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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无漪何澜生 作者:尘烟一殁

    第6节

    一行人慢慢的逛了约么一个时辰,眼看已过申时不少人也倦了,汝南公主大手一挥说府上准备了接风宴,一脸倦意的长乐公主顿时来了精神,一个劲吵着不会皇宫。众人也不推迟,一齐应和。

    何无漪却推辞了,差点把何澜生抵押在汝南公主身边才得以缓上一个时辰过去。两人在岔道口分开,何无漪打马飞快的往另外一条路去。

    “无漪在长安安置了宅子,以前没提过。”何澜生闷闷的说,来了趟长安,她俨然成了最不了解无漪的人。

    “念心一月前在这置办的,想给澜儿一个惊喜来着,提前暴露了澜儿还不开心。”何无漪拧着眉头说。比何澜生还不快的模样令她心里一动:“我自然喜欢。”

    “澜儿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何无漪一句就戳破她的话,老实教何澜生尴尬。“…我是喜欢的,念心也多年不见了。”

    “是啊,很多年不见了。澜儿就没有想过娘么?”

    “啊…”

    “娘在身边就不想了么?”何无漪幽幽怨怨的口气实在不免让何澜生想偏,偏生她不能去想,可脸蛋也无法遏制的红了起来,好在天色渐暗看不清楚什么。“想啊…当然会想。”

    “哈哈,这才乖。”何无漪高兴的抱着她催促着小云快些走。小云跑的飞快,初冬的寒风一过何澜生的脸颊就冷了下来,面上被刮得生疼。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来。

    小云停在街里巷尾的一栋小宅前,何澜生有些奇怪何无漪从哪里知道的住址,很多事只要她不问何无漪就不会告诉她,比如她常用信鸽传信,写给谁或是谁写来的,何无漪从来不主动和她谈及半分。

    何无漪上前敲了敲门,门里一张熟悉的脸就探了出来:“谷主,啊…这是少谷主?都这么大了,真是好。”说话的是许久不见的念心,看着和以前成熟很多,发式改换了妇人髻,已是嫁做人妇了。她见着何澜生激动的又摸又抱,一副许久未见孩子的慈母样。

    “念心,进去再说。”

    “哎,谷主。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啊,我的少谷主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你看她这么小的孩子见了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何澜生满头黑线,同时默默为无漪拘了一把辛酸泪,果然她在念心眼里就是一不靠谱的谷主。

    “念心。”何无漪唤了一句,念心立马住口,跟在旁边不停的朝着何澜生做鬼脸,倒是把她逗笑了。

    “澜儿你笑什么,嗯?”何无漪抱她起来,捏着她的脸蛋挑眉瞪眼,专门挡住了念心的视线。

    何澜生笑着摇头:“没有。无漪想做什么,还要赶去汝南公主府呢。”

    “许久没见了想早些过来看看,夏雨呢?”

    “还没回来,可能在路上耽搁了。”

    “哦,让她早些过来,药谷的近些日子还好?”何无漪这才有些药谷谷主的味道了,抱着何澜生往屋子里走,念心跟着也收了之前的小性子,回答道:“一切安好。”

    “夜里晚了禁宵我和澜儿就不回来了,这边你好好照应。”何无漪揉了揉何澜生的脑袋,四处看了看满意的点头,便打算离开。

    念心在旁看着她,许久后才吐出一句话:“谷主,明天会住过来吧。”

    何无漪转身回头,见念心眼里诸多不舍有些难过,也是应了她:“会的,明天一早就带着澜儿过来,这几年药谷都托付给你和夏雨,我…”

    “这是应该的,老谷主吩咐了要好好照顾谷主,念心不能跟在谷主身旁已经是有愧于老谷主所托。”

    何无漪打住了念心的话:“莫要再说了,你做的很好。” 何澜生见她不想再谈那些便开了口:“念心,按照我们的身形买两套衣服来,要长安城最好的绸缎庄做的,样式素净些。”

    “澜儿?”

    “少谷主这是…”

    “去汝南公主府也不能怠慢了。”何澜生想着沐浴更衣的时间应该赶不上,便转口说:“念心,胭脂水粉一类应该有吧。”

    “唉,有。那个…少谷主?”念心显然被惊吓到了,呆在原地半天等何澜生再喊她一句时才反应过来,忙笑着去办事了。

    “澜儿想干什么,要盛装去?”

    “嗯…不应该的么?”虽然何澜生没正式接触过唐朝饮宴的礼仪,但何无漪这身装束去了也恐怕会格格不入。上流社会总是各种讲究,一想昨天那几个小孩子一副颐指气使高人一等的样子,她就不舒服。

    “那也该沐浴熏香,换套衣服怎么行?”何无漪笑她不懂,何澜生却不管,时间不够怎么做的那么多,见侍女送来了胭脂水粉她看了看,和现代庞大的化妆用具比起来这些简直小儿科。

    何无漪看戏般的瞧着她拿着一只眉笔,笑着问:“澜儿想给娘画眉?”何澜生回头细细看她的眉眼,没做任何修饰,很是清秀。她倒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不过又有些想看看她化了妆后的模样,便有些心动的问:“试试?”

    何无漪一脸笑意的应道:“好啊。”全然当做好玩了。

    何澜生个子矮够不到,何无漪便抱她坐在梳妆台上,睁着眼睛瞅着她,想看她如何画眉的。何澜生被她瞅的手心冒汗,咳了一声说:“闭上眼睛,别乱动。”

    “好。”何无漪乖乖闭上眼睛。 “别说话。”何澜生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始动手。

    “嗯,眉毛别动……”

    “手也别动,坐好来…”

    何澜生修了眉,再描眉,细细的给她抹上胭脂,最后夹起那张红色的纸,放在何无漪的嘴边,“抿一口,嗯,别睁开眼睛。”

    她便看着何无漪淡粉的唇瓣染上了瑰丽的红,何澜生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略施粉黛的何无漪很美,秀婉动人美得内敛含蓄,不艳丽不张扬。柔和的脸庞透着淡淡的粉色,只一眼便迷了她的眼,再也难从那张脸上移开去。

    何澜生有些情不自禁的凑近了些,再近些……眼前的唇瓣就在她的鼻尖之下,淡淡的香味像是罂粟般蛊惑着她,只稍稍一低头就可以…吻上去。

    “澜儿,娘可以睁开眼睛了?”

    何无漪的话把她定在原地,何澜生咬着唇瓣,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澜儿?”

    一声声像是警告沉闷的打在何澜生心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何澜生蹙着眉头起身坐好,偏过脸好一会才说:“嗯,可以睁开眼睛了。”哪怕告诫自己不能再过多的表现出什么,在何无漪睁开眼睛的刹那她还是掩饰不掉自己的惊艳。

    何无漪见着她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就极其高兴的笑了:“娘很好看对不对,澜儿都看傻了。”

    何澜生脸不由烫了,掩饰的说:“不好看,画的不好看。”

    “不信,拿镜子过来。”何无漪扬着眉毛,便是要去抢镜子,何澜生慌忙中沾了一手的脂粉抹在她的脸上,不想,不想让别人见到,不想无漪这样出门。

    无漪的美,别人看不到,也看不得。

    何无漪发现脸上一个大大的五指爪印,气呼呼的瞪着何澜生:“澜儿,好好玩是吧,你胆儿真是肥了敢戏弄娘。”何无漪说着就拿着唇脂往她脸上招呼,何澜生抿着唇笑着躲开,还是被涂了一脸红红白白的粉,当然何无漪也不能幸免。

    看着彼此都滑稽的不像样子,一大一小两人笑作一团。念心拿着衣服进来时正好见到这幕,尖叫声差点掀翻了屋顶:“哎哟,我的两位祖宗啊,这可是长春斋上好的胭脂,你们就这么糟蹋了!”

    “哈哈…”何无漪朝何澜生挤眉弄眼,何澜生脸蛋红红的躲在她的怀里,心里发窘,偷偷看着何无漪毁的看不清原来模样的脸,她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

    ?

    ☆、第二十八章 空白

    ?  两人闹得一身脂粉,还是不得不烧水沐浴。念心给两人买的都是水蓝色的长袍,连着鞋子都买了一双。何澜生穿上后暗叹一句念心眼力实在太好。她跟在何无漪身边久了也不太在意梳妆打扮,仗着年龄小扎了个高马尾算是了事。

    弄好后见念心愁眉苦脸地给何无漪梳发,便有些做不住了。汝南公主的发式很好看同样也极其繁杂,但她觉得妇人们盛行的发式都不适合她,她也不想看着无漪把头发盘起来。

    “我来吧。”何澜生踮起脚抢了念心的梳子,把玉簪拿下,三千青丝便散落了下来。念心看的心里滴血,她忙了半天容易么。“少谷主,别瞎闹了,快赶不上了…”

    “嗯,不着急很快的。”何澜生把她的头发梳齐,用缎带绑了个高马尾便把梳子放下了。“好了,走吧不然迟了。”

    “谷主,不是该上妆么?”念心头疼的望着俩已经出门的人,叹了口气,咋就怎么不让人放心呢。少谷主小孩子脾气谷主还惯着她。

    何无漪本来就不上心那些,就随她出来了。“澜儿,今天是怎么了?”

    何澜生顿了顿,怎么了…?她望着何无漪担忧的目光摇头:“无漪这样就很好看了。”

    “澜儿……”何无漪唤她,却见到何澜生笑了起来,眼眸中浮现疑惑的表情,一时拉着何澜生定在原地。念心赶出来时见她俩还没走松了口气:“谷主,天冷了,带着大氅去,别让少谷主受寒了。”说着抖开红色的披风,给何无漪系上了。

    天色已黑,街上不少人家门口挂起了灯笼,约么照得见地上铺的青色石砖,寒风过去虚影惶惶,吹散一路啪嗒啪嗒的马蹄声。

    那是贞观五年的冬天,她们在长安城冷清的街道上逆风而行。

    何无漪对长安的街道似乎极其熟悉,转过几条街就到了汝南公主的府邸,大门外灯火辉煌,门庭若市。迎客的管家见到何无漪笑着迎上来:“您可来了,殿下说着要去找您呢。”

    何澜生有些诧异,起初汝南公主对无漪的好,因看多了宫廷剧的影响她还以为是有所企图,这般看来倒真的是少时交情极好。

    何无漪躬身赔礼:“家中有事耽搁了,让公公久等了。”

    “这可折煞老奴了,何大夫快请进。”管家亲自带着她们过去,还在路上前厅的酒香就传到了鼻尖,何澜生闻了闻,被何无漪看见直接赏了一个毛栗。

    “阿漪,你总算来了。”汝南公主一袭华丽的长裙从屋里出来拉着何无漪进去,她气度大方,亲密的搂着何无漪的肩膀做的也自然而然。晕红的眼中带着丝丝的醉意,她本是生的极其美艳,笑起来是媚态横生,生生将满室的光芒都夺了去。

    “阿漪,可教我们好等,罚酒三杯。”汝南公主抬起葱葱玉指在桌上摆了三个酒杯,一一都斟满了酒,笑着看向何无漪。

    “阿漪也太不够朋友了,早说了要过来,一晃都好几年了,罚,应当罚酒。”说话的是也是个锦衣男子,约么二十几岁,他之前似乎也喝了不少,脸上带着些醉意。

    坐在桌上抱着酒坛子的青年男子摆了摆手,正是当初何澜生在屋顶看到的骑毛驴的男子景庭。“唉,罚酒多没意思,不如咱们来行酒令。”

    “好,我先来。”李崇义刚要开口,汝南公主就拉着何无漪坐下来,大家便玩开了。来的人大多是二十好几的年轻人,她被侍女顾看着,坐在外面也搀和不进去,也就闲闲的坐在那发呆。

    “何澜生?”身边一股酒味凑过来,是那个叫景庭的男子,昨天还见他清秀俊雅颇具古代读书人的风骨,此刻却醉的脸色酱紫,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何澜生点头:“我是。”

    “性子和阿漪一点都不像。”他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死气沉沉的真是难为阿漪照顾你。”

    何澜生仰头逃开,无奈的对着醉鬼说:“醉了就去睡。”

    “小丫头,没大没小,都是阿漪惯出来的。”景庭看着她也笑了,“你长得和阿漪当年真像,看到你就想起我们跟着阿漪到处跑的时候,满长安的人都躲着我们。”

    何澜生愤愤的吐了一句:“熊孩子。”心中也不乏羡慕嫉妒恨的心理,当年的无漪会是怎样一番风采,她都无法领略到,那些都是他们之间的故事。

    “呵呵,你倒是老成。若是这般,以后也少让阿漪与你操心,别伤了她。”景庭抱着酒坛子又开始喝酒,见何澜生低眉坐在那,倒了一大碗给她,“喝吧喝吧,今晚不醉不归。人生难得几回乐,回首又过十三年……”他迷迷糊糊的念着,喝道最后直接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何澜生没动那碗酒,坐了一会惊觉场内静了不少,一望居然不见何无漪的身影,有些慌张的问了周边的侍女,说是去了后溪园,顿时顾不得那么多追了过去。

    “阿漪,还记得当年你救得那只猫么,现在还在我府上好好呆着呢。这么多年,你都鲜少来信,我都不清楚你过得如何。”

    “还好,有澜儿陪着,这几年过得很好。”

    何澜生听见李崇义和无漪在一边说话不知要不要贸然上前,踟蹰了一会还是站在了暗处。他们说的也都是些寻常事,但何澜生是看得出李崇义的心思的,只好按捺着烦闷继续听下去。

    “阿漪,你为何会突然嫁给了严端昌,他有什么好?!”李崇义许是喝多了酒,说话带着几分皇族子弟的傲气。

    何无漪只是应了一声:“嗯。”

    许是何无漪并未生气让他大为高兴,便忍不住的说:“阿漪,嫁给我好不好,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你。”

    何澜生有些站不住要出去,却听何无漪声音平淡的说:“为何?”

    或许是太过于平淡,她收回了出去的心思,只是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阿漪,从小,从小我就喜欢你。”

    何无漪也点头说:“我们是朋友啊,我也喜欢你的,崇义哥哥为何要娶我呢?”

    李崇义有些绷不住情绪,抓着何无漪的手说:“阿漪,我对你不单单是朋友,我爱你啊,自然想娶你!”

    何无漪对此只是摇头:“我不懂,也不会留在长安。”

    何澜生站在那苦笑,果然如此啊。

    李崇义见她这么说,气道:“阿漪,长安城有这么多朋友你何必大江南北的漂泊!你不懂可以慢慢懂得,我一生必当爱你娶你。”

    何澜生皱着眉从暗处走出:“无漪,回去吧。”

    “澜儿……”何无漪见何澜生来了就扬起了笑脸,“崇义,放手吧。”

    “阿漪,你是我的,你今生必须是我李崇义的妻!”他抓得极其牢,何无漪如何挣得开,略微蹙眉,“崇义,你喝多了。”

    “你放开她,不然我喊人过来。”何澜生见事情不对劲,有些恼怒身边没带一个人就这么跑过来了。

    “你喊,我与阿漪两情相悦喊人来又如何?”

    “你无耻!”何澜生气的冲上前一口咬在他手上,咬的他手背出血,被他一把推到在地。他摸着咬破的手脸色恼怒,扬起手还要有所动作时被何无漪一声喝住:“李崇义,你敢!”

    李崇义神色清醒了几分,颇有些懊恼的说:“阿漪…我喝多了。”便匆匆离开了花园,远处的一道婀娜的身影停了会也走出了园子,一身裙装摇曳生姿正是这府邸的主人汝南公主。她赶上走在前面的李崇义,拍了拍肩:“崇义哥哥,你这是何必。”

    “汝南,你说阿漪怎么就,怎么就……”他脸色极其不好,愁苦的坐了下来开了桌上的酒坛子就拼命灌酒。汝南公主见他如此也不劝:“阿漪与我们不一样的,长安城纵是再繁华也留不住她。”

    “我知道,可她如此聪慧怎么连我这份心意都不懂。”

    “怪只怪情字伤人。”汝南公主叹了一声也倒了杯酒慢慢的喝着,“阿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沾上那个字。”

    情字伤人他又如何不知,李崇义咽下喉咙里苦涩的酒,红着眼睛问:“那她为何会嫁与姓严的病秧子?”

    汝南笑了笑,眼中倒是有些伤痛:“大概,因为她身边那个孩子吧。何澜生,倒是取得好名字。”

    “一点都不像她,我忒是不喜。”

    “我也不喜,太粘着她了,眼神像是…”汝南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与李崇义一块闷声喝酒。她绯色的裙摆落在地上,沾上了草屑枯叶也不在意。冬夜寒气逼人,酒也越喝越冷,见李崇义醉过去了,她招了招侍女把他抬回去,起身晃晃悠悠的走着。“阿漪睡了么?”

    “回殿下,方才琉儿领着她们去了西林园,这会应该是睡下了。”

    “打听下长安城有哪些重病的,明个告诉她,回吧。”汝南公主似是累了,叹了口气独自踉跄的走回去。

    打更的锣鼓敲响,热闹了一夜的汝南公主府终是熄了灯,何澜生安静的窝在何无漪的怀里,脑子里想的全部是园中无漪的话,我不懂,我不懂……

    原来她是不懂的。

    如此,也是好事吧。无漪,若你不懂,那么就不要懂,对谁都不能懂……

    对谁都不能,对我更是不能。

    ?

    ☆、第二十九章 商榷

    ?  “昨夜也喝了酒不是,澜儿怎么醒的这么晚?都到家了,小懒鬼~”何无漪捏着何澜生的鼻子,闷着不舒服,半醒的何澜生眨了眨眼睛彻底醒了。“无漪?”

    “起来用早饭,不然得凉了。”何无漪抱着她起来,和往常一般没半点改变。何澜生愣愣的由她摆弄,心里却是不知对于昨晚,她是真的没感觉还是藏的太深。不懂所以想都不再想了么?

    “还没醒,一早想些什么呢?”何无漪捏着她的脸颊,“念心可是等了很久了。”

    “哦。无漪,今天你要出去么?”

    “夏雨回来了,澜儿随我一起去吧。” 何无漪牵了她出来,往厅堂去。见了在一旁候着的念心,何澜生这才才想起她昨晚和无漪在汝南公主府睡的。昨晚是迷迷糊糊的睡着的,怎么会睡得如此沉?算了算了,不要再想了。

    何澜生随着她出来,绕过小院子到了厅堂,念心同夏雨已经在旁候着了。夏雨一身男装打扮,她身材高挑束发戴冠一打眼看过去还真会误认为男子,细看来轮廓柔和腰身纤细,和男子的体型骨架完全不同。几年不见她的变化倒是颇大,和念心站在一起,看起来倒是意外的般配。

    何澜生暗叹自己这心歪的不成样子了,做什么都往那方面想。

    “谷主,少谷主。”两人行了礼,便有立在一旁,这样恭敬的架势很是少见,何澜生一顿饭吃的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无漪是打算干什么。饭桌很安静,何无漪时不时夹些小菜给她,只听得碗筷碰撞的声音。

    “我用完了。”何澜生放下筷子,何无漪一碗粥还没动什么也停了筷子。她眼神一黯,似乎无漪的心情不怎么好。

    “夏雨,药铺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买下京城三处的药铺,药谷弟子半月后便到,京城郊外以及采办药材的商人还在商量中。

    “一步一步来,今天就带我和澜儿去看看吧。”何无漪点头倒是不关心具体事宜,夏雨和念心便下去准备了。何澜生听后心里不就是一星半点的诧异了,她站了起来:“无漪,这是怎么回事?”

    “澜儿不是想将药铺开到天下么,娘依你。”

    “不……”她的初衷并不是什么造福万民,只是希望她若是真的活不到二十岁,何无漪不至于没了依靠,她走到哪药铺就开到哪……到了长安她才觉得自己过于轻视药谷的地位,或者说是无漪的背景。却是不知道无漪她已经将这件事吩咐下去了,何澜生懊恼不已,她要是再大些该是多好,不至于现在什么都做不得,而无漪也全心护着她什么都不和她说。

    再说就算是开药铺,她也不想依赖无漪,不是她自傲,最起码作为一个独立的现代人,二十七岁能坐上那个位置,她自然那份信心去做到。“无漪,我并不需要。”

    “娘的就是澜儿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娘知道澜儿能做到,可是要等上几年,治病救人等不得。”

    她今年五岁,若是没了无漪她没任何依靠。她精通统计概率,炒股向来只赚不赔,可在古代除了去赌坊赌一把运气,她想不到其他积攒钱财的方法。再等上多少年,她能一个人在这个社会站稳来,才能达到药谷六代积累下来的人力人脉,财力物力?而她或许不过二十年的人生,能等得了多少年?

    是啊,潜意识中她已经相信了元芊的话。何澜生脸色惨白的立在那里,幸好昨天,昨天没有那么做。她除了血缘年龄的差距,甚至她没能力也没时间去做什么……而这样的现实令何澜生几乎绝望。她握紧了双手,身子仍是颤抖的站不稳几乎要倒下去。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澜儿是哪里不舒服,嗯,哪里不好,告诉娘……澜儿,澜儿!”何无漪担忧的唤她,何澜生定定的望着她,很久才悲哀的说:“无漪,药铺的事情交给我吧。”

    “澜儿,是心里不舒服?昨晚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娘不嫁人一直陪着你,别怕。”何无漪抱着她安慰道,“你想做就跟着夏雨去,乖一些,娘不拦着你,都随着你好不好?”

    “好。”

    “心里想什么要和娘说,别闷在心里,娘担心。”

    “对不起。”

    “又在犯傻,道歉做什么。还要不要再吃些东西?”何无漪亲了亲她的脸蛋,看着她的脸颊慢慢红润起来才放了心,“今天还去药铺看看?”

    何澜生点头,“我没事的,我只是想了些事情。无漪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多想了。”

    “真的不会了?”

    她摇头,早就是毫无结果的事情,她又何必惹得无漪担心:“不会了。我知晓我学医不精,总想着要在其他方面做些事情,药铺的事情也好,照顾无漪的事情也好,总想着自己能做的……”何澜生一时说了很多,也不顾何无漪会怎么想,继续道:“无漪以后做什么也不必瞒着我,我……无漪你晓得么?”

    “娘晓得,娘都晓得,我的澜儿很懂事。”何无漪轻轻顺着她的背,既欣慰又难过的说,“澜儿还小,娘总想着再等等,再等几年,等澜儿长到和娘一般高了,就不瞒着澜儿了。”

    听着听着,何澜生不由红了眼睛:“无漪…”

    “罢了罢了,娘不说了,澜儿这么大了别哭鼻子。”何无漪点了点她的鼻尖,却让何澜生真的落下泪来。无漪待她如此,她又还想奢望些什么呢?现代十几年缺失的亲情,无漪都给了她,甚至不能够更多了。

    如此耽搁了一会,两人收拾好打算动身时,念心突然从外面进来,禀告道:“谷主,河涧郡王府下了拜帖,郡王妃身体不适,求谷主去府上诊脉。”

    “病情如何?”何无漪接了帖子翻开看了下,皱眉,“那我先去趟河涧郡王府,澜儿在家等一会?”

    想必是李崇义又耍什么花招,何澜生自然不肯:“不能和你一起去?”

    “澜儿不想等?”

    “你去吧,我随夏雨去看铺子就好。”何澜生刚说完就见夏雨赶了马车过来,便是要走。何无漪哪里肯让她一个人去,立马抱着她:“澜儿不要娘了……”

    一旁的念心看的嘴角抽搐,谷主啊,我的谷主啊,这几年真的是一点都没变也不知道少谷主怎么被她拉扯大的,哎……

    “可是无漪要自己去的。”何澜生挣开她的束缚,昨晚无漪的态度冷淡强硬的让她一发过数张好人卡的人都自愧不如,她其实不介意她去一趟,只是心里多有不爽。

    “那澜儿在这里等啦,就去一会儿很快回来。”何无漪还是不想让她过去,软磨硬泡的抱着她不撒手,何澜生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却在何无漪前脚走后,后脚就招呼夏雨驾着马车跟了上去。

    “夏雨,药谷外部事宜都是你负责的么?”何澜生坐在马车外问,夏雨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回少谷主,一般是我安排,药谷内也有专门负责外务的管事。”

    “无漪平时管这些的么?”

    “谷主一般不理事物,重大的决定的时候也会做决断。”夏雨斟酌了下回答道。这和何澜生平时观察的相差无几,无漪并不对这些事情上心,除了照顾她大把的时间都放在医术上了。

    “一般是什么事情你们才会烦扰到她?”何澜生其实很好奇她平时通信的内容,不过碍于她并不想告诉她,也就忍了下来。“无漪说有些事情不必再对我隐瞒,放心吧。”

    夏雨眼中闪过诧异,也不敢问太多如实回道:“是。药谷每年都会收留孤儿培养,学业有成者会派到各地行医。这几年并无大事,也就前年官府置医学求取了一批弟子当讲师,征询了谷主的意思。”

    何澜生虽然听得无漪手里有些弟子,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如果夏雨所言属实,药谷六代二百多年的经营现在就是桃李千万,甚至整个唐朝的大夫几乎都出自于药谷,难怪……难怪无漪在听到自己的开药铺的想法后就立刻做出了安排。这样的底蕴远远超出何澜生的想象,而她竟然妄自菲薄的说想给无漪一个依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澜生啊何澜生,枉你自诩聪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药谷占地那么广难道还会是平白得来的?一般人能够得到小云那般灵性的马儿,无漪又何曾在谁的面前有过半分怯意。

    不是她不去想,只是无漪太低调也太自然,她平常就是个普通大夫,不曾拿出过什么药谷谷主的架子来压人。何澜生苦笑一声,继续问道:“除去这些,谷中还经营什么?”

    “除了教授医术,药谷中置有良田三千,也采集些药材售卖,维持谷中平日的开销。弟子不得与官员勾结,不得参与政事。药谷以悬壶济世为本,违者逐出药谷。”

    “原来如此。”何澜生不知道该说失望还是庆幸好,药谷不入世只为治病救人,难怪皇帝们都会留着。看着家业很大,但毫无实权。不过既然弟子遍天下没理由碰不上一个药谷弟子。“那我与无漪所行路上,为何没人认出我俩来?”

    “谷主在外一直都未表露身份,弟子也不敢相认。”她见何澜生脸色不好,便多说了一句:“早年谷主行踪不定,不喜俗世烦扰,曾下令在外弟子不得见她。”

    “……”何澜生无语的合上嘴巴,好吧,以无漪的性子这种事并不稀罕,敢情别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被蒙了五年,她都不知道是无漪那双眼睛太聪明还是她太过仰仗那点可怜的古代史。

    夏雨不敢打扰何澜生,甚至一路都不曾小瞧了何澜生。她常在外打交道,看的出眼前的孩子心思极重完全不像是个孩子,药谷历代谷主多有不凡,谷主天资过人古来罕见,少谷主也非池中之物。

    “少谷主,河涧郡王府到了。”

    何澜生往门口看了眼,门口的狮子高大气派,门前亲兵把手犹如铜墙铁壁般,好一座王府府邸。“等着吧,夏雨,药铺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做?”

    夏雨可没忘这事就是眼前的孩子提出来的,医药不离家若是真的能成便是天下之幸,她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说道:“谷主已经在派弟子在谷中种植药田,并派遣熟知药草弟子下来,从长安开始逐步经营。”她其实什么都没说,而是想听听何澜生的话。

    “如何经营?依你所言,现已收购长安城三家药铺,药谷弟子熟知医理可懂经营?”何澜生顿了顿说:“往常药铺所需药材一般从各地药商采购,而药商从当地采药者手中采买。药田之事需雇佣各地采药人共同打理……”

    何澜生粗略把这些天想的思路说了一下,从种植药草,收获保存运输以及管理等等都很缺人手,长期和药商合作也是个问题,而且药谷出来的是悬壶济世的大夫而非满身铜臭的商人。“夏雨,能否再设一处,教授药理与经商之道?”

    “少谷主的意思是?”

    “现下可以收些外人做事,但还是自己人最好用。”药谷既然有这方面的经验,何澜生不担心做不好,不过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怕是他们不屑做。

    “无碍,夏雨你在另设一处名曰旋机,挑选弟子另授经商之道。往后药铺一事,也不必再过问我,澜儿全权负责可好?”何无漪摸了摸何澜生的脑袋,歪了歪脑袋问她。何澜生有些愣愣的坐在那,完全不知道何无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听了多少话。她这样,却分明没半点高兴的意思,果然是表现的太过于成熟了么

    可之前明明有与她说好的,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何澜生急急的望着她,连哄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们之间好像从来都不对等,无漪聪明的猜透了她的心思,而她却懵懂的看不懂对面笑着的人。一对上她好像前面二十七年都白活了一般,纵然心思再多,也怕错了几分,伤了她半毫。

    “澜儿,澜儿如何又傻了呢?”何无漪笑着抱她坐好,“真是娘的傻孩子。”

    ?

    ☆、第三十章 祖训

    ?  何澜生醒了的时候,何无漪已经不在了。连续好几天了,何无漪出去忙着治病,而她也忙着跟夏雨去铺子商量药铺的事情。万事开头难,夏雨领了何无漪的命令,完全不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事事都带着她。

    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也不见何无漪在身边,醒来时都说她已经走了。就算她再蠢笨,也知道何无漪在避着她。怎么和小孩子闹脾气似的,何澜生哭笑不得,每天看不到她心里也空落落的。

    又几天过去,越发的感觉哪里都不对劲,好像自打从到这里以来,她们就没分开过。何无漪总是不厌其烦的粘着她,抱着她。一旦分开了心里就越来越痒,连空闲的时候脑袋里晃的全都是她的影子。

    何澜生偷偷的低下头闻了闻被子上的淡淡的药草味,才红着脸掀了被子起来。暗想着今天晚上就是熬夜也得等她回来。

    “少谷主起了?”念心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进来吧,无漪今早去哪家看病去了?”何澜生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装后和平时一样问着念心。念心瞄了她一眼见她没有不高兴,就随意地放下洗漱用具,说道:“早上被汝阳公主府的人请了去,说是汝阳公主邀谷主下棋。”

    何澜生的脸顿时黑了。她阴沉沉的扫了眼念心,把念心看的心虚不已,昨晚偷偷的点了安神香才把这位小祖宗弄去睡觉难道是被发现了?这几天听说了少谷主的脾气,平时不显山不漏水闷着声看着也好说话,动起真格来可没人敢不听的。夏雨还提醒她了,少谷主不是她能糊弄的,不然怎么死的也不晓得。这么一想,念心身体忍不住一抖,谷主啊你是怎么带出个小魔头来了。

    “马上备车去汝阳公主府。”何澜生咬牙切齿的说。无漪你个小孩子,都开口说了让我去做,怎么自己生了闷气还不理人了,有你这样的么。念心有点迟疑,谷主说暂时让少谷主好好跟着夏雨身边啊,这……

    见她犹豫不定,何澜生凉凉的说:“念心,你的安神香没用了。”

    念心一脸惊讶加心虚的问:“少谷主,你怎么知道安神香的?”

    “备车去。”何无漪早几年就用了安神香让她乖乖睡觉,抗药性都出来了。不过她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睡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漪搞的鬼。

    坐在马车里的何澜生想着要不要去学骑马,毕竟外出会马术比较方便,过了年她也就六岁了,应该没问题。她是想长大又恐惧长大,可到底想着长大的心思还是占据着主要的地位,她到底是受够了当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

    何澜生跳下马车的时候,就听得里面一片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忙快步赶了过去,在门口却被小厮拦住了。“你是哪里的丫头,胆敢乱闯公主府!!”

    何澜生看了他一眼,作礼道:“我娘是公主的故友,今早邀约前来下棋,家中有急事还望小哥通报一声。”

    小厮瞅了她几眼,似是记起来了些,点着头说:“哦哦,你是何大夫女儿。宫里来了圣旨,都在领旨呢,惊扰不得。”

    何澜生没办法,只得道了谢站在一边等。她披着件白色的袄子,身量不高却是不嘻不笑一派正经模样,小厮看得有些吃惊,想着汝南公主对何大夫看的极重,额头隐隐冒了些冷汗出来。他便陪着笑走上前说:“想必现在已经宣了圣旨了,姑娘还请随我进去看看。”

    何澜生不作声色,再次谢过便随他进去,两人走了半道就撞上了何无漪一行人。小厮忙上前行礼:“见过殿下。”他头都不敢抬,哈着腰说:“这孩子来找何大夫…”

    “澜儿,怎么过来了,夏雨呢?”何澜生还没开口就被何无漪抱起来了,何无漪摸着她手都发凉,说:“怎么穿了这点出来,冷着没?”

    小厮一听冷汗就下来了,有些怯怯的抬头看了眼,见何澜生的目光只略过他一眼并没停留才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退在路边,心道连个大夫的孩子都得罪不得。

    何澜生摇头。眼神环顾这一圈人,目光落在汝南公主身边的官员上,哦不,他头发花白下巴无须应该是太监。何澜生对太监没什么好感,太监总是离不开阴谋,他们眼睛一眯脑子里肯定在算计谁,当然何澜生绝对不会承认这些印象是被宫廷剧和宫斗文荼毒出来的。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他是来传什么圣旨,莫非和无漪有关?

    汝南凑上来挺高兴的想逗她,何澜生装傻的糊弄着却觉得这公主的眼神像探照灯似的想窥探什么,好在她也只是一会的兴致,转而优雅的抬了抬手说:“刘公公,这边请。父皇也想着见阿漪么?”

    刘公公还礼道:“殿下抬爱了,老奴只是走一趟而已。何大夫,圣上在御书房等着,莫误了时辰。”

    “不会。汝南,澜儿我就不带过去了,暂时留在你府中……”她又有些迟疑,汝南倒是大方一笑,“还和我客气什么,我哪敢怠慢了你女儿。崇义哥哥说了我还不信,阿漪果真是有了女儿就把我们忘了呢。”

    “汝南你又来取笑我。澜儿就留在这玩一天,不然派人叫念心接你回去?”

    “你要去哪里,我不能跟着么?”何澜生见她一脸不情愿,一见面就忙着撇开她更是不高兴了。而且见李世民有什么好,无漪这性子说不得就会戳到皇帝的逆鳞。

    何无漪抱着她哄:“宫里不好玩,乖。娘回来就来找你,别闹脾气。”

    到底谁在闹脾气啊。何澜生扔了个白眼给她,摇头:“我要跟着。”

    刘公公在一旁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着急的说:“何大夫就随了这孩子吧,圣上日理万机耽误不得。”他回头给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阿圆,你在旁照看着点。”

    何无漪不得已应了,汝南拉着她的手嘱咐道:“父皇这几日喜怒不定,阿漪你别使性子,什么都顺着父皇就是。”

    何无漪脸色有几分沉重,也没说什么,抱着何澜生就上了轿子。何澜生察觉她脸色有些不对劲,圣旨都下了这趟也推不掉,便问:“无漪,宫里有没有相熟的朋友,这次也可以去看看。”

    “澜儿怎么想到问这些了,很久没见长孙姑姑了,还有以前的一些长辈不少都不在了。”何无漪的大手暖着何澜生的小手,轻声说,“以后娘不在身边,自己多顾着点。怎么一个人来的,念心夏雨都不派个人过来?”

    “怎么会不在,无漪近日是不想见我么?”

    “娘只是想澜儿好好学着些东西,那些娘又不能教你……不过,”她又强调的说,“澜儿的功课也不能落下,要每天抽时间到娘这来。”说着她又笑起来,却让何澜生多想了去。

    “若我不学医,无漪就不要我了?因为教不了我什么,无漪会放心我跟在别人后面不管我了?你在生我的气,因为我做的很好,好到不需要你操心了,是不是?”何澜生拉着她的袖子,难过的问。她曾想如果她不是无漪的孩子该有多好,可是她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无漪对她的好,纵然是煎熬也是喜欢的。若是换了个身份或许她连陪着她也是奢望,她很清楚,无漪的世界里除了医术有的只有父母还有她,甚至连那个没见到一面的爹可能不会比李崇义的地位高上多少。

    无漪的世界里,没有爱情存在的。她轻易的用一句我不懂,斩断了所有的念头。她是不懂还是不想去懂,何澜生不知道,甚至已经没了勇气去知道。

    “澜儿……”何无漪轻叹摇了摇头,掀开帘子牵着她下了轿子。轿子何事停的何澜生都没注意,错过了时机只得懊恼的跟着她下来。

    大唐皇宫就在她们的脚下,何澜生却没了半分激动的心思。巍巍皇城,庄重肃穆,路过的每个人都轻声走路不敢喧哗,低头垂眉行礼不断。高门重重,何澜生抬头一望都是飞檐翘角,本压抑的心情到了此地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刘公公领着她们进了一个大殿,让她们在外面候着先进去禀告了。何澜生想了下还是嘱咐身边的小太监说:“公公可否去皇后那报一个信,我娘何无漪难得进宫,皇后多年也未见应该也是想的紧的。”

    “小人不敢,姑娘莫要为难小的。”

    “哦,好歹我娘叫皇后一声姑姑,公公连这个忙都不帮么,若是皇后怪罪下来公公担当的起?”何澜生心里没底,总觉得无漪应该是预料到了什么,想到长孙皇后为一代贤后,若是捅出什么篓子也能救场的。

    那小公公想了好一会才行了礼快步走了,何澜生满意的一笑,就知道这些宫里人个个心里机灵着,有往上爬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澜儿…”何无漪抓了她的手,气的咬了她手臂一口。何澜生穿了不少衣服,被咬了一口也不痛,只是笑着望着她。

    “何大夫,快请。”刘公公出来,小心的推开御书房的殿门,把何无漪俩人迎了进去。房间里点着麝香,殿上放着一张颇大的书桌,书桌上叠的高高的奏章,奏章后面是个身穿圆领赤黄袍的男子。壮冠虬髯,目光凌厉,气势迫人,他一道目光扫过来何澜生立马低了头不敢再看。

    “民妇(女)见过圣上。”何澜生随着何无漪行了个礼,并未跪拜,倒是闹得她心里更不安心。皇帝也没责怪,说了句:“赐坐。”声音洪亮,如雷贯耳。“无漪几年不见倒是与吾生分了很多。”

    “圣上操心国家大事,无漪一介草民不足为道。”

    这话怎么一句一句都带刺啊,何澜生使劲拉着她的袖子,可是何无漪半分不为所动,真是着急死她了。

    “药谷开国有功,何老为天下鞠躬尽瘁,无漪不必自谦。”他用手抚了抚额头,头疼的说,“朕今日有一事相求。”

    何无漪却是想也没想,起身拒绝道:“还恕无漪无能为力。”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竖目怒道:“何无漪,朕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等莫要逼朕!”他重重的拍了拍桌子,书桌上的奏章都落下不少,身边候着的太监颤颤巍巍的上前收拾,手抖的厉害。

    何无漪不退反进,高声道:“药谷祖训:抛妻弃子者不救!弑父戮母者不救!手足相残者不救!无漪难以从命!”

    啪嗒,太监手里的奏章落在地上,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身子抖成了筛糠。

    何澜生更是头一晕差点昏过去,玄武门事变她怎么忘了,李世民杀兄弑弟才夺来的皇位,这戳的可真是龙之逆鳞。她慌忙的上前道:“我娘医术不精,药谷祖训难违出口不敬还请圣上息怒。草民可举荐一人,此人医术在我娘之上,可为圣上分忧。还望圣上念在药谷”

    “好一个药谷,竟然爬在朕的头上了!”

    何澜生可不想落了个藐视皇权的死罪忙说:“药谷避世不出怎比得上圣上励精图治创一代盛世,草民一路走来天下安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皆为圣上之功。圣上与药谷都为天下太平,百姓安然为己任,乃是一家人。我娘性子直率一时冲动冲撞了圣上,还望圣上明鉴她一颗赤子之心。圣上所求,药谷必当全力以赴,为君分忧。”

    皇帝脸色明显松缓了一些,但余怒未消,这时外面禀告皇后驾到,他便起身走了下来。

    何澜生抹了把汗,还好是赶上了。而她上前抓无漪的时候,何无漪却是甩开了袖子,“澜儿,你让娘看不懂。”

    何澜生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这件事若是她不在,无漪的才智自然是能应付的,她自小在外行走,什么事情没遇到过。这场风波就像是无漪亲手导的一出,终归她是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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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离开

    ?  要说她的不对劲,以前种种她表现的虽说不算过也异于平常的孩子,无漪是当真不知道?可她先前既然说了晓得,又为何说看不懂?何澜生满心复杂的收回了手,皇宫多险恶,她就算心里急切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不敢当着帝后的面当场问何无漪,只得敛了情绪勉强应付着。

    长孙皇后几句话场面就变成了故人相见的融洽,谈及往事皇帝颇为怀念,神色间没了丝毫怒气。何无漪对长孙皇后很敬重,谈话间也多亲昵,甚至在皇帝提及每两年须回长安小住时也不过是一愣,然后应了下来。“无漪自当略尽绵力。但男女有别,师兄孙思邈医术当世无处其右,可为圣上分忧解难。还望圣上体谅无漪的难处。”

    男女有别不过是托辞,皇帝一听就想起方才御书房里何无漪的那番话,虽然有些不悦碍在皇后在场也就摆了摆手,“准。”之前的事情就此揭过。

    不得说她不过是白担心了一场,无漪知进退懂礼法,只是她不想做的如何也不会做,她想做的谁也拦不住她。原来最后是她错了,无漪不是不谙世事,只是不想去理会那些而已。

    无漪要的是不是仅是一个抱在怀里让她宠着护着的澜儿,而不是现在这个想要逃出她的庇护,想要护着她的何澜生?

    何澜生沉默的跟在何无漪的身后,她好想拉住她问问,可来来去去不是皇后就是公主贵妃,她竟然插不上半句话,甚至连午饭时间她都在同太医院的大夫谈论病症。何澜生只得等着,等到天色渐晚才出了宫门,而何澜生满腔的心事几经折腾,最后竟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何大夫,何澜生,好巧,你们也刚出宫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澜生皱眉的回头,是许久不见的元芊。她一身红装,皮肤细腻白皙,眼睛灵动漂亮,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

    当然,何澜生知道这些只是表象而已。她停下步子疑惑的望着她,无漪当初可是相当嫌弃她,不知道为何她总往上凑。

    “何大夫,借你乖乖女儿一用,一会我送她回去?”元芊亲昵的挽着何澜生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说。

    何无漪的目光转向何澜生,见她没回答也没答应,就自己一人上了车。何澜生张了张口,一甩袖子也往元芊的轿子走去,语气颇为不善:“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是说清楚了,我不会回去。你做你的女皇,我开我的药铺,道不同不相为谋!”

    “被你家好娘亲嫌弃了到我这来发脾气,你还真不怕我直接送你回去?” 当惯了大小姐的元芊何时听过别人这么对她说话,热脸贴了冷屁股,她也收了笑容冷了脸。

    何澜生怒极反笑:“阴差阳错把我送到了这里,再想杀了我让我回去,元芊你打的好算盘!”

    “你以为我会怕你?”元芊挑眉,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芒。

    何澜生摇头,语气不屑:“你若怯了,当真不适合曌这个名字。”

    武则天登基为帝,改名为曌,取日月当空普照大地之意,其傲视天下的雄心与胆魄可见一斑。而何澜生话中暗含讥诮,元芊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元芊是元芊,武曌是武曌,但这个天下,我还要定了!”她娇艳的脸庞因怒气泛红,一双凤眼含着盛怒,还真有几分睥睨天下的风华。

    何澜生弹了弹身上的衣服,不甚在意她的怒气,只是摇了摇头:“你我不是一路人,药谷避世不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澜生就此别过。”说完她便掀了帘子出去,见何无漪的轿子还等在原地,才笑了起来,快步跑了上去。

    元芊看了许久放下帘子:“走吧,我们回去!”她恼怒的从怀里拿出一玉制九连环,埋头解了许久都没解开才松了口气:“严颜你为何要当真呢?假作真时真亦假么,胡扯,本来就是假的!”

    何澜生笑着跑进轿子,何无漪果然坐在那等着,她笑容更是深了几分:“无漪,无漪,你定会等着我的。”

    “谈了些什么,这么高兴?”何无漪把她抱到腿上,对轿夫说了声:“回吧。”轿子悠悠的被抬起来,何无漪坐的很稳当,何澜生也不觉得晃。“没有谈什么,我不喜欢见她。无漪,无漪别生气了好么?”

    “娘怎么会和澜儿置气,当娘是孩子不成。”何无漪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过长孙姑姑今天说,澜儿若是男儿以后定会是个奸相,思虑缜密又满口恭维。”

    无漪这是拐着弯说她呢,何澜生撇撇嘴:“我担心无漪,故而做得有些多了。无漪若是不喜,我下次就不说话了。”

    “真的只是这样?娘还真想打开你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何无漪敲了敲她的脑袋,显然不信。

    何澜生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无漪啊。”说完脸红的不行,何澜生咬的嘴唇想把脸上的潮红逼回去,反而越来越红了。何无漪瞧着她这模样就笑开了,亲了亲说:“还有呢,不是最近都想着药铺的事情,夏雨一个劲的在我面前夸你来着?澜儿,娘能否收回之前的话呢,把澜儿放走了就不是娘的澜儿了。”

    “有么,我……”何澜生奇怪的问。何无漪不高兴的开始捏她的脸蛋,“澜儿还学会欺瞒娘了,夏雨带的还真好。”

    何澜生知道自己躲不过,就随她捏了,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捏坏掉。“你去铺子了?”

    “不然呢?学医可没见那么用功过。”明显是吃醋了语气,何澜生听的无奈:“我不是,我只是……”这要让她怎么说,学医她真的很吃力,没天分就是没天分用功也只有死记硬背,但经商算账是她的老本行,上手快是必然的。她苦着脸不知道怎么同何无漪讲清楚,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挺喜欢经商,”但又怕伤了无漪的心立马补道,“学医当大夫也是要的。”

    “澜儿都会把娘当孩子哄了。娘有时看着,都觉得已经把澜儿养大了一样,你若是喜欢经商,娘总是依你的。”

    何澜生心头剧震,无漪这话是……她已经知道了还单单是她一时的想法,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要。“无漪还没有教我腿法,我还没学好医术,开春了我还想学骑马,我才这么点大,还有……好多年才会长的和无漪一样高。”

    “嗯,等你过了生辰娘就教你骑术,澜儿也快六岁了。”何无漪闷闷的说,“一眨眼的功夫,澜儿就大了。”

    或许是何无漪的声音太过沉闷,何澜生听的心里泛酸,抓着她的手急急的说:“还有,还有好多年不是,我会一直都在无漪身边的,哪里也不去。”

    何无漪轻轻的笑:“澜儿这般,娘真的放心了。”

    “无漪,我说的是真的,我哪里也不去。你不喜欢我管药铺的事,我就不管。”反正怎么都是药谷的产业,她着手最多是进展快些。她能陪在她的身边太短了,怪只能怪她当初不知道药谷的背景,聪明反被聪明误,太急于在无漪面前证明自己,如今卡在这里不上不下。

    “哪里知道你这孩子放了手就飞的那么高,娘抓也抓不回来了。不说了,说的澜儿又要哭鼻子了。”何无漪亲了亲何澜生拧在一块的脸蛋,哄道:“乖,娘会在澜儿身边的。”

    何无漪并没时刻都把何澜生带在身边,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早出晚归,没事的时候会陪着何澜生去药铺转转,捣鼓捣鼓药材,何澜生那颗不安的心才慢慢放了回去,可心底隐约的失落着,无漪不粘着她了。

    或许是她做的太过了,可她不是小孩子,无漪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她总想,无漪生了她的气,她多哄哄她粘着她就好。

    入冬之后她们就待在长安城里,前前后后的事情一忙眼看就快到年关,念心也准备了一大堆的年货打算在长安好好过个年。何澜生还记得那天是腊月十五,念心特意在年底跑了趟庙里祈福,回来时大雪落满了肩头。

    “夏雨你跟着少谷主可是好享受,外面雪下的太大,冻死我了。”她搓了搓冻红的手,夏雨塞了个暖炉给她,她才眉开眼笑的坐了下来。屋子里炉火烧的很旺,何澜生穿着厚厚的袄子都有些热了,她往窗外看了眼,糊的严实的窗户也看不清外面是个什么景况,只见得外面天色阴沉。“无漪呢?”

    “谷主方才还在门外站着呢。”夏雨回道,“许是回了房里。”

    “什么时辰的事?”何澜生觉得奇怪,每次无漪都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像是故意躲着她似的,教何澜生气的牙痒痒。

    只要一提及谷主,少谷主才真的是个孩子,不然她还真不相信少谷主真的是五岁幼童。夏雨笑着说:“就在少谷主商谈药铺分店的事,谷主一直在看着少谷主笑呢。”

    没想到话一出口,何澜生就变了脸色:“我去找她,余下的事情按拟定的做。”无漪从来不希望她长大,如何会笑。而且药铺分店的事情借鉴的是现代的经营模式,论理念绝对是超前的。无漪一定是生气了,要么就是…自己已经瞒不住了。

    她飞快的跑着,脑子里蹦出那天在轿子里的话:“娘有时看着,都觉得已经把澜儿养大了一样……”没有,她才陪了她五年如何算的上久!无漪你是不是觉得可以放手了,何澜生不是你的传人,何澜生瞒着你太多的事情,何澜生也不是孩子……

    何澜生跑出了一头的汗,却顾不得那么多,而夏雨的身影飞快的赶超了她,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她僵立在门口,许久都没进去。

    何澜生抖动着双唇哑声唤道:“无漪…”

    “不好了,少谷主,小云不见了!”后院传来念心的大叫,何澜生扶着墙狠狠的吸了口气才不让眼泪落下来,嘶声喊道:“给我追!!!”

    何无漪,你休想抛下我!

    夏雨领了命立马动身联系各地的弟子,谷主虽然常年远行,但天下皆为药谷弟子,她所在何处药谷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她担心的不是谷主,而是少谷主。少谷主方才那样子,是伤的狠了。

    当年夫人突然随老谷主去了,谷主你怨了多年,如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贞观五年冬,归州绵和县爆发虏疮,亡者过千,朝野震动。何澜生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在赶往归州的路上。一路风霜雪雨,她都只听得有个骑枣红马带着斗笠的女子,不听人劝执意往那不干净的地方去。

    “夏雨,舍了马车,你带我先赶过去。”她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无漪无漪,你千万别出事,你若走了,我要怎么在这个世界待下去。

    “少谷主,老谷主死于武德六年爆发的虏疮……”说到往事夏雨就红了眼睛,虏疮没有根治的办法,谷主肯定知道此去凶多吉少所以瞒着少谷主独自上路,她绝对不能让少谷主过去。“少谷主,夏雨冒犯了。”

    何澜生一听更是不安,见她挡在面前着急的说:“夏雨,别拦着我,无漪她有危险!”可下一刻她眼前一黑再也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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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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