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节
异世之相伴 作者:留遗
第13节
丹药“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林贺几乎站不稳脚，只好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了一下青年的鼻息。
……
至喉中涌起铁锈味，林贺闭了闭眼，将手上移，合上青年未闭的眼睑。
二师弟命已绝，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就只是为了通报一声让自己快快逃命。
原本寂静的世界忽的喧闹起来，痛呼声、惨叫声、木柴断裂开来的声音，还有卫知烽怒吼唤着炎昀的声音，声声入耳。
“炎昀！你伤我二师兄，又杀我学院弟子，今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拿命来！”
闻言，林贺猛地回过神来，站起身子往楼下跑去，几步并作一步，连窜带跳来到了一楼。
一楼俨然刚发生过战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且尸首皆穿学院弟子统一的穿着。
站在火海中的两个挺拔的身影无比熟悉，口中的“三师弟”还没喊出口，一只断臂已朝自己直直飞来，飞溅出来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断臂几乎是擦着耳鬓飞过，同时响起的是卫知烽的痛呼声。
林贺身形一晃，差点软坐在地。
炎昀脸上绽放着笑容，脚下踏着火焰，鲜血沿着他戴着银色护臂的手缓慢而不绝地滴在地上——林贺知道，那些都是学院弟子们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熏得他几欲作呕。
卫知烽倒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臂的断缺口，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林贺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就连身体也好像不是他的一样，动弹不得。
炎昀甩了甩手臂上的鲜血，一边往卫知烽走去一边道：“本座的火焰，味道如何？”
“你狼心狗肺，定不得好死！”可怜卫知烽出生书香门第，骂人的话反反复复也就那么几句。
炎昀挑了挑眉，单脚踩在他的胸口上，食指指尖燃起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凑到卫知烽的眼前道：“看你苟延残喘挺辛苦，心中又惦记着死去的师兄弟，不如本座大发慈悲，送你跟他们团聚吧。”
“炎昀！住手！”闻言，林贺的喉咙仿佛被火龙烧过，灼伤之疼直传心底，瞪大双眼歇斯底里地吼着，但尽管如此，也没能制止住青年的举动。
他指尖上那团火焰瞬息之间便穿透了被踩在脚底下的人的眉宇，卫知烽连痛呼都没能喊一声，便没了气息。
……
林贺倒到地上，喉中忽的涌出一口鲜血，三师弟也死在炎昀手中这个事实让他浑身发抖。
漫天的愤怒覆盖住哀伤，脑海中只剩下“报仇”二字。
“你是炎昀吗？”这是噩梦吧……林贺红着眼，面色阴沉地望着仰头狂傲大笑的炎昀，整颗心仿佛沉入了冰窖般的寒冷。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炎昀吗？”地面上忽的显现出来一个又一个泪渍，眼前的青年终于察觉到现场还有其他活口，转过头来望着林贺，露出一个邪魅的笑。
他道：“谁准你喊本座的名号了？”
铺天盖地的烈焰一同袭来，漫天的炙热裹住林贺，林贺张了张嘴巴，却再也没能说出话来。
我的弟弟是一个善良、知礼数的孩子。
他没这么狂傲，没这么目中无人，没这么凶残暴戾。
我弟弟不过九岁，怎么可能会是这个看起来已年过二十的青年？
那你为什么管他叫做炎昀？心底有个声音这样问自己，林贺没有回答。
……如果这是梦，快点让我醒来吧。?
☆、第三十三章 是梦不是梦（二）
? 天明，林贺睁开眼，望着床顶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没有浓烟的刺鼻味，没有血腥味，没有呼救声，也没有木柴燃烧断裂的声音。
世界仿佛陷入了沉静，只能听到从身旁传来的规律而绵长的呼吸声。
躺在身边的小孩熟睡着，一脸无害，精致的面孔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林贺从床上坐起，木讷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沉默无言。
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个暴戾的青年的一言一行都深深印刻在了脑海里。梦境的尽头，那个毫不犹豫操纵着烈焰包裹住自己，将他致于死地的青年，面孔渐渐跟小孩重叠了起来。
想到这里，林贺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起来小孩，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他的脸颊，但他的手最终却覆在了小孩的咽喉上，恍惚间仿佛有谁在耳边对他说“报仇”二字，低沉的嗓音像是来自魔鬼的引诱，直到他猛地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才猛地收回手。
而这时的林贺已经满头大汗。
炎昀依旧沉睡着，完全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林贺见他没有反应，才稍稍放下心来，干坐了一小会待心情稍稍平复，继而小心翼翼地越过炎昀下了床，踏着有些微凉的木板走到窗边，伸手打开了窗。
一阵清冷的风吹来，触及脸上的热汗，令林贺不由得颤抖了两下身体。
等到他适应温度的时候，嘴唇已经被冻得有些黑紫，手脚冰冷，但林贺却满意地吁出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又嘲讽的笑。
不过是一场噩梦，忘了就是。
炎昀醒来时，见到便是这番情景。穿着素色寝衣的青年光着脚站在窗口，任凭清晨干净微凉的风吹满他的衣袖，吹散他的鬓发，将几根发丝落在有些发黑的唇边。
青年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他微眯着双眸，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样。
“大哥？”炎昀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声。这么一副模样站在窗边的林贺，仿佛随时都可能从窗口飘出去，飞上高天，窜入云端不见踪影。
而这种不能控制对方的感觉令他感到不适，才出言打破此番情景。
林贺听到他的低唤，身体一颤，转过头来有些不确定地望着炎昀，“醒了？”
炎昀点点头，“大哥，你怎么站在窗边？”
林贺朝他走过去，“睡醒了想吹吹风。”
炎昀不自觉地被他裸|露在外边有些白皙的双足吸引了目光，问道：“大哥，你怎么不穿鞋子？”说着，抬起头接着问，“不冷吗？”
目光落在林贺的唇上，炎昀的目光暗沉了几分。
林贺毫无察觉，事实上他并不敢与炎昀对视，此时听到他关切的问话也是随口敷衍，道：“不冷。”
炎昀拉过他的手，触及冰冷还不到一瞬却被对方抽了回去，顿时怒火与疑惑并上心头。
林贺眼神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道：“我手冷，别冻到你。”
“我不怕冷。”炎昀赌气道，重新拉过他的手，呵了一口热气而后用自己的两只手亲密地揉搓起来。
林贺身体微僵，总止不住地担心少年的手心会忽地冒出火来，就跟梦境中那个狂傲的青年随手挥出火焰来一样。
炎昀搓了好一会，见林贺的手终于开始通红起来，才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但邀功的话还没说出口，抬头却见青年身体微僵，表情极不自然，顿时原本消散的怒火重新涌上心头。
“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压抑着怒气，炎昀摆出关切的面孔。
林贺收回手去，点了点头。
炎昀委屈地瘪了瘪嘴巴，把手伸到他的面前，道：“大哥，我搓得手都红了。”如今他才九岁，自然得好好利用一番这副年龄尚小的身体。
果然，林贺在见到他红得就像是被火烫过一样的双手时，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用宽厚的大手一把握住小孩的小手，温声道：“我不怕冷，以后你别这样伺候我。”
炎昀抓住机会表现自己，乖巧道：“大哥对我好，我伺候大哥也是应该的。”
闻言，林贺一脸欣慰地抱住炎昀，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若有若无地松了一口气。
午膳，林贺特意找来卫仕扬跟卫知烽一起用餐，见他们神色无异，才放下悬在心中的石头。
果然是一场梦。
“这并不是单纯的梦。”就在他放下心的时候，耳际忽的响起系统的话语。
林贺一惊，“你该不会告诉我，那是预言梦吧？”
“不是，这梦是你任务失败对你的惩罚。”男声解释道。
林贺松了口气，“不是预言梦就好。”
“……”男声沉默，如果你以为惩罚仅此而已的话，那真是太天真了。
林贺问起惩罚的详细内容，但男声守瓶缄口，一字不提。
林贺便换了个话题，问起小莞：“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能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男声淡然道。
林贺琢磨了一番，才明白男声的言下之意：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等小莞的惩罚结束。
“等惩罚结束了，会赠与你一些奖励。”男声道，“那些奖励就是圣兽之能任务的奖励。”
林贺一愣，“那这样的话……”
“不要开心得太早。”男声淡然道，随即任凭林贺怎么呼唤都没再回应。
夜深，林贺照旧自己先行入睡，当在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原本没多少困意的自己却很快睡了过去时，他心里忽的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依旧是火，烈焰在地上燃烧着，炙热在空中弥漫着，血肉被穿过的噗嗤声不断传入耳际。
醒过来的林贺发泄般地大喊了一声，望着熟悉的情景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又来了？又是梦！
“大师兄！快逃！”跟上次不同，这次的卫仕扬直接踹门而入。他的身上虽也密布着伤口，但没像上次一样是些致命伤。
见林贺发愣，卫仕扬一把拉过他的手往外走去，“这里火势太猛，我们快到一楼的船尾去。”
“三师弟呢？”被拖下床的林贺想到上次惨遭断臂的卫知烽，心里猛地一揪，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卫仕扬：“三师弟已经在船尾等我们了。”
话音刚落，底层传来一声熟悉的痛呼，卫仕扬脸上升起恐慌跟懊恼，没等他开口解释，林贺已经甩开他的手，往楼下窜去。
“大师兄！别去！”伸出去的手来不及抓住前边人的衣角，卫仕扬扼腕，连忙脚下生风跟了过去。
“炎昀！你给我住手！”林贺跑到舱房，见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已经用脚踩在卫知烽胸前，连忙急声喊道。青年置若罔闻，指尖来回摆弄着火焰，一脸享受地望着卫知烽痛苦的表情。
“大师兄！”卫仕扬见林贺步履趑趄地往青年跑去，连忙身形一闪，一步当前往炎昀袭去，“魔头，放开我三师弟！”
青年不闪不避，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望了一眼，单手随意一扬，筑起一面火墙，毫不费劲地挡住了来者，令他寸步难行。
“原来是师兄弟，见到他受伤，你心疼了？”青年一脸玩味地笑，“本座让你们二人团聚可好？”
说着，脚下用力，踢起卫知烽的身体让他直直穿过火墙，往卫仕扬撞去。
卫仕扬连忙造出风盾，顺势将卫知烽轻柔地包裹住，待力道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才将自家师弟护在身后。
“这一招耍得不错。”青年难得赞赏道。
林贺上前挡在两个师弟面前，冷声道：“炎昀，你——”
“师兄你在说什么？”身后的卫仕扬一脸惊讶地打断他的话，“他可是广霄教的教主，你认识他？！”
林贺一愣，不等他回话，对面的青年冷哼了一声：“本座的名号岂是你们这些无名小辈可以随意喊的？”
卫仕扬攥紧冒出手汗的拳，努力镇定道：“不知是我们学院的哪个弟子眼拙，不小心得罪了炎教主？”
青年莞尔，“你是想拖延时间？”
卫仕扬神色一慌，青年没给他解释的机会，道：“百米之外有人在赶往这里，是你们的人？”
卫仕扬刚想找个借口缓和下气氛，但青年依旧没给他机会。
青年微微一笑，手掌朝上冒出一团烈焰，道：“只可惜他们赶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你们的尸体。”
闻言，怒火再次涌上心头。林贺板着脸，伸手从囊袋里掏出数颗冰丸砸向炎昀，就连对方闪躲的时候也丝毫不停歇，一并将昏睡粉跟定身粉一同撒了过去。
卫仕扬操作起舱内的风，将两种粉一并送往炎昀那边，没想到对方伸手一挥，将粉末烧至殆尽，随即伸出两条火舌分别袭往他们二人。
林贺堪堪躲过，再也不犹豫不决，果断掏出赤色丹药服下。刚咽入腹中，一股热气便从丹田里升起，来势凶猛地直冲发顶。
忍耐住巨疼，脸色微微发青的林贺上前冲去，那速度就连风属性异能的卫仕扬都惊叹不已。
炎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右脸便结结实实地被打了一拳，身体直直飞往侧壁撞飞几个放置瓷器的木箱，引得一片噼里啪啦的杂声响起。
林贺一鼓作气，飞身朝烟尘中跃去，但好景不长，还没跑出多少步，腹中便升起一阵剧痛硬生生逼得他停下脚步。
林贺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额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
“大师兄！”卫仕扬一惊，听见烟尘中传来骚动，连忙在林贺身前造出一个半壁大的风盾，正好挡下飞腾袭来的火舌。
林贺嘴中不断吐出痛苦的呻|吟声，眼泪不断地从眶中流下：为什么这么疼……不过是一场梦，为什么就跟真的服用了断肠晶玉丸一样？
炎昀沉着脸从烟尘中走出来，精致的面孔染上浓浓的杀意。他盯着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开始逐渐失去意识的林贺道：“不过一时松懈竟让你近了本座的身，看来还真是不能小觑你们。”
卫仕扬一脸愤愤不满，“炎教主！我们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为何你无缘无故对我们学院痛下杀手？”
炎昀一脸不屑地瞥了一眼，在他看来，这艘船上所谓的异能者，不管是二级还是三级，都还不如他们大师兄这样一个普通人厉害。
卫仕扬将他眼中的鄙夷望得一清二楚，涨红脸重问了一遍：“请炎教主明示。”
炎昀哼了一声：“反正你们都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说着，伸出手来无比高傲地点了点卫仕扬跟他身后的卫知烽，道，“你们很碍眼。”
凡是碍眼之人，本座都要让他们再也无机会出现在本座面前。?
☆、第三十四章 是梦不是梦（三）
? 天明，林贺醒了。
他望着床顶的帐幔无声地用力攥紧了双拳，极力压抑着自己才能忍住不把它砸在身旁小孩的脸上。
林贺黑沉着脸越过身边人，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舱房，此间没有将视线落在炎昀身上一瞬。
舱房横放着许多木箱跟器具，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毫无打斗过的痕迹。
林贺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道不好。
他这才明白男声那句“不要开心得太早”的含义：梦里那个让自己下意识以为是炎昀的青年，严重影响到了现实生活中自己对炎昀的情绪。
但更严重的问题是，就算梦中的自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的只是一个梦，但醒后还是会来到事发现场确认一遍，确定仅仅是一个梦。
自己真的能够分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吗？林贺在心底质疑自己，一脸疲倦地扶额。如果把梦看得如此真实，那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跟今天早上一样醒来，发现现在自己所以为的真实其实也只是一个梦？
越想越惊，林贺只好唤出系统试图让他为自己分忧解答。
男声：“我说过了，不是普通的梦，是惩罚。”
“什么时候能结束？”
“……”男声沉默不语。
其实惩罚恐怖之处是在梦境结束之后，但你并不知道这一点，等到你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但洞悉一切的我……却什么都不能说。
许久都没听到男声的回应，林贺叹了口气，放弃了打听的打算。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照亮一大片白云，游船上喧哗声逐渐响起。
“大哥，”炎昀打开舱门，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贺身形猛地一晃，厉声问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才对，你怎么会来这里？”
炎昀一脸无辜，“醒后没见到大哥，找遍了其他地方也没找到你的身影，所以就过来这里找找看。”
林贺盯着炎昀，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试图分辨出他话中的真假，直至望见炎昀眼底真切的疑惑，他才恢复了平常淡然的神色，点头道：“知道了。”
“大哥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来这里？”
“你想多了，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随便走走会走到这么一个杂乱肮脏的地方？炎昀心中起疑，又有些愤怒时隔一年多林贺始终对自己有所隐瞒，顿时起床那会没见到他的担忧消散得一干二净。
“大哥，该用餐了。”炎昀压抑着怒火，反反复复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贺淡然点头，本想直接路过他回到一楼，但想起自己被虚拟的梦骇得草木皆兵，如惊弓之鸟，方才对炎昀的态度可称恶劣二字，不由得心生愧疚。
“走吧。”林贺停下脚步，朝他伸出手，脸色缓和了许多。
此刻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是多么得反复无常。
炎昀愣了愣，脸上显现出欣喜的神色，忙不迭地将手递过去，一脸甜蜜地跟他走在一块。
林贺见他如此心中愧疚又深了几分，殊不知炎昀是花了许多力气才忍耐下来不将他伸过来的手烧成灰烬。
平安无事到傍晚，灯火陆续被吹灭，但二楼上林贺与炎昀的那间客房却依旧灯火大亮。
林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望着盘腿坐在软垫上修炼心法的炎昀发呆。
炎昀被他时有时无的注目惹得心烦，带着些许火气道：“大哥，你这样会影响到我的正常修炼，”说着，见林贺脸上展露出少见的无辜表情，不由得放软了语气道，“若是困了你便先上|床歇息。”
听到“上|床”二字，林贺猛地瞪大了眼睛，而后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实在惹人生疑，才恢复平时的淡然，出声应下。
一边暗自打定主意只躺着不睡觉，一边手脚迅速地爬上了床，但没等林贺对炎昀说声“晚安”，翻天的困意已经席卷而来，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的身体，牢牢不放。
眼皮如千斤般沉重，身体仿佛凌空而起，明明前一秒还在并不宽大的床上，但现在晃动四肢却抓不到任何可借力的物品，这种感觉令林贺心生不安。
忽地听见一声闷哼的炎昀皱着眉睁开眼，将目光移至床上，却见林贺平躺着，呼吸绵长而规律。
这么快就睡着了？炎昀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重新闭上眼专心修炼。
林贺在梦境中再度醒来时，颇感无奈。
但与前两次不同，这次的梦境十分寂静，寂静得只能听见身侧的呼吸声……等等。
林贺侧过脸，望向身侧熟睡着的少年，愣住。
少年精致的面孔俊美非凡，白皙如玉，皮肤嫩得像是只要轻轻一掐就可以捏出水来，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他有些不满地微嘟起小嘴，小手摸索着搭在林贺的腿上。
林贺再次愣住。
“大师兄！”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是陌生又熟悉的呼喊声响起，继而是久违的敲门声。
来者依旧是卫知烽。
林贺心头一动，正想下床开门，不料身侧的少年就在此刻辗转醒来，见林贺一脸愕然地望着自己，皱着眉怒道：“没教养的东西，竟胆敢吵醒本座！若再有下次，就算你替他求情，我也要将他贬入佣奴宫。”
林贺脸色微僵，不知该如何回应。
眼前这个少年跟自家小孩长得完全一样，只是更显稚气，想来应当是还未到自己遇到炎昀时的年龄。
听他自称本座，不免让林贺联想到前两次梦境中跋扈凶狠的青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年见他明明打量着自己却又神魂荡飏，便老气横秋地哼了一声，“别以为本座宠了你几天，你就可以恃宠生娇。”
“……”这剧情完全不对啊，林贺心中哀嚎不断，明面上却只是抿了抿唇，道了声是。
少年见到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心情稍霁，娇小的身子从床上爬起，伸出白皙的小手捏了捏林贺的脸颊，道：“这才是我的乖奴，只要你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委屈了你。”
“……”闻言，林贺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什么？乖……奴？？
少年将他吃惊的表情误解成惊喜，心情很好地弯起嘴角，凑过去吻了一下林贺的脸颊，拉起他的手道：“走吧，看看你那没教养的二师弟找你何事。”
林贺愣愣地被拖走，愣愣地被带到大厅，直至卫知烽泪流满面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哭诉着三师弟又是怎么怎么欺负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即使听到声音时早已猜测梦境中的卫知烽会比现实年轻许多，但是……
“大师兄，你要帮我好好教训三师弟！”少年一头扑进林贺怀中，若不是炎昀射去一个眼刀，他差点将鼻涕抹到林贺腰间的衣袍上。
这也太小了吧！
林贺有些头疼，觉得这个梦境乱七八糟的：以小欺大的三师弟，被三师弟欺负的卫知烽，还有把自己当成奴隶的炎昀。
“二师兄，我不是说过大师兄很忙，你不要打扰他吗？”从门外走进一个青年，朝缩在林贺身前的少年厉声喝道，随即一脸恭敬地朝炎昀行礼，“见过教主。”
炎昀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林贺再次吃了一惊，三师弟没变小？
“明明我是师兄，为什么你要欺负我？”卫知烽哭诉道，一脸愤愤不满。
青年有些头疼地道：“我让你习武是为了让你有护身之法，此事有利无弊，见你无心练习，我言行上自当会严厉许多。”
少年版的卫知烽瘪着嘴巴，“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找大师兄？”
青年刚想解释，炎昀哼了一声接过话头：“是我不准的。”
卫知烽对炎昀有些畏惧，嗫嚅道：“为、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人，”炎昀微眯起眼，锋芒毕露，“我不喜欢见你对他投怀送抱，也不喜欢见他对你笑脸相迎。”
林贺：“……”
“！”被吓到的卫知烽连忙从林贺怀中出来，改而一头扎进青年怀中。
青年一脸无奈地牵着他行礼告退。
见惹事的人离去，炎昀的心情又明朗几分，走到林贺面前伸出手，道：“时候差不多了，跟我去用餐吧。”明明是仰望着他，但目光却高傲无比，就连伸手的动作也做得跟施舍一样。
林贺沉默无言地伸出手去，牵住他的手。
炎昀满意地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一边走在前头带路，一边问道：“前天的伤好了没？”
林贺有些茫然，“伤？”
炎昀一脸邪气地笑了，“莫让本座等太久。”
“……”
在此时此刻，林贺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旁白：没有；剧情提示，没有；前情回顾：没有。
人物设定也变了，一切都乱七八糟的，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绕过一座屏风，二人坐到桌旁，炎昀吩咐婢女端上饭菜。
等饭菜到齐后，林贺也不动，直至少年开口道用餐，才端起碗拿起竹箸朝自己喜欢的鱼肉夹去。
这应当是他入梦以来受到过最好的待遇了吧，林贺心里默念。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坐在一旁的炎昀不满地开口了，道：“这鱼下了葱姜，本座不喜。”
林贺：“……”
所以，用餐=喂他？
“本座要辣子鸡。”炎昀吩咐道。
林贺静默地将夹住鱼肉的竹箸收回，放到自己碗中，本想再去夹辣子鸡，眼角却注意到了炎昀黑沉下来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他扮演的角色是仆人，得对主子惟命是从。
但现在已经如此，也只能将错就错，林贺将放在自己碗中的鱼肉上的细碎葱姜细细拨开，而后重新夹起递到炎昀嘴边。
炎昀脸色缓和了许多，张口咬下鱼肉，咽入腹中道：“不要有下次。”
林贺低声顺从地应了一声是。
……
吃一顿饭比上战场还累，用完餐后林贺手已酸得提不起来。
但他没有歇息的时间，吃完饭后炎昀便带着他到了书房，示意他到书桌旁磨墨。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二人都呆在书房里，炎昀练字，林贺看书。
林贺挑中的书是一本杂书，高级异兽的介绍、武器护具的等级、远近闻名的变异人的资料，炼丹之术跟占卜神技。
林贺翻看了几页炼丹之术，发现上边都是一些浅薄的基础知识，便直接跳过去翻看后边的占卜神技。
这一看让他吃惊不已。
观天象知未来，画一卦尽晓乾坤，预知、化解、谋事，每一字每一句都令人吃惊不已，但真正令林贺震惊的是后边那个预言梦境。
预言梦境才算得上真正的占卜之术，入梦离魂，窥凡间镜，通晓未来。
书上记载，古有方叔子献宝助真主夺得皇位，方叔子道神仙入梦赠宝物相助。
但至今神相之人只有方叔子一人，虽门下弟子无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他入梦窥镜的境界。
异世界连异能者跟变异人都有了，有这种玄幻之术也不算惊奇。林贺暗念道，又好笑地想着：指不定哪一天神仙也都有了。
“你傻笑什么？”听见笑声，炎昀放下手中的毛笔，疑惑地问。
林贺轻咳了一声：“没什么。”
炎昀有些不满地皱起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道：“你过来，看看我字写的怎么样。”
林贺依言走上前，见他小小年纪落笔却丰筋多力，力透纸背，自是赞赏了一番。
炎昀颇有些得意，“本座心情好，教你写几个字吧。”
“……”虽不想接受但也知道无法抗拒，林贺只好点头“谢恩”，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而后悔的人不止林贺一个。
炎昀咬着牙，紧蹙着眉，但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不能将自己短小的手臂覆上林贺的手背。
林贺憋着笑，许是此时的少年给他的感觉跟初遇的炎昀太过相似，令他不由得忘记现在的处境，竟转过身直接抱过少年，将他抱到了低低的案桌旁。
“放肆！”炎昀怒声道，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
林贺视若无睹，坐到他的身边拿起毛笔，“不是要教我写字么？”
炎昀见他嘴角露着好看的笑，脸色更红，却不自觉地撤去了怒火，道：“等我恢复了再教你。”
恢复？什么恢复？林贺一脸疑惑，但炎昀没有解释。
炎昀：“你二师弟说你多能多艺，正好借此机会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林贺点点头，抓起毛笔挥毫落纸，少顷，“炎昀”二字跃然纸上。
炎昀涨红脸，“本座没让你写我的名号。”
林贺听他这样说便知道自己的试探有了答案，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沉默地取过另外一张纸写下“梦”字。
见状，炎昀脸色更为通红，心中暗道：难不成他是在暗示些什么？梦寐以求？亦或是说，本座对他而言如同梦一般虚渺难求？
算他有自知之明，本座的宠爱岂是一人所能独占的？不过……
炎昀望着林贺单薄淡红的嘴唇，心底柔软了一小块地方，暗道：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也未尝不可。?
☆、第三十五章 是梦不是梦（四）
? 次日，林贺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他睡眼朦胧地望着床顶，少顷才支坐起身将搭在自己腰间的小手拿开，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唔。”身侧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入睡，林贺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刚想唤醒少年，却猛地愣住。
还有些困意的少年拂开搭在自己发顶上的手，微睁开眼望着林贺，含糊不清地道：“陪本座再睡一会。”
“……”林贺一脸震惊，收回微微颤抖的手搭在自己的腿上，而后用力一掐。
“嘶——”“蠢货！”少年听到他的吃疼声，猛地清醒过来，迅猛地拍开他掐住自己大腿的手，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贺张了张嘴又闭上，心中对自己还遗留在梦境中的震惊久久不散。不过想来也并无可能，毕竟前两次都是因为自己的生命消散了才在现实生活中醒来，而现在自己好吃好喝地活着，没有回去也算有源可寻。
大致明白了缘由，林贺收起惊讶的面孔，镇定道：“昨晚做了一场噩梦，所以……有些魔障了。”
炎昀一脸怒气，听到他的回答也毫不稍褪，“本座说过，你的身子是属于我的，不允许任何人伤到它一分一毫，包括你在内！”
“……”
“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林贺有些语塞，相处了一日，他还是不明白在这个梦境里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宠爱仆人的主子跟对主子惟命是从的仆人？
但是这已经不算宠爱了吧，缩小版的炎昀就跟现代言情里占有欲极强的霸道总裁一样，对他来说，自己就是他的所有物，容不得别人觊觎。
怒瞪了一眼林贺后，炎昀带他去用早膳，吃完后把他带到了练武场。
林贺见炎昀在众多兵器中挑了一条皮鞭，问道：“你会使鞭？”
炎昀骄傲地说：“天下武器没本座不会的。”
……要学会使用一样武器，不要求精通的话，时间长久下来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现在的炎昀约莫才六、七岁，怎么可能都学会？
想到这里，林贺又想起先前他说过的“恢复”二字，心中若有所思。
“你想习使鞭？”炎昀出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拿着皮鞭走过来，“本座幼时练了一年有余，若你想学，我亲自教你。”
林贺心中一惊，听他这话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心中的猜测，脸上不动声色道：“我对练武一事并无兴致。”
“除了炼丹医人，你就没其他想做的？”
“……”林贺垂眸不答，心中暗道：原来这次梦境中对自己的设定也有所改变，自己一个普通人，识辨草药医治伤口勉强还行，但炼丹一技却是不可能习会的。
炎昀见他没有回应也不恼，摆手道：“算了，你到一旁歇息看本座习武吧。”
林贺点头应下，刚坐下没一会，一个身穿灰袍的男仆便端着茶点过来了。
林贺轻声道谢，男仆受宠若惊地行礼，随即傻气地笑了笑，恭敬地端起茶壶添茶，林贺这才发现他身体有所伤残，不能开口言语。
男仆很快添好茶，再次朝林贺行礼告退，却没想到他脚下一崴，整个人往林贺倒去，手中拿着的茶壶也浇了他一身。
林贺将他扶起，温声问道：“你没事吧？”
男仆一脸惊恐，一手胡乱地抹着他身上衣裳的茶渍，顿了顿又发现自己这样的行为冒犯了林贺，便直直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喉中发出含糊不清的语调。
林贺一惊，刚想扶起他，却没想到伴随着一声带着怒气的“放肆”，一股热浪猛地涌至身前。
炎昀甩着皮鞭，准确无比地打中跪在地上的男仆，皮鞭被收回时，带着弧度的鞭尾甩出几点血沫，溅在林贺的衣袍上。
男仆闷喊一声软倒在地，背部一条长长的伤口血肉模糊，烧伤的痛疼让他难以忍耐，很快晕厥了过去。
炎昀再度甩起皮鞭，林贺这次看清了鞭上覆着的火焰，胸口一闷，脱口而出道：“炎昀，住手！”
炎昀手一滞，抬眸望向他的眼神竟无比怨恨，林贺一惊，不等他开口，便听炎昀道：“本座赐予你直呼我名号的权利，并不是让你用来为这些下人求情的！”
说着，下手竟是更为狠绝！若不是林贺伸出手去想要拦下皮鞭，炎昀担心误伤到他，他定不会急急收手。
但饶是如此，林贺的手臂上还是添了一道鞭痕，灼烧的痛疼霎时疼得他额上冒出了冷汗。
“你！”炎昀气急，扔下皮鞭跑过来察看伤势，见鲜血不断地往外涌出，心疼得眼睛都红了，连带着对躺在脚边不省人事的男仆更为气愤，若不是见林贺拉着他显然要护住男仆，他一定会再狠狠踩上几脚好好泄愤！
“跟我回去上药！”炎昀怒道，拉着林贺快步离去。
一阵手忙脚乱后，见伤口不再流血，炎昀才松了一口气，放松过来的他再次想起林贺的举动，怒目瞪着他道：“本座对你说的话，你都没放在心上吗？！”
林贺叹了口气：“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害他丢了性命，我这辈子都心里难安。”
但令他更没想到的是，炎昀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要取人性命……
炎昀闻言更怒，“就算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本座也有处置下人的权利！”
林贺皱眉望着他，“我不喜欢你滥杀无辜。”
“你！”炎昀拍案而起，咬牙道，“本座以为，你说你愿意跟随我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林贺沉默不语。
炎昀冷哼了一声：“本座是广霄教的教主，我教一直被你们称为魔教，魔教杀人成狂凶狠暴戾，这你还不知道么？”
林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炎昀唤来两个婢女伺候好他，转身离去。
说是伺候，但形同监视。
“炎昀去哪了？”林贺问其中一名黄衣婢女。
婢女低眉顺眼道：“属下不敢擅自言谈教主去向。”
“我二师弟在何处？”
“回林公子的话，卫二公子与卫三公子正在练武场习武。”
“我去见他们。”说着，林贺便要动身，却被两名婢女齐齐拦住。
黄衣婢女：“林公子，教主吩咐了，您伤势过重，不可随意乱动，望林公子莫为难我们姐妹。”
第13节
恋耽美
第13节
丹药“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林贺几乎站不稳脚，只好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了一下青年的鼻息。
……
至喉中涌起铁锈味，林贺闭了闭眼，将手上移，合上青年未闭的眼睑。
二师弟命已绝，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就只是为了通报一声让自己快快逃命。
原本寂静的世界忽的喧闹起来，痛呼声、惨叫声、木柴断裂开来的声音，还有卫知烽怒吼唤着炎昀的声音，声声入耳。
“炎昀！你伤我二师兄，又杀我学院弟子，今日我必取你项上人头，拿命来！”
闻言，林贺猛地回过神来，站起身子往楼下跑去，几步并作一步，连窜带跳来到了一楼。
一楼俨然刚发生过战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且尸首皆穿学院弟子统一的穿着。
站在火海中的两个挺拔的身影无比熟悉，口中的“三师弟”还没喊出口，一只断臂已朝自己直直飞来，飞溅出来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断臂几乎是擦着耳鬓飞过，同时响起的是卫知烽的痛呼声。
林贺身形一晃，差点软坐在地。
炎昀脸上绽放着笑容，脚下踏着火焰，鲜血沿着他戴着银色护臂的手缓慢而不绝地滴在地上——林贺知道，那些都是学院弟子们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熏得他几欲作呕。
卫知烽倒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臂的断缺口，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林贺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就连身体也好像不是他的一样，动弹不得。
炎昀甩了甩手臂上的鲜血，一边往卫知烽走去一边道：“本座的火焰，味道如何？”
“你狼心狗肺，定不得好死！”可怜卫知烽出生书香门第，骂人的话反反复复也就那么几句。
炎昀挑了挑眉，单脚踩在他的胸口上，食指指尖燃起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凑到卫知烽的眼前道：“看你苟延残喘挺辛苦，心中又惦记着死去的师兄弟，不如本座大发慈悲，送你跟他们团聚吧。”
“炎昀！住手！”闻言，林贺的喉咙仿佛被火龙烧过，灼伤之疼直传心底，瞪大双眼歇斯底里地吼着，但尽管如此，也没能制止住青年的举动。
他指尖上那团火焰瞬息之间便穿透了被踩在脚底下的人的眉宇，卫知烽连痛呼都没能喊一声，便没了气息。
……
林贺倒到地上，喉中忽的涌出一口鲜血，三师弟也死在炎昀手中这个事实让他浑身发抖。
漫天的愤怒覆盖住哀伤，脑海中只剩下“报仇”二字。
“你是炎昀吗？”这是噩梦吧……林贺红着眼，面色阴沉地望着仰头狂傲大笑的炎昀，整颗心仿佛沉入了冰窖般的寒冷。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炎昀吗？”地面上忽的显现出来一个又一个泪渍，眼前的青年终于察觉到现场还有其他活口，转过头来望着林贺，露出一个邪魅的笑。
他道：“谁准你喊本座的名号了？”
铺天盖地的烈焰一同袭来，漫天的炙热裹住林贺，林贺张了张嘴巴，却再也没能说出话来。
我的弟弟是一个善良、知礼数的孩子。
他没这么狂傲，没这么目中无人，没这么凶残暴戾。
我弟弟不过九岁，怎么可能会是这个看起来已年过二十的青年？
那你为什么管他叫做炎昀？心底有个声音这样问自己，林贺没有回答。
……如果这是梦，快点让我醒来吧。?
☆、第三十三章 是梦不是梦（二）
? 天明，林贺睁开眼，望着床顶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没有浓烟的刺鼻味，没有血腥味，没有呼救声，也没有木柴燃烧断裂的声音。
世界仿佛陷入了沉静，只能听到从身旁传来的规律而绵长的呼吸声。
躺在身边的小孩熟睡着，一脸无害，精致的面孔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林贺从床上坐起，木讷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沉默无言。
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个暴戾的青年的一言一行都深深印刻在了脑海里。梦境的尽头，那个毫不犹豫操纵着烈焰包裹住自己，将他致于死地的青年，面孔渐渐跟小孩重叠了起来。
想到这里，林贺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起来小孩，有些不确定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他的脸颊，但他的手最终却覆在了小孩的咽喉上，恍惚间仿佛有谁在耳边对他说“报仇”二字，低沉的嗓音像是来自魔鬼的引诱，直到他猛地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才猛地收回手。
而这时的林贺已经满头大汗。
炎昀依旧沉睡着，完全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林贺见他没有反应，才稍稍放下心来，干坐了一小会待心情稍稍平复，继而小心翼翼地越过炎昀下了床，踏着有些微凉的木板走到窗边，伸手打开了窗。
一阵清冷的风吹来，触及脸上的热汗，令林贺不由得颤抖了两下身体。
等到他适应温度的时候，嘴唇已经被冻得有些黑紫，手脚冰冷，但林贺却满意地吁出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又嘲讽的笑。
不过是一场噩梦，忘了就是。
炎昀醒来时，见到便是这番情景。穿着素色寝衣的青年光着脚站在窗口，任凭清晨干净微凉的风吹满他的衣袖，吹散他的鬓发，将几根发丝落在有些发黑的唇边。
青年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他微眯着双眸，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样。
“大哥？”炎昀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声。这么一副模样站在窗边的林贺，仿佛随时都可能从窗口飘出去，飞上高天，窜入云端不见踪影。
而这种不能控制对方的感觉令他感到不适，才出言打破此番情景。
林贺听到他的低唤，身体一颤，转过头来有些不确定地望着炎昀，“醒了？”
炎昀点点头，“大哥，你怎么站在窗边？”
林贺朝他走过去，“睡醒了想吹吹风。”
炎昀不自觉地被他裸|露在外边有些白皙的双足吸引了目光，问道：“大哥，你怎么不穿鞋子？”说着，抬起头接着问，“不冷吗？”
目光落在林贺的唇上，炎昀的目光暗沉了几分。
林贺毫无察觉，事实上他并不敢与炎昀对视，此时听到他关切的问话也是随口敷衍，道：“不冷。”
炎昀拉过他的手，触及冰冷还不到一瞬却被对方抽了回去，顿时怒火与疑惑并上心头。
林贺眼神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道：“我手冷，别冻到你。”
“我不怕冷。”炎昀赌气道，重新拉过他的手，呵了一口热气而后用自己的两只手亲密地揉搓起来。
林贺身体微僵，总止不住地担心少年的手心会忽地冒出火来，就跟梦境中那个狂傲的青年随手挥出火焰来一样。
炎昀搓了好一会，见林贺的手终于开始通红起来，才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但邀功的话还没说出口，抬头却见青年身体微僵，表情极不自然，顿时原本消散的怒火重新涌上心头。
“大哥，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压抑着怒气，炎昀摆出关切的面孔。
林贺收回手去，点了点头。
炎昀委屈地瘪了瘪嘴巴，把手伸到他的面前，道：“大哥，我搓得手都红了。”如今他才九岁，自然得好好利用一番这副年龄尚小的身体。
果然，林贺在见到他红得就像是被火烫过一样的双手时，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用宽厚的大手一把握住小孩的小手，温声道：“我不怕冷，以后你别这样伺候我。”
炎昀抓住机会表现自己，乖巧道：“大哥对我好，我伺候大哥也是应该的。”
闻言，林贺一脸欣慰地抱住炎昀，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若有若无地松了一口气。
午膳，林贺特意找来卫仕扬跟卫知烽一起用餐，见他们神色无异，才放下悬在心中的石头。
果然是一场梦。
“这并不是单纯的梦。”就在他放下心的时候，耳际忽的响起系统的话语。
林贺一惊，“你该不会告诉我，那是预言梦吧？”
“不是，这梦是你任务失败对你的惩罚。”男声解释道。
林贺松了口气，“不是预言梦就好。”
“……”男声沉默，如果你以为惩罚仅此而已的话，那真是太天真了。
林贺问起惩罚的详细内容，但男声守瓶缄口，一字不提。
林贺便换了个话题，问起小莞：“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能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男声淡然道。
林贺琢磨了一番，才明白男声的言下之意：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等小莞的惩罚结束。
“等惩罚结束了，会赠与你一些奖励。”男声道，“那些奖励就是圣兽之能任务的奖励。”
林贺一愣，“那这样的话……”
“不要开心得太早。”男声淡然道，随即任凭林贺怎么呼唤都没再回应。
夜深，林贺照旧自己先行入睡，当在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原本没多少困意的自己却很快睡了过去时，他心里忽的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依旧是火，烈焰在地上燃烧着，炙热在空中弥漫着，血肉被穿过的噗嗤声不断传入耳际。
醒过来的林贺发泄般地大喊了一声，望着熟悉的情景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又来了？又是梦！
“大师兄！快逃！”跟上次不同，这次的卫仕扬直接踹门而入。他的身上虽也密布着伤口，但没像上次一样是些致命伤。
见林贺发愣，卫仕扬一把拉过他的手往外走去，“这里火势太猛，我们快到一楼的船尾去。”
“三师弟呢？”被拖下床的林贺想到上次惨遭断臂的卫知烽，心里猛地一揪，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卫仕扬：“三师弟已经在船尾等我们了。”
话音刚落，底层传来一声熟悉的痛呼，卫仕扬脸上升起恐慌跟懊恼，没等他开口解释，林贺已经甩开他的手，往楼下窜去。
“大师兄！别去！”伸出去的手来不及抓住前边人的衣角，卫仕扬扼腕，连忙脚下生风跟了过去。
“炎昀！你给我住手！”林贺跑到舱房，见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已经用脚踩在卫知烽胸前，连忙急声喊道。青年置若罔闻，指尖来回摆弄着火焰，一脸享受地望着卫知烽痛苦的表情。
“大师兄！”卫仕扬见林贺步履趑趄地往青年跑去，连忙身形一闪，一步当前往炎昀袭去，“魔头，放开我三师弟！”
青年不闪不避，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望了一眼，单手随意一扬，筑起一面火墙，毫不费劲地挡住了来者，令他寸步难行。
“原来是师兄弟，见到他受伤，你心疼了？”青年一脸玩味地笑，“本座让你们二人团聚可好？”
说着，脚下用力，踢起卫知烽的身体让他直直穿过火墙，往卫仕扬撞去。
卫仕扬连忙造出风盾，顺势将卫知烽轻柔地包裹住，待力道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才将自家师弟护在身后。
“这一招耍得不错。”青年难得赞赏道。
林贺上前挡在两个师弟面前，冷声道：“炎昀，你——”
“师兄你在说什么？”身后的卫仕扬一脸惊讶地打断他的话，“他可是广霄教的教主，你认识他？！”
林贺一愣，不等他回话，对面的青年冷哼了一声：“本座的名号岂是你们这些无名小辈可以随意喊的？”
卫仕扬攥紧冒出手汗的拳，努力镇定道：“不知是我们学院的哪个弟子眼拙，不小心得罪了炎教主？”
青年莞尔，“你是想拖延时间？”
卫仕扬神色一慌，青年没给他解释的机会，道：“百米之外有人在赶往这里，是你们的人？”
卫仕扬刚想找个借口缓和下气氛，但青年依旧没给他机会。
青年微微一笑，手掌朝上冒出一团烈焰，道：“只可惜他们赶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你们的尸体。”
闻言，怒火再次涌上心头。林贺板着脸，伸手从囊袋里掏出数颗冰丸砸向炎昀，就连对方闪躲的时候也丝毫不停歇，一并将昏睡粉跟定身粉一同撒了过去。
卫仕扬操作起舱内的风，将两种粉一并送往炎昀那边，没想到对方伸手一挥，将粉末烧至殆尽，随即伸出两条火舌分别袭往他们二人。
林贺堪堪躲过，再也不犹豫不决，果断掏出赤色丹药服下。刚咽入腹中，一股热气便从丹田里升起，来势凶猛地直冲发顶。
忍耐住巨疼，脸色微微发青的林贺上前冲去，那速度就连风属性异能的卫仕扬都惊叹不已。
炎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右脸便结结实实地被打了一拳，身体直直飞往侧壁撞飞几个放置瓷器的木箱，引得一片噼里啪啦的杂声响起。
林贺一鼓作气，飞身朝烟尘中跃去，但好景不长，还没跑出多少步，腹中便升起一阵剧痛硬生生逼得他停下脚步。
林贺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额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
“大师兄！”卫仕扬一惊，听见烟尘中传来骚动，连忙在林贺身前造出一个半壁大的风盾，正好挡下飞腾袭来的火舌。
林贺嘴中不断吐出痛苦的呻|吟声，眼泪不断地从眶中流下：为什么这么疼……不过是一场梦，为什么就跟真的服用了断肠晶玉丸一样？
炎昀沉着脸从烟尘中走出来，精致的面孔染上浓浓的杀意。他盯着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开始逐渐失去意识的林贺道：“不过一时松懈竟让你近了本座的身，看来还真是不能小觑你们。”
卫仕扬一脸愤愤不满，“炎教主！我们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为何你无缘无故对我们学院痛下杀手？”
炎昀一脸不屑地瞥了一眼，在他看来，这艘船上所谓的异能者，不管是二级还是三级，都还不如他们大师兄这样一个普通人厉害。
卫仕扬将他眼中的鄙夷望得一清二楚，涨红脸重问了一遍：“请炎教主明示。”
炎昀哼了一声：“反正你们都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说着，伸出手来无比高傲地点了点卫仕扬跟他身后的卫知烽，道，“你们很碍眼。”
凡是碍眼之人，本座都要让他们再也无机会出现在本座面前。?
☆、第三十四章 是梦不是梦（三）
? 天明，林贺醒了。
他望着床顶的帐幔无声地用力攥紧了双拳，极力压抑着自己才能忍住不把它砸在身旁小孩的脸上。
林贺黑沉着脸越过身边人，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舱房，此间没有将视线落在炎昀身上一瞬。
舱房横放着许多木箱跟器具，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毫无打斗过的痕迹。
林贺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道不好。
他这才明白男声那句“不要开心得太早”的含义：梦里那个让自己下意识以为是炎昀的青年，严重影响到了现实生活中自己对炎昀的情绪。
但更严重的问题是，就算梦中的自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的只是一个梦，但醒后还是会来到事发现场确认一遍，确定仅仅是一个梦。
自己真的能够分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吗？林贺在心底质疑自己，一脸疲倦地扶额。如果把梦看得如此真实，那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跟今天早上一样醒来，发现现在自己所以为的真实其实也只是一个梦？
越想越惊，林贺只好唤出系统试图让他为自己分忧解答。
男声：“我说过了，不是普通的梦，是惩罚。”
“什么时候能结束？”
“……”男声沉默不语。
其实惩罚恐怖之处是在梦境结束之后，但你并不知道这一点，等到你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但洞悉一切的我……却什么都不能说。
许久都没听到男声的回应，林贺叹了口气，放弃了打听的打算。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照亮一大片白云，游船上喧哗声逐渐响起。
“大哥，”炎昀打开舱门，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贺身形猛地一晃，厉声问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才对，你怎么会来这里？”
炎昀一脸无辜，“醒后没见到大哥，找遍了其他地方也没找到你的身影，所以就过来这里找找看。”
林贺盯着炎昀，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试图分辨出他话中的真假，直至望见炎昀眼底真切的疑惑，他才恢复了平常淡然的神色，点头道：“知道了。”
“大哥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来这里？”
“你想多了，我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随便走走会走到这么一个杂乱肮脏的地方？炎昀心中起疑，又有些愤怒时隔一年多林贺始终对自己有所隐瞒，顿时起床那会没见到他的担忧消散得一干二净。
“大哥，该用餐了。”炎昀压抑着怒火，反反复复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贺淡然点头，本想直接路过他回到一楼，但想起自己被虚拟的梦骇得草木皆兵，如惊弓之鸟，方才对炎昀的态度可称恶劣二字，不由得心生愧疚。
“走吧。”林贺停下脚步，朝他伸出手，脸色缓和了许多。
此刻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是多么得反复无常。
炎昀愣了愣，脸上显现出欣喜的神色，忙不迭地将手递过去，一脸甜蜜地跟他走在一块。
林贺见他如此心中愧疚又深了几分，殊不知炎昀是花了许多力气才忍耐下来不将他伸过来的手烧成灰烬。
平安无事到傍晚，灯火陆续被吹灭，但二楼上林贺与炎昀的那间客房却依旧灯火大亮。
林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望着盘腿坐在软垫上修炼心法的炎昀发呆。
炎昀被他时有时无的注目惹得心烦，带着些许火气道：“大哥，你这样会影响到我的正常修炼，”说着，见林贺脸上展露出少见的无辜表情，不由得放软了语气道，“若是困了你便先上|床歇息。”
听到“上|床”二字，林贺猛地瞪大了眼睛，而后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实在惹人生疑，才恢复平时的淡然，出声应下。
一边暗自打定主意只躺着不睡觉，一边手脚迅速地爬上了床，但没等林贺对炎昀说声“晚安”，翻天的困意已经席卷而来，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的身体，牢牢不放。
眼皮如千斤般沉重，身体仿佛凌空而起，明明前一秒还在并不宽大的床上，但现在晃动四肢却抓不到任何可借力的物品，这种感觉令林贺心生不安。
忽地听见一声闷哼的炎昀皱着眉睁开眼，将目光移至床上，却见林贺平躺着，呼吸绵长而规律。
这么快就睡着了？炎昀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重新闭上眼专心修炼。
林贺在梦境中再度醒来时，颇感无奈。
但与前两次不同，这次的梦境十分寂静，寂静得只能听见身侧的呼吸声……等等。
林贺侧过脸，望向身侧熟睡着的少年，愣住。
少年精致的面孔俊美非凡，白皙如玉，皮肤嫩得像是只要轻轻一掐就可以捏出水来，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他有些不满地微嘟起小嘴，小手摸索着搭在林贺的腿上。
林贺再次愣住。
“大师兄！”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是陌生又熟悉的呼喊声响起，继而是久违的敲门声。
来者依旧是卫知烽。
林贺心头一动，正想下床开门，不料身侧的少年就在此刻辗转醒来，见林贺一脸愕然地望着自己，皱着眉怒道：“没教养的东西，竟胆敢吵醒本座！若再有下次，就算你替他求情，我也要将他贬入佣奴宫。”
林贺脸色微僵，不知该如何回应。
眼前这个少年跟自家小孩长得完全一样，只是更显稚气，想来应当是还未到自己遇到炎昀时的年龄。
听他自称本座，不免让林贺联想到前两次梦境中跋扈凶狠的青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少年见他明明打量着自己却又神魂荡飏，便老气横秋地哼了一声，“别以为本座宠了你几天，你就可以恃宠生娇。”
“……”这剧情完全不对啊，林贺心中哀嚎不断，明面上却只是抿了抿唇，道了声是。
少年见到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心情稍霁，娇小的身子从床上爬起，伸出白皙的小手捏了捏林贺的脸颊，道：“这才是我的乖奴，只要你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委屈了你。”
“……”闻言，林贺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什么？乖……奴？？
少年将他吃惊的表情误解成惊喜，心情很好地弯起嘴角，凑过去吻了一下林贺的脸颊，拉起他的手道：“走吧，看看你那没教养的二师弟找你何事。”
林贺愣愣地被拖走，愣愣地被带到大厅，直至卫知烽泪流满面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哭诉着三师弟又是怎么怎么欺负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即使听到声音时早已猜测梦境中的卫知烽会比现实年轻许多，但是……
“大师兄，你要帮我好好教训三师弟！”少年一头扑进林贺怀中，若不是炎昀射去一个眼刀，他差点将鼻涕抹到林贺腰间的衣袍上。
这也太小了吧！
林贺有些头疼，觉得这个梦境乱七八糟的：以小欺大的三师弟，被三师弟欺负的卫知烽，还有把自己当成奴隶的炎昀。
“二师兄，我不是说过大师兄很忙，你不要打扰他吗？”从门外走进一个青年，朝缩在林贺身前的少年厉声喝道，随即一脸恭敬地朝炎昀行礼，“见过教主。”
炎昀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林贺再次吃了一惊，三师弟没变小？
“明明我是师兄，为什么你要欺负我？”卫知烽哭诉道，一脸愤愤不满。
青年有些头疼地道：“我让你习武是为了让你有护身之法，此事有利无弊，见你无心练习，我言行上自当会严厉许多。”
少年版的卫知烽瘪着嘴巴，“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找大师兄？”
青年刚想解释，炎昀哼了一声接过话头：“是我不准的。”
卫知烽对炎昀有些畏惧，嗫嚅道：“为、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人，”炎昀微眯起眼，锋芒毕露，“我不喜欢见你对他投怀送抱，也不喜欢见他对你笑脸相迎。”
林贺：“……”
“！”被吓到的卫知烽连忙从林贺怀中出来，改而一头扎进青年怀中。
青年一脸无奈地牵着他行礼告退。
见惹事的人离去，炎昀的心情又明朗几分，走到林贺面前伸出手，道：“时候差不多了，跟我去用餐吧。”明明是仰望着他，但目光却高傲无比，就连伸手的动作也做得跟施舍一样。
林贺沉默无言地伸出手去，牵住他的手。
炎昀满意地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一边走在前头带路，一边问道：“前天的伤好了没？”
林贺有些茫然，“伤？”
炎昀一脸邪气地笑了，“莫让本座等太久。”
“……”
在此时此刻，林贺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旁白：没有；剧情提示，没有；前情回顾：没有。
人物设定也变了，一切都乱七八糟的，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绕过一座屏风，二人坐到桌旁，炎昀吩咐婢女端上饭菜。
等饭菜到齐后，林贺也不动，直至少年开口道用餐，才端起碗拿起竹箸朝自己喜欢的鱼肉夹去。
这应当是他入梦以来受到过最好的待遇了吧，林贺心里默念。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坐在一旁的炎昀不满地开口了，道：“这鱼下了葱姜，本座不喜。”
林贺：“……”
所以，用餐=喂他？
“本座要辣子鸡。”炎昀吩咐道。
林贺静默地将夹住鱼肉的竹箸收回，放到自己碗中，本想再去夹辣子鸡，眼角却注意到了炎昀黑沉下来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他扮演的角色是仆人，得对主子惟命是从。
但现在已经如此，也只能将错就错，林贺将放在自己碗中的鱼肉上的细碎葱姜细细拨开，而后重新夹起递到炎昀嘴边。
炎昀脸色缓和了许多，张口咬下鱼肉，咽入腹中道：“不要有下次。”
林贺低声顺从地应了一声是。
……
吃一顿饭比上战场还累，用完餐后林贺手已酸得提不起来。
但他没有歇息的时间，吃完饭后炎昀便带着他到了书房，示意他到书桌旁磨墨。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二人都呆在书房里，炎昀练字，林贺看书。
林贺挑中的书是一本杂书，高级异兽的介绍、武器护具的等级、远近闻名的变异人的资料，炼丹之术跟占卜神技。
林贺翻看了几页炼丹之术，发现上边都是一些浅薄的基础知识，便直接跳过去翻看后边的占卜神技。
这一看让他吃惊不已。
观天象知未来，画一卦尽晓乾坤，预知、化解、谋事，每一字每一句都令人吃惊不已，但真正令林贺震惊的是后边那个预言梦境。
预言梦境才算得上真正的占卜之术，入梦离魂，窥凡间镜，通晓未来。
书上记载，古有方叔子献宝助真主夺得皇位，方叔子道神仙入梦赠宝物相助。
但至今神相之人只有方叔子一人，虽门下弟子无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他入梦窥镜的境界。
异世界连异能者跟变异人都有了，有这种玄幻之术也不算惊奇。林贺暗念道，又好笑地想着：指不定哪一天神仙也都有了。
“你傻笑什么？”听见笑声，炎昀放下手中的毛笔，疑惑地问。
林贺轻咳了一声：“没什么。”
炎昀有些不满地皱起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道：“你过来，看看我字写的怎么样。”
林贺依言走上前，见他小小年纪落笔却丰筋多力，力透纸背，自是赞赏了一番。
炎昀颇有些得意，“本座心情好，教你写几个字吧。”
“……”虽不想接受但也知道无法抗拒，林贺只好点头“谢恩”，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而后悔的人不止林贺一个。
炎昀咬着牙，紧蹙着眉，但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不能将自己短小的手臂覆上林贺的手背。
林贺憋着笑，许是此时的少年给他的感觉跟初遇的炎昀太过相似，令他不由得忘记现在的处境，竟转过身直接抱过少年，将他抱到了低低的案桌旁。
“放肆！”炎昀怒声道，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
林贺视若无睹，坐到他的身边拿起毛笔，“不是要教我写字么？”
炎昀见他嘴角露着好看的笑，脸色更红，却不自觉地撤去了怒火，道：“等我恢复了再教你。”
恢复？什么恢复？林贺一脸疑惑，但炎昀没有解释。
炎昀：“你二师弟说你多能多艺，正好借此机会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林贺点点头，抓起毛笔挥毫落纸，少顷，“炎昀”二字跃然纸上。
炎昀涨红脸，“本座没让你写我的名号。”
林贺听他这样说便知道自己的试探有了答案，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沉默地取过另外一张纸写下“梦”字。
见状，炎昀脸色更为通红，心中暗道：难不成他是在暗示些什么？梦寐以求？亦或是说，本座对他而言如同梦一般虚渺难求？
算他有自知之明，本座的宠爱岂是一人所能独占的？不过……
炎昀望着林贺单薄淡红的嘴唇，心底柔软了一小块地方，暗道：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也未尝不可。?
☆、第三十五章 是梦不是梦（四）
? 次日，林贺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他睡眼朦胧地望着床顶，少顷才支坐起身将搭在自己腰间的小手拿开，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唔。”身侧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入睡，林贺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刚想唤醒少年，却猛地愣住。
还有些困意的少年拂开搭在自己发顶上的手，微睁开眼望着林贺，含糊不清地道：“陪本座再睡一会。”
“……”林贺一脸震惊，收回微微颤抖的手搭在自己的腿上，而后用力一掐。
“嘶——”“蠢货！”少年听到他的吃疼声，猛地清醒过来，迅猛地拍开他掐住自己大腿的手，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贺张了张嘴又闭上，心中对自己还遗留在梦境中的震惊久久不散。不过想来也并无可能，毕竟前两次都是因为自己的生命消散了才在现实生活中醒来，而现在自己好吃好喝地活着，没有回去也算有源可寻。
大致明白了缘由，林贺收起惊讶的面孔，镇定道：“昨晚做了一场噩梦，所以……有些魔障了。”
炎昀一脸怒气，听到他的回答也毫不稍褪，“本座说过，你的身子是属于我的，不允许任何人伤到它一分一毫，包括你在内！”
“……”
“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林贺有些语塞，相处了一日，他还是不明白在这个梦境里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宠爱仆人的主子跟对主子惟命是从的仆人？
但是这已经不算宠爱了吧，缩小版的炎昀就跟现代言情里占有欲极强的霸道总裁一样，对他来说，自己就是他的所有物，容不得别人觊觎。
怒瞪了一眼林贺后，炎昀带他去用早膳，吃完后把他带到了练武场。
林贺见炎昀在众多兵器中挑了一条皮鞭，问道：“你会使鞭？”
炎昀骄傲地说：“天下武器没本座不会的。”
……要学会使用一样武器，不要求精通的话，时间长久下来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现在的炎昀约莫才六、七岁，怎么可能都学会？
想到这里，林贺又想起先前他说过的“恢复”二字，心中若有所思。
“你想习使鞭？”炎昀出声打断他的思绪，他拿着皮鞭走过来，“本座幼时练了一年有余，若你想学，我亲自教你。”
林贺心中一惊，听他这话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心中的猜测，脸上不动声色道：“我对练武一事并无兴致。”
“除了炼丹医人，你就没其他想做的？”
“……”林贺垂眸不答，心中暗道：原来这次梦境中对自己的设定也有所改变，自己一个普通人，识辨草药医治伤口勉强还行，但炼丹一技却是不可能习会的。
炎昀见他没有回应也不恼，摆手道：“算了，你到一旁歇息看本座习武吧。”
林贺点头应下，刚坐下没一会，一个身穿灰袍的男仆便端着茶点过来了。
林贺轻声道谢，男仆受宠若惊地行礼，随即傻气地笑了笑，恭敬地端起茶壶添茶，林贺这才发现他身体有所伤残，不能开口言语。
男仆很快添好茶，再次朝林贺行礼告退，却没想到他脚下一崴，整个人往林贺倒去，手中拿着的茶壶也浇了他一身。
林贺将他扶起，温声问道：“你没事吧？”
男仆一脸惊恐，一手胡乱地抹着他身上衣裳的茶渍，顿了顿又发现自己这样的行为冒犯了林贺，便直直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喉中发出含糊不清的语调。
林贺一惊，刚想扶起他，却没想到伴随着一声带着怒气的“放肆”，一股热浪猛地涌至身前。
炎昀甩着皮鞭，准确无比地打中跪在地上的男仆，皮鞭被收回时，带着弧度的鞭尾甩出几点血沫，溅在林贺的衣袍上。
男仆闷喊一声软倒在地，背部一条长长的伤口血肉模糊，烧伤的痛疼让他难以忍耐，很快晕厥了过去。
炎昀再度甩起皮鞭，林贺这次看清了鞭上覆着的火焰，胸口一闷，脱口而出道：“炎昀，住手！”
炎昀手一滞，抬眸望向他的眼神竟无比怨恨，林贺一惊，不等他开口，便听炎昀道：“本座赐予你直呼我名号的权利，并不是让你用来为这些下人求情的！”
说着，下手竟是更为狠绝！若不是林贺伸出手去想要拦下皮鞭，炎昀担心误伤到他，他定不会急急收手。
但饶是如此，林贺的手臂上还是添了一道鞭痕，灼烧的痛疼霎时疼得他额上冒出了冷汗。
“你！”炎昀气急，扔下皮鞭跑过来察看伤势，见鲜血不断地往外涌出，心疼得眼睛都红了，连带着对躺在脚边不省人事的男仆更为气愤，若不是见林贺拉着他显然要护住男仆，他一定会再狠狠踩上几脚好好泄愤！
“跟我回去上药！”炎昀怒道，拉着林贺快步离去。
一阵手忙脚乱后，见伤口不再流血，炎昀才松了一口气，放松过来的他再次想起林贺的举动，怒目瞪着他道：“本座对你说的话，你都没放在心上吗？！”
林贺叹了口气：“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害他丢了性命，我这辈子都心里难安。”
但令他更没想到的是，炎昀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要取人性命……
炎昀闻言更怒，“就算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本座也有处置下人的权利！”
林贺皱眉望着他，“我不喜欢你滥杀无辜。”
“你！”炎昀拍案而起，咬牙道，“本座以为，你说你愿意跟随我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林贺沉默不语。
炎昀冷哼了一声：“本座是广霄教的教主，我教一直被你们称为魔教，魔教杀人成狂凶狠暴戾，这你还不知道么？”
林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炎昀唤来两个婢女伺候好他，转身离去。
说是伺候，但形同监视。
“炎昀去哪了？”林贺问其中一名黄衣婢女。
婢女低眉顺眼道：“属下不敢擅自言谈教主去向。”
“我二师弟在何处？”
“回林公子的话，卫二公子与卫三公子正在练武场习武。”
“我去见他们。”说着，林贺便要动身，却被两名婢女齐齐拦住。
黄衣婢女：“林公子，教主吩咐了，您伤势过重，不可随意乱动，望林公子莫为难我们姐妹。”
第1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