哥,我……”

    “父亲早年教你的,统统都忘了么?”口气甚为恼怒。

    “大哥别气,我……我……”沈宁封一阵心虚,愈说愈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了脑袋将人放开。

    沈子叙闻言,本想开口应言,不料开口却是一阵轻咳,单薄的身子于寒风中有些摇晃,沈宁封本想伸手去扶他,却被那人倔强地奋开了手。

    “大哥,是封儿的错,莫要气着自己身子了,封儿求你了……”沈宁封知他为人古板,定是不解自己这般,只是……他就算如何,最爱之人还是他沈子叙啊。

    “咳咳……若不受些责罚,你便不会听入耳中去的,咳咳咳……”

    沈宁封不言,只看他奋袖而离,看他往回府的路急步行去,沈宁封于后低首跟着,只觉微微的悔。平安结仍于沈子叙手中,沈子叙初时还不觉有何,只是于手中愈久便愈觉的不好。

    沈府庭院间栽有数十冬梅,亦是设有莲池,若然到了夏时莲花开于遥处所望去,便是见满池粉莲随风而摇。沈子叙立于莲池之前思量许久,沈宁封于后悄然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又低下脑袋。

    忽闻一声“扑通”落水声,沈宁封立时抬首,便见沈子叙早是负手而立,那袭青莲色衣裳他只觉衬得沈子叙越发的单薄,他有些不安,不知沈子叙丟入池中的是何物。沈宁封怯怯地往前行了几步,如此小心,不过是怕又惹那人恼。

    他探头往莲池看去,池中淤泥混着水,今夜又无月色,自是瞧得不清,他只觉心下越发不安,只开口问道:“大哥,那平安结……”

    “扔了。”口气淡漠。

    “为何……?”沈宁封垂眸,只掩满目苦涩。

    “沈宁封!我是你长兄!”

    沈宁封……

    他何时听过他以如此淡漠疏离的口气唤过自己。

    沈宁封唇角微翘,笑意苦涩,只颔首应之,不曾言语,沈子叙亦是不想理会他,转脸瞥他一眼,便是道:“你若果知错,便在此跪着。”

    “大哥,我喜欢你,可有何过错?”沈宁封苦笑出声,只觉心里越发难受,似如针扎一般。

    沈子叙闻言,而后轻抿薄唇,过了半晌,方才应言:“你今后之事,我再不理会再不过问。”未了,奋袖而离。

    竟是会落得如此……沈宁封现下只觉若是死了,便不会觉得心里万般难受了,他看着那身青莲色愈行愈远,看着他单薄的身子于寒风中轻颤着,沈宁封抬手揉了揉眼,随即跪落于皑皑白雪之上,跪的已然有些时候,地下薄雪已然化为寒水浸湿沈宁封双膝的衣料。

    不知跪了许久,双膝早已是发麻作痛,忽觉眼前发黑,沈宁封便摇了摇脑袋,只见此时天色渐白,原已然白昼,他发上衣上沾了不少细雪,有些已然化为寒水,浸透衣内。

    “二公子!?”锦絮正端茶水,满容诧异惊呼道。

    “锦絮?”沈宁封莞尔。

    “二公子怎会在此跪着?”锦絮忙将手中茶水置于身侧的案几上,随即上前欲要将沈宁封搀起身来,奈何沈宁封有意不起,她本就柔弱,力气自是敌不过沈宁封,于是便此作罢,只责道:“寒雪透骨,老来怕是要痛的死去活来。”

    沈宁封不言。

    锦絮见沈宁封不言,便又上前欲要将人搀起身,沈宁封摇首伸手拒之:“莫要管我。”

    锦絮虽满是担忧,可自知他的性子,便就当真依他所言不再理会他,自行将置于案几之上的茶水端起,旋即行礼而离。

    不料锦絮离去无多久,沈子叙便就来此,他正被小厮搀扶而来,依是那袭青莲色衣,依是那淡漠神色,沈宁封怔了怔,而后低首,悄然动了动双膝,早已是无甚知觉。

    “封儿,你也知错了,便就起来吧。”沈子叙口气甚是温和。

    沈宁封不言,只任着小厮将自己搀扶起身,甫一起身,便觉双膝麻痛万分,险些跌落下去,沈子叙神色立时一变,一手伸出便欲要扶他,沈宁封满目微喜地看着沈子叙,怎料他甫一对上沈宁封的眸子,便就转脸。

    沈宁封早知如此,亦无话可说,任着小厮将自己搀着回了房歇息,沈子叙负手而立,寒风依旧吹来,只将他墨发拂起,雪上已然落了不少冬梅枯枝,遥处望去只见点点淡红。

    他不禁忆起娘亲昔日曾说,世间最为凉薄的,莫过于缘分。

    ?

    ☆、第四章

    ?  初五那日,沈老爷将沈子叙带去城北一处小巷当中,说是有高人在此,沈子叙不禁轻叹莞尔,也便随父亲所愿去寻他所说的“高人”在何处,沈老爷边行边说那高人善作山水景画,除此之外,还会兵法之道与治病救人。

    沈子叙暗自一笑,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人?也不知父亲是在何处听来的胡言乱语。

    小巷里头俱是卖着古董衣裳,那些掌柜不是胳膊支着下颔打算盘便是正拍着蚊子,沈子叙抬手拢了拢身上正披着的狐裘,而后紧随沈老爷步子。

    行至小巷深处,坐于铺子里边的店家不是打瞌睡的便是望着天发愣,满是无心做生意的模样,沈老爷抬首看了看店名,随后微笑颔首,与沈子叙行了进去,见一张大红木椅设于一处角落,旁设有案几,案几之上置着茶水糕点,坐于木椅的正是一老者。

    “可是太平先生?”沈老爷向着老者作揖笑问。

    老者闻言,而后抬眸,打量了沈老爷与沈子叙一会儿,便挼着花白胡须颔首问道:“可有何事?”语罢,执起盛茶耳杯便饮。

    “先生,这是小儿沈子叙,小儿自幼身子虚弱,还望先生可为小儿治病,若果可有法子医治,我愿倾尽家财保小儿性命。”说着,沈老爷便举袖拭泪,看着身旁的沈子叙不禁一声轻叹。

    沈子叙闻言,只觉心下一阵感动,他揪着衣袖,满是感激的眸子看向沈老爷,那太平先生将耳杯置回案几,旋即便示沈子叙过来,沈子叙行至太平先生之前,看着他清明双眸正看着自己的面容。

    “沈公子的病,老夫不能医治。”

    此言一出,直让沈老爷一怔,沈子叙心下本是欣喜,如今只余不安。

    “老夫碌碌庸才,不过世人抬举。”太平先生挼着白须,淡然笑道,而后自盘中挼起一件糕点,塞进自己口中,“老夫平生不过喜爱作作画罢了,怎会医术……不知沈公子可有家弟?”

    沈子叙颔首:“有。”

    “老夫想见见他。”太平先生笑得狡黠,沈子叙瞧着他笑意不禁一怔,半晌回神,方转脸看向沈老爷,见他颔首,自己便也应了声“好”。

    回至沈府已然黄昏,却仍不见沈宁封,沈子叙望着那紧闭着的朱漆大门良久,随后他便迈步行出外去,立于沈府门前,如昔日一般在此等候沈宁封。黄昏过后越发寒冷,只觉寒风刺骨,见鹅雪纷飞,沈府那两盏书着“沈”字的灯笼亦正随风而摆,似快要落下。

    前日如此责罚他……已是有两日不曾与自己言语,封儿可是有怨于他?沈子叙不安地揪着衣袖,立时心生悔意。

    他本就不宜吹风,如今立于寒风许久,只引得他一阵咳嗽,咳得连身子也颤了起来,小厮来时,已见沈子叙脸色不好,小厮赶忙为沈子叙又添了几件暖裘,随后便搀着他行去寻沈宁封。

    “大公子,小心些。”小厮叮嘱道。

    “嗯。”

    “大公子且在家中等候便是,何须如此?受苦的怕是大公子的身子。”小厮嘟囔着,似是责怪。

    沈子叙自然听入耳中,只是不知该如何应言,便也就一言不发任小厮搀着自己四处乱走。

    沈子叙低首行着,不知前方何路,只听一阵女子笑声,他不禁抬首望去,竟是见沈宁封怀中正搂一着粉衣面容秀丽的女子,沈子叙一怔,沈宁封亦是一怔,两人过了半晌方才回神。

    “大哥……”沈宁封闷闷唤道,适才的笑容早已敛起。

    沈子叙瞪他一眼,又以鄙夷的眸子看向那粉衣女子,良久过后竟是奋袖而离:“当真是烂泥!”口气已带怒意。

    他又怎能容得下自家弟弟终日流连于青楼当中,沈宁封平日不愿念书也罢,他虽识几个字,却常在好友面前道自己文武双全有何不会,只是叫他对子,却甚么也不懂,便是闹了一出笑话。彼时沈宁封岁数尚小,自己仍可谅解,只是他如今也不见得比昔日好上多少。

    沈宁封再无心展笑,将怀中美人放开,便赶忙跟上沈子叙,小厮怔怔地看着沈宁封离去,良久过后方自回神,口中唤着“大公子二公子”的急步行去。

    “大哥,封儿知错了。”沈宁封扯住沈子叙的衣袖,瞧他蹙起的英眉,沈宁封心下越发是不安。

    沈子叙闻言,而后阖上眸子,待得半晌,他方才张目,眸中愠意已去只余温和,他低首瞧着沈宁封的双膝处,而后问道:“封儿,你……难受吗?”此言一出,只让沈宁封诧异。

    “事不过三,今次便罢。”沈子叙将他奋开,“你近日为何对我不理不睬?可是有怨于我?是我不好,只是你如此……我……”他愈说愈是不安,虽是不满沈宁封对自己起了如此情愫,只是如何,他亦是自己的弟弟。

    “大哥,你可知我就算受天谴受天地间最为可怖之刑,亦及不得你待我的不理不睬。”

    “封儿……”沈子叙不禁一叹,不论二人同为男子,且还是兄弟,他们怎又可如此?

    “大哥,封儿当真喜欢你。”他偏不信此生亦得不到那人的真心。那人说要娶妻,自己如此爱他又怎会依他?沈宁封不禁苦笑,只觉自己跌下了万丈深渊。

    沈子叙负手,指尖在听闻沈宁封此言时已然刺入掌间,幸得父亲此时不在,若果被他听见,定将自己手脚打断方才逐出沈府,他知父亲最为疼惜之人便是沈宁封,其次才是自己。沈子叙不由心生几分妒意与自嘲,只是实也不怪他人,怪便怪自己生了这般病殃殃的身子。

    一路无言回至沈府,便见适才跟来的小厮早已待在府中,沈宁封搀着沈子叙责怪着小厮,那些责怪之语听入耳中,只觉心烦,沈子叙将他挥开,便自己回房去,离时留下一言:“太平先生说想见你,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去。”未了,缓步离去。

    ?

    ☆、第五章

    ?  天色已近白昼,沈子叙早已唤人去将沈宁封叫醒,小厮添财应了声,而后去为沈子叙备好茶点,再自去沈宁封房中。沈子叙端起清茶轻抿一口,他满是清雅模样,他缓缓将茶送入口中,细细品味茶香,不料忽听一声——

    “大哥!”

    沈子叙被这声吓得手一颤,瓷杯便自手中滑落于地,碧色的茶水洒了满身,幸得茶水并不烫,沈子叙有些恼,抬首便想斥责几句,怎料沈宁封瞪大了眼盯着自己下身处,沈子叙疑惑,随他看了看自己那处,原是衣料浸湿罢了。

    “大哥。”沈宁封咽了口唾液,而后上前伸手于沈子叙胸膛前胡乱抚着,沈子叙一怔,忽觉那手已然抚至自己下身处,尚未及得恼怒,便听那人柔声道:“若不弄干,大哥定会得病。”

    身旁的添财看得目瞪口呆,直直盯着沈宁封的手不移眼,他略自思量这二人是何交情,随即便得了个词——断袖。此景自是容不得自己多看,于是他识趣地转了身,望着天叹道:“怎的这天阴了许多……”说着,便往屋外行去。

    “够了……”沈子叙声音微颤,他咬唇别脸,伸了一手便去捉沈宁封的手。

    沈宁封凑近他半许,随即亲了亲他的脸颊,看他面红耳赤,自己心下不由一阵欢喜。沈宁封亦知不可如此过分,于是见好就收,抬手摸摸鼻,随后退了几步,脸上依是和善的笑容。

    沈子叙瞪了沈宁封一眼,而后一声轻哼,他一拂袖,便就离去,沈宁封落在身后尚有些呆怔,回神后忙跟随上去,马车早唤添财备好,今冬寒冷,沈子叙身子又虚弱,车内便添了火炉,甫一进去便觉暖了四肢。

    一路无言,马车缓行。

    下了马车,沈子叙仍对沈宁封不理不睬,行于他前,背脊挺直,满是清傲。沈宁封怎敢跟上去,只于他身后怯怯行着,心下只想着自己是因何事得罪了他。

    “到了。”沈子叙道。就连声“封儿”也免了。

    “嗯。”沈宁封轻应,随着他步子缓缓行进小巷深处。

    沈宁封不禁打量这巷中的铺子,卖的好似皆是文人喜好的,那些铺子里正发愣的掌柜一见沈宁封看来,便忙笑脸相迎。愈行深处,便觉越发的静,两人一言不发,良久终行至一家店铺之前。

    沈子叙歪着脑袋,看了看铺子内里,而后见角落处所置的大红木椅,坐于椅上的便是那太平先生,他抬起清明的眸子,看着正窃看自己的沈子叙,随即举袖向他轻挥示他过来。沈子叙忙将尚于自己身后的沈宁封扯来,而后一同进去,见了老者,沈子叙先是作揖,后是将沈宁封拉至身前。

    “先生,这是我家弟——沈宁封。”

    太平先生眯着眸子打量许久,随即唤来了一小丫头搬来两张木椅,小丫头发髻朝天看似甚是滑稽,沈宁封禁不住笑意,幸得沈子叙暗自掐他腿肉,若不然当真又闹一出戏。太平先生将几上所置的两杯清茶皆递与二人,随后自己挼起一件点心伴着茶水送入肚中。

    “沈小公子生得帝王之相……”话未完,便被沈子叙打断——

    “先生此话何意?你这番话莫不是要说我沈氏乃叛国篡权之逆贼?”沈子叙脸色早已大变,这逆贼之罪,便是诛其九族亦不为过错。

    “沈公子定是忘了,沈小公子并非是你弟弟之事。”

    沈子叙一怔,待得半晌,他方转脸去看沈宁封,见他面容平静,依是一声不吭,沈子叙心下方才安心,他轻抿一口微凉的茶水,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平先生展笑,笑得狡黠笑得得意,他转眼便看向沈宁封去,见他唇角微翘,似甚为满意于他那句生得帝王之相。

    “不知沈小公子可愿做我徒弟?”说着,抬手挼须一笑,似是笃定他会应承。

    “好。”沈宁封应道。

    沈子叙一怔,心下不免生了妒意,为何他总于自己之上,他确实不是自己的弟弟,他不禁忆起昔年沈宁封岁数尚小,因性子爱玩闹,趁父亲外出之时,便往书房去将父亲的水墨丹青添上了几笔,怎料父亲回来并无发怒,只将他揽入怀中赞赏笑道:“封儿这几笔添的好啊!”

    可当自己亦为父亲的水墨丹青添上几笔时,便是挨了一顿罚,而后便是面壁思过,一日滴米未进过肚,还是沈宁封偷偷自厨房里拿了饭菜来。他不知父亲为何如此纵容沈宁封,自幼父亲教诲,莫要流连于风月之地,只是沈宁封日日如此,也未曾听过父亲的一句责罚。

    沈宁封非是自己的弟弟,确实不错。只是得万般赞赏之人,怎的偏偏总是他沈宁封?!

    只是他不知这太平先生是自何处打听到沈宁封非他弟弟一事,他不禁一声轻叹,看着沈宁封为太平先生上茶,听他恭敬唤道:“师父。”

    未了,沈宁封转脸悄然看了一眼沈子叙,他不禁莞尔,随后将人拉入怀中,为他整好衣裳,将他围着颈项的雪白毛领又重围了遍,此事做完,沈子叙双颊早已微红。

    “大哥,你且先自回去。”

    沈子叙闻言,而后垂眸闷道:“拜师此事一成,是要置大哥于一旁了么?”语罢,他忽觉自己这番言语似有不妥。

    “怎会?”沈宁封莞尔,口气温柔续道:“大哥要留,便就留下吧。”语罢,一手覆上沈子叙的已然发凉的手上。

    沈子叙闭目,听他这般口气,心下罪孽不禁又添了几分,他每每与沈宁封独处,想着都是祖训所说的。想到此,他便将沈宁封的手挥开,于他怀中起来,对上太平先生满是笑意的眸子,他不禁自觉尴尬万分。

    ?“不用,我回去等你便是了。”语罢,沈子叙负手缓步而离,离时不忘将铺子的门合上。

    太平先生挼须一笑,看着沈宁封道:“你若成了皇帝,又何惧得不到他?”

    “我要的是他的真心,是他的心甘情愿。”

    “我这快入黄土之人,亦不懂你口中所说的甚么真心甚么心甘情愿,”说着,端起清茶便是品了一口,“我以为六王爷性子风流,得不到的才当做是宝罢了。”

    “六王爷?”

    “此事你日后便知,我只应承过那人教你兵法治国。”他垂眸淡然道。

    沈宁封颔首,随后望向窗外,外边依是鹅雪纷飞,寒风透骨。他便坐于木椅,胳膊支着下颔听着太平先生所教的兵法。

    ?

    ☆、第六章

    ?  日子平淡,悄然而去了十几有余,便又至十五元宵日了,今日沈宁封竟是难得待在家中看书。不知不觉间已至夜晚,沈府上下喜聚一堂,但见沈老爷满脸笑意坐于主位,他先是饮了口酒,而后便是夸着沈宁封自拜师之后学的如何乖巧。

    沈子叙早是听惯,他不满垂眸,总觉父亲大多时候是将他忘于一旁,可当正自失落之时,便见有一手覆上自己的手,沈子叙不禁一怔,缓缓转脸,入目的是沈宁封关切神色。

    “怎么了?”口气温柔。

    沈子叙脸色一变,于底下便是一脚踩去沈宁封的脚,见沈宁封满是因不敢呼痛而极力隐忍的模样,沈子叙不由自觉心情大好,先前的恼怒不满一扫而去。

    沈老爷尚未发觉他们二人有何不妥,还自兴致极高地说着,沈夫人一只胳膊支着下颔,亦觉有些无趣,只听沈老爷道:“难得元宵佳节,不若作作诗如何?”此言一出,沈子叙心下不禁一阵欣喜,只盼着父亲可让他来,只是素来何事皆不如他沈子叙的意,随即便听沈老爷续道:“封儿,你来。”但见沈老爷满是慈爱地看着沈宁封。

    “我便以佳节为题。”

    在座无一不看向沈宁封,见他微蹙着眉,歪着脑袋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一句,沈子叙于心下不禁窃笑,两只胳膊支着下颔,唇角微翘,带着笑意的眸子看着沈宁封,似是要看沈宁封闹出笑话来。

    良久,沈宁封方才开口:“子叙……”

    沈子叙闻言,不禁一怔,心下竟是盼着他说出下言。

    “鹅雪飞,冬梅折,佳节至,逢子叙。”这一听便知是沈宁封胡乱说来。

    沈子叙垂眸,只觉微微的恼,若是父亲发觉他们二人……沈子叙不愿再想,他知无论是何事,父亲定将沈宁封护得极好,他知居于父亲首位之人是沈宁封,即使不为父亲亲生之子。

    沈老爷愣了半晌,回神过来,便是连声夸好,随即复是一阵赞赏,沈子叙听着父亲之言,只心生起妒意来,他气闷地起了身,于旁的小厮添财见自家主子起身,便忙上前欲要搀扶,沈子叙也未有伸手阻之,他只淡然潦草作了一揖:“爹爹,子叙想要回去歇息了。”

    此言一出,本是一片笑语的沈府变得沉寂,沈宁封依是关切不安地看着沈子叙,沈子叙悄然抬眸打量在座诸位,待至看到沈宁封时,他不禁瞪他一眼,却又生怕让沈宁封得知自己瞪他,沈子叙便忙将脑袋低了少许。

    “今日难得聚于一堂,你竟是说要回房歇息去?”沈老爷瞪大了眼,双目微带愠意,“不行!在此好好坐着!”

    “大哥,有我在别怕。”沈宁封瞧见沈子叙身子轻颤,自是有些心疼,将人拉了拉,本想将他拉入怀中,奈何沈子叙倔强地立于原地,他又不愿使力将他弄疼,只得由他。

    沈子叙缓缓抬首,一双眸子早已泛红,他隐忍许久,方才开口言语:“爹爹,为何你如此待我?”他说的甚为缓慢,似是极力隐忍正自轻颤的声音。

    “庄家的亲友皆道我是丧门星,皆说是我克死了她……你如此待我如此疏离我……可是惧怕我这丧门星给你带上的霉运?”

    “住口!”沈老爷闻言脸色大变,他只一掌拍落下桌上,看着沈子叙他竟觉有几分陌生。

    “今日我这丧门星,便就离开此地,再不回来!”语罢,竟是奋袖离去,步子甚快。

    添财见自家主子一走,亦不顾现下如何,便也忙上前跟去,余下满是愕然的沈老爷呆坐主位,沈夫人瞧得担忧,但见有添财跟着,便也安下心去,沈夫人满是疲惫,本想要叮嘱沈宁封几句,却未及得开口,便见沈宁封早已随沈子叙离去。

    本是和睦笑语一片的沈府,而今竟是落得如此,而后亲友纷纷告辞,本是元宵佳节,该要热热闹闹的,此时却只余下轻叹。沈府门前那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亦不知何时被风卷去。

    此时已晚,又是元宵夜,街上自是无几多人,街道两旁铺子早已关了许多,只衬得今夜越发的寂寞,沈宁封将人寻到之时,便见他在哭,沈宁封瞧见他的泪,禁不住诧异,他记忆当中,除了儿时的几次哭泣,便再无哭过,只是今次,想不到沈子叙竟是哭了。

    沈宁封将人抱入怀中,发觉颈项有微微湿意,他倒也不甚在意,只轻拍沈子叙的背以作安抚,添财别脸,只视而不见。

    “爹爹可有怪我如此……无情?”

    “不怪。”沈宁封抚着他的背,柔声答道。

    “爹爹曾说沈家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宁封知他极听长辈之言,他如此问,亦是不甚笃定父亲当真不曾怪他,沈宁封不懂如何安慰,只一言不发地抚着沈子叙的背,良久,忽觉怀里的人挣着要起身,他自是放手,看着沈子叙已然无事,他便也安心许多。

    沈子叙双颊微红,他负手转过身去,而后轻咳几声,便是轻唤道:“添财。”

    此时他正抬首望月,待到沈子叙唤了几声,他方才茫然转脸,随即跪落于地,向着沈子叙磕了头惊道:“啊?主子……小的在,小的在,主子要吩咐小的何事?”

    沈宁封瞧着以背而对自己的沈子叙,心下不知为何,竟是生出微微的不安,他记忆当中温润如玉的大哥,自幼时大病愈后,便总爱于房中待着看书作画,稀少出过几次远门,沈夫人实是极为疼爱他,寒冬时便于他房中多添了几个火炉,炎夏时便常让人拿来消暑的茶水,所谓待他极是费尽了心思。

    只是适才听他对父亲所说的,又何尝不是他的心事?沈宁封自是明白沈子叙的心思,自己与他自幼相识,他所想的,自己又何尝不懂?

    第1节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