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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天师 作者:楚寒衣青

    第9节

    “这么一说还真是。”张峥回过味来。

    “会传染的煞不会只因为李四本身的命局,恐怕……”

    “因为什么?”

    “回头我再和你说。”岳轻轻易不肯开口。

    张峥简直恨死岳轻这种性格了!

    岳轻却不管张峥,想了片刻之后再抬起头,神情微肃:“我们回头看看,我有点放心不下。”

    应和着岳轻的这句话,风中突然送来了细微的呼声。

    这呼声藏在黑暗底下,隐隐约约,天然要被遮盖与掩饰。

    岳轻下意识地侧了侧耳,还没详细听出什么,谢开颜突兀开口:“前面有鬼气。就在你们刚才走出的那栋房子里。”

    岳轻豁然起身,拔腿朝前方跑去!

    张峥被岳轻闪了一下差点跌倒,他连忙说:“等等我,发生了什么事?……”

    勾在树梢上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屋顶上方,一缕红云出现在了月亮上边,使月越见朦胧。

    岳轻来到门前,用力叩门:“李先生?李先生?你在吗?”

    他等了两秒钟,嘴里兀自问道:“有人在吗?”手下却不含糊,退后几步之后团身用力向前一撞,防盗大门如同脆木头一样直接被直接撞开!

    “砰”地一声,后面十数步之外的张峥目瞪口呆,喃喃自语:“这大门偷工减料得也太夸张了吧……”

    天空上,月亮镶着红边,闪烁冷光。

    天空下,大门洞开,屋内黑黝安静,落针可闻。

    岳轻不需要辨认,听从耳朵里谢开颜的声音。

    哪怕在这个时候,谢开颜的声音也一如之前那样从容清雅,不疾不徐,好像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牵动他的心怀:“人和鬼都在二楼。失血过多,快要昏迷了。”

    岳轻直接往楼上跑去,夜风无端吹入,白纱如同丧巾一样在风中起伏,在阴冷的月光之下,约略映出里头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岳轻猛地扯下一副最靠近自己的白纱,就见李四已经躺在地上半昏迷过去,交叠在他身上的人影却一下就不见了,只剩下突兀鼓起来上下蠕动的肚子,好像有什么活生生的东西被塞进,正挣扎着想要出来!

    “注意他肚子上面的东西。”

    谢开颜的声音变得轻了一些,乍然听来,如同正有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岳轻顺势往前,凝神细看,只见李四肚子上边站了一个三寸大小,一身黑衣、正努力上下跳动的小人。

    这是什么东西?

    岳轻满心愕然,只觉得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但要仔细去想,又无从琢磨。

    接触到岳轻的视线,李四肚子上的小人也骤然抬头,恶狠狠看向岳轻和从岳轻身后跑出来的张峥。

    张峥总算赶上了直播,他叫道:“发生了什么?李四的肚子怎么突然大得像怀了孕一样?!”

    脑海中调皮的灵光随着这一声嚷嚷被岳轻倏忽抓住。

    电光石火,他踏在震位,整栋房子都似乎震了一震,房间里仅有的那些摆设也咯咯作响,让刚刚冲上来的张峥下意识要扶住门框。但这间房子哪里有门框?又扯了一幅白纱下来而已。

    接着岳轻大喝一声,声音中似乎蕴含风雷:“语忘!敬遗!还不离开!”

    小人高矮不过一个巴掌,黑溜溜的小眼珠跟芝麻一样大。但就是这芝麻粒大小的眼睛,在稀薄的月光之下,流露出浓郁到能让人恐惧的遗憾和怨毒。

    被这一道视线扫过,张峥觉得自己浑身浸在冰水里头,透骨的寒!

    好在这样的感觉持续不长,几秒钟后,“砰”的一声,小人穿墙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中的冰冷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张峥眼睁睁地看着李四吹气球一样起来的肚子又放气了一样渐渐平坦下去。他结结巴巴问岳轻:“我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你明明刚好赶上直播,前奏一秒不看,高潮一眼不漏。”岳轻啼笑皆非说。

    “那刚才发生了什么?”张峥细声细气。

    “知道产鬼吗?”岳轻说。

    “不知道。”张峥诚恳回答。

    “产鬼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难产而死的女人死后的化身,一种是产妇临产时作祟祸害产妇的鬼怪。”岳轻简单解释了一下,“其实这两种说法可以合而为一,产鬼害死了产妇,心怀怨恨的产妇又变成新的产鬼,再害死其他临产的女人。”

    说完了大白话,岳轻又信手拈来,找了个古代的记录论证自己的说辞:“产鬼一说,最早是出现在《酉阳杂俎》上,里头记载了产鬼的名字与模样,以及防备方法,‘语忘、敬遗,二鬼名,妇人临产呼之,不害人。长三寸三分,上下乌衣。’后来《阅微草堂笔记》也有同样的记录,‘道书载有二鬼:一曰语忘,一曰敬遗,能使人难产。知其名而书之纸,则去。’”

    “等等。”张峥突然狐疑问,“我读书少,你莫驴我,《阅微草堂笔记》不是古代的志怪吗?”

    岳轻笑而不语。

    张峥认真想想,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不对啊,眼见为实,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还管什么志怪不志怪?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张峥想通了,又忍不住开口。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岳轻没好气问,“说吧。”

    “为什么产鬼会缠上一个男人?看上去还想让他十月怀胎?”张峥问。

    这个问题问出以后,恰好半昏迷的李四幽幽转醒,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

    两人一同看向李四,与李四刚刚睁开却残留着满满恐惧的眼神对上。

    片刻之后,岳轻意味深长说:

    “这就要让他来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章

    同一时刻,郊区的一个村子里头。

    住在最靠近山林那一栋屋子里的人在半夜突兀惊醒。

    这是一间单独的砖瓦房,大小不过十几个平房,哪怕只有蒙蒙的月光做照明光射进来,也一眼就能看清楚房间里的各种陈设与居住者。

    拥被醒来的人是一个中年妇女,黑夜里,她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屋子里明明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她却如同正在和人说话一样:“闺女,怎么了,失败了吗?”

    半空中没有声音,连风的声音、虫鸟的声音都没有。

    但妇女却好像听懂了什么,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再去求求桃树爷爷和和合二仙,一定要让他死!”

    说完这句话后,她匆匆自床上起来,在床头拿了东西直接往外走去,动作娴熟,似乎早已做惯了这一切。

    等木门打开,一盏昏黄色的灯和月光一起照亮大地,以及她背后一张微微而笑的黑白遗像。

    月亮照出一条蜿蜒的上山小路。

    妇女穿着灰蓝色的上衣和裤子,手里提着一篮子东西,沿着山路往上,没拐几个弯就来到山中央的一处平台上。

    只见浓荫如粉云,葳蕤如巨伞,一株足足要三五个成年男人合抱才抱得过来的大桃树屹立在此地。

    正是花期时候,簌簌的粉、白、红开满枝桠,将绿叶都挤得看不见了。

    也不知是否月色独独钟爱于此,桃花花瓣的边沿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釉色,在夜里闪闪发光。

    她将手中的东西一一放到桃树根前。

    那是一张和合二仙的画像,香炉与香,水果与鸡鸭鱼肉,还有一碗阴水和一碗阳水。

    她跪在桃树前,对着和合二仙喃喃作声: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此咒令出,通尽四方。此心此意,通达天地。和合二圣急急如律令。”

    又念道:

    “天合地合心合鬼神和合,天心地心他心与我心通。”

    如此一共九遍之后,她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头,磕头说:“桃树爷爷赐我姻缘花,和合二圣赐花姻缘来!”

    第三下磕头的时候,三炷香香头猛地一红,香身飞速变短,香烟袅袅之上,又于上方三寸之处消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长长一口吸掉。

    一眨眼之间,刚刚插入点燃的香已经燃烧殆尽。

    这时候,桃树一阵沙沙之声,花瓣纷落,却延循着某种轨迹,九瓣落到了阳水之中,九瓣落到了阴水之中……

    京城,李四的别墅里头已经灯火通明。

    李四坐在沙发上,神情恍惚地握着一杯热茶,精神状态看上去和刚刚被人强奸的受害者差不多:“我刚才在房间里收拾衣服,想要去酒店里睡个几天躲躲,没想到突然之间就不能动弹了,然后……然后好像有人把什么东西伸到我的体内……我感觉我的肚子鼓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我肚子里动弹,就这样还他妈有人把冰冷的东西继续伸进来,伸你麻痹啊,他以为肚子他妈有多大,能像黑洞一样什么都吞下去吗?!……”

    “再后来,它们好不容易不再塞东西了,却想把之前塞进去的东西再拖出去,它们在我肚子里打架……我感觉身体都要炸开来了……然后,我……”

    李四突然不说话了。

    张峥没有发现,他的所有注意都被李四之前的形容给虏获了。

    他和岳轻咬耳朵:“我突然庆幸我之前只是被蛇缠住,要是我也这样经历了好像被一百个大汉给轮奸的事情,那这精神创伤——”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岳轻本来一直在皱眉思索着什么,听到张峥的话没好气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接着又对李四淡淡说,“怎么不继续说下去?是不是在这个时候,你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人?”

    李四现在清醒多了,他看看岳轻有点为难。

    张峥也回过味来:“有事说事,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婆妈什么。”

    李四纠结了一会,说:“我不是……唉,我确实看见了一个女人,那是我之前的女朋友。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她和我说——”

    “说什么?”

    “分手的时候,她说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肚子了……”

    “但你还是分了。”接话的是岳轻。

    李四默默点头。

    “你利索点把事情说完行不行?”张峥吐槽,“这大半夜的我们都陪着你呢。”

    李四想想,也还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继续说:“大着肚子来的那次,她想要和我结婚,把孩子生下来;但是我和每一个女人交往之前都说明白了不打算结婚,每次上床也都戴套子……我和她没有谈拢,只能分手,分手的时候我给她一大笔分手费,接下去就没有关注了。但在刚才,在我被拖入黑暗的时候,我看见她了。她披头散发,肚子一直在流血,说要我像她一样,一尸两命,死在手术台上。”

    张峥总算绕过弯来了:“之前产鬼出现在房间里,李四的肚子又那么大,感情是揣了孩子在那边艰难分娩啊!”

    岳轻:“……”

    李四:“……”

    岳轻发现自己跟着张峥的话发散了一下思维,他连忙咳嗽一声,拉回注意力:“行了,我们讲点正事吧。那个女人你还记得名字吧?”

    “当然记得!”李四连忙接上,“她叫王美美。”

    “地址呢?家庭背景呢?”张峥问。

    “也就是个普通家庭吧?”李四不太确定,“至于住哪里,我之前也没问。”

    “就算大家成年男女一起玩玩你也太不认真了吧。”张峥向岳轻感慨,“渣男,活的!”

    “说得你好像记得住一样。”岳轻同样感慨。

    “我当然记得住!”张峥如同蒙受奇耻大辱,“谁让我就只有你一个!你的屋子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

    “呃……”岳轻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来了。

    李四看着他们,没好意思提自己还被女鬼纠缠着呢。

    张峥回头看了一眼他,纳闷道:“你看着我们干什么,这不就摆明了是你前女友死在手术台上不甘心,来找你索命吗?你不赶紧找警察找私人调查公司查你女友的地址,还让我们帮你查?”

    李四恍然大悟,连忙要打电话。

    “等等。”这时候岳轻出声,他无力说,“你们真是该找警察的时候找风水师,该找风水师的时候找警察……”

    从发现自己也中了桃花煞之后,他心中就有了眉目,现在李四将过去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他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岳轻环视了屋子一番:“我之前来这里看过,当时对你说没有什么问题,风水普通,也没有什么压胜之物。但不过一个小时,就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大师,这究竟是因为……”李四看向岳轻。

    “我们几个人当时干了什么?”岳轻点拨。

    “就看了看别墅,坐下来喝了杯茶?”李四说。

    “没错,喝完一杯茶之后,我就突然走桃花运了。”岳轻说,他又问李四,“你在让保姆泡茶上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现在还记得吗?”

    “‘还好杯好茶能喝,有点好饭能吃’……”李四喃喃自语,重复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在你被女人缠得要死要活的时候,难得你还有这份闲心。”岳轻说。

    话说到这里,就差直白挑明了。

    李四也是终于转过弯来:“那是因为它们给我的潜意识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每一次我吃完饭,喝完茶都能轻松很多,所以虽然老在这里被人堵,但我还是愿意回来……”

    他说着说着,头脑渐渐清醒起来:

    “王妈是王美美离开之后才来我家里干活的,就是她来了没有多久,我的女人才渐渐多起来,直到现在。”

    “再说她们还是同一个姓!同一个姓,肯定是母女!所以王妈想要害我,对于保姆而言害我最好的方式就是在茶饭里下毒,不对,她一开始来应征保姆为的就是在我的茶饭里下毒!”

    这时候李四简直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因为她们同姓所以是母女,这推理得好像很有道理……”张峥喃喃自语,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

    “某种程度上,也确实能说‘毒’了。”岳轻说,他又问,“今天的剩菜剩饭还有吗?”

    “有!就在冰箱里!”李四连忙回答,起身带着岳轻走进厨房。

    几人站在双开门的冰箱之前。

    岳轻正对着冰箱,其余两人躲在岳轻身后。

    岳轻:“……”

    他淡定地拉开了冰箱门。

    冷气与黑云一同涌了出来,来不及处理的食物爬满了白色的尸虫,尸虫在饭粒与菜肴里翻来翻去,钻得不亦乐乎。

    李四只看了一眼,就冲到水池前大吐特吐:“妈的……呕……看我不搞死她!……呕!”

    “桃花煞下在茶叶里头,差不离是和桃花有关的东西。但仅仅是桃花煞,怎么也不可能造成李四被产鬼缠身。于是她再把尸体火葬之后的骨灰放在饭菜里,每一天喂给李四吃。天长日久,李四身上因为桃花煞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煞气,又因为吃了自己女人和孩子的骨灰而变成了‘容器’,产鬼才能因势出现,威胁伤害李四。”

    岳轻这时候方才娓娓道来。

    “至于这些尸虫会出现也简单。饭菜里头放了骨灰,又有非同寻常的阴煞,尸虫被吸引而来也是正常的。这些都算普通,只是她隐藏阴煞之气的手段颇为神奇,我之前在这里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

    “感谢我只有四个叔叔,没有四个姑姑。”张峥也走了过来,他同样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发自内心感慨了一番,接着他问:“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找人查地址,找到王妈了。”岳轻一摊手,深觉躺枪得厉害,“我身上的桃花煞也要解呢。”

    第三一章

    说是找人,但今天时间已经太晚了,哪怕李四极力挽留,岳轻与张峥也没有同李四一起过夜的想法,决定各自回家,好好休息一晚再说。

    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一点,岳轻踢踏着拖鞋经过玄关,往客厅里走:“说吧。”

    谢开颜不说话,大蚌和罗盘不会说话。

    “叫你呢,大珠。”岳轻指名道姓,他不耐烦屈指敲了敲珠子,说,“出来说话,你天天呆在里边也不嫌逼仄。”

    短暂的沉默,一个淡淡的虚影出现在室内。

    出现的时候,他的轮廓稍微浮了浮,宛若无形的风于同时在室内生成,牵起他的衣摆。

    “说什么?”谢开颜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不情不愿。

    “桃花煞是怎么回事?”

    “因为你喝了那杯茶……”

    “你这也就骗骗李四和张峥吧。”岳轻不屑说,“我之前没说只是因为这件事和他们无关。那杯茶张峥一样喝了,怎么他就没事?”

    “你们品种不同。”谢开颜镇定说。

    岳轻冲着谢开颜呵呵一笑。

    谢开颜面对岳轻,已经做好了对方反驳的准备。

    然而岳轻居然放过了这个话题,一指厨房里的大蚌:“那个怎么办?”

    谢开颜思路差点没跟上:“……吃了吧,还能怎么办?”

    岳轻:“说得好,去做吧。”

    谢开颜:“……”他心想我是不是听错了……

    岳轻掰着指头算:“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一毛钱没给我还要我给你找灵气。现在是体现你价值的时候了,去吧宝贝!我要吃蒜蓉扇贝!”

    谢开颜不可思议:“我只是一个虚像。”

    岳轻一笑,露出标准的八个牙齿,每一个牙齿都闪着白森森的亮光:“就在一天之前,你这个虚像成功在半空中抓住了我。”

    谢开颜:“我不会。”

    “是吗?”岳轻作势脱下手上的珠子。

    “你今天碰到了这么多桃花煞确实应该是桃花水沾到了珠子上的缘故。”谢开颜飞快说完,完了才怒,“每一次都用同一种方法,你也不腻!”

    “每一次都被同一种方法威胁,你也绝了。”岳轻同样感慨,“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谢开颜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

    “……我也不太确定。”

    “我之前说了,我不能完全记起过去的事情。我就记得……我是一个和尚,我入空门,是因为在小时候就有高人替我算过,如果不入空门,此生堪不破桃花障。我命局子、午、卯、酉全犯桃花,桃花遍野;桃花又与七杀同柱,化为金刀。遍野桃花刀,命如桃花落,此世亲缘情缘,性命前程,全被桃花杀……”

    “之前佛珠沾了桃花水,你又把佛珠戴在手上,跟随着我的桃花煞便影响到了你。”

    他说到这里,微微怅惘:

    “我之一世,还未开启,便似结束。少小入空门,不见父与母,不识情与孽,这样颠覆我一生的桃花劫究竟因何而起……来者不知何处来,去者不知何处去……”

    “你是一个和尚。”岳轻沉思着归纳,“你犯了色戒。”

    谢开颜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暂时从自己低落的情绪中挣脱,纠正说:“我是带发修行。”

    “你是一个和尚,你居然犯桃花劫,还不是一朵,是一个森林,色戒都破到不要破了吧!”岳轻感慨。

    “我是带发修行!我还没有破色戒!”谢开颜一字一顿。

    “原来是童子鸡。”岳轻牌翻译器。

    “……”谢开颜。

    “我也是,别害羞。”岳轻牌安慰机。

    “……”谢开颜。

    然后岳轻忽然笑了。

    他扬扬眉梢,顾盼自信:

    “行了,不就是调查过去嘛,回头我和你一起查查。”

    谢开颜忽然一怔。

    玻璃折射灯光,五彩迷离。

    迷离之间,沧海桑田,时光更迭。

    好像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同样扬眉,同样微笑,同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承诺。

    然后……

    然后他……

    他……骗了他……

    谢开颜一声不吭,回到了佛珠里头。

    岳轻眼看着薄薄的轮廓在自己面前如轻烟般消失,有点愕然,说:“大珠?大珠?谢开颜?”

    没人回答,珠子里头的人似乎铁了心不说话。

    岳轻想不明白对方,也不纠结,无视一屋子的凌乱,自顾自冲澡睡觉。

    指针嘀嗒嘀嗒往前走,两条长短腿虽然快慢不同,却你追我赶,自得其乐。

    床上的人睡熟了。

    夜安静下来。

    一道淡淡的雾气自佛珠中氤氲而出,少顷,谢开颜再次出现在房间内。

    泠泠的月光从玻璃窗外射入屋内,在床边打下一排斜的菱格。

    谢开颜慢慢在屋子里踱步。

    从生出意识到现在,没有形体,被禁锢在一个人身边,看见了许多之前根本从没有见过、从没有想象过的东西……不是不震惊,不是不彷徨,只是所有的震惊和彷徨都被冰冷的黑暗所吞噬。

    他在最初一度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但弄清意义之前,更重要的还是“存在”,所以他跟在自己一醒来就见着了的人身边。

    然后……

    一切开始慢慢变化。

    他明明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却能够感觉内心的寂寞;他明明不知道自己跟着的人是谁,却觉得和对方在一起十分轻松。

    也许是因为……因为从他有所记忆以来,就从没有和一个人如此亲近?

    谢开颜轻飘飘地在房间内转了一圈。

    他凭借着自己的印象,轻轻一拂袖,就将凌乱的屋子收拾整理完毕。

    他又从屋子里来到客厅。

    比里边还乱上百倍的客厅让他和岳轻一样感觉不舒服,于是他又动了动手,将东西一一整理好,这并不费力,只是有些没有见过的需要费些思量。

    谢开颜走走停停,黑暗里将这些东西一一放置,等到最后,他甚至比岳轻更清楚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什么东西应该被放在哪里。

    他路过厨房,大蚌瑟缩一下,分泌出好些水来;他又回到室内。

    岳轻还在床上拥着被子呼呼大睡。

    睡得还真熟。谢开颜扫了一眼岳轻。连身旁有人都不知道,戒心这么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摸进来害了呢。

    他最后踱步到窗前。

    窗户下的小区之外,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停在外头,车门打开,晚上与岳轻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萝莉从车上下来,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属于岳轻的那个房间。

    谢开颜轻轻弹了下指。

    一道无形的气飞过半空,落在了小萝莉身上。

    街道上,正寻找正确窗户的小萝莉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冷不住发抖起来。

    “怎么了?你感觉冷吗?”车子上的颜玉敏感问。

    “有,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好冷……”小萝莉说,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上车,我们走。”颜玉说。

    “我还要找人……”小萝莉嘟嘴。

    “别闹了,这都几点了,我就不应该让你胡闹。”颜玉严厉说,说完之后,她见小萝莉一脸失落,又放缓口气,“我表弟和他认识,他们是好朋友,我会让表弟介绍我们认识的……乖,先走吧,你这样半夜三更跑过来,人家还会害怕呢。”

    车子沿着路灯的方向缓缓开走,消失在黑暗里头。

    窗户之后,谢开颜松开半合的掌心,回到了珠子里头。

    进去前的最后,他想:这家伙都睡得这么熟了,还是不应该让人来打扰……

    岳轻睡了一个没有梦的好觉。

    当太阳在东方大亮的时候,他才从沉睡中转醒,慵懒地披着件衣服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就惊呆了!

    珠子里的谢开颜淡定地等着对方的惊讶与赞叹。

    片刻之后,他感觉自己所在的空间上下翻动,仿佛天摇地晃一样,而这不过是对方抬了抬手而已。

    谢开颜已经习惯了,岳轻任何的一个微小动作,对于他的所在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震动,但好在他也只是一个灵体,没有重量,因此继续稳如泰山地呆在珠子里。

    可是随即,世界震动,隆隆作响,正有人正在外头叩击佛珠。

    他有点纳闷,就听岳轻叫道:“大珠,出来一下?”

    谢开颜出来了。

    如同一扇门打开,一束光注入,周围一下从黑暗变得五光十色。

    他看着岳轻:“?”

    岳轻也看着他:“……”

    片刻后,岳轻复杂地移开自己的目光,看着客厅里摆放到饭桌上的电视,靠着窗户的茶几,正对着门左右对其排列的沙发,挂在墙上的长柄菜刀……整个收拾之后的客厅有一种非常迷离的感觉。

    非要形容,大概古今综合流,城乡结合风。

    岳轻心情复杂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沉思片刻,没有打击谢开颜做田螺汉子的积极性,而是开始指挥鬼魂重新做事:“来,大珠,我们把菜刀挪个位置,挂在厨房的架子上……对!我们再把电视和茶几挪个位置,看到墙那边凸起的白色四方物体了没有,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个小~插~座~小呀么小插座~”

    “对,对,就这样放,很好,回头给你洗洗水!”

    “还有餐桌……对!回头给你刷刷沙!”

    “还有博古架……咦,博古架倒是放得很好,上面摆得还挺好看的。”岳轻不吝夸赞,“回头再给你上层蜡!”

    “好,最后了!我座位下边的沙发。你就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吧……”

    从一大早开始就被指挥得团团转的谢开颜默默做着一切。

    他已经感觉到了岳轻对自己昨天整理后的房子的嫌弃,不由有点心塞。现在也什么都不说,伸手一指岳轻所做的沙发,就让沙发载着岳轻晃悠悠飘起来,又晃悠悠落下去。

    沙发上的岳轻顿时有一种正在水面上漂浮的感觉。

    他有点稀奇,看着悬空地面的双脚,觉得挺好玩的,又联想到之前山崖边上的情景,心说这佛珠还真挺宝贝的……不由怜爱地摸了摸珠子。

    谢开颜这时正用灵气包裹着佛珠。

    岳轻的手指在佛珠表面上抚过,就好像在他身体上抚过,他身上顿时一阵恶寒,鸡皮疙瘩一茬茬冒起来,气也跟着岔了,让还在半空中的沙发“砰”一下砸到瓷砖上,沙发连沙发上的人,都因为骤然的下落而狠狠跳了跳!

    得,冲浪来了,果然不能玩得太厉害……

    岳轻一个念头还没转完,沙发上的手机跟着震动起来。

    第三二章

    今天的天气还好,万里无云,就一轮骄傲的太阳独霸天空,浑身上下散发着舍我其谁的强烈气势。

    岳轻穿着老一套衬衫和牛仔裤,手带佛珠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一溜三辆车子停在楼下,两辆豪车加一辆面包车,队伍十分壮观,引得周围行人频频注目。

    岳轻:“这么大阵仗……你们是打算去打群架吗?”

    作为这一阵仗的核心人物,李四连忙上前,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的脸到现在还是青白色的,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被鬼气侵袭所致。

    他走到岳轻跟前,陪着笑脸,毕恭毕敬:“岳大师开玩笑了,我们这也是有备无患,毕竟……多点人,壮壮胆。”

    岳轻还没开口说话,旁边的张峥已经挑挑眉:“再说了,多点人才符合你的身价嘛。”

    “开什么玩笑呢。”岳轻啼笑皆非。

    “不不,不是开玩笑,确实多点人才符合大师的身价!”李四连忙说。他现在对岳轻上心得不得了,自己还有没有吃香喝辣的后半辈子,可全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了。

    “大师您请。”李四又殷勤地请岳轻上自己的座驾。

    张峥在旁边补充:“别看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限量版车子,其实这小子还改装过,防弹防撞防重压,飙车绝对爽!”

    “回头就送岳大师一辆。”李四和张峥一搭一唱,特别热情。

    “这就不用了……”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人正彼此客气,旁边插入一道稚嫩的女音。

    岳轻听着有点耳熟,侧头一看,发现昨晚上见的小女孩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在她身后,颜玉端坐在车子里,冷清的目光自他身上一扫而过。

    岳轻看向李四与张峥。

    李四和岳轻一样看向张峥。

    张峥拉着两人低调地走远,来到一处公交站牌之后,让车中的视线不能再直接投射过来位置,才高举双手,妥协说:“是我带来的,她是我表姐,在我妈家那边特吃得开,我妈昨天亲自打电话来发话了……岳哥,为兄弟两肋插刀。”

    岳轻没好气说:“我为兄弟两肋插刀,你倒是插兄弟两刀。”

    “也不能这么说吧,”张峥表示,“毕竟我表姐也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平常眼皮子都不屑夹一下凡夫俗子的。”

    “就算现在也没夹我一下。”李四在旁边酸溜溜地做注脚。他是桃花煞,岳轻也是桃花煞,他的桃花煞光吸火锅店小妹蛇精病,岳轻的桃花煞直接吸了京城名媛,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你?”张峥不屑地哼笑一声,转头对岳轻说,“岳哥,要不然你打铁趁热,和我表姐处处看?”

    “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这是桃花煞的作用,不是对方的本意。”岳轻无力吐槽。

    “就是。”李四附和,话说完了突然一个激灵!

    不对啊,大家还在桃花局之中,为什么张峥偏偏这么积极地撮合他表姐和岳轻?京城名媛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但会这些神神鬼鬼的大师他可就只认识岳轻一个,关键时刻的救命符谁也不嫌多,如果能和他绑在一起……

    李四突然清醒过来,他张口就是:“岳哥,其实我家也有个姐姐妹妹的,你要不挑挑看?”

    “……”岳轻。

    这两人中了什么邪。

    抛开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岳轻当先离开公交车站牌,往车队走去。

    但一转出公交站牌,他就愣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颜玉牵着小女孩离开车子,正站在车门口,旁边穿黑衣的工作人员替她们打着伞,她们相邀着静静站立,如迎归人。

    这桃花煞的作用……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啊!

    岳轻突然有点担心,小声问珠子:“你上一辈子解决了桃花煞没有?”

    谢开颜:“我早已遁入空门,哪还有桃花煞。”

    岳轻:“那你最后是怎么死的?”

    谢开颜:“……”

    谢开颜:“忘记了。”

    岳轻:“我看你这记性要完,就光记住一个桃花煞了。万一你是被人害死的,这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也不能去替你报仇;万一你其实可以修真,这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也不能飞升。”

    谢开颜没有回答。

    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有点想笑。

    “岳哥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岳轻与谢开颜短暂的交流。

    岳轻抬头一看,小女孩已经从颜玉身旁挥手跑向自己。

    “岳哥哥,我和姐姐也要去那里,你就坐我们的车吧。”她说着一把挽住岳轻的胳膊,冲旁边的李四哼了一声,“我们的车也改装过,防弹算什么,回头我让姐姐去弄个防火箭筒!”

    这话一出,李四连同张峥,不由自主一阵蛋疼……

    小女孩说完话,又摇了摇岳轻的胳膊,说:“一起坐嘛,一起坐嘛。”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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